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右腳剛邁入便利店，耳廓便傳來令人目眩的詭異呢喃聲。

憑借著三年來積累的經驗，徐無望分辨出了這道囈語聲的含義——

“歡迎光臨。”

偏過頭，徐無望看向出聲的前臺店員。

一條黝黑冗長的舌頭自上而下纏繞全身，長著犄角的圓形腦袋一百八十度翻折，沒有眼白的深邃雙眼死死盯著走進店鋪的徐無望。

“五包壓縮餅干。”

徐無望對眼前不可名狀的怪物視若無睹，淡淡的說道。

“好。”前臺發出了遙遠的低語聲，扭著纏滿舌頭的身體，從身后的貨架上取貨。

隨著前臺的身體晃動，那條烏黑發紫的長舌也一上一下的甩動，尖端處更是離徐無望連半米的距離都不到。

不過，即使如此，徐無望的眼神仍舊沒有絲毫變化。

他并不是在強裝鎮定，而是早已習慣了這一切。

三年前，徐無望一覺醒來，發現世界發生了畸變。

當時一睜開眼，就在家里遇到變成怪物的父母，讓徐無望驚恐萬分。

好在父母的性格都比較溫和，一直耐心的和縮在角落的徐無望溝通。

冷靜下來的徐無望通過嘗試，找到了“古神囈語”的破解方法。

其實，古神囈語并不是一種從未見過的新語言，只要無視了那些無意義的雜音，就會發現囈語聲無非是正常的中文被倒放了而已。

掌握了方法，徐無望終于能和父母“正常”溝通了。

因為沒有從父母口中得到有用的情報，所以，徐無望只能忐忑不安的出門調查“變異”的原因。

通過調查，徐無望意識到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變成了詭異的怪物。

不可名狀的外貌、宛如古神囈語的說話聲……

起初徐無望認為是靈異復蘇了，一度感到恐慌和茫然。

但很快徐無望發現，全世界似乎只有他能看到這份異常。

在其他人的眼中，社會一如往常。

因此，徐無望認為可能是自己的精神出現了障礙，最終決定去市醫院的精神科掛號。

經過一系列檢查，五只眼睛的主治醫生說徐無望患有史無前例的癔病。

肚子長著觸手的母親安慰著徐無望，讓他不要想太多，好好接受治療，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三個腦袋的父親明明已經下崗，卻還是扛起重擔，努力打工賺取醫藥費。

就連大學的舍友也在節假時聞訊而來，五個舍友十張嘴，真正意義上七嘴八舌的鼓勵徐無望一定能戰勝病魔。

躺在滿是消毒液味的病房整整三年，徐無望全力配合醫生治病，家里的存款已經見底，癔病卻沒有絲毫改善。

于是，徐無望認為自己已經無藥可救，他義無反顧的出院，不再浪費父母的血汗錢。

而今天，正是徐無望出院的第二天。

來便利店買東西，是為了帶著謝禮回到大學去感謝舍友之前的探病。

大學四年，住院三年，馬上就要畢業了，徐無望的大學生涯可謂是半路夭折。

三年沒上過一次課，所以這一次回校，一是找舍友敘敘舊，二是找校領導申請退學。

“10元，掃碼還是現金？”

將貨物裝入袋子中的店員問道。

它滿是膿包的手握著袋子，遞到徐無望面前。

早已對詭異世界麻木的徐無望內心毫無波瀾，他甚至還有閑心觀察店員身上的“正常部位”。

‘腳是正常的……’徐無望暗想著，拿出現金放在桌上，接過袋子，轉身離開店鋪。

根據他三年以來的經驗來看，每個人都有一些沒有畸變的部位，而位置和大小因人而異。

不過，截至目前，徐無望還沒有見過任何人擁有一半以上的“正常部位”。

走在大街上，徐無望和一個又一個詭異丑陋的怪物擦肩而過，穿過群魔亂舞的街道，進入自己闊別三年的大學。

久違的校園風光映入眼簾，還來不及感受大學的書香氣味，臉上長著書本的學生便如行尸走肉般撕碎靚麗的風景畫，讓明媚的學園瞬間淪為怪物橫行的煉獄。

雖然早有所料，但徐無望還是心生感慨。

因為大一時是學校里的風云人物，人長得帥，再加上人品好，所以徐無望并不缺乏朋友和追求者。

也就是說，這些猙獰丑惡的怪物，極有可能曾經是徐無望的熟人。

可，僅一夜之間，徐無望卻再也認不出判若兩人的對方。

想到這里，徐無望又不由得感到遺憾。

‘早知道會患上這種古怪的精神疾病，我就應該早點嘗試談一場戀愛。’

母胎solo至今，徐無望曾經談戀愛的欲望并不強烈，因為人生很長，他完全不急著談戀愛。

但殘酷的現實讓徐無望后悔了。

世界上的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不可名狀的鬼怪，審美正常的徐無望確信自己根本沒法和“怪物”談戀愛。

人不能，至少徐無望下不去這個手。

“叮鈴鈴。”

口袋里的手機蕩起震感，徐無望立即查看起消息。

【草莓軟糖：無望哥，我聽你舍友說你昨天出院，今天回學校了，是真的嗎？】

草莓軟糖……

看著這個眼熟又陌生的昵稱，徐無望回憶了一下，從零散的記憶碎片中找到了相關的印象。

李潔琳，管理專業，和徐無望同一屆，兩人因為社團相同，關系尚還算融洽。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當時舍友強烈要求聯誼，所以徐無望的宿舍曾和李潔琳的宿舍聚會過幾次。

拜此所賜，李潔琳的五個舍友都認識了徐無望，并且都無一例外的喜歡上了又高又帥成績還優異的徐無望。

不過那時候的徐無望無心戀愛，所以五個人的表白都被他委婉拒絕了。

回想過往，徐無望就忍不住想抽過去的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曾經的他對青春期美少女愛答不理，現在的他卻再也看不到一個正常的異性。

‘對了，我記得她們六人當時也來看過我一次……怎么把這事忘了。’

徐無望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感嘆自己的記憶力變差了，居然連這么重要的事情都會忘記。

不過，徐無望身上沒有帶太多的錢，買不起第二批謝禮，所以想給李潔琳宿舍也送禮物的話，就只能明天再來一趟了。

一念至此，徐無望回復了消息。

【香壇蓮愛辣：是真的，我現在人就在學校。】

【草莓軟糖：太好了！恭喜無望哥你戰勝病魔出院！】

出院的確是出院了，但戰勝病魔……

滿大街都是牛鬼蛇神，大抵上是他被病魔戰勝了。

接著，手機震動，草莓軟糖的消息再次發來。

【草莓軟糖：然后……那個……無望哥你可以來教學樓#13的頂樓一趟嗎？我們都想見你一面。】

猶豫了一下，徐無望想著反正時間還早，于是也就沒有拒絕。

【香壇蓮愛辣：你們在一起是嗎？好，等我。】

回完消息，徐無望收起手機，混入群魔亂舞的人群中，朝著教學樓方向前進。

……

“我記得……張婧的右腳是正常的，李潔琳的頭是正常的，曾玉然……整只左手還是左手手指來著？”

為了避免認錯人的尷尬，徐無望回憶著李潔琳六人的特征，來到頂樓的推拉門外。

伸手壓下門把，徐無望踏入樓頂的天臺。

“無望哥，你來啦？”

“嗯，好久不見，你們好……李潔琳？怎么就你一個人？”

徐無望話說一半，卻發現天臺上只有一道熟悉的背影。

正打算上前打個招呼，徐無望卻驟然想起了什么，邁出的步伐停頓在半空中。

‘不對，這道背影分明是人類模樣的李潔琳，我看到的應該是怪物才對……’

徐無望駐足在原地，不敢冒然靠近。

沒有觸手，沒有犄角，沒有尾巴，沒有肉瘤，沒有血疤……

一切都太正常了，正因為太過正常，所以對于徐無望來說才透露著一股異常。

“無望哥，你又在逗我開心啦，我們宿舍明明全在這里，怎么可能就只有我一個人呢？還是說無望哥的眼里只容得下我一人？”

李潔琳轉過身，露出了洋溢著青春氣息的微笑。

徐無望沒有說話，因為他在李潔琳的身上感覺到了難以言喻的違和感。

見徐無望沒開口，李潔琳便笑著繼續說道：“只喜歡我的話可不行喔，那樣的話小張她們會吃醋的。”

說完后，李潔琳褪下自己的外衣，露出了光潔的肌膚。

只不過，在天臺的吊燈照耀下，徐無望清晰的看見了李潔琳身上的數道縫合線。

“無望哥，大家好久沒見了，你應該把我們都忘了吧？那就由我來重新介紹一遍我的舍友。”

李潔琳嫣笑著，指著自己的左手說道：“左手是小曾喔，她是個乖孩子，就連臨死的時候都不會尖叫。”

“右手呢，是小郭，你也知道她比較活潑，所以一直‘我好痛我好痛’的大喊大叫，不過我已經把她調教好了喲。”

“左腿是小翁，右腿是小張，身體是我們宿舍身材最火爆的舞蹈生小藍哦。”

“而臉就是你最喜歡的我啦。”

言罷，李潔琳的臉上浮現了少女的嬌羞，眨了眨楚楚可憐的大眼睛，羞澀問道：“怎么樣，無望哥，你是打算和我們所有人一起談戀愛呢？還是和我們中的一個談戀愛呢？”

聞言，徐無望深吸一口氣。

這哪是選擇題。

這明明是送命題！

但……

他許是餓了，就連這種滿是都是縫合線的家伙都覺得眉清目秀。

所以，徐無望不得不承認，他不爭氣的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