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崖。

傳說中，分隔天凡兩界的天柱，高聳入云，陡峭異常；千古以來，不知有多少集武道之大成者攀登過這座險峰，為的，便是要一窺天機，探索那所謂的天人之道。

只是，凡登上這座山峰的人，便再也沒有于世人眼中出現過……

“天人之道……”

“哼，世人果然都是一樣的愚昧不堪，只知人云亦云……”葉無道站在峰頂，俯瞰著眼前白云裊裊，嘴角輕挑。

他眉眼微抬，望向無際的天空，放聲道：“本座既已至此，你何不現身一見?！?

“難道你以為自己的存在可以瞞過我嗎？”

他的聲音不大，卻可遠播百米。

許久不見回音，葉無道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抬手握在了劍柄上。

正要拔劍時，一道蒼老的聲音忽然從那虛無的空中響起：“何苦來哉，閣下不過而立之年，一身修為便已曠古爍今，人世間的名利富貴，于你都不是難事，又何苦……非要與天爭個高低呢？”

語盡，繚繞在四周的云霧緩緩匯聚，凝練成一位須發皆白的素衣老者模樣，與葉無道對視而立。

此人，正是天道的化身。

“你終于出現了……”

見他執劍的手依舊緊握，老者長嘆一聲，道：“千古以來的武者都以為自己在逆天行事，望圖弒天證道，可你們真的明白什么是天，什么是天道嗎？”

“你年少成名，世間的人，皆拜你為劍中之尊，所到之處，無人不頂禮膜拜，如此殊榮，你何不留下性命，回去盡享人間歡樂。不然，你這二十多年來的辛苦又是為了什么呢？”

老者企圖用幾大多數人都追求的物質享受來勸退葉無道，只可惜，后者對這些誘惑似乎并不是太感興趣。

他緩緩拔劍，“毋須多言，本座既然現身于此，你當知我決心已定?！?

“人的一生總要有件事可做，或許下輩子我會有興趣游戲人間，但這一世我既已執劍，那我的道，也就只剩我手中的劍了！”葉無道毅然將劍指向老者。

“閣下當真……”

老者話音未落，葉無道突然抖轉劍身，霎時間，一道凌厲的劍氣脫劍而出，自前者耳畔擦過，劍勢之盛，就連周遭濃厚的云層也為之一蕩。

“何況……你又怎知本座一定會輸呢！”葉無道微微側首，斜視的目光中盡顯桀驁。

而面對他的無禮行為，老者卻是沒有半點情緒。

超然如他，也只是緩緩閉上雙目，沉吟片刻后說道：“既然閣下心意已決，戰便戰了，只是我二人若全力施為，恐將涂炭此間生靈，不如就與我入無間界一分高下，如何？”

“無間界？”

葉無道微微蹙眉，似乎對這三個字有些陌生。

老者輕撫長須，解釋道：“那里可稱天外之界，亦是一處惡域，即便是如閣下一般的大能者，若是置身其中，也難保周全。是去是戰，你……做決定吧?！?

葉無道聞言輕笑一聲，“哼，惡域么......”

“本座游歷天下，修行二十三載，踏足過多少險地，若真有這種地方，我倒是很想見識一下！”

見他依舊執迷，老者也便不再苦勸，“如此……”

“那便去吧……”

天道老人抬手輕拂，周圍的空間立時扭曲，仿佛連天地也顛倒了一般。

葉無道只覺眼前一花，身體便從原本云霧繚繞的隔世崖，來到了一片山石磷峋的溝壑之中......

“這就是你說的惡域？”

葉無道打量著四周，除了太陽大了點，卻是沒看出有哪里險惡。

“人總是喜歡被事物的表面現象所欺騙。”

“這里之所以稱之為‘惡域’，惡就惡在它的變幻。就算此刻它平靜如無波之井，可在你不經意間，便可能黃沙漫天，或驚濤撲面。”

“你……可要小心了！”

語落，老者目光一凜，飄然的身影微微輕顫，不消眨眼的功夫，便已掠至葉無道身前，柴瘦的右手屈成爪狀，直取其雙目，出招甚是狠辣。

可在觸到雙目的那一刻，葉無道的身影卻如煙四散，緊接著又詭異的閃現到天道老人的進攻，斜劈出一道劍氣，斬在天道老人的護體罡氣上，將他迫退……

二人你來我往，縱橫交錯的劍氣不斷切割著空氣，落在四周的巖山土壁上，留下一道道清晰平滑的斬痕。

不消半炷香的時間，二人便已戰過百合，其間雖有驚險，可終究是誰也沒能奈何的了誰。

忽然間，峽谷中風沙四作，可不消幾個呼吸的時間，竟又開始緩緩飄起雪花......

葉無道對此毫不在意，視若無睹一般，手中揮舞的長劍更是未見有絲毫的遲滯，直到白雪皚皚，星移物換......

……

天道老人翻身躲過葉無道劈出的一道劍氣，于空中穩住身形后，不自覺將手捂在胸口上，竟是有些氣喘。

見狀，葉無道暫時放下了手中的長劍，語帶譏諷的道：“怎么，你也會累嗎？”

聞言，天道老人黯然一笑，對此也是頗感無奈，“是啊……世人皆知‘天’亙古長存，可誰又知道，天……也是會老的……”

“你雖然老了，可我的劍……卻分不得老幼婦孺！”葉無道眼里的殺氣絲毫不減。

天道老人扭頭瞥了一眼身后被劍氣一分為二的雪山，說道：“我知道，所以……老夫才將你帶到此處?！?

“什么意思？”葉無道微微皺眉。

“看看你手中之劍吧?！?

葉無道低頭一瞥，當看見劍刃上薄薄的寒霜時，身體也終于在這一刻感覺到了一絲寒意……

他頓了頓，猛地抬起頭，不可思議的望向老者，像是在質問。

天道老人似乎也對自己這般手段感到有些不齒。

他故意錯開視線，望著四周的皚皚白雪，緩緩而道：“‘無間界’由自然之本源構建而成，暗合五行四象，你修為奇高，可抗嚴寒酷暑，但此間地域終究不受玄武大陸的法則所制約，你體內的靈力皆是在玄武大陸的法則之內所修而來，于此，雖可護己身一時周全，但時間一長……”

“后繼無力……”

葉無道緊了緊握劍的右手，卻是感到有些不解，“既然此處不受玄武大陸的法則制約，你既是玄武大陸的本真，也同樣無法吸納這里的靈力！”

“這是自然，但你也說了，我是玄武大陸的本真，換句話說，我就是玄武大陸，大陸上所有的武者、魔獸，修煉所吸納的靈力皆是來自于我，我既能供養大陸之上的億萬生靈，自然無此后顧之憂?！?

聞言，葉無道依舊表現得十分淡然，似乎并不是很在意，“你這么做有什么意義嗎？就算贏了我，也勝之不武！”

天道老人長嘆一聲，神情顯得有些落寞，“老夫的確勝之不武，但......玄武大陸可以失去一個劍尊，卻決不能沒有‘天’，你明白嗎？”

“哼，說了這么多廢話，還不如抓緊時間多過兩招！我倒要看看，在我的靈力耗盡之前，究竟能不能分出個勝負！”

葉無道抖轉劍身，將附著在劍刃表面的冰層震散，飛身再次與天道老人戰在一起......

不多時，無間界里的環境又起了新變化。

天空不再落下雪花，地面上厚厚的積雪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消融。

赤紅的巖漿突破地表，化作一道道火泉噴涌而出，不斷翻騰著熱浪。數不清的隕石開始從天上落下，攜帶著熊熊烈焰，與升騰的熔巖一起，使得無間界內的空氣不斷升溫。而其本身的存在，也為葉無道與天道老人之間的戰斗增加了不少風險。

天道老人抬手化爪，扣住葉無道手中的長劍，二人互出一掌，擊在對方的胸口上，雙雙迫退數米。

然而不等葉無道穩住身形，一顆盆大的隕石便是忽然從身后襲來，砸在了他的左肩上。

遭此重擊，身體本就疲乏的葉無道一時竟提不上氣，身體不受控制的在空中翻轉著，落回到了地面，倚著劍，吐出一口殷紅的血液。

同樣的，天道老人的狀況也不比他好得了多少。數百回合的戰斗下來，他已被劍氣所傷，加之方才的那一掌，原本凝實的身體，此刻已然有些虛幻。

蒼老的身影飄然落下。

天道老人望著葉無道，吃力道：“罷手吧……自十萬年前，道祖登臨隔世崖伊始，你還是唯一一個能傷我至此的人，你已經證明了你自己，再這么斗下去，你我二人皆難逃身死道消的下場，這又是何苦呢……”

“你錯了！今天這一戰，無論誰勝誰負，世人都不會知道，我也從來不須要向那些庸材證明什么！”

葉無道將劍拔起來，緩緩指向老者，“我之所以會來到這里，只是因為我的劍告訴我，它很寂寞！”

“既于人間難覓敵手，也便唯有與天相弈了，不是嗎？”

語落，葉無道的氣勢猛然暴漲，原本幾近枯竭的靈力也在瞬間變得充盈起來，很快便恢復到了巔峰狀態，并且還在不斷地往上攀升。

但與此同時，他烏黑的發絲也在迅速轉白……

他在燃燒自己的真元，以生命做薪柴，換取一時的靈力反哺。

見狀，天道老人也知道，接下來的一招，就是雙方的最后一決了……

積蓄片刻后，葉無道攜劍化作一道流光沖向天際，沖破隕石的同時，竟能強行牽引此方天地的靈力，助長劍勢，著實令天道老人感到意外。

“難道他......”

天道老人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可這片刻的功夫，劍勢達到鼎盛的葉無道便是以一種不可思意的速度，向他俯沖了下來。

這一劍看似平平無奇，卻攜帶著無邊的威勢，是葉無道作為一名劍客，返璞歸真的最強一擊！

即使作為“天”，天道老人對此也不敢有絲毫輕視，當即調動起潛藏在體內的全部靈力，并以自身元素法則引動地縫里的熔巖，融合著這股赤炎之力，化作一條火龍迎了上去……

嘭——！

龍頭與劍氣正面撞在一起。

剎那間，兩股旁大的能量在不斷的較量中開始相互抵消，迅速冷卻的熔巖在這股壓力下被碾成齏粉，四散在空中。

與之一起飄散的，還有葉無道手中不斷消磨的劍鋒，與天道老人化作絲絲飛煙的身體。

“葉無道！我們現在同時收力的話，你尚有一線生機！不要再執迷了！”

可是對于天道老人的勸告，葉天道置若罔聞。

最后，隨著一道綿延的吶喊聲響起，葉無道手中的殘劍鋒芒大盛，瞬間便將面前二十多米長的火龍摧毀殆盡，并順勢貫穿了天道老人的身體，沒入地面。

而葉無道自己，也終是在這一刻油盡燈枯，身體化作點點星光，消散在天際。

但是在這些散漫的星華中，有一束流光卻顯得特別耀眼。

它驚鴻一閃，毫無阻滯的便打破了無間界空間屏障，消失在虛空中……

瞥見這一幕的天道老人眼中流露出詫異的神色，捂著被劍貫穿的胸口，艱難的吐出一句：“太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