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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天庭有只廣告狗
1
這兩日是天帝一月一度的聽政時間,大神小仙全都回天庭來向天帝請奏,聆聽訓導。各位神仙按品級大小從凌霄大殿上一直排到了南天門。眼看日上三竿,隊伍不見少,反而越來越多。天帝年紀大了,聽南極仙翁嘮叨他的洞府太偏僻要求增加撥款時,竟然睡著了。睡著了就睡著了,居然鼾聲極大震耳欲聾。南極仙翁又氣又窘,臉上青一陣紅一陣,胡子不停地抖,眼看就要跟天帝扯胡子打架。
一個臉兒圓圓的小仙忽然不知從哪鉆了出來,拿出一個白玉瓷的細腰瓶子,放在天帝鼻下晃了晃。天帝立刻睜開眼,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小仙舉著瓶兒跳到天帝的桌子上,朝著下面張嘴結舌瞪著她的眾仙故作深沉道:“南極仙翁牌醒神露,提神醒腦,環保無害,您居家仙游防困去乏必備之良藥。數量有限,欲購從速。”說完還挑眉神秘地歪嘴笑了一下。
立刻有人認出來,她是青衫上仙府里那個無法無天的小仙果子。
早就稟報完坐在一旁的青衫上仙輕輕嘆了一口氣,起身走過來。
天帝一拍桌子,所有人哆嗦了一下。青衫上仙不動聲色地擋在果子面前。天帝站起來繞過高大的青衫上仙一把搶過果子手里的瓶子,沖臺階下的南極仙翁招了招手。
果子躲在青衫身后沖南極仙翁直擠眼睛。
只要青衫上仙來了,她就可以肆無忌憚了。說實在的,剛才沒看見他,她的小心臟還有些怕怕的。
前一陣子,她在天庭開了個廣告鋪子,吹噓說,不管客戶要賣什么,她都有辦法打響廣告!她,就是這天庭中獨一無二的廣告狗。
店里來的第一個顧客就是南極仙翁。仙翁來找果子的時候,連果子都看得出來,他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打算。
此刻,仙翁一定死也想不到她竟然來了這么一出,所以他的臉色很不好。
等仙翁顫顫巍巍地走近,天帝低聲說:“還有嗎?我還要一瓶。這兩天聽政快困死我了。”
青衫上仙忍不住笑了一聲:唉,沒想到她的方法竟然見了成效。
果子從青衫上仙身后探出頭來,還想向天帝推銷她的廣告鋪子,青衫上仙已經不著痕跡地把她夾在腋下拖走了。
2
從此醒神露一炮打響,同時出名的當然還有果子的“廣告狗”店。大家都想把自己的東西賣出去。果子不要錢不要物,只要修行珠,看廣告的難易程度來定價。
大家都知道果子是個不開竅的核桃,即便是吃了這些修行珠,也好比往那實心的壺里灌瓊漿,白白浪費了好東西,一點用也沒有。所以眾人才覺得奇怪,她到底拿修行珠來干什么用?
沒有人知道,果子初到青衫洞府里時,青衫曾滿臉神秘地告訴她:她這么不開竅,是因為沒有找到命中注明的夫君。
那時,游手好閑了許久的她便忽然有了人生目標:找夫君!
不過去哪兒找,她完全沒有頭緒。后來又是青衫提醒了她,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她恍然大悟,自己的夫君一定還沒有成仙,遠在天邊的人間。所以她才要收集修行珠,為的是有一天等到了夫君,好把修行珠給他,讓他也能成仙上天庭。
南極仙翁如約給了果子一千年的修行珠后,意味深長地說:“你是個核桃,發不出芽的核桃!想想你自己怎么成仙的吧。”
果子當然不會忘記,是南極仙翁跟天帝說發現了一棵悟性極高的苗子,然后就把她這顆石核桃帶了回來的。
只是,仙翁這個時候跟她說這件事明擺著就是想砍價。果子暗地里嘆了口氣,臉上卻堆滿笑,點頭哈腰接過修行珠:“您的提攜之恩,果子沒齒難忘。”
仙翁走后,果子在庭院里玩著南極仙翁給她的修行珠,想想自己說不定很快就能嫁給高富帥,走向仙生的巔峰,喜不自禁。
青衫單手支著頭懶懶橫臥李樹下的白玉床上,望著笑得嘴咧到了耳根的果子,嗤笑了一聲明知故問:“修行珠是給我的吧?莫非你終于知道我的好?”自從青衫住進這里之后,庭院里忽然長出棵大李樹,繁花如堆雪。此時花瓣像雪片一樣紛紛揚揚掉落,落在他烏黑的頭發,雪白的臉上,美得勾魂攝魄。
唉,這個青衫上仙吧,長相、脾氣、修為在天庭都是拔尖拔尖的。對她也沒的說,她跟了他不久,禍卻闖了不少,每一次都是他想辦法擺平,卻從未罵過她。他只有一個缺點,就是太自戀,總認為天庭所有女子都該喜歡他,就連她這個狗都嫌的石核桃也不放過。果子暗自搖頭嘆氣,干笑一聲:“上仙說笑,您哪需要這些?我是替我夫君尋的。”
青衫上仙臉色頓時不好了,連說話都帶著酸味:“那也得找得到啊!”
果子猛然驚醒一般,“噌”地站了起來一拍手:“多謝上仙提醒,我要一邊找他一邊收集修行珠,不然也是白搭。”
唉,他是有多嘴欠才說了這么一句。青衫上仙暗自嘆氣,后悔不迭。
他起身按住已經在團團轉收拾東西要出去的果子問:“你知道去哪兒找嗎?”
果子茫然地搖頭。青衫上仙哭笑不得,捏著她的臉:“那你著什么急?”果子一臉沮喪,扔了包袱坐下來。
指尖上殘留的她肌膚的滑膩感讓青衫上仙心神一蕩,他忙干咳了一聲,收斂心神,挑眉道:“聽說月老那里有個姻緣鏡,只要往前面一站,就可以立刻知曉姻緣。”
“真的?”果子瞪大眼瞅著青衫的衣衫,仰著頭滿臉欣喜地望著他。青衫的臉幾不可見地紅了紅,轉開頭不敢去看她那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低聲回答:“嗯,不過他要收一萬年修行才能給看一次。”
果子愣了半晌,忽然咬牙跺腳,說:“我決定了,先給攢修行照姻緣鏡。等知道我的夫君是誰,再去找他。”
3
果子接到的單稀奇古怪。最緊急的是嫦娥要把當年飛天時穿的衣服高價賣出去。
嫦娥仙子說,賣衣服只是個借口,她想要的,是洗刷其拋夫棄子的惡名。如果成了,報酬是修行兩千年。
廣寒宮冷清了幾萬年,眾仙依舊敬而遠之,這件事情有點棘手。果子嘆氣:自己接的單,跪著也要完成。
果子把嫦娥的衣服掛在南天門外,攔住過往神仙一頓胡吹。可惜沒人理她。果子嘆了口氣,偷偷拿眼瞟了一眼青衫。
其實她還真有些可憐青衫。聽說他為了成上仙,足足在人間滯留了一萬年,嘗遍人間百味,歷經苦楚。天帝是趁著他初來乍到不知情,把她硬塞給他的。若是青衫知道她是天庭中聞名遐邇的榆木腦袋不開竅的石核桃,一定死也不肯要她。
一萬年,別人都成上仙了,她卻沒有絲毫長進。把她召進天庭,絕對是南極仙翁的一大人生污點。而南極仙翁的辯解是:那天李花開得盛,迷了他的眼。不管仙翁是不是迷了眼,反正她是走了狗屎運了。她決定把這個狗屎運走下去,找到如意郎君,然后從此在天庭混吃混喝,再無煩惱。
眼看無人理睬,青衫又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果子只能心一橫,把裙子掀開,露出白嫩的大腿。立刻有幾個路過的神仙停下了腳步,直了眼瞪著果子。
原本在后面涼涼聽風看云的青衫只一瞬就到了果子面前,漲紅了臉擋住她,氣急敗壞地說:“穿好衣服。”
果子一邊用手推他一邊說:“讓開,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只是,此刻的青衫鐵青著臉,跟平日嬉皮笑臉的樣子判若兩人。果子沒來由地就覺得心虛,乖乖把裙子放了下來。
青衫的臉色稍緩:“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
果子覺得,青衫說的辦法,比她的還要作死。他讓她穿上那件舊衣裳半夜跑去后羿墻頭演戲。
這不是讓她去做活靶子嗎?青衫剛來仙界,不知道。后羿那家伙脾氣火暴,性格孤僻。不但他家的門常年緊閉,就連從他洞府方圓十丈內飛過的東西,他都要射下來。
果子哆嗦著嘴唇:“我還不想死。”
青衫上前一步順理成章地把她摟在懷里安慰她。
聞到他身上似有若無的香味,臉頰碰到他微涼的肌膚,果子的心忽然突突跳得兇猛,鼻子里有什么熱熱的東西就要流下來。她立刻推開了他,往后退了一步。
青衫粲然一笑:“別怕,我怎么可能讓你去冒險。自然是有十成的把握。”
要命!他的眼睛像兩灣清泉,笑起來真是好看。她千萬不能中招!果子在心里哀嚎,紅了臉,逃跑一般捂著鼻子轉身就走:“演……演!”
4
要演的戲其實很簡單:女子獨自強撐,守候為了獲得長生不老丹藥而昏迷的夫君,卻在夫君醒來前夕,為了躲避搶奪仙丹的歹人,將丹藥全部吞了下去,然后孤身飛往苦寒的月宮。最后一幕是男子望月興嘆,女子月中獨泣。
起初,果子演得不情不愿,因為后羿的箭一直嗖嗖地貼著她耳邊飛過。雖然青衫給她周邊加了個結界,那些箭根本傷不到她,但她還是腿軟得厲害。只是后來,她像是中了魔一般,似乎她演的是自己那傷心委屈的過往,淚流滿面,心抖得不成樣子。
洞府的門忽然“砰”地一聲被后羿打開,嚇得果子一哆嗦,從墻上摔了下來。
果子還沒來得及尖叫就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青衫捂著她的嘴,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果子被他身上那似有若無的香氣引得春心萌動,渾身燥熱。
后羿出了門就淚流滿面直奔廣寒宮而去。
天帝垂涎嫦娥,不許任何人告訴后羿真相,也不許嫦娥出廣寒宮才成了這一樁冤案。
原來青衫是為了讓他們冰釋前嫌才要她演這一出戲的。一直以為他是個沒心沒肺的花花公子,原來如此心思細膩,善良溫柔。果子輕嘆了一聲,看青衫的眼神都深情了幾許。
青衫松開了她,打趣她:“愛上我了?我的心思總算是沒有白費!”
不!不行!她怎么能對這個仙界的偶像動心。她那可憐的夫君還在人間等她!果子打了個沒來由的冷戰,瞪大眼睛結結巴巴地說:“怎……怎么可能,我愛上誰也不會愛上你。我只是剛才掉下來的時候被嚇著了。”
青衫神色一緊,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哪兒哪兒?讓我看看。”
不過他的手像是一團火苗,碰到哪里,哪里就酥麻發燙,讓果子越發慌張。她像被蜇了一般,忽然漲紅了臉跳起來跺腳遠去。
后羿和嫦娥重逢的事情被寫成了廣告詞掛在洞府外:能替主人鳴冤;能讓破鏡重圓;能讓有情人終成眷屬。天庭神衣,您,值得擁有。
那些暗戀明戀不得的神仙們趕來堆在廣寒宮前吵嚷著要買那件衣服。其中有不少還是為青衫來的。
果子揮舞著個小錘,站在臺階上神氣活現地吆喝:“來來來,價高者得,三錘定音。”
于是下面的神仙們“一百”“兩百”“三百”地叫開了。
果子眼睛發亮,忙著轉頭看是誰喊的價,心里樂開了花。嫦娥仙子說了,這一次果子勞苦功高,除了最開始說好的兩千年修行,賣衣服所得也歸她。
“一萬年。”有人慢悠悠地說。這個聲音雖然不大,卻鎮住了所有人。
果子咧著嘴,轉眼尋找是哪個人傻修行多的神仙開的價,卻發現原來是一直抱著臂斜靠著李樹看熱鬧的青衫。她的笑僵硬在了臉上,干咳了一聲當作沒聽見,轉頭問:“剛才是誰叫六百年的?還有更高的嗎?”她對自己那晚的反應感到心驚,更害怕自己會一下沒忍住迷戀上了他,所以這幾日都躲著他。
青衫“嘖嘖”地搖頭嘆氣放下手,從眾仙讓開的通道中走到臺階下仰頭望著果子,一本正經地說:“我對心愛的人求而不得,為什么我就不能拍這件衣服了?”
千算萬算沒有算到他在這個時候會來搗亂,果子憋得滿臉通紅,忍著氣低聲說:“別鬧,酬勞分你一半。”
青衫搖頭,捉緊她的手,放在嘴邊吻了吻:“不,我只要你。”
那種酥麻的感覺又來了,還從手背一直傳到心里。果子渾身雞皮疙瘩一豎,哆嗦著嘴唇,許久才憋出一句:“上仙,你到底在玩什么?”
“哎?表白啊。”青衫面不改色。
這絕對不是真的。什么馬配什么鞍,她這種,頂天也就配個門神什么的。一定是她不曾表達對他的敬仰,讓他不爽,他才要這樣折騰她。可是,最可怕的是,她明知道他的話不是真的,卻還是信了。心里忽然涌起遏制不住的興奮和甜蜜,讓她心慌意亂無法思考,無力掙脫他的手。
5
拍賣徹底泡了湯,果子那不靈光的腦袋絞盡腦汁琢磨如何擺脫青衫。
月老的姻緣水有能加快促成命中注定姻緣的神奇作用。只是因為沒有好的例子,無人相信。所以,幾天前月老來找果子要她幫姻緣水打廣告。
只要給青衫吃一點幫他早些找到姻緣,他自然就不會再纏著她了。成了親的青衫就是姻緣水最好的代言人!果子忽然想到這個一舉兩得的好辦法,一拍手興奮得笑了起來。
夜里,果子往給青衫倒的茶中加了一點姻緣水,然后就坐在對面盯著他。
門外悄無聲息地躲著幾個果子千挑萬選后請來的,愛慕青衫的女仙。等下藥力發作,她就把她們放進來,看青衫到底喜歡誰。
青衫臉色泛紅,額頭冒出汗珠來,皺眉脫了外衫。果子的心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咿?平日他在她面前脫來脫去,她也沒有感覺。今日怎么這么奇怪?果子倒吸了一口氣,咬牙看著窗外,猶豫著要不要把外面的仙子放進來。只是腦海里呈現出青衫與她們調笑的畫面,不知道為什么她的心忽然難受得很。
果子干咳了一聲,扯了扯自己的衣襟,想要趕走心里的煩躁和不適,只是沒想到這一舉動像是給青衫提示了一般。青衫眼神變暗,盯著她一動不動。果子汗毛一豎,想要跑,可惜沒快過青衫。他一閃就到了她身邊,然后用鐵箍一般的手臂將她緊緊圈在懷里。
隔著衣服,果子都被他身上的熱度給嚇到了。青衫聲音嘶啞低聲說:“小核桃,我等這一天許久了。”
果子腿軟得厲害,舌頭都打結了:“不不不,不是,上仙,您聽我說。”
青衫沒給她機會,直接堵住了她的嘴。
沒想到被他吻著的滋味這么好,飄飄欲仙,腦子里一片空白。果子忘了掙扎,她想一定是青衫嘴里的姻緣水感染了她。其實她心里比誰都清楚,她這么快就放棄了掙扎,是因為她也等這一天很久了。
被他強吻倒時,果子滿心悲涼:沒想到最后把自己給害了,最悲催的是,她還叫了一群長舌婦來聽墻角。
據那一夜在屋外的仙子們說,雖然她們未曾親眼看見,不過兩人吻的動靜聽著挺大。
其實青衫見她嚇成那樣立刻住了手,轉身從后門出去不知道去了哪里。果子覺得好傷自尊:她是有多差勁,他連喝了姻緣水都看不上她。
果子頂著兩個黑眼圈,承受著眾人曖昧的眼光,還不忘說廣告詞:暗戀變明戀,只有姻緣水!
月老的姻緣水出了名,月老對果子這種舍己的敬業精神十分感動,毫不猶豫就給了她一顆兩千年的修行珠。
一萬年的修行珠子收集滿了,如今只需要去月老那里照一照了。果子滿心歡喜,收起修行珠。
想起青衫出去后一夜未歸,連院子里的李子樹也不知什么時候花葉全落,變得光禿禿的。果子皺眉,擔憂起來,起身打算去找找。此時青衫忽然步伐不穩地從門口進來了。他臉無血色,渾身濕得滴水。
果子心里一痛,撲上去扶住搖搖欲墜的他,紅著眼眶驚慌失措地問:“上仙,你這是怎么啦?”靠近她才發現,他仙氣全無,身子沉重得像凡人。
青衫苦笑了一聲:“你是不是給我吃了什么藥。我昨夜熱得不行,跳到天池里才冷下來。”
果子嚇得睜大了眼,月老說,因緣水一旦吃下去,渾身氣血運行燥熱難耐,而天池的水冰冷刺骨。這樣一冷一熱極損修行。
“你的修行呢?”她好害怕,以至于臉色發白,渾身不住地顫抖起來,仿佛整夜泡在天池水中的是她。
“別擔心,說不定過些日子就回來了。”青衫摸著她的秀發,勉強一笑,暈倒在她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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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李子樹忽然枯了,青衫也沒有再醒過來,果子才明白青衫在騙她。她心如刀割,流淚伏在他胸口說:“你這樣固執地悄無聲息地躺著,不揩油,不表白,真是讓我好不習慣。”
一顆修行珠從她懷里滾了下來。果子忽然眼睛一亮:真是關心則亂,她怎么連這個都忘了。
一個珠子喂了下去,青衫的臉色頓時恢復了往日的光彩。
果子欣喜若狂,熱淚盈眶。她無奈地感嘆這種劫后余生的感覺:唉,日防夜防,還是沒能防住自己的心。她最終還是愛上了他。
青衫睜開眼時說的第一句話是:“你怎么把修行珠給我了?你不照姻緣鏡,不找夫君了?”
果子紅了臉,故作惱怒:“還找什么?!你可要對我負責啊。”
青衫粲然一笑,門外如春日后忽然又開滿枝頭的雪白李花一樣燦爛。
無論青衫如何逼著果子一起修煉,果子都沒有任何長進,更沒有青衫說的那種修行突飛猛進或者醍醐灌頂的感覺,倒是青衫自己的修行恢復得很快。青衫總是望著她皺緊了眉,輕輕嘆氣。果子覺得很委屈:到了關鍵時候,他還是嫌棄她了。她也著急,只是不知道如何使力。
果子聽了越發難受。其實她早就想問,只是總也無法鼓起勇氣。
不過,青衫很快給了她答案。青衫忽然開始追天帝的小女兒,而且事情發展快到讓果子猝不及防。青衫只去了瑤池三次,公主便留他在那里住下了。
聽聞他和小公主訂婚的消息,果子如晴天霹靂,腦子里一片空白。她等不到青衫回來再問個明白了,想也沒想便跑去瑤池找他。
對著依舊溫和明媚的青衫,果子覺得自己緊張得心都在抖:“我聽說你要娶小公主?”
青衫笑了一下:“本想晚些告訴你的,你既然知道了,也好。”
果子的眼淚涌了出來:“你說過你只喜歡我的。”
青衫嘆息:“小核桃,不是我薄情。我總不能委屈了自己。”
果子攥緊了拳頭:“既然這樣,干什么要來招惹我?!”
青衫眼里的不忍一閃而過,轉眼看向別處:“對不住。我開始以為你遲早會開竅,不過早死心了。如果不是為了收集的修行丹,我真沒有耐心陪你折騰,還要假裝中了姻緣水。”
果子白了臉倉皇退了一步:“你沒有喝姻緣水?”
青衫面帶愧色地扶額:“啊,對。為了你的名節,我已經把那一夜的實情昭告天下了。你就把這件事當作一個玩笑吧。”
他沒有給果子再問問題的機會,而是袖子下的手攥緊了拳頭,一字一頓地說:“多謝你的修行珠。為了大家不難堪,你去月老那里聽差吧,就此別過。”說完轉身不顧而去。
果子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碎成了片,冷得發痛。所有的血都流到了腳底,讓她臉色慘白得像鬼魅一般。她喃喃念著:“我是你的難堪。”這句話沒念一遍,就像是一把鋒利的柳葉刀在她心上劃過一刀。她明明很痛,卻要反反復復念著,仿佛這樣才能證明她還活著。堆積在她心里的淚水無處決堤最后卻忽然化作了仰天大笑。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瘋了一般踉踉蹌蹌地走了。
7
果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反正最后醒來就在月老的洞府里。像是大病了一場,她覺得自己渾身軟得沒有力氣,掙扎了半天也沒有能坐起來,懷里卻忽然滾出一顆的修行珠。
當時她怕青衫一下承受不了,所以只給了他一半。后來青衫恢復得很快,她就把這事給忘了。如今再看見它,淚水止不住地噴薄而出,她咬緊了唇才沒有哭出聲,強自鎮定地問月老:她如今只有五千年的修行珠子,能不能照一下姻緣鏡。
月老滿臉疑惑地說:“照姻緣鏡不用修行珠,只要上仙都可以照。”
果子攥緊了珠子,仿佛她那已經破碎的心又被青衫踐踏了一遍,痛得她一瑟縮:她真是蠢,早就應該想到這也是為了哄她收集修行珠的謊話。不過照不照姻緣鏡都沒關系了,因為就算她知道夫君是誰也沒法像愛青衫那樣去愛他了。
下定決心之后,她忽然仰頭把修行珠吞了進去。
那修行珠到了她的身體里,立刻像是一個小小的火苗讓她渾身發熱,雙目清明,身子也輕盈了許多。
月老一拍巴掌:“哎呀,你終于開了竅了。”
果子因禍得福,從小仙子變成了上仙。加上她日夜刻苦修煉,不到一個月,天庭中除了青衫竟然沒有人能打得過她。在這勢利的天庭,有了修為就有了一切,如今誰見了果子都客客氣氣的。就連天帝也十分憂心,怕果子來砸婚禮的場子,派了重兵守在瑤池外。
青衫卻說沒有必要,果子來了他去擋,無非就是兩耳光的事。
果子來的時候,青衫果然站在門外等著。
看見果子的身上祥云圍繞,青衫眼睛一亮,笑得極其燦爛:“你開竅了?”
他不是應該覺得害怕嗎?他曾這么對她,現在竟然毫無愧疚!真是欺人太甚!她定要奪回修行珠,毀滅他!果子氣得額頭上青筋直冒,連身上的祥云也成了黑色。
青衫神色一緊,一把捉住她的胳膊說:“你的怨恨全部沖我來,不要被恨迷了心竅入了魔道。”
再聞見他身上的李花香,果子恍若隔世。她想起他曾溫柔地捏著她的臉,心痛地吹著她因為笨手笨腳受傷的地方;她想起她闖了禍,他總是默默擋在面前;她想起他那一夜深情吻著她,低聲喚著她的名字。如果說他對她一點真心也沒有,她絕不信。其實她能體諒他的苦衷,只是他不該利用她還騙她。
果子身上的戾氣漸消。最后她退了一步掙脫他,咬牙切齒地說:“好說,你只要站著不動,吃我兩掌,再把你騙走的修行珠還給我。我們就兩清了!”
青衫嘴角微揚,取出修行珠放在掌心里,伸手舉到果子面前:“拿走吧,它本來就是你的。你多保重。”他說完就閉上眼等著果子。
果子揚起手,舉在半空,顫抖著卻死活也打不下去。
淚水涌出了眼眶,她忽然好討厭自己,竟然到這個時候還狠不下心。她更討厭他,就連騙她都不屑,這么輕易地認錯,讓她想要自欺欺人都不行。
果子忽然一把奪過修行珠,轉身快步走了。
8
明明功力大增,走回去的路卻好艱難,仿佛永遠也到不了。回到滿是青衫氣息的院子里,果子精疲力竭地倒在那棵大李樹下,昏昏沉沉地睡著了。她夢見在深山里,大樹落下了兩個青果。小青果叫果子,大青果叫青衫。果子有些傻,有些嘮叨:“哎呀,天氣好好,我們去草地上去曬太陽吧。”
青衫十分嫌棄:“你傻啊,去了那里一眨眼就會被人吃了。”
果子絲毫不生氣,歡騰地說:“哦,那我們一起滾來滾去吧。”
青衫嗤之以鼻:“滾!”
果子立刻拖著青衫圍著樹打滾。
滾著滾著,青衫發現自己發了一顆芽,滾不動了。原來他是個李子。
果子嘆息:“哎呀,你發芽了,好可惜,不能陪我玩了。”
青衫翻著白眼,心里卻在嘆息:是啊,好可惜,想假裝被她拉著被迫跟她一起玩兒都不行了。
刮風了,打雷了。果子擋在青衫面前替他擋風遮雨。
青衫急了叫著:“蠢死了,不知道躲到樹葉下嗎?不要管我。”
“哦”果子滾過去,卷來一片樹葉笨拙地蓋在青衫頭上,然后待在一旁默默蹲著。青衫紅了眼眶,窩在樹葉下想:她真的好傻。
雨停了,飛來一只鳥兒,要啄青衫的嫩芽。果子憤怒地滾來滾去想要趕走鳥兒。青衫緊張得心臟都要停跳了,可惜動不了,只能叫嚷嚷地讓果子躲開。果子嚇得臉都白了,卻不肯退后,最后被鳥兒啄破了皮,露出核來。原來她竟然是個核桃。
青衫心疼得直埋怨她。
果子笑嘻嘻地說:“多好,說不定我馬上也能發芽了。”
青衫沉默了許久說:“嗯。我們一起長成大樹,然后修煉成仙。”
“什么叫成仙。”
“……算了你不用懂,只要跟著我就行了。”
只是小芽長成了大樹,核桃還是核桃。青衫不說,但是他心里知道果子耗費力氣太多,發不出芽了。李子樹開花了,滿樹雪白。果子一驚一乍說:“哎呀,那棵桃樹在跟你拋媚眼呢。”
青衫皺眉:“你給我安分點,省著點力氣。一定要熬到我成仙那天。”
果子笑嘻嘻地說:“放心吧,我早變成石頭核桃了,死不了的。”
過了不知多久,李子樹忽然變成了一個俊美的白衣少年,將核桃捧在手心里。核桃喘了一口氣“你要好好做神仙哦”就沒有了聲息。
9
果子淚流滿面,忽然睜開眼一下坐了起來,搖著頭自言自語:“不可能,不會的!”
她跌跌撞撞地跑到月老那里,沖到姻緣鏡前。鏡子里,她身邊是一棵搖曳的開滿花的李子樹。果子伸出手指著那棵樹問月老:“那是誰?”
月老看了一眼說:“青衫上仙,整個天庭就他原形是李樹。”
“為何他不是人形?”果子心沉到了底。
月老嘆氣:“他的修行盡失,還悔了小公主的婚。天帝馬上就要治他的罪,不久怕是要煙消云散,連原形都維持不了了。”
果子心里一急一把捉住月老的胡子:“他的修行呢?他不是有一萬年修行嗎?哪里去了?”
月老一哆嗦:“不是都給了你嗎?嫦娥,我和南極仙翁給你的修行珠都是青衫的。他拜托我們幫他演戲,允諾幫我們實現一個愿望。”
果子腦子里嗡地一響,想起那天青衫的話。他分明是在跟她訣別,可惜那個時候她被氣昏了頭,沒有聽出來。月老絮絮叨叨說了許多,果子沒有聽完就跑了。她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她要救青衫,快,去晚了,她的青衫就沒了。
天帝冷著臉問被綁在刑架上的青衫:“現在后悔還來得及。”
“恕難從命。利用公主我本該受罰。”青衫坦然回答。
天帝氣得漲紅了臉,抽了令牌正要下令動手。果子從遠處飛身撲過來搶了他的令牌,低聲說:“你若敢傷青衫,我就把你非禮嫦娥不遂的事情寫成廣告詞,日夜不休廣而告之。反正現在天庭沒人打得過我,我也不怕你。”
天帝的臉青一陣,白一陣,最后下令讓人打青衫三鞭子了事。
行刑前,果子走到青衫面前,踮腳抬頭吻住了他。青衫既驚且喜,果子松開他的時候,青衫身上祥云圍繞,修行看著是又神奇地恢復了。
青衫和果子如今是天庭中的神仙眷侶。果子總埋怨青衫傻,不直接告訴她這事的前因后果。青衫苦笑:“要開竅,不是極愛就是極恨。我讓你愛上我,你卻還是不開竅,就只能讓你恨我了。你若提前知道,就恨不起來。若是開不了竅你就想不起往事,我又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跟你明說。真是好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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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萬年前,南極仙翁來接青衫進天庭的時候,青衫要把自己的仙籍給果子,他在人間重新修煉。
仙翁起初不肯。青衫百般哀求不得之后,冷臉說:“你就不怕我成了上仙報復你嗎?”
仙翁打了個哆嗦,只能允了。反正也沒有人知道,到底他來接誰。不過因為是欺君之罪,青衫必須承諾死也不能將這件事說出去,不然他們三個都要受天刑。而且青衫以后要想辦法把仙翁洞府里那些陳年的醋都賣出去。
臨別時,青衫捧著核桃輕嘆:“你這個傻核桃啊,為了萬無一失,防止你自己說漏嘴讓別人知道你是作弊成的仙,我只能把你的心先封起來。你可不要忘了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