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日。

南疆，留仙湖東岸一片被蘆葦包圍的水域里。

湖風搖曳蘆葦枯葉，搖得就像船上的人兒一般，撩人心弦。

一群男男女女，乘了幾條船，似乎在做什么新奇的游戲。

一個半大少年大笑道：

“風語，你還有什么好手段，快快拿出來讓兄弟們賞析一二！”

風語倨坐船頭，即便是冬天也要輕搖折扇，傲然一笑：

“開辦春繡畫舫的一定是蠢貨！大船安穩，不就和陸地一樣了嗎？他們哪里曉得小船搖蕩的奧妙？

“今天還要多謝唐兄慷慨，請了李大家出來陪我們玩耍。”

說罷，眾人紛紛附和:

“是極！是極！還是唐兄慷慨，李大家已經是凡人中的頭牌了，花費不小。”

“可惜我們沒辦法請宋大家來，她可是練氣境美人兒，美如天仙，劍舞更是一絕！”

七嘴八舌，好不熱鬧。

風語又道：“我前兩日新作了一闕詞曲，正要今天拿出來令李大家歌舞，讓各位兄弟盡興！”

說罷，風語對另一條小船上的幾個女子微微一笑：

“先請諸位換霓裳羽衣。”

于是幾人便在空蕩蕩的水域上換了衣裳，引得幾個少年一陣陣鬼叫。

風語早有準備，從懷里掏出一張曲譜，隨手扔了過去。：

“這是詞曲，諸位請熟讀，為我演來。”

眾人滿心期待，便是演曲的幾個女子，也眼里放光。

風語此人，生而聰慧，少有逸才，時有詩詞名曲佳作，傳唱于留仙湖東岸數百里地界。

雖然父母死得早，但伯父母待他不薄，風語平日不缺用度，整日里與幾個少年瀟灑浪蕩，許多風塵女子都喜歡他作的詞。

片刻后，其余幾人為舞曲，李大家輕啟朱唇，淺斟低唱：

“羅帶雙垂畫不成。殢人嬌態最輕盈。酥胸斜抱天邊月，玉手輕彈水面冰……”

“遭了！”聽到一半，風語忽然怪叫一聲，“今日冬至，我族正舉行‘啟靈大典’拔擢修行之士，我誤事了也！”

眾狐朋狗友怎能讓他半場而退，紛紛勸他：

“風兄莫開玩笑，你是什么樣人我們還不清楚？吟風弄月倒好，又讀過幾本道書？也能通過選拔？”

風語頭搖的像波浪鼓，想起來了，他想起來了！

自幼時起，他便時時有奇怪的夢境浮現，有另一個世界的高樓大廈，也有這個世界捉星拿月、辟地開天的仙神……

在此刻，他覺醒宿慧，終于記起了大部分往昔——

風語本是地球人，前世穿越到這個滿是仙神的世界后，修行剛有起色，便被一個魔道妖女看上。

他不得不以身飼魔，幸得天庭的正義之師踏破那魔頭的魔窟，才得借機轉世而逃。

可惜，前世風語后來做了那魔頭的史官，知道的東西實在太多。

魔頭已經是證得果位的大能，號稱道君，心有所念，必有所知。

是以，風語在叛逃轉世時借助天庭的靈寶將大部分記憶封印隔絕，如今年滿十六，終于按計劃恢復了一部分，了知前世。

其余有危險的記憶需要他修行到一定境界后方能逐步取回。

既然已經覺醒前塵，風語怎能繼續留在這虛擲光陰？

他必須盡快恢復修為，家族的啟靈大典很重要，關系著修行資源分配，若是通過選拔進入族中的啟靈苑，能省不少事。

“各位，暫別了！這是我風家大事，不能錯過。”

風語馬上便要走，心意堅決，不顧眾人挽留。

那個請李大家一行人過來的少年姓唐，名都安，此時嘲笑道：

“這里是水上，你要怎么走？不如留下來陪兄弟們玩耍，熱鬧熱鬧后大家一起坐船回去，豈不美哉？”

風語輕笑：

“我游回去不就是了？”

說罷便欲跳船而去。唐都安眼眸一閃，伸手過來抓他，叫道：

“風兄慢走！這成何體統？不如且聽完這一曲，我們派只船送你回去。”

風語恢復記憶后，心思狡詐，早已猜測唐都安選在今天請一眾人來湖上作樂另有隱情，眼下見他如此作為，已然有了決斷。

況且，正要借他性命一用！

只見風語反手一拉，和唐都安兩人一齊滾下水中。

唐都安不料他會如此作為，猝不及防便嗆了一口水，手忙腳亂。

風語卻是早有準備，一個翻身已將他壓至水下，右手自他身后一環，圈住脖頸，左手壓住右手，已成絞殺之勢。

唐都安被風語勒住脖子往水下潛去，只能手腳亂劃。船上眾人看不清他倆情況，只見水花亂冒，皆以為兩人在水中打鬧。

十幾個呼吸后，唐都安昏死過去，停止了掙扎，風語帶著他的身體浮上水面，冷聲道：

“啟靈大典是我合山鎮風家一年一度的大事，阻撓我回去，便是與風家為敵！”

說完，風語兩手抱住唐都安的頭顱，雙腿夾住身體，用力一擰——

“咔嚓！”

這回，除非是第四境以上的修士出手，否則是絕救不回來了。

風語冷冷看了船上眾人一眼，轉身向岸上游去。

船上的少年朗們面面相覷：

“這回唐家還得吃個大虧！”

“誰能想到風語是這種人？簡直玩不起！”

風家乃合山鎮上三大修行世家之一，唐家只是凡人家族。

如今起沖突，唐家自己人死了不算，反而還要提防被秋后算賬。

日已西斜，等風語趕到家族祠堂的時候，看著已經在收拾場地的族人，他心中一沉。

“來晚了么……”

風語并沒有完全放棄，攔了一個族人問道：

“我是來參加啟靈大典的，請問該往哪里去？”

那族人一臉奇異的看著他：

“啟靈大典早已經結束了。族長還發脾氣了，說有些族人自甘墮落，不思修行為家族效力，只知玩樂。”

風語知道八成說得是自己了，他是族中有名的早慧之人，很可能有修行資質。

但他成天不干正事，這次居然連啟靈大典也不參加，族長這是認為他帶壞了家族的風氣。

風語覺醒宿慧后已經想明白了，知道此前自己無心修行、肆意享樂，肯定是有人故意引導的。

自己必須要去見族長，表明態度、痛改前非，爭取得到資源支持。沒有資源，即便記憶里有神功妙法也無法修行。

“族長還在嗎？我要去見他。”

“族長還在里面。”

風語平靜呼吸，邁步走入了祠堂。

“風語拜見族長！”

族長是個老人，發鬢斑白，面龐威嚴而不失仁厚之象，雙眼一瞇，打量著風語：

只見他披頭散發，渾身衣服半干半濕，沾了不知多少灰塵草木，狼狽不堪。

族長似笑非笑：

“風語？你來這里干什么？”

風語恭敬答道：

“族長，我是來參加啟靈大典的，路上有小人阻撓，是以來遲，還請恕罪。”

族長“哦”了一聲，慢條斯理道：

“你來遲了，時辰已過，那就等下一年吧。”

風語馬上擠出兩行熱淚，不顧周圍還有族人在，跪倒在地，哭訴道：

“族長，我知錯了！我不該分心他務，今日我突然醒悟，應該專心修行，為家族貢獻力量，才是我們風家人應該做的事。”

族長來了興趣：

“你怎么能證明自己已經改過自新了？”

風語一聽就知道有戲，立即道：

“今日唐家有人邀我去看戲，賴祖先護佑，小子福至心靈，忽然領悟到他這是想讓我玩物喪志、壞我心志，又阻攔我回來，已經被我殺了。”

風語半點不提這出“戲”還是自己設計的，反正是唐都安選了時間、付錢請客，已有取死之道。

聽到這里，風家族長眼中驟放精芒：

“好！殺人明志，是個好修行種子。既然殺了他，你肯定是回不去你那狐朋狗友的圈子中了，不過——

“我說過了，啟靈大典時間已過，你參加不了。”

風語不語，他知道族長必有下文。

果然，族長沉默一會兒，接著問道：

“你生有早慧，非同凡俗，按理說很可能有不錯的修行資質，是難得的人才。你知道族中為什么不對你嚴加管教，引導你走上修行之路嗎？”

風語自然知道緣由，但只是搖頭。

族長緩緩道：

“修行之愿發自本心，不是可以被引導的。你既起心修行，我就給你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