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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姐不顧阿娘勸告,執意為了人類男子用小刀劈開魚尾上岸。
她本以為自己可以修成正果,
卻不想再見面,
她被剝下人魚皮吊死城墻上,只因那個男人需要魚鱗救心愛妻子的命。
后來,我站在那個男人身邊,冷眼看著他跳入萬丈深淵。
“你以虐殺人魚為樂,卻不知人魚一族最會蠱惑人心。”
1.
阿姐死的那日,城墻上的血液蜿蜒,多到護城河的水都被染的猩紅。
百姓們爭相恐后地搶著地上的泛著紫光的珍珠,唯恐給后人搶了去。
阿娘說過,這叫鮫珠,一顆值千金。
鮫珠根據人魚的心情所幻化,鮫人越絕望痛苦,鮫珠的顏色就越深,賣的就越值錢。
阿姐被倒掛在城墻上,面前正站著個屠夫,屠夫手握殺豬刀,大手一揮。
伴隨著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淡紫色的鱗片掉落在地,原本波光粼粼的魚尾此時一片灰敗。
一片魚鱗,珍貴無比,磨制為粉可入藥,包治百病。
不過頃刻,阿姐的海藻般的頭發瞬間變得干枯起來,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
身旁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更是篤定地喊著妖女。
只有我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失去魚鱗的代價是---人魚的命,
那邊,掉落下來的紫色鱗片卻被屠夫收好,恭敬地交到站在對面的男子手上。
男子穿著一身華衣,隨意地揮了揮手,聲音冰寒似鐵,“此女為妖,斷不能留她。”
我認出,這就是阿姐畫像上的男子,叫楚景淮,也是她日日夜夜思念之人。
阿姐對他一見鐘情,再見定情。
阿娘曾經多次警告我們,人類男子陰險狡詐,虛偽至極,慣會用花言巧語的嘴把人騙得團團轉,輕則失去家財,重則失去性命。
可阿姐不信。
她被楚景淮一張俊臉迷得暈頭轉向,甚至失了智,
以至于后來她擅自離海,不惜找來小刀劃開魚尾,也非要上來見他。
今日我來,只因今日是阿姐的生辰,便求著阿娘讓我見阿姐一面。
眼看屠夫越來越近,我閉上眼睛,利用人魚一族獨特擁有的強大精神力試圖阻止屠夫的動作。
人魚一族善蠱惑人心,以此在漁民手中逃脫。
可不知是不是因為初次上岸,原本百無一失的控制力此時竟毫無作用。
生平第一次,我看著阿姐飄搖的身體,一股無力感和嗜骨的恨意漸漸蔓延至四肢百骸。
而那邊的屠夫心領神會,逐漸逼近,阿姐的臉上慘白一片,胸口處因害怕不斷微微顫抖。
我目眥欲裂地扒開擋在前面的人就要沖上去,卻只看到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下一秒,漫天血花飛濺,濃厚的血腥味將天空染的一片猩紅。
楚景淮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拂袖而去。
我只聽到他略微惋惜的聲音,“可惜了一副好皮囊,不過能救妙妙一命也算功德一件。”
與此同時,從遠方傳來空靈動聽的歌聲,歌聲婉轉凄涼,格外動聽。
那是人魚一族的訣別歌,我知道,那是阿姐在和我告別。
在周圍此起彼伏的歡呼聲中,一顆泛著粉光的鮫珠,在我臉上劃過。
人群漸漸散去,我看著騎馬遠去的楚景淮,邊提著裙擺邊往前追。
他終于反應過來,僅瞥了我一眼,便馬上拉緊韁繩下了馬。
我看著他眼里掩飾不住的驚艷之色,唇角含笑,剛要開口,全身便失去力氣向后倒去。
最后一眼,我只看到那楚景淮向我跑來。
阿娘說過,人類男子最是見色眼開。
2.
阿姐及笄那年,在漁船遇到個昏迷的楚景淮。
她笑著跟我說,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如此豐神俊朗的人類,甚至還為此作了畫像掛在房間里。
我打趣道,“阿姐,我們人魚一族民風開放,鮫女可以有多個丈夫,在岸上就不一定咯。”
阿姐雖為阿姐,可純善至極,向來說一不二,認定的事也不會輕易改變。
可我不一樣,我深知人性本惡,更清楚藏在人類卑劣的性子下骯臟污濁的本質。
人類說的話不作數。
但是阿姐還是走了,她留下一封信和一個海螺,她告訴我要去與楚景淮一起去人類世界。。
誰知再見面,我看到的便是一具冰冷的尸體。
我是哭醒的,再睜眼,視線由暗到明。
眼前容貌非凡的楚景淮逐漸與畫像上的逐漸重合,到最后,就像一副會動的畫。
“姑娘你醒了。”
他伸手過來想要摸我的額頭,卻被我輕輕躲開。
“方才看見王爺替民除害,殺了那妖,便知您是心善之人。民女家中遭難,又無才無德,實在走投無路,不知王爺可否收留民女,讓民女謀個差事?”
貓兒似的甜糯嗓音把楚景淮的臉給惹得紅了個遍,我直直地看著他。
楚景淮原本飄忽不定的目光卻在對上我的眼神后漸漸呆滯,“那是自然。”
說完這句話,他渾濁的眼眸又瞬間變得清明,又像是被戳破心中所想后狼狽而逃。
我冷眼看著他離去的身影。
想來這副身體還沒完全適應人類,就連控制的時間也僅僅不過一秒。
人魚低語,萬物皆聽。
我剛闔上眼睛,門外由遠及近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接著,是門被踢開的聲音。
從門外闖進個頭戴金釵,身穿翡翠煙羅裙的美人。
美人一見我,原本神色平淡的臉瞬間變得扭曲起來。
“剛死了個賤人,又來了個賤蹄子,真當我丞相府是可隨意出入的不成。”
見我不語,她更是一把手直接將我提起扔到地上,“本宮跟你說話聽不見?”
我蜷縮著身體匍匐在地,任由她在我身上打罵,以至于她氣急,直接朝著我的胸口踢了一腳。
她的力氣很大,我幾乎能聽到骨骼破碎的聲音,一股腥甜倏得涌上喉間。
那股腥甜被我生生咽了下去,無視滿口腔鐵銹味,我呆坐在原地,好一會都沒反應過來。
阿姐向來都是純善之人,即使被欺負至此,也從不主動還手。
我好恨,好恨。
原來這就是阿姐以前在傳音海螺跟我說的,美好幸福的生活。
我的眼淚幾乎是瞬間涌出。
她見狀冷哼一聲,順勢掏出腰間的鞭子,手高高揚起就要朝我身上打來,
“既然不開口,那便由我教你說話。”
我依舊是蜷縮在地,并未反抗,只是目光灼灼地看著她手中握著的鞭子。
鞭子下落的那一刻,突然調轉方向,美人的腳一滑直接調轉身位,手腕翻轉朝身后猛地一抽。
隨著沉悶的一聲巨響,帶起陣陣塵土,飛揚的塵土中,我只看到硬生生挨了一鞭子的楚景淮。
那道深可見骨的鞭痕里,楚景淮的臉幾乎是瞬間腫起來。
接著是美人慌亂的聲音響起,“阿淮,我不是故意的。”
楚景淮面色陰沉,拉起坐在地上的我,聲線冷冽,“我看你的病是真好了。”
3.
美人見他這樣,便捂著胸口一副喘不上來氣的模樣,到后面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楚景淮嚇得直接半摟著她往床上抱,“妙妙,你沒事吧。”
見美人沒反應,他又猛地朝身后的婢女一踹,“藥呢?今天夫人沒按時吃藥?”
婢女硬生生挨了一腳,跪倒在地身體顫抖如篩,“夫人非要鬧著王爺回來后才肯喝藥。”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奴婢一時忙上來就忘了。”
“還不滾出去端藥進來?這條小命不想要了?”
一碗漆黑色的藥很快被端上來,藥味極濃,一下盈滿室。
味道古怪卻又透著股莫名詭譎的熟悉感,更像是...阿姐身上的味道。
原來,這就是楚景淮口中的夫人沈妙。
“阿音,聽話,喝下這碗藥就好了。”
楚景淮細細哄著,一碗藥入肚,沈妙的臉色果然好了許多。
“你不是說身邊少個婢女,便由她頂上吧,留在你身邊照顧你也好。”
沈妙冷眼看著我,眼里的怨毒之色掩蓋不住,只是嘴角上揚,語氣溫柔至極,
“一切都聽夫君的。”
我佯裝感恩戴德,“賤婢能留在夫人身邊,已經是天大的福氣。”
至此我留在沈妙身邊,當起了隨身婢女。
趁著他讓我回家拿衣服的時間,我又偷偷回了趟海,求著巫師給我那把可變人類的剪子。
巫師好心相勸,“變成人類,要受挑筋剮骨之痛,且再也不能碰水,否則會再次變成人魚。”
“這個代價,你可受得?”
巫師悲憫地看著我,我接過他遞來的剪子,沒有絲毫猶豫往那漂亮的魚尾剪去。
血水混著海水,順著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骨,疼得我全身痙攣,幾乎失去意識。
薄汗順著淚水留下,視線一片模糊,恍惚間我似乎又看見阿姐那張眉眼彎彎的臉。
這點代價,連阿姐受苦的萬分之一都及不上。
再醒來,一雙修長纖細的長腿將原本宛如寶石般晶瑩剔透的魚尾給代替。
午夜,我忍著劇痛濕著身子回府,中途卻遇到幾個小混混攔住我的去路。
“美人兒,跟哥幾個來快活快活阿。”
“哎喲在這京城就沒看到過長的這么好看的,仙女似的。”
渾濁的氣息吐了我滿臉,臟手逐漸逼近,我很快就被逼到巷尾。
我撐著墻壁往后退,可僅僅走這幾步路也足以讓我耗盡全身力氣。
剛變成人類的我太虛弱了,根本使不出一點力氣,更別提雙腿還時不時傳來劇痛。
“你們別過來。”
“這聲兒比青樓里的花魁好聽百倍不止,等哥幾個玩完后直接賣去青樓,還能大賺一筆。”
我雖不知他們口中所述的青樓是何處,但我知道一定不是個好去處。
他們肆意狂笑,我避無可避,冬天的寒風冰冷刺骨,手腕間的貝殼手串卻微微散發著暖意。
恍惚間我似乎又看到那個溫柔似水的阿姐,阿姐笑著告訴我,這串手串是她從深海中所獲。
“菀菀,你可要仔細帶著,這手串在關鍵時候可是能保命的。”
念及此,我集中精力,直直地看向他身后的豬肉攤子上,上面插著一把鋒利的殺豬刀。
“賤蹄子,別給臉不要臉。”
男人氣急,直接扇了我一巴掌,扇的我暈頭轉向,腦袋嗡嗡響。
“哈哈哈,你還是乖乖聽話,讓哥幾個---”
還沒等他說完,下一瞬,一把殺豬刀貫穿兩個人的腦袋。
滾燙的鮮血濺了我滿臉,順著我的臉頰話染紅衣襟。
我驚魂未定地貼著冰冷的墻壁緩緩下滑,剛松了口氣。
身后卻突然傳出來男人低沉的聲音,“你是如何做到的?”
3.
腳步聲逐漸逼近,還沒等我看清楚他的模樣就兩眼一黑向后倒去。
意識模糊之際我只聽到耳邊似乎響起幾道聲音,
“小將軍,這條路似乎通的是丞相府,這位姑娘她...”
另一道清澈的男聲隨之響起,“多年不見小妹,那便一道將她送回去吧。”
昏迷之時,男人的聲音還在繼續,“此女身手了的,她當真是你們府中一普通婢女?”
聽到這句話,我瞬間起了一身冷汗,自然也認出他就是在巷子里遇到那個男子。
那意味著我現在是不是已經回到府中了!?
我猛地睜開雙眼,一眼就看到坐在身旁清秀俊雋的男子--沈朝。
楚景淮不容置喙,“她今日剛進府中,以后跟在妙妙身邊。”
沈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如此說來...真是可惜了。”
我本來想起身行禮,卻被他們所阻止。“好好養著身體吧,明日人多,你便跟在妙妙身邊貼身照顧。”
隔天,府里府外進進出出很多人,我第一次見這種場面,不免有些失神愣在原地。
沈妙嫌惡地瞥了我一眼,“今天宮里的人都會來,你可給我機靈點,別丟我的臉。”
說完這句話,她就忙不迭地走去跟亭子下的京中貴女們閑聊。
不一會,便傳來女子的嬌笑聲,“咦,妙妙你的臉色看起來好了不少。”
“聽太醫說你的病已經完全痊愈,是吃了什么仙丹嗎?就連太醫都無法的病都能被治好。”
沈妙捂著嘴巴咯咯直笑,“我夫君前段日子不是出海一趟嗎,后面帶回來個絕色女子。”
她的語氣一頓,賣足了關子。
“然后呢。”眾貴女齊齊問道。
“你們肯定想不到,這世上竟真有人魚。”
她捂著肚子夸張大笑,“那天那女子無意間墜入河中,身下竟長出一條魚尾。”
“原本我還怕他移情別戀,后來他告訴我,他一早就知道那女子是那傳說中的人魚。”
“帶她回來,也不過是為了治我的病,魚鱗片磨粉入藥,可治百病。”
貴女們也笑了起來,紛紛恥笑人魚不知廉恥,聽到沈妙說那人魚袒胸露乳時更是一臉鄙夷。
我狠狠地掐著手心,她每說一句話,我心中的恨意就更深一分。
以至于沈妙朝我的膝蓋窩踢了一腳,我猛地向前一個趔趄,才反應過來。
“那女子長得跟我這賤婢挺像,都是一副狐媚子的模樣。”
說著,她又一腳踹到我的膝蓋窩上,我受力匍匐在地,不得起身。
貴女們被這一幕逗得哄堂大笑,用石子丟在我身上,口口聲聲罵我賤婦,狐媚子。
石頭不偏不倚地砸在我尚未完好的雙腿,石頭混著泥沙進入細小傷口,疼得我倒吸一口涼氣。
這些都是京城中有名的貴女,有的是連中三元的才女,有的是鐘鳴鼎食之家培養出來的嫡女。
而沈妙,更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沈大將軍之女。
她們肆意嘲笑,侮辱,踐踏著她們眼中的螻蟻之輩。
可她們忘了,碧落之下,眾生平等,而她們今日所作之事會在今后受到更慘痛的代價。
亭子外天寒地凍,院中那顆蒼勁的梅樹枝頭已經掛著一層厚厚的積雪。
沈妙隨手拿了一顆橘子,往遠處丟去,“爬過去,去撿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淡淡的,帶著嘲諷。
我低下頭來,恨意如呼嘯而來的海浪,幾乎要將我淹沒。
與此同時,梅樹枝頭被積雪壓斷,雪花撲簌簌落了一地,我抬頭看向她,剛要開口。
就被一聲怒吼給打斷,“沈妙,這些年我在邊關沒管你,怎得如此無法無天。”
4.
沈朝長身鶴立站在雪中,一身黑色狐裘大衣,顯得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臉更多了幾分陰翳。
他的話一出,全場噤聲。
短暫安靜了幾秒后,一陣冷冽寒風吹過,我突然打了個噴嚏。
我本就穿的單薄,依舊是一身夏日衣裙,寒風一吹便涼透全身。
耳邊沈妙的聲音好似在回響,“今日起,我會每天給你送你一身衣裙,不穿的話打五十大板。”
她好心送了我一堆夏日衣裙,可現在分明是嚴寒深冬。
最后,還是楚景淮脫下他披在肩上的大衣,想要披在我身上,
我微微側身躲過他的大衣,虔誠跪下。
他的手一頓,疑惑地看著我。
兩兩相望,他那眼神分明與往常不太一樣,眼底多了分勢在必得和那近乎詭異的情欲。
人魚一族雌性生得雪膚花貌,一頭烏發如墨,身若無骨,卻最會蠱惑人心。
但蠱惑人心也不過是把人內心的情欲放大罷了,只是阿姐善良,向來不愿這樣。
我抬頭咬著唇,一滴淚水降落未落地綴在眼尾,“都是我的錯,沖撞了夫人,都怪我。”
美人在懷,淚水將落未落,誰不動心?
身體被被風吹得好似一吹就倒,楚景淮心疼的要命,就差要把我摟入懷中。
這一幕被在場的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沈妙一張臉扭曲到了極致,她指著我破口大罵,
“你這賤婢,勾引有婦之夫,來人啊,快把她給我綁起來。”
氣急到最后直接甩出腰間的鞭子,要朝我甩過來。
鞭子粗壯,帶著些微不可見的荊棘,打在人的身上必定血肉模糊一片。
可畢竟將門虎女,跋扈善妒京城人人知曉,自然沒有人敢阻止她。
我低眉順眼,臉上的落下一行清淚,不敢看她,直到沈朝握住她的手腕,大聲怒斥,“胡鬧什么?”
沈妙見他如此,更是氣急攻心,指著我便罵道:“長了一張狐媚子的臉,和死了的那個賤人一樣!勾引楚景淮不夠,連帶著還要勾引我哥哥!
“有這樣勾引人的本事不去青樓真是委屈你了!”
滿堂賓客嘩然,似乎沒想到沈妙會說出這樣的話。
楚景淮丟了面子,卻不得不強忍怒氣,軟言細語地哄著。
“你說今日有好戲要看,究竟是什么好戲,難道就是看這些搔首弄姿的舞姬跳舞?”
幾人走在前面,我低著頭走在身后仔細聽著,突然就聞到一種極其熟悉的氣息。
空氣中似乎蔓延著淡淡的海水味,與濃厚的血腥味混在一起。
“自然不是,沈兄你看,這是什么。”
腳步一頓,眾人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響起。
我不經意間抬頭瞥了一眼,僅一眼,全身血液瞬間凍結,一股寒意直沖天靈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