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S，聽著，這是次很重要的行動，你不要當兒戲……”

通訊那頭老女人的嘮叨，仿佛催眠曲一般，讓我打了幾個哈欠。

“這可能是你挽回名譽的最后機會……”老嫗鄭重其事地講著，突然話題一轉，語氣尖利地問道：

“你昨晚是不是又熬夜了？”

我心里咯噔一聲，想到自己還有把柄她手里，沒有辦法直接無視，只能含糊其詞：

“不知道。”

銀發少女平靜道：“昨晚，D連續翻閱了三十本小人書。”

我瞬間瞪大眼睛，指著正在開車的少女，厲聲道：

“佑遲，你這是在背叛你的主人！”

銀發少女難過地低下頭，隱約在流淚。

“如果再不沒收D的小人書的話，D的自我意識會越來越病態的。”她抽泣著，車子隨著方向盤的轉動左右搖晃。

“誒？誒！”

我失去了平衡，狠狠地與內車門來個親密接觸。

“等等，等等！”我猛地按住她的手，協助車子平穩前進，“我錯了，我錯了！”

通訊那頭的老女人無奈嘆息。

“DRS，看在你父親的份上，這是我最后一次幫你了。”她沉重地說著，同時將一份數據傳送到少年的腕部信息庫中。

“這些是北冥地區遺藏骸的坐標，”老女人一字一句道，“你若完不成，去那里探索一番，回來或許也能安穩度日。”

“我無法保證安全，這只是給你的第二個選擇。”

言畢，老女人沉默一會兒，喃喃道：

“一定，不……祝你能夠實現你父親的夙愿。”

通訊結束了，我兩眼茫然，睡眠不足的混亂被心扎的苦痛掃光，霎那清醒。

“D只會欺負人，嗚嗚……”

佑遲還在假哭，我明白的。

我慢慢松開握緊方向盤的手，車子很平穩，直直在平滑的公路上開著，沒有再晃動。

清晰的風的呼告，伴隨著遠離的人煙，一同傳進眼底。那是高塔，是晨曦，是無邊無際的荒野贈與離別者的禮物。

佑遲沒有眼淚，她靠近我，不需要我的安撫，反而提供的懷抱。

我并沒有什么難過的感覺，因為在很久以前，我便失去了情感。

“當然知道的啊，”少女緩緩地抱緊我，“可是，心不痛，身體會痛吧。”

我一把推開她，徑直道：

“車沒問題么？”

“自動擋啦！”少女撇撇嘴，很不滿意對方的舉動。

“我可還記得上次的自動擋帶我下了懸崖。”

我回到駕駛位，專心自主操作。而佑遲因為沒有了工作，在一旁閑得無聊，趁我不注意，居然翻出來了藏得很嚴實的青春讀物。

“哇！D，這是什么？”她好奇地拿著書在我面前晃了晃，看著封面就讀了起來。

“《我與女反派不可不說的二三事》……”

我猛地起身，想將書奪回，對方卻閃過去了。

她還囂張地翻了翻內容，露出驚訝的表情。

“D！你居然在看這種……”少女緊接而來的蔑視眼神真是令人不爽。

“為什么不找我呢，D？”少女還在蔑視。

我不顧一切地向前傾身，想要實施強行取回動作，然后被佑遲不注意的腳絆倒，整個人和她摔倒在車內。

雖然過程可能不怎么光彩，但我最終還是完整地取回了我的東西。

“D也精神了不少呢。”

銀發少女狡黠的目光閃閃發亮。

一路上雖然有不少摩擦，駕駛權也幾次被AI奪去，但好在還是平穩抵達了集合點。

我們似乎還是第一個到達的小隊，便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我最討厭等待。

這一等，就是下午。超出了預期時間快兩個小時，其余小隊還是沒到。這通常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因為一旦沒有提前或定點到達，只要遲到超過十分鐘，這個隊伍就會收到來自【鵠貓】審查團的罰單——往往有幾千環元，大概相當于首都五十平房間的價格。

我懷疑是敵襲，想著去找他們，可沒有上級指令，佑遲也勸我不急，便只好耐著性子。

安靜，四周一片詭異的安靜。

我的直覺告訴我，我已經陷入了泥潭之中，但我無法用眼睛看到。

靈光一閃，我對著眼前的凍土發動【審斷】。

剎那間，空間如琉璃般破碎，一片混沌中露出了一個人微笑的臉。

“你好，DRS小隊的指揮官，”對方伸出手，“久仰大名。”

“我與你一樣，是麥克斯小隊的統領，卑名：神宮寺久保。”

我嘆息著，明白這一切都是新合作伙伴的試探——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

我握住了他的手，這讓對方十分驚訝。

“不愧是以自身名字定義小隊的強者，”他真誠夸贊一句，“真是十分豪氣。”

混沌消失，我眼前又浮現出凍土的景色。

我更加疲憊了，重重地打個哈欠，伸了伸懶腰。

“你不關心你的隊員嗎？指揮官閣下。”

神宮寺詢問著，他很疑惑，但我不以為意。

“黑話人，麻煩多看看四周，仔細想想。”

我直接躺在了地上，閉目養神。

神宮寺對這種外號十分意外，不過他也瞬間察覺到了不對，果斷從腰間拔出匕首，狠狠地刺進自己的肩膀。

疼痛幫助他恢復了一些認知，在約幾秒鐘后，空間再一次碎裂，周圍的一些人正在疑惑地看著之前發呆的青年。

我笑了笑，拍去身上的黏塵，輕輕道：

“佑遲，下次記得叫醒我。”

“瞧我這樣子，老是太累了，總會席地而睡，真是讓各位見笑。”

神宮寺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暢然一笑。

“佇立的黑衣，這稱號，對DRS小隊，真是名副其實。”

“已經過去一分鐘了。”佑遲鼓腮生氣道，“下回注意！”

周圍人一頭霧水。而麥克斯小隊里，只有神宮寺一人清楚，她如此說話，是在警告他的無禮。

“正式認識一下，”“黑話人”笑著道，“這位是【暴君】卡爾·尼祿，擅長直攻；這位是【獨木者】阿多尼斯，擅長突襲；最后一位是【千里客】裴科蘭·郡浩。”

“我姓神宮寺，名久保。”青年道，“兩位稱我‘久保’即可。擅長幻視。”

“別，我還是叫你神宮寺吧。”佑遲一臉為難。

“行，都行。”

“話說，你們的載具呢？”

“他就是。”

神宮寺指向裴科蘭，我也是有些驚訝。

“具有傳送能力嗎？”

我看著那位【千里客】，他戴著一副特制的面具。

或者說，麥克斯小隊的所有人，除了神宮寺，幾乎都戴著面具。

“準確的。”

佑遲十分羨慕，憂郁道：

“誒，要是我也有這種能力，就好了。”

“傳送媒介是？”

神宮寺伸出了手：

“肢體接觸即可。”

佑遲感到一陣惡寒，她連忙擺手表示不需要。

“能不能換一個？”少女詢問道。

“正常傳送都需要肢體接觸，”我打個哈欠，“再換的話，耗時太多了，就這樣吧。”

神宮寺點點頭：“只需要拉住他的衣角就行了。”

我粗略算了一下傳遞效果的科納斯值，然后直接抱住了佑遲。

“誒，誒？？！”銀發少女受寵若驚。

“你應該明白的，”我見她一驚一乍的，很是奇怪，“只有這樣子，傳遞效果才能和拉衣角效果平等。”

少女撇撇嘴，暗地喃喃了幾字。其余人修飾性地一笑。

四周空間婆娑流動，只是在下一秒，荒野就變成了一片森林。

我當即推開懷中的佑遲，利用反作用力幫助二人躲避了飛馳而來的藤蔓。

“很抱歉，DRS指揮官閣下，”神宮寺瞇眼笑著，“有人高價收購你。”

腳下的巖石震動，我當即躍起，空中轉身，順勢猛地拔出正劍【求索】，與閃現在背后的【暴君】角力。

“價錢又漲了多少？我很好奇。”

青年嗤笑一聲：“閣下，今日起，你就沒必要知道了。”

“喲，口氣挺狂。”我野蠻地斬斷【暴君】的雙手，趁機揮出一發劍氣直指敵首。

眾多的藤木拔地而起，對方依靠數量消抵了鋒利的攻擊。

“你的確很強，”“黑話人”認可地點點頭，“不過，你不適合這里。”

確實，我從來不適應于這種戰斗，需要時時刻刻提防四面八方而來的敵人。

鋪天蓋地的藤木，伴隨著空中墜落的沙石，近乎無限向我襲來。

“話說，你這么孤獨的么？”

我感覺到無趣，戲謔一句，停止了手中的動作，松開握住劍柄的手。

劍受感應，直直插地三尺，掀起的紊亂氣息協助構建了絕對平衡的領域。

那一刻，時間停滯，萬物蝸速，凝固的空間如同一副油畫，仿佛只需一盆墨水就可盡數摧毀。

（【審斷】，方程展開。）

憑借著對非生命存在的優秀感知，我早已知曉麥克斯小隊的弱點所在——正是傀儡。

無形的變動降臨，在時間恢復的剎那，麥克斯隊，隊員全滅。

神宮寺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表情溢出。

“你……你做了什么？”

我收劍回鞘，重重地打了個哈欠：

“抹去了它們的存在而已。”

第一次與我交手，就讓我使用這種能力的人，都沒有活著回去。

銀發少女從林中邁步走出，幽怨道：

“好惡趣味哦，少年！你也不關心我的生死。”

我挑了挑眉，不能理解她說的話。我覺得，幾株藤木應該是困不住她的——縱使她的能力只能反彈非實體類別的攻擊。

于是我無視了她。

“神宮寺，”我拔出腰間別著的槍，解除保險，“你知道些什么？選擇生或死？”

青年略有崩潰之兆，但他仍然閉口不言。

我當即開槍，子彈擦過他的耳畔，劃下了一道血痕。

沒有任何反應，看樣子，這名青年在最開始，就是一名棄子。最初見面，打破幻象的那一抹混沌，我便感受到：他的【存在場】十分不穩定，就仿佛振動的粒子，時刻徘徊在崩潰的邊緣。

第二發子彈正中眉心，鮮血迸發，肉體模糊，扭動一會兒，然后猛然炸得四分五裂。

“啊？你帶了WVB？”佑遲興奮地點開手腕處的【克羅斯】，只看見普普通通的裝備云集。

“是第二代操縱系統。”我迅速伸手，抹除了尸體的存在，“他們急了，還在刺客身上加了點小玩意兒。”

“好殘忍。”

銀發少女皺眉，指了指重新出現的三名無主的傀儡。

“拿這些家伙怎么辦？”她問。

“打包帶走。”

“我嫌臟。”

“那就算了。”我一邊觀察四周，一邊和她閑談，“讓它們自生自滅吧。”

“D，他為什么不在一開始就對你動手呢？”

“程序設定。”我淡然回復。

佑遲的腕部武裝在閃閃發光。

“【克羅斯】上有標記，這里是……北冥地區外圍。”

“回不去了。”我判斷道。

“【倫敦】超出β閾值，有約三千紊亂。”

真是令人頭疼的消息。

環顧四周，一浪又一浪的林海拍打著風的沿岸，高陽灰白，灌木叢生。

迷失歸途的少年，又撞上了一片靜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