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佳偶天成(任嘉倫、王鶴潤主演影視劇原著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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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2評論第1章 初相識
過了五月,辛湄便要滿十六歲,她爹最近也越來越憂心。某天晚上吃飯的時候,他突然問:“小湄啊,你看大師兄如何?身體壯,人又老實,你嫁給他絕不會被欺負。”
辛湄正在夾肉丸子,一下沒夾住丸子又滾了回去。她想了想:“……也成。”
門外傳來一陣水盆翻倒的聲音,辛湄推窗一看,大師兄正掩面狂奔,驚慌失措。
辛雄奇道:“你在做什么?”
大師兄淚流滿面撲將過來:“師父!弟子早已有心上人!求師父不要把師妹塞給我啊!”
辛湄又在夾肉丸子,又沒夾住,這次丸子滾到了地上。
辛雄素來是個善心的師父,不好意思強迫自家弟子娶女兒,只得罷了。
眼看五月將至,辛雄越發煩躁。某日吃晚飯,他又問:“小湄啊,你看二師兄如何?皮膚白,嘴巴巧,跟著他你每天都開心。”
辛湄想了想:“……也成。”
門外再次傳來水盆翻倒的聲音,這次是二師兄掩面狂奔。
辛雄只得放棄讓兔子來吃窩邊草的念頭。
從辛湄十五歲開始,辛雄就開始操心她的婚事了。辛邪莊說富也挺富,說有名也確實有那么點名氣,一直靠著豢養靈獸,販賣給各大修仙門派為生。這樣的人家,辛雄又不是什么吝嗇之輩,想找個女婿其實非常容易。
奈何辛湄剛滿月的時候,辛雄鬼使神差請了娑羅山的玉清仙人來批命。玉清仙人凝神算了半日,最終搖頭:“令愛命格十分奇特,將來的姻緣嘛……有些古怪,命中紅鸞有半實半虛之態,未來夫婿乃半人半鬼,應當是克夫之相。”
這次批命不知怎么的就傳了出去,于是城里人人都知道辛邪莊的那個姑娘是克夫相,自此人人警惕,誰也不敢叫辛老爺看上了拉回去做女婿。
眼看著辛湄年年長大,辛老爺也年年憂心,他就這么個女兒,她娘又死得早,他也沒續弦的打算,難道就讓這獨女一輩子不嫁人嗎?
這幾天他想了又想,幾乎沒睡好,不知怎么的突然靈光一動,晚上叫了辛湄來,笑道:“小湄,這次崇靈谷要一批靈獸,爹最近身體不大利索,你也大了,商人家的女兒不必搞那些閨秀把式,你帶著貨去崇靈谷交接,也算見見世面。”
辛湄見他目光閃爍,嘴角含笑,心里有些悟了,想想還是說:“其實吧,我覺著自己還小……”
辛老爺急道:“一點也不小了!你娘十六歲的時候就生了你!十六歲還沒嫁出去的姑娘就是老姑娘了!”
辛湄只好說:“那……我多在外面玩兩天,結識一些……呃,外地的有為少俠,這樣好不好?”
辛雄忙不迭點頭:“好極好極!若遇見合眼的,發信給爹爹,不必回來了!就在外地把婚結了再說!”
辛湄琢磨著,這次得多帶點錢,去外地買個相公,好教她老爹能安心。城里有很多人家都從外地買媳婦,想來相公也是可以買的。沒關系,她別的不多,錢最多。
隔日她便換上便裝,招了秋月出來,領著一群靈獸,浩浩蕩蕩往崇靈谷飛去。
秋月是一只巨大且肥厚的鵜鶘,十歲的時候她爹送她的禮物,長得奇丑無比。當初她看一眼秋月就嚇傻了。辛邪莊養那么多靈獸,有體態輕盈的仙鶴,有豐盈華美的鸞鳥,可她爹偏偏送她一只丑瘋了的鵜鶘!
不過這些年用下來,辛湄方覺得它好。無論遇到什么場合,秋月都鎮定自若,十分有大家風范,沒事也不叫,安安靜靜地團作一團睡覺。比起那些晃晃悠悠的靈鳥,它飛得又穩又快,偶爾遇見不長眼的飛賊,一翅膀扇過去,十個人也要暈。
辛湄從中悟出真理,男人也是一樣,長得好看不算什么,好用才是硬道理!呃,當然,她還是希望這次能買個好看又好用的相公。
崇靈谷離辛邪莊足有上千里路,沿途還要橫穿連綿萬里的挽瀾山,縱然秋月飛得快,后面那群靈獸卻很嬌嫩,吃不得苦,天一黑便呦呦叫喚,要吃飯要睡覺。
辛湄只得在挽瀾山內找了塊平地,扎營點火燒水。這幫靈獸被嬌養慣了,非熟水不喝,非靈谷不吃,好在靈獸有靈性,絕不會私自逃脫,否則她一個人忙翻了也顧不過來。
黑夜的山林分外寂靜,秋月的羽毛又分外溫暖,辛湄只覺困倦得不行,漸漸便意識蒙眬,靠在秋月身上睡著了。
睡到半夜,辛湄發現靠著的秋月不知去了哪兒,徹骨的寒風吹在她的臉上,凍得一哆嗦,辛湄緩緩睜開了眼。
眼前是空蕩蕩的平地,靈獸們和秋月像是憑空消失了,只有她一人蜷縮著身體躺在地上。辛湄這一驚實在不小,急忙將手指放在口中吹哨,連吹了十幾聲,若在平時,秋月早就拍著翅膀飛回來了,這次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冷靜,冷靜……”她在心中默念,這種情況不是沒遇到過,深山老林多鬼魅,想必是那些寂寞的鬼魂和她開個小玩笑。她從包袱里取出早已備下的紙錢和線香,一面用火折子點了,一面默默念誦。
誦到一半,她誦不下去了,眼前跳躍的火苗——它變成了鬼火般的綠色。
一陣陰風刮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深處,傳來女人幽怨的嘆息,似哭似笑。辛湄一腳踩滅了綠火,轉過腦袋,只見密林中鬼火星星點點,染了血的紅衣忽隱忽現,地上開始長出無數根頭發,蠕動著,仿佛有生命一般。
不用說了,她運氣不好,這趟遇見了傳說中的厲鬼。
地上濃密的頭發開始聚集,最后變作一顆女人腦袋,它骨碌碌地轉過來,對著辛湄咧嘴一笑,五官俱是血淋淋的黑洞。
辛湄想了想,問:“……好吧,你們要什么?我這邊除了紙錢、線香,就只剩下空牌位和香爐了。”
出門在外露宿,這些東西必不可少,這是老爹傳授的經驗。尋常鬼魅只要數枚紙錢、三根線香便可安然無事。若是厲鬼,那可以供上香爐、牌位,至少可抑制它一夜不傷人。可她這次遇到的不知是什么,連火折子都不能用了,擦出來的都是鬼火。
“咯咯咯……”那顆腦袋開始笑,從地上飄忽而起,脖子下原本是空蕩蕩的,漸漸卻幻化出血衣的模樣來,一路搖曳飄零,直直地朝她飄過去。
“等一下!”辛湄大叫一聲,厲鬼居然也真停了一下。
“我還有這個。”她微微一笑,從貼身小袋里取出一張金色符紙。好歹也算半個修仙門派的人,身上不裝一點驅邪的符紙就太不符合身份了。咬破指尖將血滴在符紙上,辛湄輕輕一拋,那張專門用來驅鬼的符紙仿佛長了眼睛似的,“嗖”的一聲貼在厲鬼額頭上。
它愣住,她也愣住。
符紙沒有……反應。
辛湄愣了很久,感覺背后冷汗涔涔。那只鬼也愣了很久,仿佛有一滴汗從額頭上滑下。
驅鬼的符紙都不管用,那、那只能說明一點了……
“你左邊臉上,有塊皮破了。”辛湄好心地指著它爛糟糟的臉,提醒道。
“哦,謝謝。”厲鬼本能反應,順手把那塊皮抹上去,開口道謝。
尷尬的沉默流竄在兩者之間……嗯,會說話,不怕符紙,只能說明這東西不是鬼。
良久,“厲鬼”說:“就這樣吧,我走了,祝你做個好夢,再見!”
它轉身就跑,冷不防背后一緊,辛湄一把抓住它的后領子,將它整個提起來再翻轉過來,它那張十分恐怖的臉就正對上她的臉。眼前這位面如桃花身似楊柳的漂亮小姑娘,嚴肅且認真地盯著它看了良久,才說:“原來你不是鬼。”
它手忙腳亂地掙扎,奈何這位姑娘看著柔弱,力氣卻著實不小,居然掙脫不開。
“啪”的一聲,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在它的臉上,它被打蒙了。
辛湄一邊打一邊大叫:“不是鬼就是妖怪!死妖怪!把靈獸還給我!不然我就把你煮了吃掉!”
它被打得“哇”一聲哭了,身體突然蜷成一團,一陣煙霧飄過,什么紅衣厲鬼滿地青絲都消失不見。在她手里提著的是個看上去十一二歲的小少年,背后還生了一雙嫩黃的翅膀,想來是個鳥妖。少年圓臉圓眼睛,此刻正哭得鼻涕滿臉。
“說不說,說不說?!”辛湄繼續抽,突然瞅見他的翅膀,便道:“聽說烤雞翅很好吃。”
少年哭得更兇了,小翅膀撲騰兩下,縮不回去,只好瑟瑟發抖。
辛湄打算從翅膀上拔幾根毛嚇嚇他,指尖剛觸到柔軟的羽尖,只聽身后一個冰冷卻又十分好聽的聲音說道:“閉眼。”
她一愣,搞不清楚誰叫誰閉眼,一轉頭,手上卻是一輕,鳥妖少年被人搶走了。
“喂!”辛湄急了,抬手要搶,對方卻已飄然退了十幾步。
黑暗里看不清他長什么模樣,只覺應當是個男人,穿著淺色長衫,烏發垂肩。那只鳥妖被他提在手里,似是暈過去了。他低頭看看,停頓了一瞬,方又抬腳欲走,辛湄急道:“等一下!我的靈獸呢?”
他回頭,依稀可見清俊的面龐,目光深邃,但相當不善。
“出去。”
他手一揮,一道冷光疾射,正中辛湄肩膀。她渾身一震,猛然驚醒過來,身后的秋月還在打盹,眼前的火光依舊溫暖跳躍,靈獸們也還睡在原地,沒少一頭。
她、她剛才只是做了個噩夢?
辛湄捂住方才被打中的肩膀,并不疼,但被擊打的感覺還在。翻翻包袱,少了數枚紙錢、三根線香,貼身小袋里的驅鬼符紙也沒了。
不是夢。
其后幾天,辛湄夜間在山林露宿,卻再也沒遇見任何異常狀況。
聽人說,挽瀾山有一個地方建著皇陵,由于連著幾代皇帝死后殉葬的人太多,搞得那邊成日陰風陣陣,近幾年鬧鬼的傳聞也越來越多。當今圣上又常年不去皇陵獻殿祭祀,如今皇陵只怕已經成了妖魔鬼怪的聚集地。那晚的鳥妖和陌生男人,應當都是皇陵里的妖怪吧?
能在茫茫挽瀾山中誤入皇陵,還遇上那么不同尋常的事,這充分說明了,她的運氣不是一般好,這趟出門必有收獲,能買個又好看又好用的相公回家讓老爹開心。
辛湄一路飛到崇靈谷,已經是四天后的事。崇靈谷的守門弟子乍一見從天而降的巨大鵜鶘,均驚得張大了嘴。
這靈獸……可真拉風,從沒人有勇氣用這么大又這么丑的靈獸。
待辛湄從秋月背上跳下,守門弟子的嘴張得更大了。
真……真是個漂亮的姑娘啊……雖然為了趕路,辛湄只穿了樣式最簡單的青衣,卻難掩麗色。她笑瞇瞇地走過來,雙頰如細瓷般白皙剔透,笑靨嬌癡無邪,無憂無慮的,看到她這樣笑,人們便覺得世上根本沒什么煩心事。
辛湄走過去,本來打算打招呼,順便把靈獸交接了好拿錢,可守門的兩個弟子看著她只管臉紅。呃,仔細看看,這兩個弟子長得都挺不錯哎!
辛湄左看看右看看,覺得右邊那個更有男人味一點,她喜歡真正的男人,對貌美如花什么的一概拒之。摸摸錢袋子,里面裝了三千兩的銀票,算買人的費用,這便隨她回家吧!
辛湄咳一聲清清嗓子:“這位小哥,你愿不愿意……”
“是辛邪莊的辛老板嗎?”大門內有人打斷了她的話。
“是。”
做生意最重要,相公的事可以慢慢商量。辛湄回答一聲,朝那位小帥哥露齒一笑,看看他腰上的名牌:“哦,你叫張大虎啊。好,我記得了。待會兒找你,咱倆比試比試。”
光長得好看沒用,還得好用,她需要試試他的身手。
他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想必就是戲里說的又驚又喜吧?
辛湄心情越發好,領著一群靈獸隨管事仆婦進了門。
崇靈谷算他們辛邪莊的大客戶,幾乎每年都要進大批靈獸,往年都是她老爹跑這種遠路,她還是頭一次來這邊。這種仙人居住的洞天福地就是不一樣,又干凈又寬敞又漂亮,同樣是普通的青磚瓦房、碧草紅花,人家就能排列別致。路邊時常還能看見經過的谷主弟子們,個個都清秀整潔,對她彬彬有禮地點頭問好。
及至到了一棟華麗樓閣前,管事仆婦進去通報后又出來,道:“辛老板,谷主說今兒心情不錯,想見見故人,順便留你在這里住幾天。”
辛湄曾聽老爹說過,崇靈谷的谷主是個千年前便得道的狐仙,為人最是和氣,就算是小輩也可以放心跟他說笑,他絕不會責怪的。他肯讓自己在這邊住真是太好了,回頭她就去找張大虎,談談買相公的事。
抬腳正要進去,辛湄忽聽頭頂一陣牛叫聲,一輛破舊的牛車就這么從天而降,剛好落在她身邊。車門一開,一團白影從里面滾將出來,趕命似的往樓里躥,一面大叫:“讓開讓開!甄洪生!你這死狐貍快給老子滾出來!”
他躥得飛快,辛湄連他長什么樣都沒看清,回頭瞅瞅管事仆婦,她一臉淡定,顯然是早看慣了。
“辛老板,請。”她做出請上樓的手勢。
人家都那么淡定了,她也不好意思大驚小怪地詢問,隨即上樓。
這棟樓外面看著是普通建筑,內里卻青天白日,四季分明,一層樓一個季節。飽覽了春夏秋三個季節的美景后,辛湄站定在頂樓的臺階前,上面白雪皚皚,寒風凜冽,儼然是嚴寒徹骨的冬季。
辛湄上臺階,看到頂樓卻是一方小小的庭院,有結冰的池塘,有冬天里結滿小紅果子的樹木,還有一座積雪的小亭,以及小亭里滾到一處的兩個人。
“給我!”壓在上面的男人氣勢洶洶。
“你求我啊,求我就給你。”被壓在下面的男人笑意盈盈。
“你想死?!”上面那個臉黑了。
“我不但想死,還想死在這里。”
“你……”上面的突然一愣,猛然抬頭,看見站在門口呆若木雞的辛湄,他僵住了。
“咦,你就是辛湄?”被壓在下面的男人轉過頭,笑吟吟地看著她,“當年去看你的時候你還只是個襁褓中的小娃兒,如今長這么大了,快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辛湄站了片刻,想想,還是轉身下樓:“抱歉,打擾了。我過一會兒再上來。”
“站住!”
有人大吼,辛湄回頭,就見方才壓在上面的男人如今已站在雪地里,他穿著一襲寬松的半舊大袍子,瘦骨嶙峋,此時面上帶著似羞憤似惱怒又似絕望的微妙神色,死死地盯著她,小心翼翼地說:“你誤會了!”
多么經典的四個字啊,戲劇里常演的。辛湄很理解這種心情,絕不會做出讓他們更加郁悶的反應,當即點頭:“哦,我知道了。”
那人卻更加抓狂,怒吼:“你知道什么了?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辛湄苦惱地抓抓腦袋,小亭里另一個男人卻哈哈大笑起來,袖子一揚,一本半舊的書便落在那人手中。
“眉山,你這些年性子越來越火暴了,虧你還是個仙人,回去吃點清心丸。東西給你,不過一本釀酒冊子,你就瘋了。”
眉山將那本半舊小冊子寶貝似的妥帖放入懷內,此時再看辛湄,猶有些尷尬,索性拂袖而去,聲音從樓下傳來:“你這里藥草多,且讓我住幾天采些釀酒食材。”
“小湄,過來這里。”小亭里的男人慢悠悠地招手。
他脖子上圍著一只活生生的白狐貍,動也不動,若不是會眨眼睛,辛湄真以為那是條圍巾。白狐貍晶瑩豐盈的皮毛上方,是一張含笑且溫柔的臉,長得……長得真是貌美如花哎!
“呵呵,許久不見,你已長這么大。”他抬手撫摸她細瓷般的臉頰,掌心馥郁溫暖,“還這么漂亮了。”
辛湄被他摸得渾身發毛,轉而想起老爹交代過的,這位狐仙大人沒什么長輩模樣,不管男女他都喜歡摸手摸腳表示親熱,到時候隨便讓他摸兩下就行了。可是他……他怎么摸到現在還不放手啊!
他又牽起她的手,翻過來仔細端詳掌紋,半晌,又不動聲色地翻回去,把她的手當作玩具似的放在掌中輕輕揉捏,一面說:“聽說你爹近來很煩心你的婚事,你且在我這里住幾天,谷里有許多年少俊俏的弟子,看上了誰便與我說。”
辛湄雙眼頓時一亮,感覺被他摸兩下也沒什么不舒服的了。
“真的?其實我剛才就看上了守門的那個張大虎!”
甄洪生頓了一下,抬眼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嗯哼一聲:“怎么就看上他了?才來沒幾個月,又沒本事,長得也一般。”
“沒有啊,我覺得他長得很好。”
他低笑,惡作劇的心情忽起,風流冷冽的眉眼染上一絲魅惑之意,捏住她的下巴輕輕抬起,讓她看著自己。
“有我好看嗎?你看見我這樣的,還會想著要他,你這小姑娘真沒眼光。”
辛湄目光清澈地看著他,眼珠子轉了兩圈,似有些為難:“你……呃,狐仙大人你吧……怎么說呢……”
“只管說。”甄洪生見她欲言又止,急忙示意她放大了膽子實話實說。他素來是最在乎自己容貌的,當下扯直了耳朵看她怎樣評價。
辛湄很認真:“你長得像女人,我不喜歡貌美如花類型的。”
“……”
甄洪生的心靈受到重創,頂樓的冬日雪景裂成了渣渣,化作螢火之光消散在空中,樓閣恢復成原本雕欄畫柱的模樣。
氣若游絲的狐仙甄洪生霍然起身,愴然地一步步地走遠了。
像女人,像女人,像女人……他心里只剩這三個字在回旋,不停回旋。他活了上千年,只有這句話對他的打擊最大,簡直是正中要害,爬都爬不起來。
“呃,狐仙大人?”辛湄愕然喚他,“張大虎的事情怎么說呢?”
他突然轉過身:“這叫俊美!俊美你懂不懂?!你這什么也不懂的死丫頭!我決不會把門下弟子送給你!一個也不送!半個也不送!決不!”
說罷掩面狂奔而去。
“管事大娘,狐仙大人還在生我的氣?”
春日午后,辛湄坐在開滿香花的紫竹亭里吃米粉,一面問旁邊的管事仆婦。
管事十分淡定:“辛老板放心,谷主不是那么小度量的仙人。”
“哦,那他怎么今天穿成那樣?還不時回頭瞪我?”
辛湄抬頭看看坐在對面河邊釣魚的狐仙大人。他穿了一身十分能體現男人氣概的盔甲,腰佩長刀,平均一炷香的時間便起身在她面前踱方步走一圈,時不時還拔刀砍砍枯枝劃劃草皮什么的。只要她望過去,他便用一種惡狠狠又冷冰冰的眼神使勁瞪她一眼,再若無其事地坐回去釣魚。
說起來,昨天辛湄幫著新晉弟子們調教靈獸的時候,甄洪生也是這么時不時出來晃一下,不過昨天他穿的是俠客大氅,用塊黑布遮住一只眼,扮作獨眼龍。對了,前天他好像是打扮成天師模樣……
“他每個月都有那么特殊的幾天,習慣就好。”
天天服侍仙人的就是不同,人家怎么就那么淡定呢?辛湄佩服地點點頭,繼續吃米粉。
“咦,這小丫頭怎么還在?”亭外某人聲線拔高,問得特別不客氣。
辛湄轉身,便見那個叫眉山的仙人懷里捧著大把色澤鮮艷的靈花靈草走過來。眉山神色不善地瞥她一眼,那一眼的情緒真是復雜,包含了尷尬、沒面子、惱怒、厭煩、故作高高在上等種種普通人身上很難一起存在的東西。
“靈獸又不是符紙,今天送來明天就能用,總得有人馴它。那些新弟子笨手笨腳,我叫她留下幫個忙。”甄洪生把釣上來的魚一股腦又丟回河里,解釋道。
辛湄見眉山走進紫竹亭,便起身行禮:“見過眉山大人。”
眉山冷淡地“嗯”了一聲,他看見她就煩躁,總會想起前幾天自己丟面子的事。對仙人來說,面子比天大,他實在是希望她趕緊消失在天涯海角,永遠別出現才好。
一陣風吹過,他身上沖天的酒氣飄過來,辛湄一邊吃米粉一邊說:“眉山大人,飲酒過量會傷身,你生得那么瘦弱,跟我家后院晾衣服的細竹竿似的,還是多吃點飯比較好。”
眉山摸摸額頭,把鼓出來的青筋用力按回去,他拒絕聽任何“瘦”“弱”“纖細”“竹竿”之類的詞,可是她一句話就把他的忌諱全說滿了。眉山低頭看看自己的手,猶豫著要不要把她掐死。
“見……見過谷主大人、眉山大人、辛老板……”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自亭外傳來。辛湄抬頭一看,樂了,趕緊吃完剩下的米粉,跳出去笑瞇瞇地喚:“大虎哥,有事?”
張大虎臉紅且靦腆,聲若蚊蚋:“只是來請辛老板傳授靈獸教導之方……那只靈猴怎么也不肯吃東西,一靠近還抓我……”
“哦,沒問題,我去幫你看看。”辛湄說走就走。
甄洪生在后面使勁咳了幾聲,冷冰冰瞪著她:“門下弟子不送。”
辛湄嘆了一口氣,好吧,不送就不送,可惜了一個不錯的相公。
眼瞅著兩人去遠了,一頭霧水的眉山問:“送什么?”
甄洪生釣起一條錦鯉,余怒未消:“小丫頭看上守門弟子張大虎,說他是絕世美男。”
其實他就是對辛湄的眼光十分怨誹,美丑不分,張大虎那門板臉能是絕世美男?他如此這般英俊瀟灑,居然被說成像女人。
眉山想起方才來的那守門弟子,方方正正一張臉,如門板般板正挺拔,嗯,絕世美男……
他捧著肚子笑得滾在地上。
辛湄在崇靈谷一連住了半個月,于是意料之中地,某日清晨一只云雀撲簌簌地落在她面前了。
是他們辛邪莊專門用來傳遞消息的小小靈獸。
云雀腿上綁了張字條,她老爹火急火燎寫了一行字——
女婿一事辦得如何?還有一月多你便滿十六,在此之前,務必嫁出去!
最后五個字是用朱砂寫的,鮮紅奪目,觸目驚心。
辛湄覺著自己最近確實散漫了,被崇靈谷的好飯好菜養著,青山綠水賞著,居然把這件頂頂重要的事情忘在了腦后。她滿懷愧疚地回房收拾收拾東西,當日就去跟甄洪生告辭。
這位小肚雞腸的狐仙好像還在計較半個月之前的事,只道:“派人去通知張大虎,今天不許他守門,叫他在屋子里待著,省得總被人惦記。”
辛湄抬頭看看他,見他為了突顯男人氣概,腰上時刻掛著劍,胸口也時刻不忘戴著護心鏡,外面罩一條黑絨披風,像馬上要去戰場似的。
她想了想,說:“狐仙大人今日的裝扮果然十分有英雄氣概。”
甄洪生霎時樂了,眉開眼笑:“你如今終于有些眼光了,不錯不錯!”
她又說:“看著像畫上的芃容將軍,英姿颯爽。”
芃容將軍是瓊國上古傳說里英勇無敵的人物,當然,最關鍵的——她是個女將軍。
甄洪生流著眼淚跑了。
辛湄心情變得很好,提著包袱,帶上秋月,一路往回飛。沒關系,回去這一路上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城鎮,相公這種東西,果然要去凡人多的地方買,仙人都小肚雞腸,很不靠譜。
崇靈谷內春光明媚,谷外卻是陰雨綿綿,辛湄沒帶避水符,這種天氣騎在秋月背上飛,那是自找罪受。因見前面有大片密林,她急忙示意秋月落在樹頂,將它收成符紙裝進懷內。
眼看天色將晚,今日只怕到不了城鎮,只能露宿野外了。
她從樹頂一躍而下,輕盈地落在地上,誰知底下剛好是一攤泥水,“啪”一聲濺了她半邊身子。
辛湄無所謂地拍拍衣服,她就這點好,沒一般女孩子對衣服整潔的苛刻要求。要是莊里的大師姐被濺一身泥,只怕會暈過去,她連衣角上一點小灰都不能容忍,看見了便要大呼小叫。
辛湄脫下外衣,在樹下找了塊干燥的地方用樹枝晾起來,她還想把中衣也脫了晾晾干,突然覺得身后有什么不對勁。
辛湄回頭,對面樹下正站著一個男人,手里捏著一把木劍、一柄小刀,身下滿地木屑。
辛湄僵住了。
這個男人絲毫也不避諱,就這么直直地看著她,像看一個木頭人。
然后……
他身上、臉上好像全是方才被她濺到的泥水哎,還順著鼻梁往下滴呢。
辛湄木然轉身,把架子上的衣服拿起來,穿上,再取出手絹,走過去遞給他。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很誠懇的道歉。
男人看看她,再看看手絹,什么也沒說,也沒有接那塊手絹,只用袖子擦了擦臉,繼續低頭削木劍。
真可憐,難道是個又聾又啞的帥哥?
辛湄看了他幾眼,可是,怎么越看越眼熟,她是不是在哪里見過這人?雖然他低著頭,但那種獨特、立體且柔和的輪廓還是與平常瓊國人的不太一樣,個子也比普通男人要高一頭。
偶爾他會把木劍舉在眼前,用手指輕撫,像是度量它合不合用。這時候就能看清他清俊的眉眼,神態里帶著一絲凜然的清傲,雖然手里握著的是一把尚未完工的木劍,可他本人更像一截正要出鞘的絕世寶刀,有著冷冽華光般的美。
呃,越看越眼熟。
木劍很快就削好,男人拂去劍身上的水跡,突然開口:“今晚不可在此露宿,有危險。”
那是帶著涼意的十分好聽的聲音。
辛湄張大嘴,這個人……這個人,不就是那天晚上在皇陵把她一掌擊醒的男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