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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爸愛吃驢肉,最喜歡的便是活叫驢。

剝下一塊驢皮,露出鮮紅的血肉,用木勺舀上滾燙的沸水去澆,待肉熟后再割下來裝盤上桌。

他常常說又香又酥,賽過龍肉。

越吃越多,驢皮摞在在豬圈里,都有兩米高。

可是那天陽光下,我看見爸爸的手和腳,慢慢變成了黑蹄子的模樣。

1

「這頭驢好像哭了。」

我蹲在一旁仰起頭,有水珠滴在臉上,熱熱的,咸咸的。

「胡咧咧什么,小心我扇你的嘴。」

使勁磨了磨刀,又吐了兩口唾沫,我爸瞪著眼睛走了過來,將拴驢的繩兒緊了緊。

「給我看好了,要是它跑了,今天晚上就扒你的皮。知道了嗎?」

我趕緊點點頭,小心翼翼的往旁邊挪了兩步。

我爸好像沒看見,這頭驢眼里分明有豆大的淚花在閃爍。

「別哭了,給你吃。」

我薅起把鮮嫩的青草塞在它嘴邊。

可是這頭驢動都不動,靜靜的趴在原地,濕潤的眼眸里透露著難以名狀的悲傷。

村里的牛爺爺從樹樁子旁邊路過,沒走幾步,回了頭大驚失色。

「大強啊,這母驢我看是揣了崽兒,它在哭呢。」

聞言,我爸把剛燒好的開水拎過來,隨意的瞅了一眼后,不耐煩的擺擺手。

「一個兩個的眼睛都出問題了,哪里哭了?驢會哭,真是天大的笑話。」

「真的哭了。」

我訥訥的小聲回了一句,帶著風的一巴掌將我扇倒在地。

「還敢給老子頂嘴。」

「你這人,怎么對小娃娃下手這么重?」

牛爺爺將我扶起來,又開始勸道:「大強啊,萬物皆有靈性。這懷孕的母驢明顯是開了智。你就放它一馬吧,也算是為自己積德了。」

一直趴在地上的驢子突然起身,嚇了我一跳。

只見它屈起后蹄,兩個前足則是舉在一起不停作著揖,喉嚨里也發出嗚咽的哭聲。

「娘的,牛老二,你啥時候還管起驢的事了?這懷孕的母驢肉鮮嫩多汁,我享口福都還來不及,還放過它。」

我爸陰沉著臉,轉過身,從案板處抽出一柄鋒利閃著白光的尖刀,躍躍欲試的比劃著。

「你這把老骨頭值幾斤啊?有我的刀快嗎?」

哆嗦了下,牛爺爺還想再勸上一勸,只是話還沒開口,我爸手中的尖刀就已經到了眼珠跟前,仿佛一不注意就會刺入其中。

「張大強,你會遭報應的。」

牛爺爺被蠻橫不講理的我爸嚇走了,邊走邊罵道:「活該你生不出兒子來。」

驢子也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頹然無力的癱倒在地,淚水很快洇濕面前那一小塊干燥的土壤。

「操你的牛老二!」

我爸舉著刀就要追出去,趁機我往著相反的方向,一溜煙的跑了老遠。

2

每逢村里人罵他生不出兒子后,我就要遭受到一頓毒打。

手指粗的藤條抽在身上,瞬間腫的老高,可疼了。

我是爸爸的第三個孩子,第一個前任妻子難產,在保大還是保小中,我爸果斷選擇了保小。

結果一看費勁生出來的是個女娃娃后,他立馬就扔進了尿桶,溺斃而亡。

第二個還沒出生就被村里人說肚子圓滾滾,不尖不溜,肯定是個女相后,我爸用棒槌硬生生打掉了已經成型的二姐。

前次大難不死的妻子也終于兩腿一蹬,升了天。

第三個就是我,本來他要將我埋進地里做肥料的。

但有人多嘴說了一句,「留下說不定以女引子,來年可以生個大胖小子呢。」

于是我三妮才勉強撿回一條命,活了下來。

我游蕩在村里,黑黝黝的夜色濃得化不開,肚子又饑又渴,最后還是獨自回了草窩棚。

媽媽果然不在那里,她今天不能摟著我睡覺了,每次我爸吃了驢肉,就會把媽媽拉走。

我生氣卻無可奈何,站在院子里,朝那亮著燈光的窗戶吐了兩口唾沫。

兩個黑黑的人影上下交疊著,就像過年打糍粑,一錘又一錘。

耳邊是低啞沉悶的吼聲,伴隨著細微的抽泣嗚咽,畫餅充饑,想象著香香軟軟糯糯的白糍粑,我嗦著手指,不停流著口水。

下一秒卻突然打了個寒顫,怎么越聽越像那頭驢在叫呢?

嗬嗬嗬嗬,不停在喘著粗氣。

直到半夜,地上熟悉的叮鈴咣啷兩聲作響,是媽媽回來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我沒有睜開眼,只是將頭緊緊埋在她胸膛處。

有溫熱的水滴,順著額頭滑進唇間,我這才知道。

原來,人和驢的眼淚都是一樣又咸又澀。

3

那頭懷孕的母驢,我爸足足吃了七七四十九天。

到最后它全身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傷痕累累,透過碗口大的血窟窿能夠清晰可見到骨頭,到處流著發膿的血水,吸引著無數嗡嗡作響的綠頭蒼蠅。

真的很奇怪,以前的驢當場被剝下一塊皮燙熟后,不是被嚇死,就是疼死,少有的能夠堅持活到第二天。

我把它當做新鮮事,講給媽媽聽。

媽媽卻只把我緊緊的抱在懷中,她的下巴放在我肩膀上硌的生疼,沉默良久,咬著嘴唇才說出了四個字。

「為母則強。」

怪不得呢,我以前聽鄰居阿嬤說,媽媽之前懷孕的時候也把自己鎖在房間里,不吃不喝。

最后還是她來勸,「凡事都要為自己肚子里的小娃娃著想,總歸是自己的孩子。」

道理講完了,媽媽流著眼淚接過碗,才有了我。

我便照葫蘆畫瓢,采來最新鮮的青草遞給那頭母驢。

「乖乖的吃飽了,肚子里的小驢才好好的呀。」

其實它真是可憐,躺在地上進氣沒有出氣多,身上全是大窟窿小眼。

好幾次我都想偷偷的給它放走,但每次還沒搬來板凳打開鐵欄,我爸就一腳把我踹的老遠。

他說,這驢比我和媽媽的命加在一起都值錢,要是驢跑了,我和媽媽也不用想著活了。

這次很有效果,母驢聽了我的話,竟然真的伸出舌頭,有氣無力的卷了幾根青草塞在嘴里。

我高興的拍拍手掌,又去端了盆清水,放在它身邊。

「多吃點兒,爸爸過段時間會去村外接叔叔,到時候我讓牛爺爺過來救你。」

但驢還是沒有撐到得救的那天,我爸活生生的剖出了它肚子里的小驢羔,用火烤熟,變成了下酒菜。

他咯吱咯吱咬著,一把撕開前蹄后腿,滴滴血水劃過赤裸的胸膛,眼睛又亮又紅,比地上死死不肯咽氣閉眼的母驢還紅。

我縮在窩棚里,媽媽緊緊捂住我的耳朵,蓋著我的眼睛。可是黑暗中我還能清晰的聽見院子里長長的飽嗝聲。

第二天一大早,好久不見的叔叔竟然出現在村門口,隨行而來的還有兩個年輕的陌生女子,拉著行李箱,背著大大的木板。

4

我好奇的跟著他們一路走,直到進了自家的院子。

高個兒的放下行李,雙手插兜,環視一周后撇了撇嘴。

「什么鬼地方呀?又窮又邋遢。」

矮個的有些緊張,拽著背包鏈子不放。

叔叔用力的搬過來比他矮不了多少的長條板凳,生拉硬拽費了好大的勁兒,滑稽的樣子,逗得我偷偷捂著嘴笑。

媽媽說,像叔叔這樣的人叫做侏儒,就應該在馬戲團里呆著。

「這里山好水好景兒也好,你們就安心的在這兒采風寫生吧。」

叔叔搓著手,忙上忙下,馬不停蹄的又賣力拉著兩人的行李箱進了正房。

「什么叫寫生呀?」

我大膽的走上前去問道。

高個的翻了個白眼,將頭扭到一邊。

矮個兒的倒是很溫柔,從兜里翻來覆去的找出一個硬塊,塞到我手里,笑著回答。

「寫生就是畫畫,將漂亮的風景都畫在紙上。」

「你今年幾歲了?上沒上學呀?」

梅麗姐姐剛告訴我她們的名字,爸爸就牽著一頭很是年輕的小毛驢進了門,他昨晚喝的酒還沒有醒,走路一歪一扭,褲腰帶上成串的鑰匙,碰撞在一起,叮鈴作響。

叔叔也出了屋,腰間掛著同樣的鑰匙,兄弟兩人相視一笑。

我知道,這頭小毛驢今晚就得遭。

今天天快要亮時,媽媽才回了草棚屋。我走進來,她剛睡醒,勉勉強強的坐起身,烏黑發青的眼圈,蓬亂如稻草的枯發,還有臉上依然鮮艷的五指印,瘦弱的好像此時吹來一陣風,就能把她刮倒。

「媽媽,你看,這是新來的姐姐給我的好吃的。」

我將得來的硬塊,放在媽媽掌心。

眼神落到那鮮艷的包裝紙上,瞬間就亮了起來,媽媽一把將我拉近,快速又急切的問道:「你說什么新來的?誰來了?這巧克力是誰給你的?」

品牌:智閱文學
上架時間:2024-06-29 10: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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