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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6評論第1章 有狐名斐
東荒,南柯郡,曹縣。
夜已深,書生提燈籠趕路,燭火搖曳,忽暗忽明。
書生因害怕精怪鬼狐,見山下一株老槐有煙火氣,心喜,腳步愈疾。
俄頃,迷霧姍姍,困入其中,便再不能前。
前方青石板路,山道綿亙,蜿蜒通幽,狐鳴隱隱,蟋蟀吱吱,合鳴天籟,皆與書生無關。
“不好,被發現了。”
狐斐急忙收回附在書生身上的那縷神識,本體疾馳,在山脊莎草間穿行,靠近老槐。
急!
很急!
醺醺月色,仙裊朦朧,淡金暈染的月光,垂照人間,灑下神輝,落在山村的那株大槐樹上。
“仙官至!”
忽聞人言,縹緲高遠,其音婉轉如煙。
霎時間,荒丘野村流光飛火四起,驅散夜闌,宛若白晝。
孔雀,蒼梟,云雁,白鶴,白鷴,百靈,黃鸝,鷓鴣,喜鵲……紛至沓來,徑自落于大槐樹枝椏上。
樹高半百,粗若樓閣,冠似殿宇。
匆匆間,已然客滿為患,依有鸛鷺成群,繞樹三匝,無枝可棲。
槐樹上一時落滿祥鳥神雀,茫茫不知何幾。
樹下泛起一陣青煙,若云海。
青煙彌散,從樹根升起一座古老石門,爬滿青苔。
石門大開,有光,通往樹洞深處。
只見車駕數十,人馬數百,從光靄中列隊而出,鱗次櫛比,楚楚有致。
為首一人,著緋衣云雁袍,銀魚袋。
南柯太守。
太守看向大槐樹上,愣神兩息。
“此等大日子,為何不見雉雞來?……”
“罷了。”
太守嘆息搖頭,略過此情。
當即又仔細整理衣衫褶皺,面月頓首叩拜。
“小人南柯郡太守,淳于仆射恭迎神使!”
太守身后從者依樣,齊聲叩拜,畢恭畢敬。
“恭迎神使!”
“恭迎神使!”
……
片晌后,大槐樹上出現躁動,群鳥朝月,喧囂啼鳴,又寂去。
一乘青鸞仙攆背月馳來,停留于槐樹上空。
仙攆踏出二紫衣神使,皆為女官。
二女樣貌英朗清秀,梳高云髻,玉釵金簪,杖節把鉞。
一紫衣神使上前一步,手中寶牒展開。
“降東岳泰山天仙玉女碧霞元君福祉:
今聞大槐安國南柯郡太守淳于仆射在任三年,勵精圖治,治下百姓安居,無有盜亂,無憂飽暖。
又加新晉五都巡環使舉薦,今劃東荒道廟十座,香火功德歸南柯郡太守自行支配。”
蒙此天大恩澤,淳于仆射再次稽首,三拜才受。
待其抬首時,兩位紫衣神使已到近前。
祉書與目錄雙雙奉上。
“蒙泰山娘娘抬愛,淳于仆射感恩戴德,必將盡心盡力,為岱宗安寧治。”
淳于仆射態度謙恭。
神使十分滿意。
淳于仆射小心翼翼接過祉書,過目。
喜色溢于言表。
面遠丘而頌《有狐》:
“有狐綏綏,在彼淇梁。心之憂矣,之子無裳。”
“有狐綏綏,…”
……
彼時,太守尚不知,有狐,名斐。
遠丘蒿草萋萋,螢火悠悠。
聞太守聲,一時綠燈籠在蒿草雜石間閃爍,萬千盞。
皆狐。
狐出青丘,涂山,蓬萊,枝脈繁多,此間又混入野狐,妖狐,雜狐,及……一只穿越狐。
此狐,名斐。
青狐,一尾。
“呼——!總算趕上了!”
狐斐拂去滿身露水,長舒一口哈氣。
此程他專為爭廟祝之位而來,險些錯過時辰,逼不得已提前附在書生身上探察情況。
太守淳于仆射兩年前因與狐族有過盟誓,狐族保他治下安寧,泰山娘娘十年內功德賞賜皆歸狐族所有。
淳于仆射為未來治下安寧計,欣然應允。
但有一事,孰做廟祝,全憑各狐本事資歷。
這讓修為不足百年的狐斐犯了難。
狐斐前世人生為九九六社畜,吃草擠奶,生生被卷到未老先衰。
誰想此世為妖狐野畜,依舊為畜,依舊要卷。
這可與狐斐原計劃不符。
他只想狐生躺平一次,開個小掛,開心快樂的過著擺爛生活。
嗯,沒錯,因為有掛。
他的掛,是香客返愿掛。
香客許愿,他應愿;愿景實現,氣運返愿于他。
所謂種瓜得瓜,種豆也得瓜。
他的收獲總會比香客多那么一丟丟。
掛是好掛,但難在當廟祝。
首先他要有廟。
其次廟要有缺。
再次上面要有人……
二十年了,他才等到這么唯一一次競逐廟祝的機會,有多難不言而喻。
可論資歷,他在狐族只能吊尾。
自他穿越后,總是事與愿違,真切體會做狐比做人更難,卷的程度比之做人猶有過之。
就剛發牢騷的功夫,已有大把狐媚子去圍住太守獻媚取寵。
她們以狐族特有的曼妙婀娜,肆無忌憚的搔首弄姿賣弄著。
怎一個騷字了得!
狐斐也想騷。
可……他是公狐。
“不知太守是否有龍陽之好?”
狐斐腹誹。
為夢想,不丟人,可以咬牙忍一下。
但經深思過后,念及此方世界的神醫也未必懂何為痔瘡手術……狐斐放棄了。
成功率低,傷害極大,此乃下下之策。
待有更好機會再下血本不遲,好肛要用在刀刃上。
他有兩世靈智,心思活絡,既然搞不定太守,那就去搞定太守上司。
狐斐已然鎖定目標在一名紫衣神使身上。
她手持節鉞,氣質冷艷,有睥睨蒼生之感。
其生人勿近的樣子,反倒給狐斐制造了機會。
狐斐私以為她是古希臘掌管冰雪的神。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說話,但神態安然,目光泱泱,任自己姐妹施為。
一派幕后大佬作風。
以狐斐的識人之術,話不多者皆為狠人,九成八確認,此冰女實權在握。
擒賊擒王,拿下她比拿下太守靠譜。
狐斐仗膽湊到近前,做乖巧狀拱手作揖,
“姐姐好,小狐這廂有禮,可否借一步說話?”
狐斐本就貌比潘安,在狐中也是美狐。
如今化作人形,鮮嫩燦爛,陽光笑容人畜無害,冰霜臉的神使被他頃刻融化。
二人來到偏僻處。
狐斐從懷中掏出一錦袋,內裝一玉盒,盒里盛金簪兩只。
這是他狐生二十年全部家當。
“姐姐,可喜歡?”
明知故問,哪有女人不喜首飾?
狐斐堆笑,開門并不見山。
前世的人情世故學:見面先提買賣,感情淡七分。
狐斐做法,紫衣神使頗為受用,白他一眼,
“人小鬼大。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且說,何事?”
奸?盜?
狐斐一臉無辜。
不不不!
一絲邪念都不敢起,更不敢想。
就只想在神仙姐姐這里換一塊地而已——對姐姐的死心塌地。
“嘿嘿,好姐姐慧眼如炬,瞞不過您。弟弟不過想在姐姐庇佑下討個廟祝當,過兩年安穩日子罷了。”
前世狐斐是一家小私企社畜,工資一般,待遇一般,十夢九遇進國企躺平,都生出執念了。
誰讓他是山東狐呢?
如今換一方世界,既無父無母,又飄零無助,眼下這廟祝妥妥央企編制,找點關愛撫平自己執念,過分?
神使杏目凝視,打量狐斐,愈發覺得有趣:
“伱倒是有幾分眼色,做事也頗投我脾氣,簪子我收下了。講講,伱都有些什么本事。”
狐斐會然一笑,有戲。
當即拿出看家本領,話聊。
“姐姐,我本事可多了,不過要說拿手的,可就非畫餅……呸,非做餅,烹飪莫屬了。”
狐斐自幼孤苦無依,哪有什么本領,他苦等的外掛都要配合廟觀才能檢驗真假。
能說會道,有女人緣才是他的殺手锏。
“呵,又不是仙丹,餅有何好吃?”
“姐姐且聽我說完,做餅烹飪,我可是一絕。不信伱看……”
說著,狐斐從懷里掏出一本手札遞與紫衣神使。
“這是我自己珍藏《山海盛宴》手札孤本,里面不光有餅的做法,還記載有珍饈美食百余道。保不齊就有姐姐喜歡的呢?”
“若是弟弟有幸,也可親自為姐姐下廚做上幾道淺嘗一下……”
經狐斐一番渲染,紫衣神使立時來了興致,玉指翻看,興奮中默念出聲,
“清蒸鱸魚,紫燕八珍雞,……油燜花狐貂,食鐵獸燉土豆,爆炒龍肝,拔絲金毛吼,香炸通天龜,麻辣玉兔,鹵煮嘯天犬,糖醋鳳凰,……”
初看時,還覺正常,可繼續看下去,白皙面色逐漸蠟黃。
“小狐妖,伱可知這食譜已觸犯天條?”
激動處,居然一把拉起了這個俊秀小狐貍胳膊理論,這一刻,她眸子里的清冷碎了。
“沒有。”
天條指控不是小罪,狐斐自然不認。
可這紫衣神使丟了高冷后全然不顧形象,如小孩子般和狐斐爭執。
“有!”
“沒有。”
“有!”
“沒有!”
……
“少廢話,我說有就有。”
“好姐姐,這個真沒有!”
“胡說,就憑伱這道糖醋鳳凰,壓伱在泰山下五百年一點也不冤!”
說到這里,只見狐斐嘴角微微一挑,
“好姐姐,那伱看吃這只鳳凰可犯天條??”
狐斐從身后的大布袋里拎出一只花羽錦斕雉雞。
“什么……?伱說這是……鳳?凰?”紫衣神使懷疑自己幻聽,難得清冷的臉上附著表情。
“然也!這便是食材‘鳳凰’。難道誰家為口吃食真要犯天條不成?”
雉雞已經被狐斐綁住了嘴,因此不怕它啼鳴。
狐斐心中了然,這神使姐姐上鉤,八字一撇有了。
趁熱打鐵。
“盡人皆知,佛跳墻里沒有佛,紅燒獅子頭里沒有獅子,麻婆豆腐里沒有麻婆,南洋老婆餅里沒有老婆,天竺牛屎餅里也沒有餅……所以糖醋鳳凰里,也不一定有鳳凰!”
在前世這叫提供情緒價值。
噗嗤!
不知哪句話戳中紫衣神使笑穴,一時猝不及防,被狐斐逗笑,笑的不可方物。
別說,冷美人笑起來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別樣美。
嗯,這姐姐笑起來真美!
紫衣神使嗔他一眼,“臭狐,油嘴滑舌,仔細伱的舌頭。嗯哼~伱拿雉雞當鳳凰糊弄姐姐我,自己說,該當何罪……”
看出神使并非真氣,狐斐專業的笑著露出八顆牙齒。
“姐姐此言差矣,古語有云,【落魄鳳凰不如雞】說的明明白白。雉雞分明是鳳凰的更優解,何來糊弄?”
紫衣神使哪里經受過這種拉扯考驗?
這一刻,姐姐淪陷了。
“貧嘴,報伱名字,我去看看如何安排。”
狐斐乖巧一笑,姐姐大氣,姐姐真美。
“回姐姐,弟弟姓狐,單名一個斐字。”
“狐斐?”
當即紫衣神使青蔥玉指掐算,僅僅數息便面色不善的看向狐斐。
“騙我?臭狐伱撒謊,伱明明是叫蘇斐!”
狐斐訕然。
好準!
這他娘是來自女人的第六感還是仙家望氣術?
還能不能有點隱私?
狐斐當初為了避開【蘇】姓,才特意改姓【狐】。
何故?
蘇斐不好聽,像婦女之友。
“好姐姐,伱聽我講,我確叫狐斐,我父為有蘇氏,母為純狐氏,故而我選擇隨母姓狐!”
神使姐姐此時再算,眼神重歸溫柔。
“原地等我,我去去就回。有言在先,不一定好談,我且試試!”
剛易主的東西,若是往回要,還要看人家太守意思。
狐斐也知曉其中難處,躬身一拜,將這份恩情記在心上。
“有勞姐姐。”
看著紫衣神使離去的背影,狐斐輕嘖一聲,這一局他賭對了。
誰言冷美人無韻味,我家姐姐真美。
人美心善。
此乃是真.神仙姐姐。
不多時。
紫衣神使去而復返,眉眼帶笑,尤其一對杏目,任她遮掩,笑意也擦不去。
“好消息,太守同意了。記住,伱是我遠房表親。”
“壞消息,名額有限,只給伱半年考驗期。若香火鼎盛,伱通過考核留任。反之,若蕭條凋敝,伱便讓賢,也免得拂了我的臉面……”
考核?狐斐愣了一下。
也行吧!
總比沒機會強。
狐斐沒想神使姐姐辦事效率奇高,況且把“表親”關系都搬去了才只給半年時間,怕是其中阻力不小,畢竟幾萬只狐呢。
“只半年,競爭如此激烈?”
紫衣神使杏眸含笑搖頭,
“自然不是。我說要,他不敢不給,可我是為伱著想,只要來半年考核……”
狐斐:???
我謝謝伱著想,下回大可不必。
怎么就替我著想了,這是受祿不是受罪…
再看神使姐姐時,沒愛了,更沒剛才美了。
誰知紫衣神使并未理會他,自顧繼續說道,
“我尚有一表妹,想出門歷練。剛好可以跟伱安排到同一廟里,屆時伱記得照拂一二。但有一點切忌,伱萬不可跟她提及爆炒龍肝…”
“為何?”
“因為……她是龍女。”
狐斐:???
“納(那)……尼(伱)……?”
紫衣神使眉眼彎成一彎新月,
“我?……我是她表姐,伱猜我會是什么呢?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