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你聽她的歌聲，在深邃的峽谷久久回蕩。

——華茲華斯《孤獨(dú)的收割人》

一日，鄭（鄭）樂顏走在街上，正無所事事地到處張望，遠(yuǎn)遠(yuǎn)地瞧見一對男女非常亮眼，男生1米8的個子，灰T恤、水洗牛仔褲、亮橙色運(yùn)動鞋，給人一種很休閑的感覺，帥帥的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容。那女孩大約十五六歲，粉紅的小上衣、淺藍(lán)色的短裙，再配上一雙樂福鞋，恬靜但不失活潑，大大的眼睛因為歡喜而彎成月牙形。身材修長而勻稱，模樣可口，吸引了眾多的眼球。

不過她的身型和動作，為何如此像她？

鄭樂顏不解，便走向前去，那男生似乎認(rèn)識他，愣了一下，便不再說話了。女孩兒本也沒發(fā)現(xiàn)，但見那男生如此，便問道：“怎么了？”

樂顏聽了這聲音，淚便涌了出來：是她！樣子雖然變了，但聲音還是沒變。

如果這是夢？那是誰的夢？如果是共同的夢，那還是夢嗎？

感覺到氣氛不對，她亦轉(zhuǎn)過身來，迎面看見樂顏，莫名地就淚流滿面，如同五生五世后，命運(yùn)的重逢。

但男孩兒還在旁邊，靜靜地目睹著這一切。三個人就此矗立在當(dāng)場，像三座無言的山峰，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

“星兒，你怎么哭了？”林之瑀不想讓霓可知道他查過樂顏，終于硬著頭皮裝作一無所知地打開這個僵局。

“沒……沒什么！只是沙子飛進(jìn)眼睛里了。“

“是嗎？來，我看看。”說著，便不慌不忙地從口袋里掏出紙巾，為她擦拭眼淚，又開始幫她“吹沙子”，穩(wěn)定得像一位老醫(yī)生。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只覺得心輪脹痛難忍，好怕會失去她，便越發(fā)小心翼翼。

那淚卻不聽話，越擦越多，瑀發(fā)現(xiàn)平日看似樂觀堅強(qiáng)不會哭的小呆瓜竟然如此反常，便明白了她還是沒有忘記他。心里也跟著難過起來，卻是另一種難過的滋味，無名地窩著火。“如果，早知道如此，我定不會讓他有半分機(jī)會接近你。”他從胸臆的最深處長吁一口氣，低垂的另一只手，暗暗地握緊了拳頭。自責(zé)和悔恨總是一遍遍地折磨著人，就像少年人總是以為自己能控制一切。

但他終究是個理性的人，不像女孩子那么情緒化。

“星兒，你就留在這里等著，我去買你愛吃的桃片酥，乖，不哭，吃點(diǎn)甜的就好了。記得一定在這里不要走遠(yuǎn)了，我一會兒就回來。”他輕輕地拍拍霓可的肩膀，便走開了。

其實他不過是找個借口躲開，自己再不愿意，她和樂顏的事情都應(yīng)該當(dāng)面單獨(dú)說清楚。他不想讓她傷心，無論她做出怎樣的決定，他都會支持她。但他也不想離開太遠(yuǎn)，便癡癡地站在街的轉(zhuǎn)角處，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他們。

一時氣氛凝固了，他們都沒有說話。

“是……若霓嗎？”

“不是。”不等他說完，霓可便道，那名字從他口里出來，多么觸目驚心。

“我知道你是，樣子變了，但聲音沒變。”

“你錯了，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白若霓這個人，我的樣子也沒變，只是恢復(fù)原貌罷了。”霓可說完，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話漏洞百出，竟已不知不覺承認(rèn)了。看著眼前熟悉的陌生人，恍如隔世。

“是嗎？”樂顏挑眉咧著嘴角笑了一下，本想揶揄她，但見她有點(diǎn)嬰兒肥的臉上一副不茍言笑的樣子，只能悻悻地說了聲，“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我喜歡你！”

“什么？”她有些沒聽清楚，這家伙也太大膽了吧！還是和以前一樣。

“我——喜——?dú)g——你！白若霓！”樂顏大聲說道，引來了不少人的眼光。

真是厚臉皮，嚇得她的臉“刷”地一下就紅了，臉頰熱得滾燙，身體發(fā)麻，好像定在原地了。

熟悉的回憶如云霧般襲來，如同昨日重現(xiàn)。身體里面，有一個靈魂仿佛在呼喊，在痛哭，那種靈魂被撕裂的感覺，讓她無法承受，過往沉重的回憶，讓她無法承接這重逢的喜悅。是福是禍？她驚喜又害怕著，她絕望又憧憬著，她自閉又尋覓著。

內(nèi)心有個聲音好像在歌唱，歌聲從時空的回環(huán)中悠然飄過，像銅鐘撞擊出如漣漪般幽咽的頻率，如同宇宙深處縹緲的低語，如同“十”字大璇臂般無盡旋轉(zhuǎn)著：

從深海到大地到天空，

我屬于你，

你屬于我，

我與自我合一，

與自我的白與黑合一，

與純思之光合一。

“白翼……”霓可摸著自己的心。這一刻仿佛她超脫于宇宙之外，靈魂被拉離身體，從空中回望此情此景，時空界限并不存在，似乎過去了很久，卻又只是霎那芳華。周游宇宙天地后的她，又回到自己的身體里，過去現(xiàn)在未來的她，在同一個身體里。

剛才的是什么？好像一個超夢，這個夢中，面前的人是她曾經(jīng)的曾經(jīng)的戀人。但夢如同影子一晃而過，讓她不敢相信。只能跌落回現(xiàn)實，任往事如煙。

“可是……”她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回過神來，然后努力地將放飛的腦子重新激活，“你才認(rèn)識我一天，就說喜歡，不害臊啊？”終于找回了些許淘氣又神經(jīng)大條的小節(jié)奏。“面前這個人，是夢里的人嗎？他會明白我在夢里看到的一切嗎？”連這樣的閃念都讓她覺得驚訝，她掐了掐自己，疼，心想，“還好不是。”

“我……我喜歡你快30年了。”不想對方強(qiáng)行又拉她入夢。

“啊……”從驚訝到驚恐只要一秒鐘，剛才的幻夢是真的？！

共同的夢，可惜夢的節(jié)奏還沒有同步，如同坐在相互追趕的摩天輪上。若是像星系一樣自轉(zhuǎn)而又相互纏繞圍著光明公轉(zhuǎn)，豈不是更加恒久。

霓可還是不相信，只當(dāng)是惡作劇，便生氣起來，“你……你看著哪兒有30歲？而且我才15歲吖，難不成我還沒出生你就喜歡我？”她被氣笑了，調(diào)皮勁兒一上來，便吐了吐舌頭，本來彎彎的眼睛圓圓地瞪著他。

天上好像還是有一雙眼睛在深情地看著她，不是白翼，而是另外一個影子。“刁藍(lán)……”心底的聲音又開始呼喚。她開始眩暈，悄悄用拇指掐著虎口，（注：即手陽明大腸經(jīng)的合谷穴），讓自己保持清醒。

“嗯……”樂顏也不知道怎么解釋，只好尷尬地摸著頭，幽怨又無奈地看著她，不置可否。

“哦……哦……我知道了，你在沒出生就喜歡我，難道你喜歡我的前世？你穿越了？！”小丫頭科幻動漫看多了，脫口而出。內(nèi)心的老靈魂只是默默觀照著，讓他們走在自我的大道上，以自己的節(jié)奏。

樂顏卻一臉期待地點(diǎn)點(diǎn)頭，一副“你終于懂我”的表情。彼時，失魂落魄的霓可，卻被這莫名其妙的表情和一言難盡的氛圍弄得摸不著頭腦，腦子里一團(tuán)漿糊，懵懵地看著他。

“傻瓜，騙你的！”見她還是不相信，樂顏也只能選擇退守，還是要慢慢來，莫要太急了，太緊張就會出錯。看著霓可這抑揚(yáng)頓挫的表情，本來想像以前一樣摸摸她的頭，快要觸到時卻變成在她頭頂輕輕地敲了一個栗子。

女人總是詞不達(dá)意，男人總是行不由衷。而大多數(shù)男人不懂得“輕”，就像大多數(shù)女人不懂得“重”。

“啊……”年少的霓可無辜受到了暴擊，又不能發(fā)作，只好準(zhǔn)備溜之大吉，“我去看看瑀的桃片酥怎么還沒買回來。”便吐了吐舌頭，捂著頭跑開了。

或許越是逃跑，越是在乎，人生總是在正與反之間輪轉(zhuǎn)。但要經(jīng)歷怎樣的失去和磨礪，女孩子們才會真正生長出勇氣？但如果沒有洞悉的智慧，以及原諒自我及他人的慈悲，又能改變什么呢？

“這傻子……”只剩下他一個人望著她的背影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