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結束后，我媽給我妹辦了升學宴。

一眾恭喜恭維聲中，也有詢問我去哪的聲音。

「那是個不成器的家伙，不及她姐姐十分之一?！?

「升學宴這么好的飯菜，她不配來吃！」

「別說是今天不在，就是死了我還放鞭炮慶祝。」

終于，我如她所愿。

可是，在見到我尸體的那一刻，她卻抱著我泣不成聲。

1.

都說人死后，會化成魂魄跟在自己的執念身后。

而此刻的我，正飄在我媽的身旁。

看著她在一眾恭喜和恭維聲中穿梭。

「媽?！?

是我妹，李星星，今天這場升學宴的主人公。

她拉著我媽坐到了一旁角落，低聲問著：「姐姐真的不來了嗎。」

她語氣中流露著幾分委屈。

「不來就不來！升學宴上這么好的菜，她不配來吃！」

「可是，今天這么重要的日子，我希望姐姐也能夠分享我的喜悅。」

盡管她已經盡力遮掩了，我也還是看到了她眸中一閃而過的精光。

「好好好，媽給你打電話叫她過來！」

「太好了！」

她興奮地摟住了媽媽的胳膊，一個勁地撒嬌：「媽媽對我真好?！?

我看著我媽撥通了我的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了冰冷的女聲：「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我媽將手機重重地砸在桌上，眉頭緊鎖著：「李渺渺現在真是膽子肥了啊，為了不來參加你的升學宴，竟然把手機都關機了！」

「媽，你別生氣……」

李星星安撫著我媽：「姐姐定然是有急事，她也不是故意不來參加的?！?

她表現得一副十分為我著想的模樣，就連我媽都在欣慰于她的懂事。

可只有我知道，她這表皮下裝的是一副什么心思。

她之所以想要叫我來這升學宴，就是為了刺激我，讓我這個高考失利的人好好瞧瞧她的風光，讓我明白，我將永遠爛在她的腳下。

而如今，我這通未接通的電話，更能在媽媽面前彰顯出她的體貼懂事。

果不其然，她的眼底閃過一絲得意。

今天的賓客很多，沒等我媽和我妹多說什么，她就被人拉走了。

「誒，今天怎么不見渺渺啊?！?

是我姑媽，她素來看不慣我媽。

「這大好的日子，別提她來掃興?！刮覌屓滩蛔》藗€白眼。

「自己的親生女兒不管，一個抱錯的姑娘卻當作寶?！?

姑媽輕嘖了一聲搖搖頭。

當年我媽生我的時候，是在鄉下一個小醫院。

護士將我和李星星抱錯了。

我是前幾年才被認了回來。

雖然我是我媽的親生女兒，可是在她眼里心里，我永遠及不上李星星的一星半點。

「她個不成器的家伙，比不上星星千分之一！你要這么喜歡她，你把她帶走好了！」

明明已經成了靈魂了，可我卻還是感覺到心里一陣抽痛。

「好了。」

我爸不知道什么時候過來了，他將我媽拽到了一旁，輕聲說著：

「這幾天渺渺都不在家就算了，今天這么重要的日子你怎么也不把她找來！」

「我剛給她打電話，都直接關機了！」

想到那個電話，我媽更是惱火。

「別說她今天不在，就是以后都不再也沒關系，我就當沒這個女兒！」

2.

回到家后，李星星跑回房間拿了兩個袋子出來。

她朝著爸媽鞠躬。

「爸，媽，多謝你們這么多年來對我的照顧，如果不是你們，我不可能考上自己心儀的大學。」

說完，她將手里的袋子遞給了我媽。

「媽，這個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是一件衣服。

轉身她又將一個盒子遞給我爸：「爸，這是我找朋友從國外代購回來的皮帶，希望你喜歡?！?

衣服和皮帶都不便宜，我爸忍不住問：「星星，你哪來的這么多錢?！?

「畢業前我就想著一定要報答爸媽，所以特意去打了幾份工……」

我媽眼角含淚，她一把抱住了李星星。

「星星，你在身邊就是媽媽這輩子最大的禮啊！」

而素來喜怒不形于色的我爸，也偏過頭去抹了抹眼淚。

看著面前的一家三口，我突然想到了每天趁著放學和周末時間去打工的我。

養父母家對我并不怎么樣，我下邊還有個弟弟，他們需要供弟弟上學，自然管不上我。

為了上學，我都是省吃儉用勒緊褲腰帶，每到放學時間都背著書包去找小飯店打零工。這樣才勉強湊夠學費。

被接回家里后，我也總戰戰兢兢，害怕哪天被趕出家門，害怕哪天繼續過上沒有錢上學的日子，所以我還是會抽出時間去打零工。

那些錢我都攢著，以備將來的不時之需。

可李星星攢下來的錢，卻想著給父母買禮物。

想到這里，我在心里苦笑了一聲。

也難怪媽媽不喜歡我。

如果我是我媽，我也會更喜歡那個一直養在自己身邊，還會想盡辦法給自己驚喜的女兒。

李星星回了房間后，我媽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我爸的神情突然嚴肅了起來：「李渺渺已經幾天沒回家了吧？」

我心中突然升起一種期盼，期盼我爸媽他們想起我，發現我的死亡，給我收個尸。

「你去找找，別到時候敗壞了我們家門風?！?

我爸冰冷的話語直接擊中我的心臟。

他這是怕我在外邊和男人亂來嗎。

我媽嗯了一聲，「我得去看看，有沒有什么臟東西進了我們家！」

說著她就進了我的房間。

我飄在我媽身旁看著她在我房間里翻翻找找。

書桌被她抽開，復習資料散落一地。

「就她這樣的看了書也白搭。」我媽嗤了聲。

心中的苦澀再次蔓延開來。

盡管早就知道，我不及李星星的千分之一，可再聽到這些不屑的話，我也還是會覺得心中一片酸澀。

復習資料被我媽一股腦地丟進了一旁的垃圾桶里，中間還夾雜的一本泛黃的筆記本。

被子被她掀開，就連衣柜里的衣服都被她全部扔在了地上。

「不可能啊。」

我媽嘴里呢喃著：「竟然一樣東西都沒有?！?

她在找什么？

我看見我爸走了進來。

他看著一團亂的房間蹙緊了梅，「哪有你這么翻的，她一回來不就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唄?！刮覌尣恍嫉卣f著。

見她還準備繼續翻找，我爸制止了她。

「好了，都是些見不得光的東西，她又怎么可能放在家里！」

我無心搭理他們的話，只是一直盯著那本日記本。

我記得我存的所有錢，都在那個日記本里夾著。

我媽都那么丟了，錢不可能不撒出來。

我的錢，哪去了？

3.

姑媽來了家里。

「姑媽?！估钚切翘鹛鸬睾傲寺暪脣?。

姑媽嗯了一聲，不咸不淡。

我媽坐在沙發上，嗑著瓜子并沒有搭理姑媽的到來。

姑媽看了一圈房間，這才問著：「渺渺不在家？」

我媽翻了個白眼。

「鬼知道她去哪了?！?

「這都多少天了?！?

姑媽的眉頭緊皺，我竟隱隱感覺到了幾分擔憂。

瓜子吃多了口渴，我媽喝了一大口水后，才隨口說著：「不知道?！?

「你怎么做媽的！」

姑媽瞪了我媽一眼：「不見這么多天，該不會出什么事吧！」

這還是我死后，第一次有人關心我。

我和姑媽只見過幾面，對她最大的印象就是，她看不慣我媽。每次見到我媽，都要和我媽爭執幾句。而她面對李星星也帶著距離感。

「她能出什么事?！?

我媽冷哼了一聲：「難不成還能夠死掉不成？」

姑媽朝著地上呸了口唾沫。

「你趕緊的，呸掉，她是你女兒，這種話你也隨便說得？」

我媽罵了句神經。

「她要真死了，我還放鞭炮慶祝呢！」

原來，我媽早就巴不得我去死了啊。

我噗嗤一聲笑了，只是笑著笑著，有淚水順著眼眶滑落了下來。

「你之前不是說把渺渺給我嗎？」

姑媽的視線在家中掃了一圈，「我女兒去世得早，我現在一個人，你把渺渺過繼給我，也讓我能有個人陪，怎么樣？」

媽媽手指在茶幾上輕敲著，她似乎是真的在想這個事情的可行性。

「姑媽，不可以。」

我媽還沒說話，李星星就插嘴說著：「媽，渺渺是我們一家人啊，怎么能夠隨便過繼呢?！?

最想我走的人不就是李星星了嗎，她怎么會這么說？

李星星坐在媽媽身旁分析著：「媽，如果你就這么把渺渺姐姐過繼給姑媽了，只怕外邊會有閑言碎語說你……」

姑媽瞪了眼李星星，「大人說話，你小孩子插什么嘴！」

「這是星星的家，她想怎么說話都可以！」

看，我媽就是這么護著李星星的。

「我覺得星星說得沒錯，不管怎樣，渺渺都是我的女兒，我不能過繼給你，你走吧！」

其實過繼不過繼給姑媽，我都無所謂。

畢竟我已經死了，哪還能過繼啊。

只不過，如果我媽同意了，那她們就會去找我，自然也就能發現我的尸體了。

我現在已經別無所求了。

什么家啊，愛啊，我都不想要了。

我只想入土為安，魂飛魄散。

送走姑媽后，李星星趁我媽休息的功夫走進了我的房間。

房間里還是之前我媽翻過的模樣。

她將地上的衣服隨便踢到一旁，輕嗤了一聲。

「嘖，我不要的衣服都還當作寶啊。」

李星星那些穿膩的，不要的衣服，都會被我媽拿給我，或者說施舍給我。

她將桌上我和爸媽的全家福拿下來，死死盯著。

「李渺渺，就你這樣也配去姑媽家享福？」

她拿過一旁的剪刀，在全家福上直接戳了一個洞。

「既然你要回家給我搶爸媽，那你就這輩子都好好的待在這里！」

李星星的面目有些猙獰。

她說：「哪怕是你死了，你也給我好好待在這里，別想讓任何人找到你！」

4.

李星星的話說得就好像她知道我死了一樣。

可其實……

我除了知道自己死了之外，我什么都想不起來。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死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我媽的電話響了起來。

「張老師好?！?

張老師是我的班主任。

「您好，請問渺渺同學有考慮好復讀的事嗎？」

張老師說了很多，什么我之前的學習成績很好啊，這次高考失利可能只是壓力太大了，如果我再復讀一年，那么一定能夠考上理想的大學。

我媽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算了吧，就她那種榆木腦袋還想要考大學？」

「星星之前的成績都是渺渺輔導的，星星能夠進步這么快，可想而知渺渺她成績……」

張老師的話還沒說完，我媽就直接掛斷了。

她翻了個白眼，「我們星星還需要渺渺輔導？開什么玩笑，星星要是成績不好，怎么可能考得上大學！」

李星星的成績素來是不好的。

她經常帶回家的那些成績，基本都是在外買的。

我發現的時候，她先是威脅我，如果我告訴媽媽了，她就會趕我出家門，后來見我不為所動又哭著求我，說自己只是想讓爸媽開心，畢竟她只是一個抱錯的孩子，她害怕自己別趕走。

我心軟了，自此還會每天給她補習，臨近高考的那幾天我更是天天都在給她輔導功課。

只是沒想到，考上大學的人是她，而高考失利的人是我。

想到補習。

我的腦海里隱隱閃過一絲片段。

是考完以后，我坐在桌前正沮喪著，好像是收到了李星星的信息，說是要我出門一趟，她為了報答我這段時間幫她補習，給我買了什么東西。

再多我就想不起來了，腦海里很快只剩一片空白。

我媽的電話又響了起來。

是一個陌生號碼。

「您好，我這邊是東遇派出所，這邊發現了疑似李渺渺的尸體，需要你們過來……」

那邊話還沒說完，我媽就直接打斷了。

「你們直接扔了就行，我沒李渺渺這種女兒?！?

我媽剛掛斷電話，李星星走了出來。

「媽，怎么了？」

聽著我媽說有人假裝派出所打來電話的時候，李星星愣了片刻，臉色也有些蒼白，說話聲音都有些顫抖：「他，他們，他們說什么？」

我媽并沒有察覺出李星星的不對勁。

自顧地說著：「竟然給我說發現了李渺渺的尸體，搞笑吧，不過如果是真的就好了，這李渺渺要是死了，還真是一個值得慶祝的事情?！?

我媽話音剛落，姑媽就從外邊趕了過來。

「王慧蘭，渺渺出事了！」

我媽和李星星緊盯著姑媽。

姑媽從前是警察，不會有人懷疑她的情報消息。

「河里打撈出一具女尸，已經確認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渺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