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先生，你是多久開始發現自己失憶的？”

“就這兩天?！?

“請你說一下具體情況吧?！?

“比如今天早上醒來，我完全不記得昨天干了些什么，不記得我到底有沒有去單位，有沒有出門購物，有沒有和親人通電話，甚至我連昨天一天吃的什么、到底有沒有吃東西都完全不記得?！?

“你是一個人住嗎？”

“是的，因為工作原因，我在單位附近租了一套公寓，和父母分開住。”

“有沒有女朋友或者其他室友？”

“還沒有談女朋友，就我一個人住?！?

“近期有沒有服用什么藥？”

“在我的記憶中，沒有，我的身體一向都很不錯。”

寬敞明亮的房間里，黎安坐在舒適的沙發上，神情焦慮，看著對面一個戴著寶格麗眼鏡、一頭齊肩波浪卷、看上去溫文爾雅的女士。

在這位女士后方的桌上有一個名牌，上面寫著“張心瀾心理醫生”，更后面的墻上則掛著一幅關于“瀾心·心理咨詢室”的簡介。

張心瀾醫生推了一下鼻梁上那副價值高昂的眼鏡，繼續問道：“你記不記得今天日期是多少？”

“2020年3月13日?！?

話落，黎安扭頭看了一眼掛在心理咨詢室門口的電子日歷，確認自己說得沒錯。

“那3月11日之前的經歷，你都還記得嗎？”張心瀾詢問。

“一些記得，但最近幾天的事還是有很多想不起來。我是不是患上了很嚴重的健忘癥？”黎安皺眉。

“你的職業是記者？”張心瀾沒有回答他，而是反問道。

“嗯，浪潮報刊社的專欄記者。”黎安點頭。

一邊聊天，張心瀾一邊讓黎安半躺在沙發上，在仔細詢問他的同時，順便幫他做了一個MMSE量表測試。

但沒有什么異常發現。

一番交談過后，她給黎安開了幾顆安神靜心的藥：“工作生活不要有太大壓力，目前看來并沒有什么問題，你的意識很清晰，精神狀態也不錯。不過我依然建議你去醫院做一個全面的身體檢查，特別是腦部CT或者核磁共振，確定是否存在顳葉以及海馬等記憶部位有萎縮現象。等結果出來后，你可以隨時與我聯系。”

“謝謝你，張醫生?！?

黎安接過對方遞過來的小藥瓶，塞進衣服口袋里，同時微微一愣，從同一個口袋里掏出了一只白色的布料手套。

這手套看上去像是專職司機經常戴的那種，不過質地似乎更好，摸上去極為輕柔細膩。

“這東西……什么時候在我口袋里的？我怎么沒有一點印象？”

黎安將衣服的其他口袋摸了一遍，并沒有找到第二只手套。

面對他錯愕的表情，張心瀾寬慰道：“別緊張，其實你可以嘗試用一些方法來加深自己的記憶，比如刻意記下你見過的某些關鍵人物、關鍵物品等。直接用筆寫下來，看看第二天能否回憶起來?！?

“記錄關鍵信息？”

張心瀾點頭：“甚至你還可以做一些平時不常做的事，給自己的大腦增加特別印象，比如有意識地結識新朋友，做一些出乎自己意料的事，這個時候的記憶會給自己帶來全新感受，因為打破常規，就會加深印象?！?

“其實我在想，你能不能幫我來一次催眠，這樣可能會找到我的問題出在哪兒。”黎安提出了來找心理醫生時的想法。

張心瀾失笑道：“催眠可不能亂用，首先得確定你的大腦沒有受到任何損傷，如果受到了損傷，這種損傷是否可控？否則可能會帶來無法挽救的危險?！?

接受了對方的委婉拒絕，走出心理咨詢室后，黎安順手將那只白色手套丟進了門外的分類垃圾桶里。

離開這棟大廈，他沒有去報刊社上班，今天為了解開自己“失憶”的困惑，他上午特意向單位請了一天假。

與張心瀾醫生交談了很久，雖然還是沒有找到原因，但黎安心里的確減少了許多壓力。

不得不說，張心瀾的話語充滿了一股無法言喻的魔力，莫名地讓人感到心安。

這所心理咨詢室所在的大廈距離自己住的公寓樓并不遠，都在同一個街區，步行大約十分鐘可抵達。

回家的路上，黎安拿出手機預約了明天去醫院的檢查。

快抵達公寓樓時，他想起家里的牙膏用完了，而且牙刷也該換了，所以拐進了公寓樓對面的一家連鎖超市。

選好牙膏以及牙刷后，來到柜臺前掃碼付款。

一個陽光帥氣大概二十出頭的男生站在柜臺后操作了有一會兒，似乎他剛剛才來這兒工作，所以還不太熟練。

花了一分多鐘才將兩盒牙膏以及一支牙刷完成掃描，扯下一只塑料袋，裝進去后交到黎安手里。

黎安愣了一下，問道：“塑料袋不用收費嗎？”

他記得以往過來買東西，塑料袋都是要單獨收費的，好像是兩毛一個。

那男孩微微一怔，隨即搖頭，沒有說話。

咔——

超市后面的一扇門發出響動，那里應該是臨時裝貨的一間小庫房。

此刻超市里沒有見到其他人，掃完碼后，黎安扭頭看了看那個方向，隨即提著塑料袋離開了超市。

剛剛走出去沒多遠，他回頭看了一眼，見那男孩已經走到了柜臺前方，按下了電動卷簾門的按鈕。

“時間這么早就關門了？”黎安自言自語。

數分鐘后，回到家的他記起張心瀾醫生的話，拿過紙筆想了想，隨即記下了今天所經歷的一些關鍵信息。

【2020年3月13日，請假在家，看心理醫生，兜里有只白手套，買牙膏牙刷，超市提前關門……】

眼前忽然一片漆黑。

……

……

睡眼惺忪的黎安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

拿起已經完全干癟下去的牙膏盒，使出吃奶的勁兒才終于擠出半塊指甲蓋大小的牙膏，將牙刷放進嘴里上下左右刷著。

同時他打開洗漱池下方的小抽屜找了找，將抽屜關上，心里提醒自己：“一會兒記得買牙膏，還有，這牙刷也該換了。”

洗漱完后回到臥室，他站在床前有些發呆，努力地回憶著什么。

片刻后一臉疑惑地甩了甩頭。

昨天自己干了些什么來著？不行，看來得去看看心理醫生，這幾天失憶的情況似乎還在惡化，說不定能夠用催眠的方式看能不能回憶起什么。

黎安打開手機，登錄同城軟件，很快找到了附近有一家心理診所，名叫“瀾心·心理咨詢室”。

他點了一個預約，然后給報刊社的上司打了電話，請了一天假，準備今天休息一天，好好檢查一下是怎么回事兒。

距離公寓樓大約十分鐘路程的大廈中，瀾心·心理咨詢室門口。

“醫生，我好像失憶了。”

“請進來說，你稍等，我先給你泡杯茶?！?

心理診所的張心瀾醫生說話很溫柔，對待來訪者態度溫婉，一番交談后，雖然原因依然沒有查清楚，但讓黎安感覺心里的擔心減輕了不少。

拿走藥，將口袋里莫名多出來的一只白手套扔進分類垃圾桶里，他很快返回自己住的公寓樓下，同時也聽從張醫生的話，預約了明天去醫院做一個全身檢查。

想起家里的牙膏已經用完了，于是去了一趟公寓樓對面的連鎖超市。

選了兩盒牙膏、一支牙刷，遞給那陽光帥氣的男收銀員時，對方的動作并不是很熟練，費了一番功夫才將牙膏牙刷掃描結算成功，并免費給了黎安一個塑料袋。

從對方手中將購買的東西接過來時，黎安感覺這男收銀員的手似乎有些微微抖動。

咔——

超市后方一扇小門發出了聲響，扭頭看去。

黎安站著的角度只能見到那扇應該是小庫房的房門露出一條門縫，可能此刻另一名超市員工正在里面忙碌。

黎安轉身準備離開。

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似乎自己應該做一些不一樣的選擇，就好像張心瀾醫生剛剛告訴自己的那樣。

【結識新朋友，做一些出乎自己意料的事，這個時候的記憶會給自己帶來全新感受，加深印象?！?

于是黎安再次轉過身，微笑著對那柜臺后的帥氣男收銀員道：“你庫房中的同事可能需要你的幫助?！?

因為剛才那聲音聽起來，似乎庫房里面有什么東西掉落了。

“??？”

男收銀員的表情似乎有些驚愕，看了一眼庫房門，匆忙搖了搖頭：“不……不用?！?

“沒事，要是東西很沉的話，或許我也可以幫幫忙?！崩璋矊⑹掷锏乃芰洗旁诹斯衽_上。

就在這一刻，他忽然心中咯噔一下，一股說不出的古怪感覺油然而生，全身一個顫栗，雞皮疙瘩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旋即又快速平復下去。

剛才的感覺……

咚的一下！

還沒來得及想清楚，黎安的腦袋猛地一沉，一股劇烈疼痛從后腦勺襲來，滿腦子的嗡鳴，他的意識迅速消失。

眼前一片黑暗。

……

……

睡眼惺忪地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

陡然間，這個男人的雙眼恢復了清明，眼睛瞪得老大，死死地盯著鏡子中的自己，后腦勺被重擊的余感還在。

伸手摸了摸，并沒有傷口，其實也感覺不到疼痛，就好像剛才發生的只是幻覺。

黎安心跳加速，腦袋發麻，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

自己曾給單位請了假，然后預約了心理醫生，從診所出來后，還去了趟街對面的連鎖超市，然后腦袋被什么東西重擊。

后面的事，沒有了記憶。

不過這些記憶讓黎安感覺很古怪，好像是昨天發生的，但仔細回憶后，又好像才剛剛發生不久。

他低頭看了一眼放在漱口杯里那盒已經完全干癟的牙膏。

牙膏還是以前用完的那一盒，牙刷也還沒換。

轉身回到臥室，抓起放在床頭柜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2020年3月13日！？】

黎安整個人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