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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法事

§§§1§§§

星期四下午上班的間隙,我家所在樓道的微信群里來了一條消息,大意是七樓的石阿婆患腦溢血走了。

知道這個消息后,我腦子里浮現了個胖胖的,走路靠拐杖的八十多歲的女性的畫面。這個畫面一閃而過,我于是繼續做公司的重復的人事工作去了。

打卡下班后回家,到家問候過長輩以后,話題自然停留在七樓的石阿婆。

阿爸講,儂小子曉得吧,石阿婆其實跟我們是遠親。我講,不曉得,要曉得,上次我外地同學來看我,就安排住她家了,反正她家也空。

阿爸講,瞎講有啥講頭,關系還沒近到那種程度。石阿婆和你阿爺的鄉下是一個地方的……到時候送個白包吧,但也要看他們怎么安排。

阿爸又講,石阿婆苦了一輩子,臨了還孤零零地死在了醫院里。我講,他不有個孫子嗎,雖然別人瞧著他身體不好,我倒覺得他挺正常的,比我面試的一些人還正常些。阿爸講,我講什么,儂總是和我唱反調。我講,事體是這樣的,兒子都靠不住,石阿婆家,我們家。阿爸講,這句話算是講對了。隔了一會兒,阿爸又講,都七八年沒看到石阿婆的兒子和女兒了,石阿婆和孫子相依為命,嗯,房子是孫子名下的。

我講,下面會發生啥事體?阿爸講,等頭七去靈堂磕幾個頭,燒個香,我給個白包吧。阿爸重復了下。

于是,我就不管這事,第二天到單位放手裁員去了。

等我再回家時,阿爸告訴我,人都來了,兒子、女兒、媳婦。我問姑爺來了嗎?阿爸講,姑爺到沒來。我講,哼,是不姓“石”嗎?阿爸講,她兒子也不姓石的。我講,我倒是忘了。

阿爸講,按習俗,三天之內大殮,定在了明天,你休息不,休息就去一下,代表我們。我講,你等等,為啥你們不去?阿爸講,我們家人都去,人家要回給我們三份禮了,別讓他們難做。

阿爸自言自語地講,為啥石阿婆家這么不順利呢?我插話道,人家九十來歲才仙逝,每個月有退休工資,我都十多年沒看到她了,住在養老院,有人伺候,你到時候都沒這個福氣!

阿爸講,你懂個屁,看事看表面?。侩S后,阿爸講了他所知道的石阿婆家的歷史:

石阿婆和我阿爺都是江蘇鹽城人,都是1928年出生,住在相距在不遠的村落。等到快解放的時候,確切的講是在淮海戰役前都來上海淘金,只不過我阿爺是獨身來的,而石阿婆那時已經結婚,挺了個肚子來到了上海。

石阿婆生于舊社會,但工作在新中國。在蜜餞廠工作。共生育了8個子女,六個小子,兩個丫頭。由于家里人口多,所以她還在工作之外,按現在的話講是“賺外快”,只不過那時是為的是勉強糊口而已。

養大了阿大阿貳,阿大阿貳按當時政策,插隊落戶到外地。后面幾個,除了阿四,其他都沒去外地。他們家于是順理成章的有了第三代。長孫的出世,這大概也是石阿婆最得意的時侯吧。

但是后來他的長孫在他阿爺去世做法事后得了失心瘋,類似《狂人日記》里第一人稱的癥狀,但似乎并不覺得別人要吃他——誰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還有,他們家上兩代人——無論是男的女的——都有一個最大的問題,老認為自己的主張是對的。

我插話講,這不是蠻自信嗎?阿爸講不是自信不自信的問題,太過了,過到不聽別人意見,這話不是我講的,是我們家和他們家共同的朋友三寶講的。三寶講,在他們家吃飯,飯桌上他都沒有表達自己意見的權利。

我呵呵笑起來,原來是這樣,各自以為是,難怪吵得兇。

阿爸講可不是嗎,娶進來的媳婦,加上媳婦的缺點,這不亂成一鍋粥嗎?我講,這就是家他們兄弟姊妹不和睦導致都互相置氣都不來看石阿婆的原因了。阿爸講,可不是嗎?我問,姑爺呢?阿爸笑了下講,這個家姑爺沒啥權利!

§§§2§§§

大殮日。

我擠公交車好不容易找到益善山莊。乖乖,十分偏僻的地方,居然人山人海,讓我意識到,老年化社會已經要來臨了。

松柏常碧,人已然不再,再多的話別,逝者也聽不道了。

我觀察到,今天有好幾家人辦大殮。人堆里有拎不清的,奔錯地方,哭錯喪。

忽然,一個大手拍到我肩膀,我轉身一看,是石阿婆的長孫——魏無忌。

好些天不見,我講,你今天看上去蠻好嘛,魏阿哥。魏阿哥講,這句話今天不適合講吧。我講,哦,是了,應該講節哀。魏阿哥講,無所謂了。我講,你不跟你阿娘感情好的嘛,怎么無所謂了?、

魏阿哥皺了皺眉,講,人嘛,總是要去的,只要活著的時候開心、質量好。我講,老人走的安詳?魏阿哥講,走的那天是夜里,白天倒是去醫院看過她,沒想到是最后一面。我唯一難過的是,阿娘最后幾天無法清楚表達自己,我靠猜她的話,也不知她什么想法,我怕她放不下。

我于是無語。魏阿哥講,蠻好主動安慰她一下的。我講,那也是誰也沒辦法的事……

悼詞環節結束后,瞻仰儀容,然后子孫后代在棺木里撒錫箔,金箔,安放經文。

我注意到,魏阿哥在一眾親屬放箔錫金箔時,離棺木遠遠地,只是后來在放置好的經文用左手點了點。

又是禮拜四,我依稀記得石阿婆大殮前我到過七樓的靈堂,燒過香,磕過頭的。怎么昨天晚上還做惡夢?

我向阿爸打聽,石阿婆家做頭七了吧。阿爸講,對的。家人頭七到場了,后面六個七:二七,三七,四七,五七,六七,七七,都得到場。我講,哪有那么多規矩?阿爸講,就是這么個傳統,不然不好。我講,怎么個不好?阿爸正在吃東西,講,反正不好。我講,有證據嗎?

阿爸這時已把手里的東西吃完,講,這東西不可不信,以下的話是聽早先年石阿婆講的:

話講那年石阿婆的老頭子魏爺爺去世,也是這個季節,六七做法事,魏阿哥不顯得什么悲傷,那時他身體也好。我講,他身體現在也好。阿爸講,別打岔。又講,在和尚法事的間隙,魏阿哥年輕好玩,就拿和尚法師法器的其中一個镲玩了起來,有和尚見此情況,急忙道“和尚的法器是天上龍的眼睛,俗人是不可以玩的!會有報應的!“石阿婆想到后來魏阿哥的病,不由得信了因果報應,也認為正是那次法事上的狀況,導致魏阿哥生病,連個媳婦也沒娶上。

我講,這不科學啊,魏阿哥他自己信嗎?阿爸講,魏無忌聽他阿娘的。

這天晚上,頭七算做完。我看到七樓下樓的人稀稀拉拉,根本不像八個家庭的人數,難道真有頭七不(輕易)到場的講法?

§§§3§§§

魏無忌,小名石頭,是石阿婆的心頭肉。但我估計他母親生他時,《紅樓夢》看多了。

魏阿哥不上班,所以也沒收入,大概是辦了低保吧,加上石阿婆的退休工資,所以也能生活。我以前聽阿爸跟石阿婆聊天時講過,魏阿哥的父親是被魏爺爺和石阿婆趕出去的。難怪魏阿哥的父母只在魏爺爺去世和石阿婆去世回來過兩趟。魏阿哥跟爺爺、阿娘親,跟父母不親,在為爺爺還在世的時候,魏爺爺和石阿婆指望著魏阿哥養老,所以把房子產權留給了魏阿哥,沒想到后來發生這么多事。

我上班忙了六天,好不容易禮拜天休息了下來,在家搞業余的文學創作,使疲勞的身心能有所緩解。這時,我家的門鈴突然響了,一開門,是魏阿哥。魏阿哥抬頭就問,你家有好用的打火機嗎?我講,我抽煙,有是有,買煙時商家送的,我自己不用低端貨的,給你吧。

魏阿哥領了情,拿了打火機剛要走時,我忽然想到什么,問魏阿哥,魏阿哥是燒香用吧?我今天也沒事,我也上七樓給石阿婆上三支香。

魏阿哥講好,并露出愉快的顏色。

我很快隨魏阿哥上樓。702里現在只有一個人住,十分冷清,靈堂已撤,但石阿婆音容笑貌留在了東墻頭下的供桌之上。

魏阿哥幫我點了香,我拿著香,對石阿婆拜了三拜。

接下來就是閑聊。記憶中魏阿哥不是非常能聊的人,但是對于我,由于年紀相仿,還是有話題聊下去的。

我對魏阿哥講,頭七來的人不多吧?魏阿哥講,是的,我的平輩都沒來,上一輩只來了兩個叔叔。大概工作忙吧。我講,哦。心想他們大概怕二七到七七,萬一有什么事來不了,有那個什么吧。

見只有魏阿哥一人,我于是大膽的又問,你家仿佛沒表面上團結?魏阿哥講,你哪里看出來了?一邊露出慚愧的表情。我講,你們倒是一直對外的,有點像當年國民黨和共產黨,但沒外部力量時,自己內部打起來了,邊笑著望著魏阿哥。

魏阿哥晃晃腦袋,算是默認了,但嘴上還講,長輩的事我哪里曉得?

進完香后,我抽煙。半只煙抽完后,我對石頭魏阿哥講,魏阿哥,你的病是咋回事哩,醫生講會好嗎?魏阿哥講,這是因果病,上次阿爺的法事上做了不該做的事,我哪里知道和尚的法器不能隨便亂動?

我講,這怎么講?那和尚不是也動嗎,而且大動特動。魏阿哥講,那不一樣,因為他是和尚吧,我也不知道,每每想到此處,心里害怕啊。

接著,魏阿哥講,過些天又要做法事了,六七晚上,加第二天白天。我講定下來了嗎,魏阿哥講,定下來的了。我一直注意到魏阿哥臉上浮現出的驚恐的表情。

突然,魏阿哥問我,你信佛嗎?我講我信一點的,魏阿哥講,那便好。

我講,我走了。魏阿哥,打開門,表示禮送。

我再看魏阿哥面孔時,只見他天和飽滿,地閣方圓,一副有福之像;雙耳垂肩,細看之下還有纖纖的蘭花指!講實話,這副面容,不講話時,怎么也難和精神病人聯系在一起。

§§§4§§§

這一大家人像是商量好的似的,比如一半人做七的時候來,另一半又分兩撥,星期六、星期天來,輪流交替。我每每在禮拜天碰上魏阿哥不同的親戚。當然,我也算魏阿哥的親戚,于是他的親戚也成了我的親戚。二七過后的那個星期天,“親戚”找到我講,石阿婆和我阿爺是一個村子里的,那祖上肯定也是一個鍋里攪馬勺過的,不如六七做法事的時候你們家也派一位觀禮。我講,這事體要問我阿爸。“親戚”講,也應該,你還沒當家嘛。我講,不是當家不當家的問題,我們兩家遠著哩,有句話講“八竿子打不著……”還沒等我講完,她倒是痛快的講,就這么定了。

二七后來的“親戚”一男一女,男的排行我不知道,女的老小。那女的又進我們家解釋,講非要有個外面的人在場,否則六七的時候家里肯定會吵起來,有外人在場,他們兄弟姐妹好有個約束。我恍然大悟。再看那女的時,五十多歲,丹鳳眼,不像石阿婆桃花眼。

我阿爸請客人坐定,泡了茶,閑聊。我阿爸問了,現在辦個喪事要多少錢?丹鳳眼阿姨講除去墓地,現在喪葬一條龍,五、六萬塊要的吧。花圈花籃,棺木,火葬場,請人吃飯,禮品,外地親戚的住宿費。開銷大了,死不起啊。

我驚奇道,花籃花圈不是別人送的嗎?阿爸瞪了我一眼講,你懂啥。我覺著阿爸話里有話,就講我有快遞,需下樓取,避開了這尷尬的場面。

我拿著快遞,在外面磨蹭了約莫半小時,估計客人走了,才上來。

我進屋后,看見他們果真走了,于是放下心來,

阿爸講,儂不要瞎講八講,再講下去就要揭人傷疤!我講,我怎么揭人傷疤了?阿爸講,現在誰會送花籃花圈給普通家庭逝者家屬?都是為了面子好看些,逝者家里頭自己訂的!寫個挽聯啥的。我講,有這個潛規則?我怎么不曉得?阿爸講,你哪里曉得!

阿爸神秘的對我講,石阿婆是讓老小管錢的,這回石阿婆走了,有的吵,你看的來。

我講,石阿婆的喪葬費得從石阿婆的口袋里出吧?阿爸講,正是因為如此,肯定是筆糊涂賬。我講,石阿婆住了十年養老院,錢都用得差不多了吧?阿爸講,看結果,如果吵,講明沒用光;不吵,用的精光!

我于是回想同來的那個男的。我問阿爸,他是誰?阿爸講阿七頭,身體不好,會開車。我講,他倆關系不錯。阿爸講,嗯,是一山頭的。

我講,怎么老小管著錢?她家阿大呢?阿爸講,她家阿大,也就是你魏阿哥父親是插隊到外地的,因為她家老小一直在石阿婆身邊,又是女的,所以石阿婆更信賴她。

我講,那怪以前每個月十五號后的每個星期天都能見到她。

屋外起風了。702的風特別響,風從北邊窗戶進去,從南邊陽臺從竄出,這風像是亡靈的無奈的哭泣和控訴。我心里講,魏阿哥,你倒是關窗啊。

§§§5§§§

按照道理來講,這家子絕對不是什么壞人或者見錢眼開的的人。從鄰居送白包的事可以看見端倪。

石阿婆設靈堂時,鄰居紛紛來悼念。自然人情世故少不了,但這一大家子人看到鄰居上門送白包,紛紛推辭講不好意思的,講老人的遺愿是不想打擾麻煩鄰居的,鄰居將他們推辭也沒啥子辦法,白包只得作罷。

三七后的禮拜天,來的是阿四和他媳婦。阿爸講,阿四年輕的時候也在外地呆過,所以媳婦是當地的。我反駁講,當時結婚了是回不來的。阿爸說是,他以大齡青年進城后,才結婚。我說,好吧。

阿爸又講,要不你上去認得他一下,他兒子比你大,也是搞人事工作的?我講,不必了吧?,F在什么資料網上都有。阿爸講,隨你。

我胡亂地想著外地媳婦秒變上海人的“緊要關頭”,門鈴突然響了。開門一看,是阿四。阿四說,要守一天呢,時間太長。阿爸問,你老婆呢?阿四回答,在和我侄子說話。

阿四和阿爸仿佛很熟,阿爸講,白開水要吧?阿四點頭示意,但目光去轉向了我。

他眼睛閃亮看著我,仿佛是對阿爸講,儂小鬼也是大學生?阿爸說是,才畢業不久,一兩年吧。阿四講,現在人事工作也難做的,一邊招不到人——合適價錢的,求職的那邊一邊又崗位不夠,儂講,是不是怪現象?講完看了看我,似乎要聽我說話。

我只得應付幾句,說經濟下行,大家的壓力都很大云云。阿四哈哈一笑講道,放在他年輕的時候,求職的事,一串大閘蟹解決問題!

見我不明白,他又講了他當年年輕回城后,是如何因為沒有工作走后門送禮的事。

我趕緊講,這個是不允許的,社會要正風氣……還沒說完,他又開始大講特講他當年為什么送兒子去搞人力資源,仿佛很是滿意兒子的工作。

阿爸丟了個眼神給我,仿佛講,這還是好人么?

阿四喝過白開水后,話峰一轉,開始講家里的事了。阿四講,阿大和阿貳從小吵到大,從單身吵到結婚,就他們在外地的時候見不著面不吵,到現在還吵,活了七十歲吵了六十年!

我講,有什么原則性問題嗎?阿四講,沒有,在外人看起來就是爭阿大!我講,阿大也能爭,不是老天爺決定了的嘛?阿四講,阿大覺著這樣好,阿貳她覺著那樣好,于是便吵起來了。

我講,那兄弟姐妹呢,不勸勸?阿四講,阿大和大嫂是一撥,我們家是一撥,阿七頭老八是一撥,阿貳是一撥,老三,阿五,阿六頭是一撥。但每當阿大阿貳意見不同,當著我們面吵架時,下面全亂套了。怪就怪阿大脾氣不好,做事不上路。

我講,你更傾向于阿貳些?阿四講,也不是,我基本中立。阿大就是個火藥桶,阿貳好些。

阿爸對阿四講,聽說老三的兒子離家出走了?這可是件大事!

阿四講,老三的兒子將來過不好,一沒學歷,二來從小在蜜罐子里長大的,不懂父母恩情。我講,現在學歷貶值,在社會上主要靠能力。阿爸不同意,講,儂如果沒學歷,別說錦江集團,小公司也不會怎么你!我講,學歷只是敲門磚。

阿爸說,扯遠了,現在是講你們家怎樣把老三的兒子勸回來。我講,怎么勸,你又不曉得事體……

閑話話已經談了兩個小時,都已經無語。這時魏阿哥來找阿四,說嬸娘想回去了。阿四他們家住的近,穿過兩條橫馬路就到了。魏阿哥經常去拜訪叔叔,也就跟阿四的兒子混熟。

據魏阿哥講,阿四的兒子在讀書的時候是優等生,最起碼擇大學時阿四沒送過禮。阿四就這一個后輩,很是看重,但放眼全國同齡人,誰家不是呢?阿四和阿四的兒子在談朋友的問題上鬧得不開心。兒子喜歡外地妹,要離開上海結婚,阿四不同意,魏阿哥的嬸娘也站在阿四這邊,所以,父子、母子關系目前緊張。

阿四講,小赤佬眼中只有那只狐貍精,連阿娘做七都不來看一下。魏阿哥說,我聽他講六七會來的。阿四消了消火氣說,走了。我講,再見。

我對魏阿哥講,是六七做法事?魏阿哥講,是·。魏阿哥始終認為,自己的不吉利是上次大鬧魏爺爺的法事后帶來的。魏阿哥講,這個佛事很多講究,比如在和尚念經的時候不能隨便亂跑,不準對地藏王菩薩不敬,必須左腳進門檻。我說,現在房屋結構沒有門檻啊?魏阿哥講,是古代流傳下來的。我講,還有呢?魏阿哥講,就是最后室外燒紙屋,元寶的大火,必須逆時針繞火三圈,一圈也不能少,否則不吉利。

我暗想,這就是他瞎想出來的嗎,還是確有這個說法?

§§§6§§§

四七。

魏阿哥說,魏爺爺剛走后,魏阿哥和石阿婆,還有同小區的高阿婆打了七個禮拜的翹腳麻將。倒不是時時刻刻都打,只是高阿婆來時才打。其他時間除吃飯睡覺,招待客人,就是折元寶,銀晃晃,迷人眼。

魏阿哥也就是從那時便不好了。硬是能吃的牌不吃,能胡的牌不胡,只是光碰,那還怎么贏得了?只是不來錢的衛生麻將,要不然,魏阿哥的房子都要輸給高阿婆去了。

那時石阿婆的子女除阿大和大媳婦也就是魏阿哥的父母,都時不時過來的,只是沒有準頭。石阿婆硬是不讓他們上牌桌,講他們必須守孝,七七四十九天不能娛樂。小女兒笑著對石阿婆講,那你大孫子呢?石阿婆翻臉講,我定的規矩,我孫子就是可以!

我對魏阿哥講,那你父母為什么不跟你住一塊兒?你家房子大,還有空房的啊。

魏阿哥講,這要追溯到二十五年前了。儂也曉得阿拉小區是老底子市區動遷過來的,二十五年前。我講,那時我還小,不曉得原委。

魏阿哥講,以前在市區的私房,阿娘的八個子女,阿貳和老小嫁出去了,我阿爸剛回城,也和老三,阿四,阿五,阿七頭和我阿娘阿爺住一起。

魏阿哥繼續講,后來,政府動遷,老三阿四阿五阿七頭都安置了,原拆原回。就阿爸沒房子。我講,是戶口沒有遷回來嗎?魏阿哥說,幾個叔叔不讓。魏阿哥又講,但他們達成協議讓我遷到老宅里面去。也算是繼承了吧。

我講,談的好好的,那后來怎么會吵架了呢?魏阿哥苦笑著講,還不是為了那時可以預想到,但卻看不到的遺產!我講,怎么講?

魏阿哥講,我傻儂也傻?如果房產證是老人的名字,那到現在,幾位亞叔孃孃是不是可以拿來分了,關鍵當時面積不足還是我阿爸姆媽貼的錢!

我講,你的意思是房子是老人的,錢還你阿爸出?這太奇怪了!

魏哥講,后來阿爸不肯,老人不信任阿爸,讓他當家,怕被趕出去,沒有安全感;阿爸也不信任兄弟姐妹,兄弟姐妹又聽老人的,所以吵架后散伙了。

我尋思著,這是難辦了,二十五年前,魏阿哥差點兒沒得住了。魏哥講,后來阿爸掏了錢,房產證寫了魏阿哥的名字,協議魏阿哥父母不隨他們住。我講,儂阿爸姆媽后來住哪?魏阿哥回答,江西。

§§§7§§§

五七后來的是阿貳,老三,阿五,阿六頭。阿貳的聲音,在一進樓道就已經聽見了,大氣而又熱烈。老三,阿五我辨答不出來,阿六頭好認,細高個兒。

阿貳爬樓梯,累的呼哧呼哧直喘氣。她身材個子像石阿婆,按輩分,我得叫她大姆媽。我講,大姆媽,爬樓梯當心點,不要太急,我們樓道在安裝電梯這件事上都投了否決票,儂不會怪我們吧?

阿貳講,你們小區人沒錢,這找誰去啊?安裝電梯越往上越貴,你們是越往上越沒錢……我講,儂倒是曉得的。阿貳看著我年輕,忍不住教訓我一下,年輕人要靠自己,我年輕的時候還不是靠著自己的能力做了經理,在九十年代就買了商品房?我講,這沒的比,那時啥價錢?阿貳碎了一口,講那時大家的收入也少啊。阿貳轉了個方向,繼續爬樓。

阿六頭攙扶著阿貳說,莫要惹阿貳,她連阿大都不買賬。我講,怎么回事?阿六頭和阿貳分開,讓我見到阿貳帽子后面的眾多的花白頭發。也都是老人了。

阿六頭講,就是大殮那天致悼詞,阿大代表全家上去講的。你知道那份悼詞經過幾個人手?我講,不曉得。阿貳在樓上講,阿六頭儂不要講了。阿六頭講,502不是外人。于是阿六頭講了:

第二天就要大殮,頭天晚上除了寫挽聯,最重要的是要把悼詞寫好,寫得各方滿意。阿大的兒子,也就是儂的魏阿哥因為沒寫過,在網上找了份范例叫阿大改改。阿大把需要改的都改掉了。不在一個屋的阿貳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間問:“悼詞寫了吧?“你魏阿哥回答,寫好了,有模板的。

阿貳又問阿大,悼詞寫了吧?阿大回答,有模板的。阿貳說,模板那東西怎么行?別人的又不能照抄?阿大有點火說,這東西一樣的!阿貳以為阿大改都沒改,認為他在這個重大問題上還不上心,也放開了喉嚨,兩人一陣爭辯。

魏阿哥這時悄悄跟我講,大孃孃很像阿爸的。然后他又自言自語講,那阿爸又像誰?

由于又要有一個禮拜不能見面,阿六頭走時特別路過我家提醒我下個禮拜四開始六七,叮囑我禮拜五別忘了請假。作為被認定的“親戚”,阿爸也只好講到時會來的。

魏阿哥講這和尚是頂靈頂靈的,在他看來,似乎和尚可以包治百病。我講,什么時候請下的?魏阿哥講,阿婆大殮后三五天就聯系好的了。我講,是美團還是58同城?魏阿哥講,這法事生意做到網絡了嗎?我恍然大悟,還是熟人牽線的。魏阿哥講,不管是網絡還是熟人,都逃不了佛家的“緣”字。

魏阿哥自己想做好人好事,也希望別人做。具體的,他自己也講不清的,但是他人際的無力感卻時時來襲。就比如他講,他希望能有人能使這家子和解,將來別老死不相往來。

我講,雖然我很年輕,但是我要講,要么你當我胡說八道,你們家每個人都看不到自己的缺點在別人的人生軌跡的惡劣影響!

魏阿哥愣住了,做了個下蹲的動作,幾乎趴在地上左顧右盼,仿佛是思考他的人生。須臾,他直直的站了起來,慢慢的,他無力的點了點頭講,哦……我上去了。

§§§8§§§

石阿婆六七的時刻終于來臨。

和尚——穿袈裟的,不穿袈裟的禮拜四下午就來了。吃過晚飯后,整晚念經,也不曉得念的是什么經。

聲音劇響。賣力的器樂的聲音,連我中途下樓去喝水關上房房門都聽得見。

魏阿哥,一直在702,在一旁坐著想心事。

隨著念經的調門的起伏跌宕,魏阿哥思緒仿佛到了天界……兜兜轉轉又仿佛隨著經文回來了,魏阿哥臉色越來越好看,仿佛是新生的兒!

儀式間隙,魏阿哥問和尚,那個法器……在家之人可以隨便碰嗎?和尚一驚,沒想到魏阿哥會問這個,講,沒事碰它干嘛,我們是在做事。

魏阿哥聽聞領悟到話外之音,大喜,對我講,我曉得了。我講,儂曉得啥了?魏阿哥說,第一,自己不懂得要問別人,不要在腦子里瞎想。第二,真理不是一個人說了算,他可能出于各種目的沒說實話,但真理肯定能經得住檢驗!

我曉得他是在講上次的法事的后遺癥。

我講,你是被嚇到了。

魏阿哥講,那次他們是的。

我講,我該回家睡覺去了。和尚講,法事沒做完不能走。我講,通融通融?和尚不響。

魏阿哥講,儂忒強了!

等我睡了個難得的好覺,飽飽得吃了早飯,白天的法事已經開始了。

穿袈裟的和尚在地上鋪的紅布上寫字。東,南,西,北,地獄……

魏阿哥講,是這樣的,宇宙是這樣的。

我講,你悟了?

魏阿哥講,悟了,你呢?

我講,我老早悟了。

魏阿哥講,那他們呢?指著魏家的眾人。

我講,他們也遲早在各自不同的世界里開悟。

一陣經文聲音傳來,魏家上下有的欣喜,有的悲傷,有的恐怖,有的麻木,有的迷?!?

(完)

版權:創世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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