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想，我的身體里還藏著另一個人?！毙ひ粢粽f這句話的時候，神情怪異，在25瓦的臺燈下，臉色看起來很慘白，聲音低沉，聽起來竟然像一個男人的聲音。

顧東拿著報紙的手哆嗦了一下，關(guān)切地問道：“另一個人？你是不是忘了吃藥，又胡思亂想了?！?

“是的，另一個人?！毙ひ粢羯钌畹匚丝跉?，她把手放在心口，是這里，這里有著另外一個人。

顧東不再言語。

肖音音患有嚴(yán)重的心臟病，做過心臟移植手術(shù)，但術(shù)后產(chǎn)生的排異性與各種并發(fā)癥令她很痛苦，而心臟主人的身份是嚴(yán)格保密的。

肖音音說：“他是個男人，一個喜歡打籃球與哥特?fù)u滾的男人，我的耳朵里常常充斥著這種詭異而聒噪的音樂。還有，他愛著一個女人。”她頓了一下，看了顧東一眼，“愛得要死。”

2

“醫(yī)生，她真的很怪，她總覺得自己是個男人，甚至說話的腔語也像男人，還聽著一些很詭異的音樂，她以前從來就不聽這些的，是不是手術(shù)后排異而產(chǎn)生的生理與心理上的幻覺？”

顧東在打電話，聲音壓得很低，但是，肖音音還是能聽個大概。

對方說什么，她沒聽見。然后她聽到顧東叫她去醫(yī)院，她順從地點了點頭，然后戴了個大墨鏡與帽子出發(fā)，這樣別人就不容易認(rèn)出她來。她曾是名噪一時的IT美女精英，雖然現(xiàn)在沒以前那么風(fēng)光了，但還是低調(diào)為宜。

從車上下來，肖音音小鳥依人地偎著他走，陽光打在她身上，雖然臉色看起來有點蒼白，人也虛弱，但是，顧東覺得以前那個既能干又溫柔的肖音音回來了。

肖音音的主治醫(yī)生姓吳，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檢查的時候肖音音一直默不作聲，快檢查完的時候，肖音音突然抓住他的手：“醫(yī)生，能不能告訴我心臟的主人是誰？”

吳醫(yī)生無奈地?fù)u搖頭：“這是職業(yè)秘密，我不能說的?！?

她把手按在胸前，帶著乞求的目光看著他：“吳醫(yī)生，我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你能不能讓我完成這個心愿，你知道嗎，這一年來，我都能感覺它內(nèi)心的掙扎與痛苦，不管怎么樣，它已經(jīng)是我身體的一部分，如果不能知道它還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就算我走了，也走得不瞑目啊，醫(yī)生，求求你了?！?

肖音音的眼里滿著淚光，吳醫(yī)生嘆了口氣，然后找出了一份資料給肖音音。

當(dāng)肖音看著那個男人的照片，手微微顫抖，那是一個跳樓自殺的男人，照片上的男人讓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她知道，她從沒見過這個男人，她看著他的名字發(fā)了片刻的呆：余他。

然后用手機(jī)拍了他的照片，感覺心臟跳得很快，仿佛找到親人的那種興奮。

“吳醫(yī)生，謝謝你?！毙ひ粢粽f。

“你要按時吃藥，還有情緒要穩(wěn)定，不要大喜或大悲?！眳轻t(yī)生搖了搖頭。

肖音音應(yīng)了聲，然后拿著他給的資料轉(zhuǎn)身離去。

而吳醫(yī)生，盯著她的背影，嘴角有著難以覺察的詭笑。

3

肖音音是瞞著顧東找到這里來的。

她手里拿著一張紙，反復(fù)地對照，終于按下了門鈴。

開門的是個六十來歲的婦女，穿著一件咖啡色的裙子，化著妝，怎么看都覺得怪異。看樣子應(yīng)該是余他的母親，肖音音禮貌地問道：“伯母你好，你是余他的母親嗎？”

女人點了點頭：“你是？”

“事情是這樣的，你兒子的心臟移植給了我，所以……”

余伯母這時目光里有了點熱情，忙說：“快進(jìn)來聊吧。”

肖音音在客廳看了看，沒什么特別的不同，她想這里就是余他生長的地方吧。

“伯母，能不能告訴我一些余他的事情，他是為什么跳樓？我總覺得這里很不安?！毙ひ粢糁噶酥缸约旱男目?。

女人嘆了口氣，用一種沙啞而低沉的語氣說：“余他這孩子從小思想就叛逆，愛跟人打架，愛跳街舞，又熱愛滑板，身上到處是傷，沒少讓我操心，我打過他罵過他，但他認(rèn)錯之后還是照樣。但在感情上他一直很執(zhí)著，女朋友是他高中同學(xué)，一談就談了八年，本以為水到渠成，誰知在這骨節(jié)眼上鬧分手，雖然我不喜歡那個女孩，但我還是尊重了他的意見，因為我太了解我兒子的脾氣了?！?

“我能不能去他的房間看一下?！毙ひ粢艚舆^余伯母泡的茶，輕聲問道。

女人點了點頭。

當(dāng)肖音音走到門口的時候，就聞到一種很奇怪的味道。她推門望去，房間很整齊，于是走了進(jìn)去。當(dāng)她走到衣柜旁邊的時候，感覺背后有一雙目光盯著她，令她背脊發(fā)涼，她猛地回頭，赫然看到幾節(jié)帶著血絲的斷指，泡在一個玻璃缸里，而指尖恰好正對著她。

肖音音感到呼吸都要停止了，她后退了一步，靠在墻上。但是，背后的墻卻出奇地冰冷，似乎還傳來某種聲音，那是氣泡的聲音。當(dāng)肖音音想到“氣泡”的時候，瘋了般跳起來。

背后還是一個玻璃缸，不同的是，里面裝的是一個肝臟。

書架后面竟然擺著很多個人體器官，那些泡在福爾馬林里的器官像是咧著嘴對她獰笑，她步步后退，心跳劇烈地加速，然后猛地轉(zhuǎn)身，拼命要跑，卻撞到在一個軟軟的身體上。

她感覺自己要死掉了，這時，卻傳來一個很慈祥的聲音：“你不必害怕，余他就是喜歡這些玩意，他有收藏器官的愛好，有動物的，也有人的。”

肖音音感覺喉嚨發(fā)澀：“人的？他是怎么弄到的？”

女人的神情有點詭異，那涂著口紅的嘴唇像血紅的肉蟲一樣蠕動：“為了得到這些，他在清潔公司打了幾個月的工?！?

“清潔公司？”肖音音感覺自己的聲音像變了形一樣怪異。

“唔，是的，就是處理一些車禍或某些自殺現(xiàn)場的尸體?！?

肖音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從胸腔里蹦出來了，呼吸也變得極為急促，她趕緊從包里拿出幾片藥就往口中塞，忙說：“對不起，伯母，我先走了?！?

當(dāng)她走出這房子的時候，她趴在墻上嘔吐，一邊嘔，一直想著余他母親奇怪的裝束與妝容，還有那低沉的聲音。

她突然意識到，“她”根本不是個女人，是男人！

4

顧東坐在一家西餐廳里，對面是一個戴著墨鏡的女人，長發(fā)披肩，看不清容貌，但粗看上去，是一個很性感很漂亮的女人?？雌饋砗苡H密，像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人。

距離他們?nèi)龔堊赖奈恢?，一個穿黑衣服的男人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們。

當(dāng)肖音音拿著秘探遞給她的照片，渾身發(fā)抖，那是顧東與一個女人的合照。顧東竟然在她未死之前就背叛于她，這是她最為痛心的。而照片上的女人，竟然跟她很像很像。不，確切地說，跟她病前很像。那時，她那么健康漂亮，又那么聰明能干，是IT界名噪一時的女總裁，顧東也愛她愛得發(fā)瘋，但為什么一切就變了呢？

可他為什么找了個這么像她的女人，這個女人又是誰？肖音音突然感覺這里面有著可怕的陰謀。她突然想起那天去探訪余他的家，余他那怪異的母親，還有那些泡在福爾馬林里的器官，讓她每次想起都會渾身顫抖。

她隨手拿起身邊的一本雜志，里面有她光彩照人的照片。是的，她四年前就是IT界的寵兒，但誰都不知道她患上心臟瓣膜性疾病，不得不動換心手術(shù)，然后在家休養(yǎng)半年。但是，她每時每刻都想著自己公司里的事情，有時候還是照樣工作。

換心之后，她覺得一切都變得怪異起來，她不知道是不是肌體排斥的原因，還是真的受到了心臟主人的性格影響。

她用手支著頭，打開電腦，想處理郵箱文件，但卻沒法專注起來，可能是吃了藥的原因，人開始犯困。

模糊間，她看到顧東向她走來，像往日那樣微笑，目光那么溫柔，然后挽著她走。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她被帶到了一個巖洞一樣的地方，上面有水一滴滴地往下滴落，打在她身上，借著微弱的光，她發(fā)現(xiàn)那水滴竟然是紅色的，再向上，她看到上面掛著的全是心臟。她尖叫著按住心口奔跑著，卻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這時顧東不知從哪里出來，手里拿著一面很大的鏡子，他說看看你的心。她緩緩解開衣服，她的胸口突然裂開了很大的縫，里面，竟然空空如也！

她猛地被開門聲驚醒，不禁摸了摸胸口，那里還有序地跳動著。顧東很驚訝地看著她：“你怎么了，怎么睡在這里，好好在床上躺著吧。”

肖音音幽幽地說：“顧東，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顧東愣了一下：“瞎說，別胡思亂想了，對了，我今天找到了余他以前的女朋友?！?

“余他的女朋友？”

“是的，奇怪的是，她長得跟你很像，你們真有緣?！?

“是嗎？”肖音音淡淡地說，“那么，你們聊了些什么？”

“我知道余他自殺的原因了，他們相戀了好幾年，但余他的母親一直反對，他女朋友終于疲倦，然后找了個條件比他好的人嫁掉，余他在她結(jié)婚的前一天自殺的?！?

“噢，那么，她結(jié)婚了沒？”

顧東搖了搖頭：“沒有，畢竟她還是愛他的，現(xiàn)在她還是單身一人?！?

肖音音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你不會愛上她吧？”

顧東呆了一下，然后嘿嘿地笑：“這怎么可能，我有這么隨便嗎？還有，誰能比得上我家肖音音美女呢。行了，你吃了藥該去睡覺了?！?

她點了點頭，然后去了寢室，而顧東在她起身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當(dāng)顧東在她的身邊躺下的時候，她并沒有睡著。

“顧東，我可不可以見那個女子，我想跟她談?wù)劇！?

顧東的臉色有點變了：“等你身體好點再說吧，我不想你情緒上有什么波動?！?

肖音音不再說話，但知道自己的心意已決。

5

早上醒來的時候，肖音音感到心口很痛，并且肢體總有著不適的反應(yīng)，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但是，她對那家醫(yī)院與吳醫(yī)生產(chǎn)生了懷疑。是的，她的手術(shù)是秘密進(jìn)行的，對外界是封鎖消息的，因而在一定的程度上，會造成某些弊端。

她決定去另一家醫(yī)院作全面的檢查，當(dāng)她開著那輛寶馬3X出來的時候，后面已有一輛車跟著她。

而檢查的結(jié)果，令她差點停止呼吸，她所植入的心臟根本不是人的心臟，而是另一種動物的。陰謀，徹底的陰謀。這時，有兩個男人走近她的身邊，用手帕捂住了她，她感覺一陣眩暈，然后失去了知覺。

等她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一個似曾相識的房間里，房間里充滿著福爾馬林的味道，四處擺滿了透明的玻璃缸，缸里面是動物的肝臟，她突然想起，這應(yīng)該是余他的房間。是的，一伙的，全是一伙的，包括所謂余他的母親。

然后她看到了吳醫(yī)生與顧東，她虛弱地說：“這到底怎么回事，你給我換的是什么動物的心臟，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吳醫(yī)生的笑容很陰冷：“我喜歡做實驗，各種各樣的實驗，但是，常常被人當(dāng)作怪物，他們甚至唾棄我。放心，給你的比這里任何一個標(biāo)本都要新鮮，是一只體重，血型非常接近你身體的猩猩心臟。顧東找到我時，對我說施展身手的機(jī)會來了，還給了我大筆的錢。他已經(jīng)受不了你病弱的身體，受不了每天像保姆一樣地照顧你，他已經(jīng)不愛你了，他想讓你盡快消失?！?

肖音音突然明白，為什么手術(shù)那天，那些口罩后面的面孔看起來都那么令人寒冷，但她也沒多想，她對顧東太信任了。

“為什么，我感覺我的心是一顆受傷的男人的心呢。”肖音音不解地問道。

吳醫(yī)生突然哈哈大笑：“很簡單，給你治療的時候，我給你催過眠，讓你感覺自己跳動的那顆心，是某個男人的，一個為愛心碎的男人?！?

“你是說，那個男人并不存在？”

“不，事件倒是真實的，那顆心也是給你準(zhǔn)備的，現(xiàn)在，它就在那里。”他指了指其中一個玻璃缸，又一次大笑。

肖音音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告訴我，這樣做的目的？”

“那就要問問你最愛的顧東了。”

肖音音憤怒的目光轉(zhuǎn)向顧東，而顧東轉(zhuǎn)開了視線：“對不起，我愛上了別人，一個更適合我的人?！?

“所以，當(dāng)我提出要見她的時候，你終于下決心讓我早點結(jié)束，以免夜長夢多，是吧？”肖音音冷笑道。

“親愛的，我不想讓你更難過，因為，你如果見到她，真的會受刺激。但是，我真的想早點結(jié)束，所以……”顧東頓了頓，別過頭叫道，“我的寶貝，你現(xiàn)在可以出現(xiàn)了?！?

“親愛的，我來啦?！?

只見一個戴著墨鏡的女子款款地走進(jìn)房間，而她走路的姿勢，那神態(tài)以及說話的聲音，竟然跟肖音音那么像，當(dāng)她摘掉眼鏡的時候，肖音音感覺自己呼吸急促，像是亂箭穿心，心臟似乎要爆出，跟自己完全一模一樣。

她突然明白，為什么這兩年來總感覺有一雙眼睛在無時無刻盯著她，是的，她一直被監(jiān)視，被模仿，被仿容。

“你身體這么不佳，遲早會出事的，而且，我也已經(jīng)厭倦你了，而換了心的人一般也活不了多久，多少會有排斥反應(yīng)，何況還是動物的，與其這樣，不如你早點離開這個世界。這樣，她就可以完全取代你，馳騁商場。”顧東說。

聽到取代兩字時，肖音音突然就倒了下來。

6

“肖音音”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嘴角掛著一絲滿意的詭笑。

是的，這兩年來，她一直模仿著那個女人，不停地接受整容，學(xué)著她的習(xí)慣愛好，她已經(jīng)不再是她自己了，也不再是顧東的秘密情人，他們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而如顧東所愿，將肖音音的公司轉(zhuǎn)至顧東的名下，他們努力了這么久，她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顧東呢。

而她，也便是肖音音了，一個在IT業(yè)的美女精英，享受著至高的榮譽與贊賞，被媒體吹捧。但是，這是秘密，沒人知道，這里藏著另一個女人的身體。

被顧東選中的時候，她賠上自己的身體。是的，她想得到的會不擇手段。但是，她卻沒想到另外一個比她更年輕更優(yōu)秀的女子已經(jīng)成了媒體的新寵。

她站在時代廣場的電梯上，給顧東打電話，捏著鼻子嬌滴滴地說：“能不能過來陪我買衣服，我看中了幾件很漂亮的裙子。”

顧東說：“我很忙，沒空?！?

她呆了一下，這時她聽到耳邊響起了很熟悉的聲音，原來顧東攙著另一個很年輕，身材火辣的女人，而身后，跟著大幫的媒體，又是話筒又是拍照。她呆了下，攔下了其中的一個記者：“這是怎么一回事？”

那記者看了她一眼，笑嘻嘻地說：“你是肖音音吧，你不知道那個年輕女孩現(xiàn)在可厲害了，前景不可估量，現(xiàn)在，媒體的眼里只有她了，我要走了，喂，等等我?！?

“肖音音”剎那間感覺五雷轟頂，原來她怎么成了替身，都抵不住人們的喜新厭舊與追求新奇的刺激。

她原來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