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已過，暑氣卻還未退，燥熱的空氣讓人昏昏欲睡。教室窗外梧桐樹上嘰嘰喳喳的鳥叫和英語老師沉悶枯燥的講課聲逐漸變得遙遠。

馮芝芝小雞啄米似的一下又一下的點著腦袋，重似千斤的眼皮不知何時就再也睜不開了。

“那么——為什么！是現在完成時態呢……”

這突然提高音量的一聲驚醒了一大片昏昏欲睡的和已經入睡的瞌睡蟲們。

馮芝芝驚的一抖，眼睛猛地睜開，隨即用眼角的余光戰術性觀察著英語老師的位置。

老師直直的站在講臺上，大大的英語教案遮住了整張臉，接著剛才的問題又降低音量慢吞吞地講了下去。

馮芝芝松了口氣，轉頭與同樣被驚醒的同桌姚小迪對視一眼，在對方眼里都看見了大寫的無語。對于英語老師上課突然提高音量的操作大家早就習以為常，但是每次還是要被嚇出心臟病。也不知道老師是為了驚醒打瞌睡的同學們，還是驚醒夢語般講課的自己。

下課鈴聲終于打響，老師最后一句話還沒說完就已經有許多同學不管不顧的趴在桌面上休息了，仿佛一秒鐘也堅持不住了。

老師見怪不怪，拿著一摞紙走到課代表馮芝芝的桌邊，“單詞聽寫紙發下去，該訂正的訂正，該罰抄的罰抄。”

芝芝努力爭著睡眼惺忪的眼睛，畢恭畢敬的接過，心里想著痛失了十分鐘睡眠時間，下節數學課又要打瞌睡了。

芝芝站起身回頭一看，排列整齊又擁擠的八十多套桌椅齊刷刷的趴下去一大片，英語老師的催眠神功真不是吹的。

發著發著就要上課了，馮芝芝看著手里的最后一張聽寫紙，單詞寫的歪歪扭扭，蚯蚓爬的一樣，姓名一欄放蕩不羈的寫著“宋辰洋”。

79分，差一點就不用罰抄單詞了。

馮芝芝頓了頓，不記得宋辰洋坐在哪里了，實際上她對這個人并沒有什么印象。

祁鹿山中學實行大班管理，一個班八九十個人，高二文理分班后剛開學的那段時間，馮芝芝發聽寫紙時常有名字對不上臉的。

上課鈴響了，“宋辰洋。”馮芝芝喊道。

同學們陸續坐起身來，調整狀態準備上數學課了，但是沒人舉手也沒人應聲。

與此同時，北門外的老街巷里，一個穿著白襯衫和校服褲的少年坐在小板凳上吹著穿堂風，嘴上叼著根老冰棍，額前的碎發恣意的飄散著。

“又不去上課？”李老頭拿把蒲扇，躺在一晃一晃的搖椅上。

“早上沒起的來，班主任叫我別去了，我很聽話的。”宋辰洋胳膊肘撐在膝蓋上，咬了一大口冰棍。

“這孩子……”老李頭扇著蒲扇，咂咂嘴，眼睛瞇了起來。

馮芝芝又喊了一聲，這時最后一排有個男生小聲說“宋辰洋不在。”

胡俊逸旁邊的桌椅空著，桌面上胡亂堆著昨天發的幾張試卷。

馮芝芝小跑過去將聽寫紙放在最上面。

晚上吃過飯，馮芝芝回教室路過后門的時候，看到那個空位置上坐了人。

一個穿著白色襯衫的男生懶洋洋的背對著趴在桌上，一只手胡亂的揉著頭發，寬闊的脊背緊貼著汗濕的薄衫。

晚自習，穿過窗戶吹進來的風不再裹挾著熱氣，只有在這時才能感受一絲到秋天的到來。蟲鳴聲若即若離，伴隨著悉悉索索的翻書聲。

距離這學期第二次月考還有一個多星期，同學們都在緊鑼密鼓的備考著，感覺剛從上一次月考中緩過勁兒來，又要投入下一次月考。

人和頭發，總要先走一個。

最后一節課，老王在一排排桌子的過道間來回踱著步。距離下自習的最后十分鐘，老王忽然開口說“根據大家這段時間的表現，我們來調整一下座位。”

話音剛落，同學們開始竊竊私語。現在的座位還是兩個月前高二剛開學時大家瞎坐的，芝芝和小迪對視一眼，小聲說“我不想和你分開坐~”

“這次調座位，我們把成績差的、不自律的，安排在第一排。希望能起到一定的督促作用，但是主要還是看你自己的態度。

有的人他在老師眼皮子底下他都敢開小差、打瞌睡，”老王一邊說一邊有意無意地轉頭掃了幾眼。這時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低著頭，假裝認真看書。

“這樣的人你把他安排在黑板面前站著都沒有用。所以講，人啊，不爭饅頭爭口氣……”

老王喋喋不休地念起了經，時而苦口婆心的勸導，時而話里帶刺的挖苦，時而慷慨激昂的激勵。他從不指名帶姓，但好像人人都能對號入座。

下課鈴響了，老王說收就收：“好，現在我們來換座位。”

“就知道會拖堂。”馮芝芝小聲嘟囔著說。

老王大手一圈一指，這一片換到右邊，這一塊換到左邊……

大家開始七手八腳的搬東西。大體上是左右兩邊的換了位置，防止斜視。班里雖然八十多個人，但是教室并不算大，坐哪里都能看見黑板。變動最大的是第一排，全是男生，看來老王對女生還是挺信任的。

芝芝和小迪沒有分開，只是從右邊過道換到左邊過道了。

晚自習十點半下，東西整理好已經過去十幾分鐘了。

跟姚小迪在教學樓前分別后芝芝往西門方向回家去了。兩個男生勾肩搭背的走在前面，芝芝認識其中一個是胡俊逸，另一個背影應該是白天看到的他同桌宋辰洋的背影。

“晚上去你那兒，手機借我玩玩，你都浪一天了。”

“老人機，玩嗎？”宋辰洋比胡俊逸高出大半個頭，胳膊撐在他肩上倒是正合適。

“騙人，你肯定偷著買手機了。”胡俊逸費勁的在宋辰洋的重壓下吭著氣，一臉的不相信。

“是啊，然后又被收了。”宋辰洋左手胡亂的抓了抓頭發，嘆口氣。兩個男生勾肩搭背的往東門方向去了

周三晚自習前，按照一三五聽英語聽力的慣例，芝芝拿著聽力書走上講臺，打開錄音機，在講桌上坐下，等同學們準備好就開始播。

講桌旁的窗戶開著，有晚風輕輕拂過，傍晚的余暉透過高大的梧桐樹灑下斑駁的光暈。

芝芝低頭看著聽力材料，正前方視線的余光里一個人影輕微晃動，田方維一下瘦這么多？不對，昨天剛調整的座位，前排VIP人員肯定有變動。

芝芝抬頭看，眼前的少年微微垂著頭，黑色的碎發輕輕的灑在額前，高挺的鼻子在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小小的陰影，目光一抬，眼神清澈有光。

芝芝看得出神，直到眼前的少年劍眉輕挑，眼神逐漸戲謔……

芝芝忽然清醒，四目相對。

宋辰洋本來以為課代表要播聽力了，可半天沒有動靜，一抬頭看她竟發起呆來，好玩的很。

少年看著一米之外端坐在講桌前的課代表慌亂的移開目光，低下頭，小巧白皙的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緋紅。見她面紅耳赤，宋辰洋也弄得不好意思了。掩飾性地輕咳一聲，低下頭去看聽力材料。

感覺到自己的臉肯定又紅又燙，芝芝再也不敢抬頭，整張小臉皺成了一團，暗罵自己怎么回事兒啊？盯著人家看也太無禮了，還把自己搞得這么窘迫。

伸手摸著打開錄音機，卻是呆著好久都沒聽進一個字。

聽力播完，芝芝拿著粉筆在黑板上寫著答案。

抄完答案她就忙不迭地回到座位上。看著黑板上的答案，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瞟向右邊講桌前的男孩。

宋辰洋一會抬頭看著黑板上她寫的答案，一會低下頭看著自己寫的答案，手里叉叉畫畫，看來是錯了不少。

窗外的余暉輕輕地灑在他的肩膀，少年逆著光，細碎的發絲和挺闊的身形都鍍上一層柔和溫暖的光芒，嘴角散漫的彎起好看的弧度。

馮芝芝的眼睛亮亮的，呼吸不自覺得變慢，心里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有朵純白的玫瑰悄然綻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