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干了。”

“你說什么？”

“我說，我不想再當臥底了。”薩文語氣堅決地說道。

“為什么？”一個全身籠罩在斗篷里的女人從陰影里走了出來。朦朧的月光下，依稀可見她姣好的面容。

“明明說好是三年，可三年之后又三年，都快六年了老大！再混下去，我就要成真的吸血鬼了！”

“你對我態度好點行不行？”索菲亞道，“還想當吸血鬼？一百個血奴里有一個能成吸血鬼的嗎？現在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你當血奴是在臥底，我回去把你的資料刪掉，一輩子做血奴我也不用煩了！”

所謂血奴是指給吸血鬼提供血液的人類，他們崇拜血族，期盼著有一天自己能得到初擁，成為真正的吸血鬼。

但由于初擁會損耗吸血鬼自身的實力，所以吸血鬼們發展后裔都會千挑細選，初擁的機會其實非常稀少。

“你想我怎么樣？做臥底這么多年，賣了多少血你知道嗎？我都快得貧血癥了，也沒能積累到足夠的貢獻點換圣水，我不如回去好好打理父親留給我的莊園，日子過得也不差。”

“你那個破莊園有什么好打理的！”索菲亞語氣有些急，“靠那點領民的信仰，你這輩子都別想積攢到足夠洗禮的圣水。你的夢想呢？就這么放棄啦？”

講到這里，兩人有些沉默。

教堂的天臺上，夜風蕭瑟。

其實薩文是一名穿越者。從原主的記憶中得知自己的處境后，他的心情是復雜的。

在這個類似于魔幻中世紀的世界中，他出身還算不錯，來自于暮頓家族，雖然是旁支，但也算一名貴族。

而且還繼承了父親留下來的一座小莊園，是正兒八經有采邑的騎士。

但問題就在原主不甘心在鄉下當一輩子的騎士老爺，還想更進一步，成為圣騎士。

圣騎士是這個世界最強大的超凡職業者，是受神靈賜福的信仰守護者，是異教徒、異族、黑暗生物的克星，也是光輝帝國能夠屹立在大陸之巔的最重要依仗。

每一位圣騎士都是地位超然，受萬民景仰的存在。

要想成為圣騎士必須接受圣水洗禮。

但圣水極為珍貴。

獲取圣水有兩種途徑，一個是通過在領地里建立教堂或祈禱室，靠收集領民們的信仰積攢圣水。領民越多，越虔誠，積攢圣水的速度就越快。

但即便如此，這也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

就如索菲亞所言，靠薩文那個小莊園里一百多號領民的信仰積累，他這輩子恐怕都別想等到足夠的圣水洗禮。

而另外一條途徑便是從教廷獲取圣水，可以用錢買，也可以用貢獻點換。

圣水極其珍貴，用錢買的話金額巨大，薩文根本付不起，所以他只能通過完成教廷發布的打擊異端的任務積累貢獻點來換取圣水。

越危險的任務，獎勵的貢獻點越多。

原主這個愣頭青便是為此選擇了去黑暗世界臥底這種極度危險的任務。

可惜他臥底六年，依然看不到湊足貢獻點的希望。

現在穿越了，薩文當然不想繼續當臥底。

他不是原主那種死腦筋，出人頭地的方法有很多，何必在臥底這條沒前途的道路上一路走到黑呢。

“抱歉老大，我真的不想干了，你找別人給你臥底吧。”

“你現在放棄，之前辛苦積累的那些貢獻點不是都浪費了！”索菲亞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那些都是沉沒成本。”

“什么沉沒成本？”索菲亞沒聽懂這個名詞，“我只問你一句，還想不想成為圣騎士了？”

“想啊。”薩文兩手一攤，“可我根本看不到希望。”

索菲亞一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這樣吧，你再幫我打探一個情報，如果貢獻點還不夠，剩下的我幫你湊！”

薩文驚訝地看著她：

“你知道我還差多少貢獻點么？”

“廢話，我當然知道。”索菲亞道，“我只是不想讓你六年的辛苦白費。”

薩文精神一振：“老大你終于良心發現啦！”

“別貧嘴！到底干不干？”

“說說看，要我打探什么情報？”薩文謹慎地問道，擔心對方給自己一個無法完成的任務。

“最近松林鎮來了一位血族的大人物，你幫我打探清楚此人是誰？”

薩文聞言沒說話，只是盯著索菲亞看。

因為這個任務不是太難，而是太簡單了。

只是打探情報，而且是這種沒什么風險的情報，難度系數已經低到谷底了。

故意放水嗎？

索菲亞被他看毛了：“說話啊！到底干不干？”

“你確定就這個任務？”

“確定。”

“老大。”

“干嘛？”

“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啪！索菲亞給了他一個爆栗，隨后轉身就走。

薩文揉了揉腦袋，喊道：“別生氣嘛，老大，我開玩笑的。”

索菲亞沒有回頭，但聲音卻傳了過來：

“薩文，生日快樂。”

薩文愣了一下，才想起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他剛穿越過來沒幾天，還沒完全適應新身份，竟把這個給忘了。

索菲亞此時已經走到樓梯口，回頭嫣然一笑：

“這個任務就當我送你的生日禮物了。”

“謝謝！”薩文心中一暖，“你等我好消息。”

薩文最終還是決定接受任務。

但他在心底告訴自己：這是最后一次！

不管成不成功，干完這一票，他就收手。

……

第二天一早，薩文還沒想好怎么打探情報呢，結果就有“老朋友”主動找上門。

“薩文，快跟我走！有位大人要見你。”瑞卡德一進門就風風火火地拉著薩文往外走。

瑞卡德是松林鎮頗有些名氣的醫生，擅長放血療法。

但薩文知道，此人其實是黑暗世界的一份子，暗中為松林鎮的吸血鬼們供應人血。

原主當了六年的血奴，跟瑞卡德早混熟了。

“哪位大人要見我？”

“別問了！跟我走就行了！”

兩人上了馬車，瑞卡德取出一條黑布：“你懂規矩的，戴上這個。”

只有去見黑暗世界重要人物時，才需要這般謹慎。

薩文用黑布罩住眼睛，心里忽然覺得，這或許是個打探情報的好機會。

馬車行了半個多小時才停下來，薩文在瑞卡德的帶領下下了車，繼續前行。

雖然看不見，但他還是在努力記錄路線。

風有點潮濕，貫穿而過，腳步聲在四周形成回蕩，薩文猜測自己現在應該身處一個洞穴。

又過了十幾分鐘，瑞卡德終于停下腳步。

“摘下眼罩。”一個聲音響起。

不是瑞卡德的聲音。

他摘下眼罩，瑞卡德早已不見蹤影，面前站著一個穿著黑色斗篷戴著面具的男人。

“請問您是？”

“你可以叫我‘黑翼’，跟我來。”

薩文之前當血奴的時候聽過這個代號，知道此人是松林鎮地下勢力中頗有名氣的一位吸血鬼，強大而神秘。

他不敢多問，連忙跟上。

又走過一段陡峭而狹窄的通道，前方突然開闊起來。

薩文將火把舉高，光芒跳躍間，整個洞穴都籠罩在一片紅暈中。

扭曲盤繞的樹根如蟒蛇一般在地底糾纏，無數蘑菇如星光般點綴其間，利齒般的石牙在洞穴頂上懸掛，宛如巨獸張開的血口。

接著所有的景象都如幻影一般消退，視野中只剩一位穿著血紅色長袍的女人。

她的頭發和眼睛也是血紅色，唯有皮膚白皙嫩滑，毫無瑕疵，仿佛新鮮奶油。

一張蝴蝶面具遮住她的上半張臉，即便看不清相貌，這個女人也有一種奇特的魔力，任何男人的視線一旦停在她身上便難以移開。

“薩文·慕頓？”她的聲音綿軟而略帶沙啞，像是情人在耳邊低語。

“是我。”薩文心臟砰砰直跳，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

直覺告訴他，此人一定就是索菲亞口中那位“血族大人物”！

若是能將這個情報傳回教廷，他便能完成任務，成為圣騎士了！

“聽說你很想加入血族？”女人問道。

聽到這話，薩文激動的小心臟瞬間冰涼——

完蛋，這女人不會想要初擁我吧……

“是的。”成為真正的吸血鬼是每個血奴最大的夢想，薩文此刻怎敢說不。

“小子，你走運了，蝴蝶夫人愿意賜予你初擁。”黑翼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里的嫉妒無法掩飾。

“我，我萬分榮幸！”薩文擺出一副激動的模樣，內心卻在暗自惆悵。

雖說作為一名穿越人士，他并沒有什么思想鋼印，不會覺得吸血鬼就一定邪惡，教廷中就一定全員正義。

但這個世界中教廷可是占據絕對優勢的一方，如果成為血族，就注定要成為教廷的敵人，永遠躲在黑暗里提心吊膽。

可惜，他現在已經沒得選了。

“放輕松，小家伙，不疼的。”蝴蝶夫人邁著優雅的步伐緩緩走近，兩根尖銳的獠牙緩緩從她口中探出。

薩文身體僵直，絲毫不敢動。

一股濃郁的玫瑰香味將他包圍，下一秒，肩頭傳來輕微的刺痛，但很快，疼痛便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銷魂蝕骨般的快感。

如潮水一樣在薩文身體中洶涌。

視野逐漸變得血紅。

意識也漸漸模糊。

昏迷前，薩文腦中閃過最后一個念頭——

我不干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