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躺在床上，望著城堡外的月光，天邊劃過一道奇異的光芒，這光芒是一道七色的彩虹。一條魚，乘著星星做成的獨木舟，穿過那道彩虹，來到我窗前，他穿著銀白色的衣服，尾巴撥動的時候，長長的白色胡須也很有節奏地抖動。

“你是誰？”我很有禮貌地問道。

“你先別管我是誰，我先躲起來，有人來了，我先藏在你的床底下！”

仆人推開門，我立馬鉆進被子。仆人是個胖胖的女人，走路像個鴨子，她自以為自己說話很溫柔，當她叫我早點休息時，我聽到的無非是“嘎嘎”的怪叫，她關了燈，悄悄地退出屋子。我得稍微等等，因為她的伎倆我再清楚不過了，她可能還在試探我是不是真的睡了，我都能聽到她靠近門縫的呼吸了，我得意地笑著：把我當笨蛋的人才是真正的笨蛋！

危險的氣息消失了，我扯開被子，爬進床底。星星的光芒照亮了我的臉龐，我看著小舟里面的魚，他悠閑地躺著，拿著一支煙管，很神氣吐著圈圈。

“想不想和我一起去冒險？”

他一副飽經滄桑的模樣，說話也帶著幾分老人的顫音。

我被囚禁在這座城堡已經很久，揮之不去的孤寂包裹著我，沒有人理解我，沒有人真心愛我，他們別有用心地俯視著我，當自由觸手可及的時候，我自然是不停地點頭。

“那你愿意變小嗎？”魚圓鼓鼓的眼睛，盯起人來尤其的神氣。

我繼續點頭，好像和魔鬼訂立契約的人類，而我交出的并非靈魂。

魚吐了個大大的煙圈，煙圈變成星光籠罩的泡泡，我的身體慢慢縮小。

魚用煙管敲了下我的腦袋，我疼得嗷嗷直叫。一副要撲過去和他同歸于盡的模樣，他力氣卻很大，我整個身子被他的煙管頂住，只能拼命地蹬腿。

“噓！”那條魚抽掉煙管，動作極快地把我塞到船尾，并只留下一條縫隙。

我睜大兩只眼睛，溜溜地轉著，企圖看清楚外面的情況，頓時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這條魚到底是什么來路，我真傻，為了逃離這個鬼地方什么人都相信，哦，我連魚都信了，傻到家了！

“混蛋，還真是跟屁蟲呀！”那條魚看起來神色慌張。

他的煙管變成了槳，我能聽到槳與空氣的摩擦聲，悅耳的聲音好像魔笛里發出的攝魂曲，我正昏昏欲睡的時候，船卻倒翻過來，什么東西的撞擊力如此驚人，不對，我身子變小了，再微小的力量都能奪走我的小命，我頭昏眼花，把晚上吃的東西給吐了出來，船艙里真難聞！

關住我的甲板被震裂了，我剛剛重見天日，船身卻重心不穩，急速下落，我在慌亂中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東西。

還好我福大命大，因為一片柔軟的葉子把我彈了起來。我升到半空，別以為我飛起來的姿勢多優雅，天知道我那個時候多難受，肚子里翻江倒海，腦漿由于那重重的一擊而快要順著鼻孔迸發出來，一張紅色的大口朝我撲過來，天哪！這是條什么魚，這么地不靠譜，我得想辦法自救，可哪有那么容易，我可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當我被吞掉的時候，很多人不過覺得天底下又少了一只螞蟻罷了，哎哎，想起來就讓人沮喪萬分呢！

黏稠的液體染得我全身都是，黑暗吞噬著我，我企圖找到一縷光芒，無奈所有的光芒都拋棄了我，我跌入無邊無盡的深淵，這難道就是尋找自由必須付出的代價。

我很小心地走著，黑夜中的一切如此地可怕。

光芒滲透了過來，并越來越多，直到刺痛我的眼睛。

“拉著我的槳！”浮在空中的魚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很叫我火大。我滿不情愿地拉著，他臨時歪了下槳，我再次滑了下去，真是個卑鄙的家伙！

“求我！”那條魚一邊躺著抽煙，一邊對著天空說。

好像以為自己多了不起，一條魚也敢瞧不起我，我還偏不求你！作為人類，我可是有尊嚴的！

我從黏乎乎的紅色唾液里奮力掙扎，卻像被蜘蛛網纏繞似的，才一會就動彈不得了。他幸災樂禍的看著我，假如他來個落井下石，我也不會覺得什么意外，出來闖天下，跟對人很重要，算我瞎了眼！

“求我！”他再次提出這個無禮的要求。

“我偏不！”我覺得自己吼出了作為人類全部的骨氣。

他掉頭離開，畢竟深陷其中的不是他。

我就那樣過了一個晚上，不堪忍受的惡臭，連呼吸都感覺被束縛。

一滴露水叫醒了我，問我是否要來一個涼水澡。我愣了半天，硬是搞不懂為什么連一滴露水都會說話，而且和那條魚一個德行——笑起來都讓人汗毛倒立。不理它就行了，誰叫我已經脫險了呢，萎縮成一團的食人花在陽光下露出他的死相。那滴露水未經我的許可就淋了我一身，散落在地面的小水滴聚攏后昂首挺胸地跑了。這是什么世道，連一滴水都可以來欺負我。我追著那滴露珠，他蹦蹦跳跳的，從一片葉子跳到另一片葉子，從一株嫩草蹦到另一株嫩草，葉子和嫩草都以為是我吵醒了他們，把身上的水滴抖落到我的頭上，我一邊跑一邊被嫌棄。

“伙計，我等你很久了！”一只蝸牛對我說話，他脖子上掛著牌子，牌子上寫著“1”，兩個觸角散發著紅色的電波。

“等我干嘛？”我早就忘了露珠的調戲。

“等你去一個該去的地方！”

“哪兒？”

“不能說！”

“那你快帶我去！”我踩著蝸牛殼上的凹痕階梯，坐上了順風車。眼前的景色可是相當壯觀，那顆探頭探腦的露珠只有被我俯視的份了，這感覺，真美妙！

“你可要坐穩了！1號的車可是最快的！”

蝸牛還能快起來！我忍住沒笑。可他確實說了實話，在一高一低，一起一伏間，我就穿過了草叢。蝸牛的背上說不定有另外一雙眼睛，每當我準備夠著手去摸一下觸角上的紅色電波，電波就會把我的手電麻。還挺有意思，你越不讓我摸我就倒越要摸一下試試。1號突然的剎車，若非我沒有一條腿拉著座位上的鉤子，估計早就被甩出去了。

“怎么不走了？”我奇怪地問道。

“前面是螞蟻的地盤，我們必須繞道！”蝸牛不緊不慢地說。

“螞蟻有什么好怕的！”我頗為豪壯地說。

蝸牛沒有理我，埋頭趕路，他取道池塘邊，那絕對是條很偏僻的道路。四周靜悄悄的，我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因為我每喘一口氣，一聲不吭地蝸牛就會停下來，然后兇巴巴地瞟我一眼，好像和我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這倒沒什么，我怕他一個不高興，把我趕下了車。

我們進入了一條長長的甬道，蝸牛打開了觸角上的兩盞燈，這條秘密通道變得一清二楚，通道旁長著一種花，蝸牛快到的時候她就會亮起來，路過的時候又會慢慢地熄滅。在一明一暗間，始終有兩盞燈亮著，我感覺很溫暖，花朵的香味也讓我的神經放松。

“誰！”蝸牛的聲音很沉穩，我被他抖了下來。

“老朋友，是我！”說話的是一只蛞蝓。我站在高處，借著光芒能看到了蛞蝓來勢洶洶的表情。

“藏起來！”蝸牛的屁股也會說話！我滑到蝸牛的身后，遺憾的是，發現他沒有屁股，只有一條嫩嫩的小尾巴，我對什么都好奇，自然想摸一下那個小尾巴，機會難得呀，我壞壞地笑了笑。

“你動我一下試試！”小尾巴看起來很兇悍。

我不得不表示佩服，屁股上也能長一張嘴巴，難怪這張“嘴巴”說話的氣味是那么地沖鼻。

“有何貴干！”蝸牛知道我的好奇心，微微地移動下身子，混賬東西，專門用屁股擋住我的視線。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肯定明白我的用意，等了你幾天，總得給個交代吧！”

“誰和你是一家人！你也不害臊！”

蛞蝓笑了笑。

“我也不拐彎抹角了，今天你要想從這兒過，就得把蝸牛殼留下！”

“我看你是活膩了！”蝸牛氣勢洶洶，感覺隨時要沖過去。

眼看一場生死大戰即將開始，新的敵人卻緩解了這樣的局勢。

一只螞蟻從另一端洞口爬了進來。

“快上來！”那條小尾巴又說話了，聽起來敵人很難對付。

“快跟我來！”蛞蝓讓開了道，并在前面帶路，剛剛還爭鋒相對，現在就互幫互助，我還真的很難跟上情節的發展。

一段時間的逃跑后，氣喘吁吁的蝸牛從殼里面取出一個小包裹，“給！我只能把你送到這兒了，包裹里的東西你看了就知道了，我等下和蛞蝓一起把螞蟻引開，你往那條路走，等會兒用露水清除身上的氣味。”

1號蝸牛還沒等我說謝謝就消失不見了，蛞蝓最后回望了一下，他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倒確實和蝸牛很像一家人。來不及打開包裹，我就匆匆忙忙地按照蝸牛指示的路跑著。那滴戲弄過我的露水竟然在路旁等著我，他們莫非都早就串通好了，算了吧，先逃命要緊，等我抓住那滴露水再嚴刑拷打就得了。

想想，從開頭到現在，除了跑，我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