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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我媽是一個網紅育兒博主。
她明明有兩個孩子,卻說自己只有一個;
明明重男輕女,卻說自己更喜歡香香軟軟的女孩,只怪肚子不爭氣,生了個帶把的。
后來,她人設崩塌,教子無方。
黑料一搜一大堆。
為了弟弟心心念念的絕版游戲機。
她帶著一個四十多歲的胖男人闖入老屋,意圖侵犯我。
好消息,沒有成功。
壞消息,爺爺為了保護我被她失手殺死。
更壞的消息,為了掩蓋證據,他們把我綁在床上,一把火把死人活人連同老屋一起,燒了個精光。
再睜眼,我回到了8歲。
1
我一直覺得8歲這年,是我悲慘命運的開端。
因為這年,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見到了我的母親。
我拉著爺爺的衣角,站在泥濘的馬路邊上。
一輛轎車從遠處頗有些艱難地緩緩開著。
爺爺舉著老人機:「咱們村的板車走泥路方便,我借個車去接你吧。」
電話里的聲音尖利不虞:「誰要坐板車啊!那么臟!你要是不想等就回去。」
爺爺只好尷尬地掛斷了電話。
我拽了拽爺爺的衣角。
爺爺低下頭來,問我怎么了。
我:「爺爺不用傷心,好言難勸該死的鬼。馬勒戈壁的,她想受罪就讓她受去。」
爺爺沉默了一瞬,神色有些古怪,胡亂應了兩聲。
過了兩分鐘,他忍不住問我:「妮子,你跟誰學的這話?」
爺爺自然是問不出什么的。
雖然我的精神狀態自從死了再活那一糟就不太美麗了。
但村里人都是這么說話,我這么說也正常。
說話間,那輛沾滿泥點子的小轎車終于駛到了面前。
我媽穿著洋氣的花裙子,戴著玉鐲和珍珠耳墜下了車。
又從車子里抱下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孩。
一見到我和爺爺,她就扇了扇鼻子面前的風,有些不情愿道:「爹,咱可說好了,我回來看妮子一次,你把俊才留下來的地賣了,錢分我一半。」
爺爺粗糙的大手牽著我,聲音懦懦的:「哎,爹年紀大了,也種不了這么多地了。」
我媽沒有搭話。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輕蔑道:「怎么見了人也不叫一聲,真是上不了臺面的東西。」
我白了她一眼:「你也配讓我叫?」
我媽愣了一下。
我繼續輸出:「去你媽的,想起來我就氣,你回來一次能換好幾萬塊錢,我要什么臺面?」
她氣急敗壞,指著爺爺罵:「是不是你教她的!老不死的一天天光會挑撥離間,我一個寡婦……」
我打斷她,抓緊爺爺的手。
「不是。」
「不是爺爺教的,是公道自在人心。媽媽。」
2
8歲那年,我是很喜歡我媽的。
我以一種近乎虔誠的態度,日夜祈盼著媽媽的歸來。
我最愛去的地方,是王嬸的小賣部。
王嬸為人爽朗,做事大方,說話還很好聽。
重要的是,她有兩部手機。
一部舊的,一部新的。
新的是她在大學的女兒兼職的時候,給她買的生日禮物。
她舉著手機,一邊說「生生真是不懂事,賺錢了就給自己花啊,給我買什么禮物」,一邊挨家挨戶地炫耀了一遍。
在我沒有見過我媽的時候。
我媽是薛定諤的我媽。
她可能脾氣暴躁、可能溫柔小意、可能雷厲風行。
也可能像王嬸一樣,刀子嘴豆腐心。
但不管怎么樣,千萬種可能殊途同歸。
她會愛我。
就像王嬸愛著生生姐。
于是我說:「王嬸子的女兒真好,我以后也要給媽媽和爺爺買新手機。」
王嬸訕訕一笑。
從此,我就可以趁著閑暇的時間,去王嬸店里看她的舊手機。
那個時候,我媽做自媒體已經兩年了。
她的賬號有一條置頂視頻。
視頻中,她行走在無星無月的城市街道,路邊的白熾燈打在她身上,有一層柔和的光暈。
她嘴皮子利索,說話像相聲一樣。
「生個兒子就是好,精力旺盛是個寶。」
「哎半夜十二點他帶我citywalk,是體驗年輕人生活有一手。」
說到一半,她扭頭厲聲呵斥哇哇大叫的弟弟:「你給我小聲點,別吵到別人!」
說完,又對著鏡頭道:「哈哈哈,你們這些生女兒的,現在除了躺在床上享受無聊的網絡生活,看些電視劇之外,還能干什么。」
「哈哈,不羨慕,一點都不羨慕。」
夏日,時時大雨,時時漲洪。
河堤里的水洶涌著拍向我的心潮。
8歲的我如此欣喜。
媽媽愛我。
在視頻中的她都這么愛我。
假使她見了我呢?
我問爺爺,媽媽什么時候回來。
爺爺在石階上磕了兩下旱煙,愁容滿面:「妮子,媽媽可忙了,她在城里賺大錢呢。」
是的。
我知道她忙。
我知道她少有時間。
我只是像尋常孩童一樣,對她有些思念。
好事的大人問我,想不想媽媽呀。
一起玩的孩子問我,你媽媽為什么不接你去城里。
我答,我媽太忙了,我只有一點想她。
賣豆腐的陳叔笑了:「一點是多少,有這么一點嗎?」
他遞過來一塊豆腐,讓我帶回家和和爺爺一起吃。
陳叔總是送豆腐給我和爺爺,幾年下來,都快送了好幾百塊錢的豆腐。
爺爺吃了豆腐,就回去給媽媽打電話。
「你什么時候回來一趟,妮子想你了哇。」
「這段時間忙嗎?方便回來嗎?」
「我和妮子去城里看你吧……」
「妮子晚上又哭了,這孩子想媽媽了。」
電話有時候打不通,有時候打得通。
爺爺日日衰老著,我總說他佝僂著身子,像是一只青蝦。
有一日,這青蝦欣喜地踏進屋內。
「妮子,你媽媽要回來了!高不高興!」
我高興地說:「爺爺,你是一只很厲害的青蝦!」
如果說我上輩子在短短十幾年的人生中,學會了什么。
那一定是對「媽媽」這兩個字祛魅。
就從這一天開始。
3
身后的村民來來往往,支著耳朵聽八卦。
不知道是面子上掛不住,還是我媽覺得沒必要跟我計較。
她冷哼一聲,轉身進了屋。
我轉身跑進堂屋,把爺爺給我買的麥芽糖全都藏了起來。
這些麥芽糖放在柜子的正中間,柜門右下角,貼了一張「妮子零食」的標簽,十分顯眼。
上輩子,劉成寶就是看見了這幾個字。
撒潑打滾吵著鬧著要吃。
我打開柜子想給他拿兩顆,卻被整袋搶過。
劉成寶咬了一口,沒咬動。
他正在換牙期間,反倒把一顆牙齒給硌松了。
劉成寶大怒,把一整袋麥芽糖全都扔進了臭水溝,還跑去跟我媽告狀。
在鏡頭面前,他哭的眼淚汪汪。
跟在他后面的我蓬頭垢面,拿著一袋兜著泥巴的糖,像一個野孩子。
劉成寶邊哭邊說:「姐姐給我吃石頭,把我的牙弄壞了。」
直播間的觀眾紛紛討伐我。
「果然是窮山惡水出刁民。」
「年紀小小的,心腸這么歹毒,怎么給別的小朋友吃石頭啊?」
「小寶別叫她姐姐,她是壞小孩。」
「誰家的小孩,找她父母啊!」
我媽冷眼看著我,嫌惡快要溢出來。
「村里的野孩子,沒爹生沒娘養的,教也教不好了。」
地位倒轉,她成了受害者,我是「天生壞種」的孤兒。
之后她拉著劉成寶在鏡頭面前熟練地聊天說話,徹底把我晾在了一邊。
十幾分鐘后她終于下播,我期期艾艾地找到她解釋。
「弟弟吃的是麥芽糖,而且還把我的糖扔了。」
我以為她只是被蒙了眼睛。
還在努力為自己辯解。
我媽三步并作兩步飛快走到我面前,用美甲狠狠地戳著我的腦袋。
我局促地抓著雙手,被戳的幾乎站不穩。
尖銳的疼痛讓我無法思考,為什么我媽會這樣?
我真的做錯了嗎?
「什么零食,那種三無產品的垃圾你也敢給弟弟吃?真是賠錢貨,天生的賤種。」
她順勢把我推開。
抱著跑過來的劉成寶,心疼道:「哎喲我們小寶,小嘴巴被賤人喂了垃圾。」
我的腰撞到了桌角上,腫了一大片。
我茫然地看著她和劉成寶。
他們之間有一種天然的磁場,把我隔絕在外。
我當時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
我的麥芽糖,是我和爺爺省吃儉用,半年才舍得買一次的。
想了想,我又打開了柜子。
在原先麥芽糖的地方,放上了一袋朝天椒。
4
一直到中午,我媽都拉著個臉,沒有說話。
吃過飯之后,爺爺去田里,她拿出了手機,道:「我要直播了。」
說著,她還拿眼睛瞟了一眼我。
我裝作沒看到,拿著水瓢就打算去澆門外的菜地。
她不停地看手機,又不住轉頭看向我。
連續好幾次,這才放軟了聲音。
「妮子,媽媽知道你早上說的話不是故意的,都是你爺爺那老不死的挑唆的是不是……」
我打斷她:「不是,我就是故意的,爺爺什么都沒有說。」
她臉色青青白白,最后還是看了一眼手機,強顏歡笑道:「你帶弟弟出去玩一會,媽媽給你十塊錢好不好?」
有錢拿啊……
我眼珠子一轉,伸手:「不行,要一百。」
剛帶著劉成寶出門到了院子。
劉成寶就把手一伸,理直氣壯道:「你憑什么要我媽的錢,把我媽的錢給我。」
我嘻嘻一笑:「你媽不要你咯,她給我錢都不給你。」
劉成寶頓時臉憋的通紅:「你放屁!我媽最討厭你了,你是茅坑里蹦出來的!」
說完,他上手推了我一把就要搶錢。
我閃身,反手拽他:「要錢?走啊,在你媽跟前要。」
這小崽子一聽說要回去,馬上掙扎起來。
可我們雖然年紀差的不多,但我是從小干農活長大的,硬生生拎著他的衣領子把拖到了家門口。
他在路上剛開始還掙扎。
「放開我!別拽我!」
「臭婊子!爛貨!賠錢貨,放開我!」
「不要臉的東西,就知道騙我媽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