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羅素看來，世上有兩種人容易變態：

成天有事沒事都要來兩筆日記的；

還有就是整天埋頭研習家族野史的。

很遺憾的是，迫于老師手中那把篆刻著帝國雙頭鷹徽記法務部同款電棍的威懾......

這兩樣，他都得來。

只是待看到眼前那首野到沒邊也史到沒邊的一千四百行詩，已經于不知多少個日夜輪轉中再次映入自己的眼簾時，羅素直接撂挑子了：

“......我真是受夠了！我都不是人了，為什么還要擱這跟你們一起受這種苦啊？”

于晚宴廳眾人的側目中，羅素將那本針對他那堪比阿斯塔特修士體型而量身訂制，掄起來足以拍死一頭混沌惡魔的《阿薩羅斯家族編年史》給直接嵌進了地板里。

一旁像是早已習慣了這副場面的栗發少女也趁機摸魚，微微抬高了手中的史冊，輕捂住微漾的嘴角，以近乎歌劇式的腔調打趣道：

“那還不是得感謝我們那位親愛的父親對你愛的深沉，不管弟弟你的身軀被混沌異化成何等可怖的模樣，依舊認可你那純潔而高貴的靈魂。”

就差沒翻白眼的羅素當即反擊：

“噢，那可不，但同樣不是得多虧了我那親愛且可愛的艾莉莎‘媽媽’，不辭辛苦的在我被審判庭送回泰拉星炬廳做成烤龍干兒前給孵了出來，才讓老登那偉大的父愛有了回旋的余地，成功的和帝國真理一起照耀在了我的腦門上了嘛。”

即便已經過去了十五年，羅素依舊深刻的記得自己初來乍到破開蛋殼時所見毀三觀的一幕：

一名身著燈籠袖睡衣，緊抱著懷中玩具小熊的小蘿莉半掩在門角，怯生生的對著他這條剛出生的巨龍道：

“不要怕，是媽媽喲......”

是的，他羅素上輩子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眼睛一閉一睜直接不當人了，穿越成了一條龍。

一條虛空之龍。

至少他父親本人是這么稱謂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其腦袋一拍生造出來的物種詞匯。

這么多年過去，他翻遍了家族與至高王的各種藏書，除了火蜥蜴原體的母星諾克提爾上，有種名為薩拉曼德火龍的巨型蜥蜴生物，就沒看到過任何關于龍這種生物的提及了。

反倒是某次心血來潮在閱覽靈族學習資料片中，看到過一任皮套主角跟他的模樣還挺像。

而那群在黑石陵碑前開趴幕演的豆芽們則尊稱其為——永世守望。

所以他羅素總不至于是古圣再生了不是？

拜托，這擱在各族神話傳說中都看不清真切的倒霉催種族，早就在天堂之戰中亡了六千萬年了。

它的死對頭太空死靈牽著那群超然星神揭棺而起都比這可能性來的大。

不過既然他的那位父親大人都已經發話了，他也就聽之任之了。

畢竟閱遍家族諸史，除了在那遙遠的大遠征時代便追隨帝皇并為其收復三百世界，親歷過泰拉圍城保衛戰與網道戰爭，乃至后來護衛太陽領主馬卡里烏斯擊退奸奇大魔的幾位重量級大佬，就再也找不出幾個人生經歷比起那個男人更野的了。

誰的拳頭更硬，誰說的話就是真理。

至于一個人類，為什么生的出一枚蛋，乃至孵化出一條巨龍來？

按照羅素這些年在這個莊園勉強搜集拼湊起來的傳言是這樣的：

當年他們阿薩羅斯騎士家族接到一封來自帝國神圣泰拉高領主議會頒布，又在星區間幾經輾轉的平叛征討令。

他父親就像往常那樣，駕駛著那臺騎士家族世代相傳的鐵馭機甲，帶著當時又有身孕的母親，就和一眾宛若出籠瘋狗的家族騎士仆從們率軍出征了。

正如那老登的原話。

區區一個星球平叛任務。

打完這場仗，說不定回來還能給自己剛在戰場上出生的孩子辦個滿月宴。

順便收割一波來自至高王的寶庫藏品。

畢竟每一名騎士子嗣的誕生，那都是足以令整個騎士世界為之慶賀的大喜事。

可就在他們登錄洛基不久，如同原定計劃中那樣逐步將那群遭到大不凈者納垢腐化的叛軍一一從這顆星球上抹去殆盡時。

所在的星空就突然裂開了一道亞空間裂縫，將整顆洛基星球給直接吞沒了下去。

拜越來越頻繁洶涌的亞空間風暴所致，這種‘滅世級’事件其實并不罕見。

比起大漩渦乃至恐懼之眼那種放在整個銀河星圖尺度上都宛如膿瘡般的亞空間侵入實體，這規模只能算是其濺起的一朵小小浪花。

早就已習以為常的軍務部，最多只會在若干年得到審判庭特工的調查確認后，在軍團名冊上將這個騎士家族抄錄至陣亡名單，并將其封存。

可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三年后。

那個本該徹底迷失在至高天的男人。

回來了。

奇跡般的獨自一人，背著顆蛋，并帶著名同樣被困于亞空間多年的戰斗修女，從那地獄之中，一同殺了出來。

而那位戰斗修女，正是這些年負責教導羅素他們禮儀、歷史與劍術的賽勒斯汀女士。

除此之外，他座下那臺世代相傳的戰戟十字軍重型騎士制式機甲，也莫名其妙的，成了臺遍體鱗傷卻肩負著一座神圣大教堂的......

帝皇級泰坦。

還是那種非制式的，來自黑暗科技時代的老古董。

如果說星界軍和聞名于世的阿斯塔特修士在騎士機甲面前，不過就是螞蟻和甲蟲的區別。

那么騎士機甲在帝皇級泰坦面前，就像是匹瑟瑟發抖的馬兒立于巨龍面前一樣無力而渺小。

相比起戰斗力已經毫無疑問可以被歸為常規戰場上的T1行列的騎士機甲。

那么這玩意兒，就是毫無爭議的國之重器。

只要出動一支泰坦編隊，就足以偏轉一場戰局走向的，戰略級機械巨獸。

神之機械！

當然，前提是不要卷入荷魯斯大叛亂那種級別的亂戰，亦或是遇上混沌諸神化身，克魯克古獸人戰將，已然背叛了帝國并早已升魔成惡魔王子的混沌原體，乃至星神之子這些足以顛覆毀滅一片星區的逆天玩意兒。

對此，面對來自包括至高王在內各方訊問的瑪格杜姆，回答始終堅定且一致：

那是他的孩子和座駕。

只不過在噩兆風暴降臨之時，都遭到了亞空間的投影輻射......

導致了些許異化......

異化，而絕非腐化！

瑪格杜姆如此堅定的聲稱著。

畢竟誰敢說背上多出了一座圣堂是來自混沌的腐化，那絕對是對帝皇的褻瀆！

一時間，駐守這個騎士世界的大機械神甫和至高王都坐不住了......

就連隔壁穆特蘭鑄造世界的機辰大主教都被連夜受驚。

以至于不得不暫時放下試圖給剛出土的智障AI艦娘開光賜福的活計，冒著風險走走阿斯特拉電信局的后門，啟用那向來以抽象聞名于世的靈能傳遞，將這份訊息緊急傳送回身為帝國行政機杼的王座世界——神圣泰拉。

然后，那群高領主們也毛了。

只能說帝國怪事年年有，近年特別多。

本該被壓在那不知道排到多少編號的資料庫房，等待他們孫子的孫子來蓋章的訊報函，竟然破天荒的被第一時間及時批復了下來。

總之當年那次事件鬧得挺大，同時引來了機械修會、帝國國教與審判庭的來人調查。

可更神奇的是，這起當年震動整個太平星域的離奇事件，最終竟是就這么不了了之了。

不過在絕大多數人看來，無論帝國聯合調查最終出了個什么結果。

能夠獨自從亞空間那堪比地獄的鬼地方殺回來，還為帝國海軍貢獻了一艘早年間被混沌戰幫掠走的霸主級戰列巡洋艦。

這本身就已經足以證明了他的純潔與忠誠。

又因其姓氏阿薩羅斯在高哥特語偏向湮滅的語境，所以不知從何時起，瑪格杜姆也獲得了一個稱號：

毀滅戰士。

為此這些年來，也陸續收獲了來自不少星際戰士團的青眼與邀請。

可此等常人一生都難以企及的榮耀，卻都被瑪格杜姆所婉拒了。

畢竟，他已經是阿薩羅斯騎士家族的最后一名騎士了。

他走了，阿薩羅斯騎士家族那與帝國一起于風雨中飄揚了一萬年的旗幟，也就真的要倒下了。

驟聞糗事重提，艾莉莎‘媽媽’也不由小臉一紅：

“哎呀！都說了不要再提這茬了。”

說著便惱羞成怒的別過腦袋:

“這次就別指望我幫著求情了，等著挨罰吧你！”

看到自己那整天佯裝出一副成熟貴女風范的艾莉莎姐姐被自己這一記殺手锏給直接捅回原型。

羅素也不由咧開那在眾人看來猙獰無比的嘴角，滿臉自信的笑道：

“放心吧，我還沒蠢到白挨一記電動棒，至少在今天，我們親愛的塞勒斯汀女士，也會網開一面的。”

“為什么啊......額。”

艾莉莎剛本能的反駁，就像是想起了什么足以振奮人心的事情。

就見已經來到他們面前的塞勒斯汀修女，將手中握著的那把堪比狼牙棒般的法務部訂制電棍重重的往地上一杵，對著正昂首怡然不懼的羅素頷首致意，然后微笑著祝福道：

“狡猾的羅素少爺，如你所預料的那樣，今天就不因為你的失禮行徑而懲戒于你了。”

她頓了頓，深深的看了眼這對‘美女與野獸’組合的姐弟：

“明天就是阿薩羅斯騎士家族的升格儀式，好好表現。

“成功的趟過它，你們就是家族的新晉騎士，獲得......

“你們渴望已久的......自由了。”

聽到塞勒斯汀修女這番難得的溫柔話語，夜宴廳周遭的孩子們，俱是投來艷羨的目光。

毫無疑問，家族升格儀式，就是騎士世界中堪比羅素上輩子舊時代科舉的機會。

一次足以逆天改命跨越階層的機遇。

只不過，這種機會，在這個世界，只有像是羅素姐弟這樣的貴族子弟才有資格參與。

雖說一些像他們這樣的家族旁支，乃至仆從的孩子，也有可能通過在危機中的英勇表現或對家族有重大貢獻而贏得蒙蔭升格的機會。

但如果沒有經歷和貴族子弟那樣從小高強度的訓練亦或是擁有遠超凡人的強大精神力量，貿然坐上那堪比酷刑器具的機械王座，和尋死無異。

就算是根正苗紅的貴族子弟，每年在升格儀式上也不乏出現死亡案例。

可即便是明知有著如此風險，羅素依舊是......

心向往之。

毫無猶疑。

畢竟無論是機甲，還是星辰大海。

那可都是男人最終極的浪漫啊！

雖然他嚴格意義上來講都已經不是人了。

可既然他那位父親都已經力排眾意如此安排了，他還能放過這難得的高達試駕的機會不成？

至于這才短短十五年體型就已經膨脹到堪比阿斯塔特修士的他能不能塞進那機械王座里？

就是那些機械神甫們該去頭疼的事情了。

畢竟每年那堪稱天價的機甲維護費和大宗器械與零部件采購訂單，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念及此處，羅素也不由于眾人愕然且恐懼的矚目中，如同一只大貓似的，垂下那顆碩大的腦袋，用自己那稍顯濕潤的鼻尖，在這位戰斗修女那已然布滿歲月刻痕的面頰上輕柔的蹭了蹭：

“定不負于您的教導，塞勒斯汀媽姆。”

‘當然，吃史除外。’羅素于心中補了一句。

那條靈活的尾巴當即就比腦子還快一步的，于后者肅然矚目中，將那本該天殺的《阿薩羅斯家族編年史》給揚了。

但羅素也沒覺啥后悔的。

人都在噩兆風暴中死光了。

還如此這般每日勤勉禱告。

如同信仰。

若是哪天因此招惹來了混沌邪神的矚目。

他也絕不會覺得稀奇。

要知道，即便是萬年前帝皇行走人間時也明確的舉起過反宗教反迷信的大旗。

更是為了達到震懾世人的目的，直接下令，將原體懷言者洛加專門為其在星球姆拉庫爾上打造的完美之城，給直接炸成了白地。

可諷刺的是，隨著帝皇坐上那萬年冰冷的黃金王座陷入‘永眠’，他那散布于百萬世界的子民們，依舊在出于本能的恐懼下，將其當作了神來膜拜。

謂之，神皇。

所以某種程度上，他羅素這也算得上是曲線忠誠的踐行了帝國真理了不是？

就算是帝皇哪天起死回生來到自己的身邊。

也多半會夸贊自己是同道之龍的......吧？

“羅！素！！！”

后知后覺感覺不妙的羅素當即一縮脖子，拔腿就跑。

那場面......

像極了闖了禍的湯姆貓。

和他那提著羽毛撣子的兩鞋媽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