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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人與靈如何共處?
人與靈如何共處?
是瀧靈大陸亙古難以解決的問題,靈族據聞是神明指定來統御這片大陸的種族。
瀧靈大陸南方荒野靈氣貧瘠,北方靈氣繁盛,而人族素來不可入北部靈州,凡靈州境內發現人族皆會被靈族施以“天養”之刑:置于極南之處一斷崖邊,廢去全身武藝,供禿鷲啃?殆盡。
斷崖地處南荒以南,世人又名天涯海角之處!
南部氣候炎熱,偏生斷崖地勢極高,是南方獨一?雪的地方,似瓊芳散漫,故而世人皆稱:
“瓊崖”
世人皆言南荒貧瘠,人族就應屈居在這個地方茍且偷生,可你,并不這么認為。
神,本就是虛無縹緲的東西,憑什么靈族便是神,能據守在北部的靈州?
而人族卻不行?
世間萬物生來便是平等的,這是母親教你的道理,你也篤定,母親說的,就是理。
你姓葉,名辰,辰乃是天干地支第五之數,亦是眾星所歸之意,父親說,希望你能如你的名字一般,日月同歸。
你的父母不同于常人,他們天賦異稟,武藝超群,甚至在南荒建立了屬于自己的宗門,父親嚴苛,從小便教導你習武健體,可你,卻對習文更著迷些。
聶天齊、崇靈、墨同是你自小到大的玩伴,你年紀最大,故而幾人自是唯你馬首是瞻,每每宗門內講武時,你都會拉著他們去到劍一先生的書舍聽他說書。
可聶天齊這小子卻每每都不情愿,畢竟這小子是個武癡,成日摸著手里那把樸刀,他說要打造出這世間最鋒利的刀刃,更是想要成為隴靈大陸這天下第一刀客。
至于墨同,他既不通武道,習文更是毫無興趣,倒是成日抱著個算盤,明明是家中窮困潦倒,卻還要給家里的收支開度算個明白,做做打算,無論是練武亦或是習文,他似乎都是格格不入的那個人。
要說誰與你最是臭味相投,那當屬是崇靈了。
崇靈的父親與你的父母乃是莫逆之交,只是你從未見過他的母親,父親本想招攬崇靈的父親一同共治宗門,可崇叔卻直言樂得清閑,不想被俗事煩擾,你父親也沒再多言。
崇靈從小便展露出了遠超常人的武學天賦,好似何等招式一學便會,父親常言,你若是能像崇靈那般,他也便會省下不少心思。
不過你從來都未放在心上,畢竟崇靈說了,你不愛習武,他便做你的拳頭。
你打不過的架,他幫你打。
似乎只要是你想做的,他都會支持你,與你同行。
譬如,你每每要去書舍,聶天齊和墨同雖是拗不過你同去,可每每都坐在最后打盹兒。
崇靈卻覺著,只要是你葉辰要做的,定然有你的道理,故而每每聽學,他也格外認真些。
可每每入夜,崇靈在月光下都沒有光影,你問過父親,父親卻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久而久之,你也未再去深究。
說起劍一先生,當真是一位妙人,人族沒有朝堂,亦沒有管束,靈族從來不允人族入北部靈州,遑論入朝為官?
可劍一先生卻不同,他始終覺著,世間萬般皆有法,也應有理,天道昭彰,不能一概而論,先生飽讀詩書,雖書舍門人凋敝,可你卻覺著,在先生門下習文,受益匪淺。
靈元五百八十五年,這一年,你方滿十五,崇叔不顧父親勸阻執意要前往靈州,他說,要尋一個人。
那日之后,崇靈便被托付給了母親,你與崇靈也成了同睡一張床的好兄弟。
只是,這個弟弟再也沒笑過,畢竟,崇靈的父親武藝超群,可靈州向來是人族的禁地,此去能否歸來你們都不能定言。
縱然你如何安慰,都無法解開崇靈埋藏在心底的結。
只是…長此以往,你擔心崇靈心內郁結,一連數日,你都拉著崇靈去市井閑逛,可南荒分瘠,這市井里除了吃穿用度的攤鋪,也見不到什么新鮮物件兒。
這日,你正拉著崇靈在鐵匠鋪前,準備給他打造一柄刀刃。
明亮的天際瞬時晦暗無邊,浩浩蕩蕩的靈族戰將揮舞著羽翼,一時間遮天蔽日。
時不時有淅瀝瀝的鮮血如稀疏的細雨般落下,你知道,那是你們的同類,被靈族廢去內力,受過刑的人族!
人族卑微,凡靈族戰將所過之處,皆需跪地俯首,可崇靈卻直挺挺地站在人群中,格外顯眼,人族沒有資格直視靈族的雙眼,你的這個弟弟卻滿眼迷茫,仰頭看著高空。
你順著他的目光抬首。卻看到了崇叔的身影,此刻的他雙目緊閉,身上布滿了血漬,想來定是遭受過你無法想象的折磨。
你已然顧不得那么多,起身用衣袖捂住了崇靈的雙眼。
可衣袖處不斷翻涌的濕潤,和崇靈顫抖的身形,你知道,終究是晚了一步。
崇靈雙拳緊握,你知道,此刻的他有多絕望,多無助。
好在靈族戰將從來眼高于頂,未曾注意到你們,你知道而今唯有一法,便是在他們趕赴瓊崖前救下崇叔,否則,崇叔將會成為那些秀鷲的口食。
正在你們回府途中,卻看見兩道身影一躍而起,手中持劍朝著瓊崖方向奔赴而去,父親母親面色決絕,看著人流中的你們,并未多言,只是意味深長地朝你點了點頭,便消失在了漫天霧靄里。
這是你與他們相見的最后一面,自那日后,你再也未曾見過他們,而你,和崇靈,也再無依靠,成了眾多流民中的一員。
好在劍一先生收留了你們,你不明白,為何人族就該被如此對待,為何你們連講道理的資格,都沒有?
崇叔,父親,母親,他們究竟做錯了什么?
你要上瓊崖,就算身隕,你也要為他們殮骨!
“葉小子,你確定,不讀書了?”
〝嗯,不讀了。”
劍一先生沉默半晌,方才緩緩開口:“那我帶你們去瓊屋走上一遭。”
“老師,您一介文人,瓊崖雪重,學生不想牽連您!”
崇靈本一直沒有言語,此刻卻輕聲開口,畢竟,先生與你們無親無故,瓊崖的兇險你們是知曉的。
只見先生執著手中的太倉筆,本和煦的眼眸頓時凌厲,執筆一揮,陣陣劍氣彌漫了整個書舍。
“太平年握筆,風雨間執劍,這是我的道理。”
你和崇靈一時驚異,先生滿腹韜略,沒曾想武力也如此卓絕。
猶記得瓊崖上風雪彌漫,積雪足足有半人高,可你們在先生周身內力的護持下,卻雪不落肩,風不動衣。
那日,先生屠盡了瓊崖上的所有禿鷲,而你們的親人早已面目全非,全然無法分辨,你們將這些尸骨埋藏在了崖頂的后山積雪中,直至雙手全無知覺,你方才停下手中的動作。
你不顧先生的勸阻,同崇靈在雪地里枯坐了一宿,任憑風雪吹打。
說來可笑,你本想著要替父母收斂,到頭來,卻連那副骸骨是你的親人,都分辨不得。
直至天空泛起魚肚白,你才知曉,你真正要做的,是要改變這個世道。
這一切,都拜靈族所賜,你要讓整個靈族,付出代價!
“我想報仇!”
你眼眶里的淚早已流干,看看身側的崇靈,聲色顫抖。
“哥,你要做什么,我都會幫你!”
崇靈神色肅正,是啊,你要做什么,他都會幫你,可這次,他不光是為了你,同樣,也是為了他自己。
次日拂曉,本以為靈族會興師動眾,卻獨獨只來了一個自稱是“靈天”的年輕女子,她頭戴薄紗,你們也看不真切,只知她與先生在大雪坪上激戰了一天一夜,卻未分出勝負。
那日后,靈天離去,并未深究,先生散瓊羽于世間各處,廣收門生,你和崇靈自然地拜在了先生門下。
聶天齊這個武癡從哪里得了這瓊羽,初上瓊崖那日,你們抱著一壺壺烈酒,酩酊大醉,倒是墨同那小子,上過幾次山,而后,便去了中州,說著要做天下的商道魁首。
隨看先生名氣的傳揚,越來越多的能人異士上山拜會,可無瓊羽,不得入瓊崖,這是規定,故而鮮少有人能得見先生真容。
那日,你同崇靈替先生前去山下接引新來的弟子,沒曾想竟是兩位女子,你此生都忘不了那一天,凜冽的寒風好似在那一刻變得溫熱,本晦暗的天際也有了顏色,她是那么明艷。
人們都說,情愛二字講求細水長流,你本也信了,可見到她,你才明白,何為一眼定終生。
直至回過神來,你才驚覺自己失禮,正欲拉著一旁的崇靈賠罪,卻看到他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同行的另一個女子,你一下便明白了,你們兄弟二人,還真是?
有默契的很呢!
你與崇靈除了每日在先生的指引下習武健體,便是想著法子討姑娘家的歡心,好在,你和崇靈模樣也算俊俏,更何況你們山呼海嘯般的攻勢?
那一年的秋聚,先生替你和她,還有崇靈他們,在大雪坪上操持了簡單的婚儀,你同她,除了同門師兄妹,更進了一步。
都說緣分天注定,你和崇靈這兄弟間的默契,也好似命定般,次年的秋聚,你和崇靈在同一日有了自己的子嗣,怡好你是女兒,而他是男丁,那日,你們開懷暢飲,定下了娃姓親。
你們兩兄弟的緣分,光你們這一輩還不夠,得靠你們的下一代去延續。
你給閨女取名為奕北,實則是意北之意,你知道,學成那日,你要你的女兒,你的家人,光明正大地在北部靈州生活,你受過的屈辱,你不會讓你的后代沾染半分!
而崇靈則是給他的兒子取名為予南,他想,讓南荒好些,不要如你們當年一般。
也許,從一開始,你和他,便是南轅北轍。
又過了兩年,崇靈添了個女兒,你們也甚是歡喜,他看著蘭支,柔聲道:
“蘭支,我希望我們的女兒一生平安,更希望你能一切順遂,便取名安蘭吧。”
“好…”
那時的你們,還不知,這天下安定,哪有這么容易?
潛心修劍后,你才發見,原來,你的武學天賦并不差,加之崇靈與你每日對決磨礪,靈元六百年,你們二人雙雙入了圣人境,這是天下武夫可望而不可及的境界,那日,你們不顧先生勸阻,絕然下山,帶領人族揭竿而起。
由于你們瓊崖弟子的身份,人族響應者眾,這其中,自然少不了聶天齊和墨同,人族大軍一時集結數十萬,那日笙旗獵獵作響,烏壓壓的人族大軍如黑云般匍匐在你們腳下,你同崇靈被人族尊稱為圣雄,聶天齊執掌大軍,墨同則是負責糧草調度。
你們一路從南荒攻至中州,如履平地。
原來,靈族并沒有想象中的強大,只要人族齊心,天下唾手可得。
可中州那一戰,直面靈族的主力戰將時,你方知曉,是你,把一切看得太過簡單了。
靈族戰將橫亙在半空之中,以一敵百,人族大敗,靈天一人一劍,直立于高空之中,宛若神明!
那張臉明明是那么熟悉,卻又是那么陌生。
擒賊先擒王,你比誰都明白這個道理,你不顧崇靈,不顧她的阻攔,執劍直沖天際,畢竟這柄劍,是聶天齊鑄的最好的一把劍,你有這瀧靈大陸最好的劍術,更是手握這天下最鋒利的劍刃,何來不敵靈天一說?
可現實卻是如此的殘酷,崇靈替你攔下了靈天身前的靈族戰將,你與靈天墬戰許久,卻還是敗下陣來,那雙眸子無情,冰冷,下一刻,她的劍鋒所至,你曾經想過,你的一生會如何迎來終點,卻沒想到,是這么的不甘!
明明灰暗的天空,此刻卻多了一抹鮮紅,是她,擋在了你的身前,她的鮮血溫熱滾燙,拍打在你的臉上。
是她,用她的命,止住了靈天的劍勢,是她,救了你。
那一刻,你的心好似被劍氣劃過的云層,一寸寸,被撕碎!
靈天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面,她本可以一劍了結你,卻收劍入鞘,鳴金收兵。
原本,你以為想要的是一個人靈共處,公道昭彰的天下,此刻,你才發現原來是你太過天真,這天下哪來的公道?
何物何事終歸要的不過是等價二字,命只能用命來抵,何事但凡是做了,便要付出代價,而你,要整個靈族為他們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你曾經想為父母收殮尸骨,卻因面目全非,無從下手。
而今,她也在你眼前化作了點滴瑩塵,什么,也沒留下。
縱然你聲嘶力竭,一切依然無可逆轉!
空中淅瀝瀝落雨不絕,你拖著麻木疲急地身軀,想去找尋她在這世間最后的痕跡,卻無跡可尋,你試圖去握劍,縱然身死,也要靈天血債血償!
可你卻發現,你連握劍的力氣都沒有,戰場紛亂,你終是在崇靈和聶天齊的護擁下回到了軍營。
不知是淋了雨,還是為何,你感到整個人冷透了,原來,一個人悲傷到極致,是落不下淚來的,你神情凝滯,看著被鮮血洇濕的衣袖怔怔出神。
“阿爹,你…打贏了嗎,娘親呢?”
毫無血色的手掌倏爾間有了溫度,那是因為奕北的一雙小手覆在了上面。
你本以為,你失去了一切,好在,奕北還在,奕北是她留給你唯一的牽掛!
你回握看奕北的小手,頓了頓,柔聲道:
“娘親在天下看著我們呢…”
“可這天空灰蒙蒙的,她看得到我們嗎?”
“她會看到的…”
定了定心神,你終是一指點在了奕北的眉心。
你不想,讓奕北同你一樣,沉浸在失去她的痛苦中。
你想奕北,平安順遂,無憂無慮地過完她的一生,你只能讓奕北忘記她的母親,忘記過往的一切….
做完這一切,你知曉,此刻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時候,一切恐怕得從長計議。
是夜,你打算去找崇靈商量對策,卻無意間聽到了蘭支與他的對話:
“崇靈,辰哥他…”
“我們都沒想過靈天會是她,更沒想過她會這么強…”
“如此,先生他不下山便說得通了。”
〝崇靈,我要不要去找她,畢竟…我也是靈族…”
“蘭支,而今局勢,已然不可化解,別說了…”
靈族?
蘭支居然是靈族?
為何他們從未提及?
還有崇靈,明明你朝夕相伴,可為何,你卻無從知曉?
世人皆知,靈族可化劍靈,若人劍合一,威勢無可匹敵。
這也是歷代靈天強大的緣由,如若蘭支化作劍靈,為崇靈所用,那是不是…?
你明白,作為崇靈的大哥,你不該有這樣的想法,可而今人靈大戰的局面,不可轉圜,如若不能戰勝靈天,死的可不光是蘭支一人,你們無一幸免,甚至包括奕北,你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就算是你這個弟弟因此事記恨于你,你也不得不勸蘭支這么做,如今你雖對自己的生死不在乎,可你不能眼睜睜看著奕北遇到任何危險!
奕北,勝過你的命,勝過你的一切!
再三思慮下,你還是單獨找到了蘭支,她沒有詫異于你這位師兄的決絕與無情,反倒是格外平靜坦然。
你不知,她是如何勸說崇靈的,次日拂曉,崇靈的營帳布滿了陣陣飛雪,你知道,那是蘭支化劍靈的異象。
你看著朝夕相伴的弟弟悲痛欲絕,陣陣威壓傾軋而來,那一刻,你沒有半分喜悅,而是陣陣心悸。
崇靈的眼睛變成了紅色,而你也終于知曉,為何從未見過他的光影,因為,他是賤靈,是人與靈的后代!
瓊崖典籍記載過,人與靈的后代可真氣逆流,如此功力大增,眼瞳會變成紅色,而他,分明便是如此,儼然如一尊魔神,一向和煦溫順的弟弟,第一次讓你感覺到了一絲絲恐懼!
不斷外溢的氣息壓得你呼吸都為之一滯,他看向你的眼神里少了很多親近,摻雜著很多道不清,說不明的情緒。
你身負重傷,在營帳中焦急地等待著戰報,最終,不出所料,崇靈一劍結果了靈天的性命,拿到戰報的那一刻,本以為是喜悅,可內心的陣陣心慌告訴你,你在擔憂,可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你不想去深究,也懶得去想…
靈天戰死的消息瞬時傳遍了瀧靈大陸的每個角落,靈族一時潰敗不堪,攻下靈天宮的那日,你試圖率大軍清剿靈族殘眾,卻被崇靈,聶天齊,墨同攔了下來。
崇靈直言:
“師兄,而今天下已定,就不要再起戰亂了!”
你正欲說服這個向來對你言聽計從的弟弟,卻被聶天齊,墨同在一旁的附和聲打斷了思緒。
究竟從何時起,他們好像都不聽你這個大哥的話了?
你知道,此刻已然說服不了他們,也只好就此作罷,本想著與崇靈共掌天下,他卻出言婉拒了,他說,他想回到南荒,回到他和蘭支初遇的地方,無論你如何挽留,他都執意如此。
本想著打得天下,曾經的兄弟一起建立空前的盛世,可聶天齊和墨同也要隨崇靈同去,南荒貧瘠,好不容易從那片荒野一步步走到現在,他們為何又要回去?
你在他們的眼神里,看到了失落與疲倦,是,這一路走來,你做了很多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事,可沙場對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三歲孩童都明白的道理,他們為什么就是不懂?
明明你是大哥,可他們,為何連你的話都不聽了?
當天夜里,硝煙散盡,他們未做停留,僅點了數萬軍士,策馬朝南荒趕赴,你好想對崇靈說,哥哥對不住他,哥哥舍不得他們……
可最終,你也只能強顏歡笑,讓他們萬事珍重。
而今的你,是全天下的王,便不能像從前那般,你得有王的威勢,更要有王的風度。
可這破碎的山河,僅靠你一人,真的能拼湊如初嗎?
他們從來都覺得是你做事不留余地,可他們有沒有想過,如今的你,有多孤獨,多無助?
你以奕北的“北”字立國,暫居于靈天宮,自封人皇,畢竟,在你眼里,而今天下是人族的天下,你從未想過去統御靈族,所有靈族,終會迎來你清算的那一天!
你冊封了管治各部的文武百官,卻發覺這百廢待興的北國,治理起來遠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畢竟,你也是第一次當君主,你也從未學過治國之道。
你雖帶領人族推翻了靈族的暴政,可人族的各大世家好似并不領情,反倒是據于各自的家族,拒不稱臣!
無奈之下,你只能以人皇的身份,與這各大家族聯姻,你知道,天下方定,不可再去強行鎮壓,否則定然適得其反。
可你心里明白,從始至終,你只有一個子嗣,那便是奕北,你和她是我們,而其他人,都是他們!
北國伊始,各方動蕩,為了以防萬一,你都是讓奕北與你同住,畢競,這天下,沒有人可以在你眼皮子底下傷到你的女兒。
人族因之前受盡壓迫,人才凋敝,看似百官各司其職,實則漏洞百出,不得已,你只能事事親力親為,每至深夜,你都在為各處的奏請反復斟酌,不覺間,往往就著伏案便是一宿。
待得昔日醒來,身上總會披著厚厚的的袍子,你知道,是你的女兒在關心你,奕北從小便乖巧懂事,每每看著奕北的眉眼,你都能想到她…
她的出現,讓你的世界有了色彩。
而奕北,則是讓這片色彩彌漫天際四野…
看著桌案上批注檢閱的奏折,這分明不是你的字跡,原來,無數個深夜,你的女兒,在幫著你,與你一同,托著這座堡壘,負重前行。
還好,你的身邊,有奕北在…
待得局勢穩定,你本欲對靈族再次發起清剿,這是她死后,你一直堅持篤行的信念,可你的好師弟們,卻在南荒建起了都城,容納靈族棲身!
得到消息的那夜,你沉思了很久,直至后來,你才明白,崇靈歸根結底,有一半的靈族血脈,你推翻靈族暴政的時候,他可以義無反顧地站在你身后。
可若是你要對靈族趕盡殺絕,那他,是不是首當其沖呢?
墨同從小便擅長經營之道,加之南都開化,一時間,人靈兩族紛涌而至,靈州雖為北國的新都,卻遠不及南都繁盛。
朝堂之上,越來越多的人上奏,直言南都而今不受北國管制,更是擁兵自重。
這些庸碌之輩一味的迎合討好,可他們卻摸不透你的心思。
他們不知道,他崇靈是你認定的弟弟,聶天齊,墨同更是你的傾蓋之交,若要造反,他們何須回到南荒?
這些言論都被你一力壓下,可傳言卻愈演愈烈,不得已,你將動搖國本者,一律論處。
奕北及笄的那年,你想著畢竟她和予南定下了姻親,女兒及笄需擇佳婿,提前數月你便給崇靈他們寄出了請束,想著南都來靈州路途遙遠,免得耽擱了時日。
可直到奕北及笄禮那日,靈天宮風雪彌漫,你卻沒等來你自認為最信任的兄弟!
他的回信只寥參數字:
南都伊始,百廢待興,抽身不得,人皇見諒!
人皇?
他崇靈沒有稱你兄長,語氣里全是君臣,無半分情義!
那日,你當著奕北的面,并未展露出半分失落,你對看北國天下立昭:
奕北為北國,未來繼承你人皇之位。
她是你的全部,你所立的國,自然也是她的。
可奕北不知道的是,那日夜里,你摒去了所有宮人,一人在深宮中,借酒消愁,你想和他們像當年一樣,可他們好似早就與你漸行漸遠了…
那夜,你做了個夢,你夢到崇靈雙目赤紅,持著蘭支化靈的把柄靈蘭劍,殺到了靈天宮,奕北和她母親一樣,擋在了你身前,那道黑色身影未做停留,一劍便刺穿了奕北的胸膛!
一夢驚醒,你捂著疼痛難忍的心口,雖是夢境,你的心一如當年,又碎了一次!
此刻,你方才明白,原本你同奕北講的“他們”是靈天宮里,和奕北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也許,這個“他們”不單單只是這些人,從什么時候開始,你的身邊便只有奕北了。
你對他們的真心實意,他們若不要,你一味執著又有什么意義呢?
大不了從此以后,你踽踽獨行,除了奕北,你無須任何人作伴!
之后的時日里,你常常被夢魔所困,這些夢里,無一都是他,你的弟弟,他的冷漠,他的敵意…
你還記得拿到瓊崖榜的那日,天下絕巔當先生莫屬,毋庸置疑。
可你看到第二是崇靈的時候,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頭,天下前五,南都占了三席!
你知道,此榜并非空穴來風,崇靈逆流真氣后,你不是他的對手,整個瀧靈大陸一時沸騰,越來越多的人涌向南都,畢竟,北國以武立國,你這人王一時形同虛設。
就此事你想了很久很久,你從來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奕北日后繼位,她能面對這飄忽動蕩的局勢嗎?
你都無法確保,遑論是她呢?
你和崇靈他們知心交底,可他們呢?
歸根結底,不論是何等生死至交,都比不上血緣至親!
你和奕北是“我們”,而他們,永遠是他們!
靈州群臣這日齊齊上奏,要崇靈來靈天宮赴任,如此以往,北國恐怕要易名為“南”了,你終是擬下了召南都眾人來靈州赴任的旨意。
同一日,你派人在中州選取了新的帝都,畢竟靈州是靈族的帝都,不是你為奕北選的帝都。
你想過,如若崇靈逆旨,你又該當如何?
人都是會變的,不知何時,這個弟弟變得忤逆,變得讓你心悸。
而你的心,也隨著她消散的那一刻,徹底冰封。
好在,他在收到旨意的那天,使攜著南都眾人北赴靈州,一連數日,你都徹夜難眠,多年未見,再相見,又是何情何景?
你要崇靈他們留在靈州,他們會答應嗎?
很多種念頭在心內撕扯,直至崇靈攜著聶天齊,墨同和崇予南跪伏在你面前的那一刻,你才知道,這數年未見,你和崇靈,早已不能像當年那般同床共臥,互訴衷腸了,唯剩君臣、禮儀這些冰冷的字句。
“南都眾臣拜見人皇!”
他們的聲音壓得很低,不知是錯覺還是為何?
你從陣陣平靜里感受到了一絲絲敵意。
半晌,你竟不知如何開口。
冗長的寂靜后,你斟酌再三,還是緩步走下了高階。
“師弟…”
“人皇,君臣有別!”
崇靈未曾抬眸看你,言語間,跪伏在地,卻往后挪了兩步。
你終是沉聲說出了你心底的意圖:
“這次,便別回去了吧!”
你能看到南都眾人身形抖了兩分,崇靈并未應你,他微微起身,第一次用他那雙熟悉的眸子看向了你,赤紅色的瞳孔里好似閃爍著陣陣兇戾。
“師兄,南都子民又如何處置呢?”
“當然是?屠盡靈族余孽!”
“不可!”
“你別忘了,你的父親是怎么死的?”
“可那些靈族子民是無辜的!
“凡事都有代價,我要整個靈族為我的妻子陪葬!”
“師兄!”
此刻的你聲色顫抖,早已不似方才那般隱忍克制,近乎聲嘶力竭:
“崇靈,這么說,你覺得我是錯的嗎?”
“老師教導過我們,不能因身居高位而篤行,萬事皆有度,你如今這般,可還記得老師的教誨?”
此刻的崇靈再也沒了君臣該有的本分,毫不克制地宣泄著他對你這個兄長的不滿。
積壓多年的情緒終于爆發,那是無數個日夜縈繞在你心頭的夢魔:
“你…是要反嗎?”
此話一出,整個大殿頓時噤若寒蟬!
聶天齊不顧崇靈勸阻,咬緊牙關,一字一句道:
“師兄,你怎么能如此想崇哥兒?”
聶天齊本欲起身,卻被崇靈重重地按倒在了地上,隨著陣陣威壓傾軋而來,宮殿穹頂都搖晃了幾分,場面登時劍拔弩張!
你眉間微蹙,你有想過很多種情境,卻未曾想到會是如今的局面。
你注意到,自從蘭支化劍靈后,崇靈幾乎是劍不離身,此刻卻是空手而來,正在你思索之際,他以掌作劍,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刺入了他自己的胸膛:
“我…崇靈今日自裁,斷了…人皇的猜忌,不過…你要放了他們!”
“崇靈!”
此刻的你已然顧不得先前種種,你萬萬沒想到,他會用自裁來結束南北不相容的對峙!
你永遠忘不了崇予南,聶天齊,墨同那一雙雙冷漠疏離的眼神,那眼神里,是恨不得將你寸寸撕裂,咬碎的沖動!
無數種可能在你腦海里閃現,最終,你恢復了平靜,不再是失去至親至愛的兄長,而是高高在上的人皇!
“聶天齊,吾封你為大柱國,別忘了,你的女兒…”
“墨同,你為大掌印,執掌朝堂!”
并不是為了安撫亦或是遵從崇靈的遺愿,你很清楚,天下要穩固,少不了他們二人,這本就是你原先的打算。
聶天齊和墨同目眥欲裂,可隨著聶天齊的應聲受命,墨同不得已間,也俯首稱臣!
崇予南此刻抱著崇靈的尸身狀若瘋癲,聶天齊墨同二人雖是不愿,還是被你摒退了出去,整個大殿只余你和崇予南兩人。
“予南…我?”
他抬首間,居然握拳揮至你的身前。
〝葉辰,我…要你血債血償!”
縱然他天賦異稟,卻遠不是圣人境的對手,你揮手間,便讓他跪伏在地。
“予南,我沒想過……會這樣。”
他所說的每個字都好似從牙縫間擠出來一般,在空蕩的大殿里擲地有聲:
“葉辰,只要我崇予南還活著,我便要你償命!”
冰冷的話語如刀刃般穿刺著你的內心,夢魘里的身影與眼前的男子不斷重合,他和崇靈長得越來越像了,難道…
看著躺在地上的尸骸,如若今日崇靈狠下心對你動手,那倒在地上的會不會就是你,他們,會有半分惻隱之心嗎?
你轉而看向崇予南,顯然,他們不會,這北國天下,恐怕除了奕北,都不會!
崇靈死的那一刻起,一切便早已無可轉圜,不是嗎?
你卸去了崇予南身上的威壓,淡聲道:
“你若想活,便俯首,我可以看在你父親的情義上,既往不咎,可若給你機會,你不要,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你知道,要他放下一切,做你的女婿已然沒有可能!
可他畢竟是崇靈的骨肉,你殺過很多人,此刻卻遲疑了。
“葉辰,呸…”
他又一次握拳朝你襲來,你眼神凌厲,一手按在了他肩頭,一手抵住了他的經脈。
“敬酒不吃吃罰酒!”
下一刻,這個驚才絕艷少年英才一身功力被你盡數散去,縱然他還是出言不遜,你只是將他打入了地牢,嚴刑拷打,直至他徹底俯首為止!
他對你構成不了半分威脅,可他卻是奕北成王路上的絆腳石。
也是在這一刻,你明白了一個道理。
身為君王,不能認錯,更不能后悔,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就算你錯了,也只能將錯就錯下去,只有如此,你才是王,否則江山易主,天翻地覆!
你早已想好了一切打算,獨獨沒有想到奕北會如此在意他,奕北是你唯一的軟肋,你也只好放了崇予南一條生路。
那日后,天下再無一人談論南都,你也在中州建起了崇關,將靈族盡數驅逐到了南荒。
崇予南不知何時在靈天宮遁去了身影,你也未再去尋,畢竟,他早就是廢人一個,只是希望奕北莫再深陷其中。
數月后,北國新都奕北城落成,自此北國遷都至中州,天下穩國,隨著你的殺伐果決,天下省知,人皇敕令如天,莫言不從!
甚至民間有傳言你好殺成性,拿你的名字來嚇唬不聽話的孩童。
可他們不知道,對這些你從來不在乎,你要的是天下人怕你,開國之者要的是立威,而非顯名!
你手上染了太多的血,早就洗不凈了。
你只希望,奕北莫要步你的后塵。
后世人若興尊崇一代明君,奕北定然是。
加之你這個暴戾無道的先君在前做墊,她的成王之路定然是一片坦途!
只是…奕北她…真的……能懂你口中的“我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