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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男生女相或者女生男相,那都是妖孽之相。要么是大富大貴,要么就禍國殃民。

1

北京成和大學的梯形教室內,正滾動播放著登山協會的活動視頻,內容大多數是登山協會的歷史;曾經獲得的榮譽;登山訓練的內容;過往登頂成功的那些照片,當然不可或缺的是許多新老隊員的照片。背景音樂非常慷慨激昂,雖然不是中文歌,歌詞全都聽不明白,但還是讓人熱血沸騰。

這樣洗腦的視頻循環播放著,臺下的年輕學子們自然看得入了迷,個個都恨不得馬上投身到這項高大上的運動中。不過也有例外,比如靠近入口處的幾個女生,一會兒湊一起悉悉索索地耳語,一會兒又扭頭拼命向后方張望,搞得她們后排的人也不由得跟著轉頭看,好奇地尋覓后面究竟有什么神仙妖怪引起了小小騷亂?

一看之下頓時恍然:“哦,怪不得!”

女生之一小聲道:“我喜歡中間那個,高大威猛、成熟穩重,那身材,嘖嘖嘖,絕對是我的菜。”

眾女生齊齊檢閱,看到居中高大威猛男子一枚,他正聚精會神地看著屏幕上的視頻,女生們“嗯嗯嗯”紛紛表示贊同。

女生之二反駁:“不過是個肌肉男,還是左邊那個好看,長得端正帥氣,那雙眼皮、大眼睛完全可以演偶像劇。”

眾女生再度齊齊檢閱,看到左邊眉目俊朗的男子一枚,他滿臉都是漫不經心,但的確帥的可以出演個偶像劇的男主人公什么的。

女生之三不甘示弱:“左邊的哪有右邊漂亮啊?我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右邊的男生漂亮的呀!眉目如畫、媚眼如絲、雙眉入鬢,像個女生一樣美。”

所有的人都覺得用這么文藝的詞形容男生也太不像話了,但再度打量的時候,僅僅看到右邊這位的側顏,就已經覺得這些詞語也并不過分,不單單漂亮,還精致得無以復加。不過這位長相精致的帥哥貌似對視頻內容毫無興趣,而是看著他右方的大幅登山協會招新海報,眾女生都有些遲疑,直到有人直接質疑:“像女生?就是個短發的女生吧?”

“拉倒吧,你眼神也太不好了,絕對是男生。”

“不可能,應該是女生,你們不覺得他和林峰的氣質很像?”

“唉,這體型也不像吧,長得雖然漂亮,可是塊頭大了些,林少比他整整小一號。”

有人興致勃勃地融入討論:“我跟你們說,從面相學上講,像峰哥和這位這種,男生女相或者女生男相,那都是妖孽之相。要么是大富大貴,要么就禍國殃民。”

林峰的擁護者一聽就不樂意了:“說誰妖孽呢?想死吧你?”

有人打圓場:“你們別廢話,10塊錢,我賭那是個男人。”

“好,我也賭10塊錢,是女人!”

終于有資歷老的同學制止道:“別賭了,這么有名的人你們都不認識?你們沒看視頻啊,剛剛他也在上面,上網也查得到。夏迪,夏剛的弟弟,他們倆都先后是登山協會的社長,風云人物,不過畢業有些年頭了。”

眾人驚呼“沒聽說啊”之后齊齊回頭,飽受爭議的那位妖孽依然專心地注視著右邊的海報,更襯得輪廓精致,鼻梁英挺。

坐在最后一排,引起騷動的自然是夏剛、包赟、夏迪三人組。左邊被形容為端正帥氣的正是包赟,剛回國就被夏剛抓來,不甚情愿地聽這個登山隊的招新動員大會,那叫一個百無聊賴。更何況被前排無數的注目禮來回掃射,搞得更是覺得無趣,干脆自顧自地玩起手機。

當然身邊還有覺得更無趣的。也就一恍神功夫,右邊的妖孽夏迪已經扭過頭來,開始閉目養神,嘴里還道:“別叫我啊,我先睡會兒。”

唯一一個認真聽講的夏剛愣了一下,看了夏迪一眼,轉頭問道:“你在這兒睡覺?”夏迪卻完全不搭理他,還是另一側的包赟一本正經地回答:“睡吧睡吧,估計是無聊。江湖已經不再是他的江湖了。”

夏剛心中忐忑,不知道把夏迪拉回學校這招到底對還是不對,但還是“哦”了一下,深以為是道:“也不是我的了。”

包赟接下茬一貫很快,做哀怨狀:“我從來就沒出現過。”

夏剛頓感諸多安慰,事實再一次證明,包赟這小子潤物細無聲的程度,著實比自己的親弟弟靠譜。心情不錯的夏剛再抬頭看看臺上的屏幕,前方視頻也播放完畢,于是現任登山協會社長鄭千里上臺,慷慨激昂地進行工作總結和招新大動員。

夏剛嘆口氣道:“你說,鄭千里這家伙的口才,怎么那么讓人昏昏欲睡啊?”

包赟一邊玩手機一邊點頭:“那哪能和你比啊。”

夏剛再端詳了一下臺上正口沫橫飛,長得卻平易近人的鄭千里,繼續嘆氣:“他這領袖氣質看起來也欠缺。”

包赟抬頭打量一眼鄭千里,的確泯然眾人矣,頗有同感的點頭:“也就一路人。”

夏剛看著這滿屋子嬉皮笑臉不當回事兒的青年男女,表情更加沉痛,做痛心疾首狀:“想當年我當社長那會兒,我們山野社納新,那簡直就是是振臂一呼,群雄響應!看看現在!現在,后繼無人啊。”

包赟正想順著說點什么,臺上的鄭千里卻大聲道:“現在,有請我們的老社長,XX級的夏剛,給大家講幾句。”

夏剛一抹臉,頓時轉換了一副面目沉穩表情,堅定的模樣,大步向臺上走去。上臺后第一時間卻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刷刷寫下兩個大字:“挑戰。”他轉過身來,環顧四周,一挑眉一抬眼就念出一首大家耳熟能詳的詩來:

生命誠可貴

愛情價更高

若為登山故

兩者皆可拋。

這首略加改動的詩,讓臺下的氣氛頓時活躍起來,同學們一團哄笑。

夏剛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徐徐開口,聲音低沉而有力量:“同學們,你們覺得這詩太夸張了嗎?呵呵,其實我也做不到。不過我想讓你們知道,這詩是咱們的一位老隊友改編的,也是他的心聲,他也為之付出了他全部的努力。”

話音未落,夏剛便看見后排剛剛還在打盹的夏迪已然起身,面無表情地往外走去。

夏剛有些無奈,但只是稍稍停頓了一下,便繼續道:“我不知道大家因為什么坐到這里,也許每個人來這里的原因不同,來這里的目的不同,但是就像我在海報上看到的那句話,‘徒步、攀巖、登山、……,那些不明道理的熱愛,就像青梅竹馬的順其自然!’。呃……我能問問,這海報是誰做的,誰寫的詞兒啊?”

臺下一片哄笑,有人在七嘴八舌地回答:“峰哥。”“林少。”“林峰。”

夏剛也笑了:“寫得挺文藝的,真好,我頓時覺得自己也變年輕了。這位林峰同學,他在臺下嗎?”

這下換臺下面面相覷了,有姑娘喊了一聲:“今天她沒來。”

夏剛笑笑不以為意,繼續道:“那太遺憾了,我還想采訪一下他的青梅竹馬是誰。”臺下哄笑一片。可臺上的夏剛卻收斂笑容,正色道,“歌里唱得好啊,‘沒有什么能夠阻擋,我對自由的向往。’登山對于我而言,就是一件自由而又快樂的事情。當然,我還是想說,加入登山協會是一件非常嚴肅而又認真的事情,既然決定了,就一定不能退縮。每一次的攀登,每一次的征服,以及和你共同經歷的隊友們,都會成為你生命中無法忘卻的紀念。”

臺下頓時肅然。

就在夏剛拿出自己當年的“好手段”,在互動和煽動中來回切換,給年輕學生們好好洗腦的時候,退下來的鄭千里打量了一下四周皺眉道:“林峰呢?她今天為什么沒來?”

李敢回答:“請假了,說她今天有事兒,不過廣告海報和宣傳視頻做好了,今天都用上了。”

鄭千里也早就看到門口的登山協會招新的大幅海報,但他還是皺了皺眉:“她哪天沒事兒啊?身為副社長,社團的活動總缺席,包括平常的訓練。你告訴她,下周末的登山隊員集訓,她再不來的話,就沒她什么事兒了。”

李敢腹誹鄭千里怎么不親自說去,卻讓手下去送死,于是小聲道:“可是擁護她的人很多啊。而且她還給我們拉來了贊助。”

“什么贊助?”

“幾十件T恤。”

鄭千里眼睛一瞪:“這才哪兒到哪兒啊?活動經費呢?項目資金呢?大頭還沒有著落。再說,就她拉來贊助了,我不也在努力嗎。知道我為什么把前任社長請來,參加我們的活動啊?”

李敢一片茫然:“不知道。”

“笨,他們對我們社團感情深啊!聽說夏剛都自己開公司了,混得都不錯,我們今天好好哭哭窮,拉他入伙,說不定咱們的經費就徹底解決了。”

李敢這才了然,明白了鄭千里的老謀深算。

不過這也怪不得鄭千里斤斤計較,實在是登山難,大學生登山更難。登山這種運動屬于勞命傷財,燒錢非常厲害。

雖是學校的老傳統,但是和前些年學校大力扶持不同,由于各地大學生登山事故頻出,現在學校管得越來越嚴,學生家長也鮮少支持,經費和人員都極端匱乏,所以現在的綠野社團和幾年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不但沒有當年的風光,就沒正經爬過什么山,全是紙上談兵,社團成員越來越少,枯燥的體能訓練也讓本來覺得新鮮好玩的年輕學子打了退堂鼓。

鄭千里看著人丁稀落的社團欲哭無淚,無奈之下只能搞了個折中,組織了幾次不痛不癢的偽訓練純郊游,這種將男男女女拉到郊外親密接觸互幫互助的集體活動,據說還成了幾對,倒是讓社團人氣大漲,就連學校論壇發帖回帖名次都急速上升,至少彌補了一下鄭千里久違的虛榮心。

如果說有遺憾,那就是副社長林峰了,她不但缺席各種活動,還在論壇里發帖,叫什么“登山隊的轉型”,貌似一本正經實則陰陽怪氣,以恭喜登山社團成功轉行成紅娘社團為核心內容,好一陣冷嘲熱諷。最可恨的是附和者還不少,論壇里風言風語層出不窮,不少還是社團的元老,回帖皆云:“林少所言及是。”讓身為社長的鄭千里顏面盡失。既然無法真身露面,便只能披個馬甲上去罵林峰神經病、變態、不男不女。

副社長林峰對這種辱罵一貫無動于衷,但林少護衛隊的那幫姑奶奶可不是吃素的。群起而攻,將鄭千里的馬甲一通狂轟亂炸,恨不得皮肉啖之。

鄭千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林峰究竟有何魔力。在鄭千里看來,外地來京求學的林峰家境寒酸,校內成績也普通,性格卻擰巴,還自私小氣,但卻莫名吸引一大堆支持者,“峰哥”、“林少”的亂叫著。鄭千里唯一慶幸是在網吧發的帖,要不然查出IP地址,結局會更加生不如死。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作為研究生在讀一年級生的鄭千里,也想正正經經地干一票大的,讓所有人,尤其是林峰,都對自己刮目相看。于是今年很是勤勞地研究組織登山的可行性,和學校各部門溝通,雖然從學校獲取登山通行證的概率幾乎為0,但鄭千里等人并未放棄,還在做最后的努力,不枉白擔這兩年社長的稱號。

除了和學校方面周旋,鄭千里在人員選拔和訓練上也沒有掉以輕心。每周不但召集大家進行體能訓練、技能訓練,周末也追加戶外拉練和攀巖。但這些并沒有得到副社長林峰的配合,甚少參加活動不說,納新的宣傳也不積極,也就勉強拉個T恤衫的贊助,畫了幾幅海報而已。

鄭千里滿腹心酸,會長是不好當,但身邊有一個比自己更具偶像氣質、還時不時唱反調的副會長,這個會長的前景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悲壯。

2

初夏的校園,綠樹成蔭。

青年學生騎著自行車,成群結隊、大呼小叫地在林蔭道上飛馳,讓毫無目的在學校內溜達的夏迪好一陣失神:有些地方,無論你離開多長時間,一旦重返,依然熟悉得仿佛你從未消失,每一棵樹下,每一間教室,都有些模糊的影像在腦海中爭先恐后地涌現。

就像剛才看見的那大幅的海報,簡簡單單的手繪,卻突出了夕陽西下,群山之巔,幾個勾肩搭背的身影,將往事“砰”地一下砸到面前,讓夏迪瞬間覺得又是激動又是無助。當然也有煞風景的廣告語:“徒步、攀巖、登山、……,那些不明道理的熱愛,就像青梅竹馬的順其自然……”

青梅竹馬?瞎扯什么玩意兒。

不過夏迪僅僅停頓片刻,隨即連一絲留戀都沒有,大步前往停車場。

學校停車場離大門不遠。夏迪坐進車內,點火,正欲踩油門,一輛小面包車“嗖”地一下從夏迪面前一晃而過。顯然是老手,動作很利索,也就一把輪,正好擠著停在夏迪的車邊。

被驚了一下的夏迪,無聲地罵了一句“shit!”轉頭冷眼一瞥,這小面包說是白色,但渾身破破爛爛得快看不出本來面目,一看就是那種幾千塊錢一輛的二手貨車。不過讓夏迪略感詫異的是,駕駛座下來的人并非想象中的“老油條”司機,此人身材瘦削,頭戴一頂棒球帽,寬大襯衫和仔褲,沒扣上扣子的襯衫內隱約可見寫著成和大學的T恤。模樣雖看不清晰,但隱約可見臉部輪廓清秀,年紀甚輕。

夏迪還沒來得及感慨現在連大學生都開上車了,雖然是輛破車,緊接著就看見從副駕駛上下來一位美女,砰地一下關上車門,就往前急沖。

戴棒球帽的人動作也很迅捷,疾走兩步就一把拽住這位面貌看起來還算姣好的美女。兩人呆滯片刻,只見長發美女“哇”地一聲,開始嚎啕大哭。

坐在駕駛室內的夏迪,目睹著站在自己車前方的二位,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靠!現在的小朋友真了不起,動不動就當街演繹韓國偶像劇。

偶像劇還在繼續進行,長發女生的嚎啕大哭終于轉為梨花帶雨,不過這眼淚的速度雖然放緩,但依然連綿不絕、永不停歇。饒是一貫冷血的夏迪看著,都覺得花容慘淡,我見猶憐。

可是戴著棒球帽的男主角卻不甚投入,還頗有些面無表情,忍耐了一陣便頗有些敷衍地擁抱了一下,好像還很不耐煩地說了兩句,便轉身回到破二手車的駕駛座旁,半拉開車門要走。女生又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擠在狹窄過道里,拉住棒球帽男生的胳膊,急速地表達著什么,棒球帽男生卻像根木樁子一樣毫無所動。

長相俊美的夏迪內心其實和外表差距甚大,憐香惜玉的心情不但轉瞬即逝,還看得饒有興味,嘖嘖稱嘆:這長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現在略有些姿色的小男孩都越來越酷,美色當前也毫不心軟,這要是范楊還在,肯定得沖出去教訓那小子,告訴他理工科院校的女生,不僅是珍稀動物,更是珍惜動物。范楊還會說:“小子,要知足……”

剛思及此,夏迪就打了個激靈,使勁搖搖頭,心想都是夏剛害的,還把范楊常說的“若為登山故,兩者皆可拋”拿來招惹自己。夏迪看“韓劇”的心情也轉瞬消失,急欲離去,可是車旁兩位的確有些礙事,夏迪皺了皺眉,把車窗搖下,沖著偶像劇的主演喊道:“二位演完了沒?我這還等著開車出去呢,可別碰著您二位,讓讓,讓讓。”

剛剛還哭得花枝亂顫的徐安妮憤然回頭,美目狠狠瞪了夏迪一眼:“說誰呢你?”

夏迪常年處于低氣壓狀態,更何況,在他看來,美色都如空似幻,眼中全是臭皮囊。此時微微一曬,嘴角上翹,皮笑肉不笑道:“誰妨礙我,我就說誰。”

棒球帽男生猛然回頭,冷冰冰地看了車內的夏迪一眼,暗道看起來長得人五人六,說出話來卻欠抽,便將徐安妮拉開,又重新塞回副駕駛上,自己拉開車門坐上駕駛座,也搖下車窗,用夏迪正好能聽見的不大不小的聲音道:“理他呢,就是一傻逼。”

夏迪的心情越發惡劣,眼神橫著看過去,陰深深道:“小子,毛都沒長齊,會不會說人話?”

棒球帽轉頭看了夏迪一眼,這一眼倒是讓夏迪看清了棒球帽的長相,也就是一瘦弱的小白臉。可就是這個小白臉,沖著夏迪咧了咧嘴,豎起中指,然后搖上車窗,揚長而去。

這羞辱來得太明顯、太兇狠,比包赟這二十幾年加一塊兒使的壞還要明目張膽。

夏迪直接踩油門,堵截小面包車而去。

夏迪的車很普通,也就是一輛十幾萬的豐田花冠,然而追一輛小面還是綽綽有余。但是敵人太狡詐,沒完沒了地變道,這一路上就看在眾車之間,這兩輛級別不高的車在那里一前一后見縫就鉆,還互相別來別去搞拉鋸戰。

在這一場形勢不明,地形復雜的戰爭中,如果說夏迪是怒火中燒,那棒球帽同學,也就是林峰,絕對是斗志昂揚。身邊還有一個唯恐天下不亂,化眼淚為動力的徐安妮,在旁邊添油加醋。一會兒回頭探查敵情,一會兒又興奮大喊:“Fighting。”

夏迪反超幾次失敗,正咬牙切齒之際,奪命連環call卻不時響起。夏迪不耐煩地單手點開手機接聽,耳邊傳來范林的聲音:“夏迪,今晚有空嗎?”夏迪連什么事兒都不問,盡量用平穩的聲音回復:“有空。”電話那頭的范林輕輕道:“今天晚上,唐門,有人想見你。”

夏迪問:“誰想見我?”

范林遲疑了一下,還是道:“我媽媽來北京了。”

夏迪一愣,可就這一眨眼的走神,只聽見“嘭”地一聲,夏迪連忙急剎車,可這回,還是貨真價實的追尾了。

夏迪“我操!”一句順嘴就出去了,電話那頭的范林皺了皺眉,嗔怪道:“說什么呢?”

夏迪趕緊解釋:“不是說你,我追尾了,先掛了。晚上見面聊。”

這起追尾事件,簡直就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兒,那臭小子故意急剎車,讓自己追尾了,宣告了在本次比賽中豐田花冠慘敗于二手長安面包車,同時也宣布了夏迪的失利。夏迪看著前方白色小面包車,安安靜靜地停在前方,一動不動。媽的!那臭小子真能沉住氣。

夏迪氣到極點反倒有些平靜了,剛剛一通電話也將自己拉到現實之中。干嘛呢?自己今天真是一反常態,和一小破孩兒浪費半天時間,置什么氣?退一萬步說,看他身上穿的T恤,也是前后腳的校友。夏迪打開車門,下車視察了一下車的前擋,還好正好撞在車牌上,車牌凹得一塌糊涂,車上印跡卻不算特別明顯。至于那輛白色小面,屁股后面原本就花得跟中國地圖似的,多添的這一處也不過是在地圖上多增加一個省市,壓根就不明顯。

夏迪想了想,還是走到白色小面駕駛座的窗邊,敲敲窗戶。

林峰搖下車窗,扭頭看著夏迪,帽檐下一張白皙的小臉,卻像刺猬一樣滿臉都是備戰的表情,眼神清澈卻充滿敵意。

夏迪嘆口氣:“哥們兒,你贏了。你看咱倆也是校友,今天我也有不對的地方,算我追尾,你說吧,你想怎么辦?”

林峰頗為意外,打量了一下夏迪:“你是成和大學畢業的?”

夏迪點點頭:“畢業有幾年了,今天回母校看看。”

林峰想了想,面色松弛下來,不過還是嘀咕道:“什么算你追尾,明明就是你追尾。”

夏迪哭笑不得:“行,就是我追尾。你說怎么辦吧,咱們私了還是叫交警過來?”

林峰沉吟了一下,副駕駛的徐安妮搶先開口:“私了吧,一千塊。一千塊咱們就扯平了。”

夏迪“呵”了一聲,這姑娘可真敢要價,于是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一千塊都可以將這小面整個翻新了,您可真敢張口。”

徐安妮其實也拿不準,碰碰林峰:“你說呢?要不,600?”

林峰橫了徐安妮一眼,徐安妮頓時噤聲。林峰雙眼直視前方,并不看夏迪:“我這車沒事兒,修不修無所謂,你走吧。”

夏迪也楞了一下,暗道這又演的是哪出?好半天才開口:“哥們你再想想,常規來說,就你這車,追尾的行情是給200。”

林峰看了夏迪一眼,一臉都是你腦子進水了的表情:“那你想給嗎?200?”

夏迪這才恢復了正常判斷能力,也覺得自己腦子不但進水,而且是洪水,立即搖頭道:“不想。”

林峰抬手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表:“那我走了。”說完就一腳油門,竄入滾滾車流。

獨留下夏迪一人站在馬路中間,不知道該感慨今天自己倒了邪霉,還是該感慨這位小哥真酷。不論怎樣,這獨角戲是沒興趣唱了,回到車內,正欲出發,手機卻又再度響起,是包赟的,夏迪按下接聽鍵,包赟在那頭喊:“哪兒呢哪兒呢?”

夏迪不耐煩:“外面。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包赟“哦”了一下,“咱哥說了,讓你趕緊回來,接我們。”

夏迪這才想起,今天這倆都沒開車,也是用讓自己當司機的借口把夏迪一塊兒忽悠到學校去的。夏迪沒好氣:“你倆打車不就行了。我有事兒。”

對方不達目的不罷休:“你有什么事兒?”

夏迪也是順口拈來:“車追尾了,修車去。”

包赟“哦?”了一下,迅速反應道:“打不著車。咱哥說了,你先接我們,我們陪你去修車。”

手機里還遠遠地傳來夏剛的聲音:“小子,你又假傳圣旨?”

夏迪憤然掛掉手機,心中涌出一個念頭:如果說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那自己的哥哥被別人搶去當哥,算不算得上是其中之一?

3

據說,如果在一個男孩的身邊,有一個如影隨形的永遠與之作對的冤家,而這個冤家是女生的話,那么他倆,十之八九,會被月老牽根紅線,成為一對怨偶。可是這個冤家如果也是男生,大家又沒啥搞基的欲望,那么這倆,一定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至少夏迪是這樣以為。

從小到大,夏迪一看到隔壁家的包赟就煩躁,這廝從來都和自己不對盤,搶吃搶喝搶玩具,還搶大人的歡心。最讓夏迪無法忍受的,莫過于小時候搶自己的哥哥,長大了就競爭身邊的女性。在彼此的成長歲月里,兩人不單單習慣性地在對方倒霉的時候落井下石,還得站在井邊哈哈大笑以示挑釁。

夏迪雖然怨聲載道,但索性離晚飯時間還早,于是便回校接那兩位。不過出乎夏迪意料之外的,是除了這二位兄臺,剛剛在臺上夸夸其談的鄭千里,也和包赟夏剛混在一起。三個人都擠進了夏迪的豐田車,夏迪轉過頭來,沖后排的鄭千里略略頷首示意,便問夏剛道:“怎么個意思?”

夏剛解釋道:“晚上一塊兒吃飯,鄭千里想和我們談點事兒。”夏迪心道和他能有什么事兒可談,不過他一貫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便不再多問。

包赟也插嘴:“那咱們去哪兒吃啊?”

夏迪不想和他們攙和:“我晚上有飯局,你們想去哪兒?”

這回不光是包赟好奇了,夏剛也好奇:“沒聽你說啊?在哪兒?誰約你?”

夏迪道:“唐門。范林媽媽來了,說要見我?”

換夏剛憂心忡忡了,盯著夏迪的后腦勺,妄圖想分辨出夏迪情緒有無異常:“范林媽媽來了,有事兒嗎?”

夏迪很想回避掉這個話題,簡單道:“沒事兒,就是見見。”車內滴滴滴聲不絕于耳,夏迪正好轉移話題,沖副駕駛的包赟道,“有沒有常識,系上安全帶好不好?”

包赟悻悻然系上,滴滴聲終于消失,包赟憤然發牢騷:“你說我那輛路虎也就罷了,可你這小日本的破車,也就十萬塊,居然還強迫副駕駛系安全帶。”

夏迪掃了包赟一眼:“原因很簡單,因為日本人知道自己的車不安全。”

這個笑話太冷了,全車的人加上這輛花冠,齊齊凍成了冰窖。好半天之后包赟才接了句下茬:“那你怎么不換?”

夏迪“哼”了一聲:“換什么換,不過是個代步的工具,我又不像你那么燒包,買車跟玩兒似的。”這話是一點也沒冤枉包赟,他回國的第二天,就跑車行買了輛路虎。

包赟不服氣,正想辯解,一直默默無語的鄭千里卻開口了:“包兄在哪兒高就啊?”

包赟對陌生人還是相當客氣的:“高就不敢當,其實在家待業呢。”

夏迪在一邊冷嘲熱諷:“他家有家族企業,想上班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兒。”

哪壺不開提哪壺,包赟其實最忌諱別人提他太子爺的身份,于是毫不客氣地反咬一口:“你倒是自主創業,員工加上老板,你們一共才三個人吧?”

每逢此時,還好有夏剛進行鎮壓:“都給我閉嘴。這么多年了,都沒什么長進。”

兩只小公雞于是習慣性地偃旗息鼓。

只有鄭千里渾水摸魚地獲得不少信息,心中各種盤算,雖然佯作鎮定,但是掩飾不住終于逮到土豪的興奮神情。夏迪從后視鏡里瞥見,心中微微一曬,心道打秋風的來了,但也并不多語。

車在馬路上奔馳,包赟后知后覺地想起來:“我們去哪兒吃飯啊?”

夏剛不假思索:“我們也去唐門。”

夏迪完全猜透夏剛心思:“有病吧,湊什么熱鬧。”

夏剛笑瞇瞇:“有一陣沒見范林了,不是阿姨也來嗎?怎么也得打個招呼。”

包赟唯恐天下不亂,這個名字如此耳生,自然有些好奇:“范林是誰?”

夏迪還沒吱聲,夏剛卻主動開口:“他現在的女朋友。”

包赟倒也沒太往心里去,夏迪和自己雖然豐采迥異,但殊途同歸,都是招蜂引蝶的主,光包赟認識的夏迪的所謂女朋友,都有好幾撥了。于是拖長聲音道:“原來是女朋友呀。”

夏剛在一邊甕聲甕氣道:“他們打算年底結婚。”

這話把包赟驚著了,自己這幾年在海外漂泊,留下夏迪這個禍害在國內獨領風騷,明明是獨自享受的大好時光,怎么就打算立地成佛了?不可思議。

包赟百思不得其解,問道:“真有仙女下凡了?”

車廂內一陣沉默,片刻后夏剛轉移話題道:“你們能吃辣的吧?唐門可是川菜。”

唐門,顧名思義,蜀中唐門矣。

老板姓唐,四川人,祖先干過什么不詳,但他原本在成都開館子,館子名字起得大氣磅礴,兼具歷史的濃重和搖滾的前衛,就叫做唐朝。唐朝也曾風生水起過,無奈成都這地兒,川菜競爭極其殘酷,更新換代的速度快得讓人腦仁兒疼。兩三年前流行的館子和菜系,如果不及時創新,有可能就得關張大吉。唐老板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下痛定思痛,適逢有朋友邀請,就帶著他的一幫老鄉來北京闖蕩,重整旗鼓。新餐館在風水師的授意下改一字,風格大變,命名為唐門,取以毒攻毒的意思。

北京人的大氣和混不吝在這事兒上就可見一斑,管你是搖滾樂隊還是毒藥世家,只要川菜味道正宗,地段好,環境佳,裝修典雅大方,收費合理,那自然是客似云來。以毒攻毒的唐門就此開啟了唐老板事業的第二春。

唐老板春風得意馬蹄疾,對誰都笑瞇瞇,就連林峰匯報說車又被撞了都容顏不改。在唐門的后院,唐老板一臉和藹地繞車轉了一圈,搖頭道:“只要人沒事兒就好。峰兒你現在水平不錯啊,撞哪兒了我也看不出來。”

雖是意料之中的事兒,林峰也一腦門黑線,哭笑不得,告退道:“那唐叔,我同學來了,就先回屋了。”

“行行,你忙你的。對了事兒辦完了嗎?你要的貨都拉回來了?”

“嗯,都拉回來了。”

“是真的嗎?可別被人騙?”

林峰自信滿滿:“放心吧?只有我騙別人,誰能騙過我啊?”

唐老板思之有理,重重點頭:“那倒也是。”繼而又道,“按理說,趁著能掙錢的時候趕緊多掙一點,你這身邊也沒個親人,多些錢防身總是沒錯的。”

林峰點點頭,笑嘻嘻。

唐老板欲言又止道:“可是……”

林峰趕緊溜了:“唐叔,我同學等我呢,我先上去了。”

唐老板看著林峰瞬間消失的背影頗為無奈:“我還沒說完呢……”

唐門是座獨棟,上下共三層。林峰的房間卻并不在這獨棟內,而是在后院的一個極其隱蔽的角落。角落里堆著不少雜物,林峰習以為常地繞過這些,眼前浮現出一扇窄門。林峰推開門,果不其然,徐安妮正在這間光線暗淡的小黑屋內環顧四周,并且好奇地打量著堆了滿床的貨物,伸出魔爪,妄圖染指其中之一。

林峰及時制止:“別動。”

徐安妮訕訕地縮回手來,還是沒有按捺住好奇心:“剛剛我就想問你,咱們拉回來的這些都是什么?上面也不是英文啊?”

林峰懶得解釋:“說了你也不懂。”

徐安妮倒也習慣林峰的風格,不再追問,想起一個新話題:“哎,你說今年夏天,學校能同意登山隊的活動嗎?”

林峰搖搖頭:“我看夠嗆!這幾年都沒有批過了。”

徐安妮奇怪道:“那你還幫鄭千里拉贊助?”

林峰眼睛眨了一下,冠冕堂皇道:“他難得態度那么積極,還是要支持一下的。”

徐安妮并不那么好糊弄,鄙視道:“你怎么不參加他組織的訓練活動。”

林峰笑笑:“我哪有空,馬上就該離校了。再說,我不在他才有成就感,更加自在。”

這點徐安妮倒也同意。

林峰反倒想起來了,質疑道:“你這會兒跟沒事兒人似的,剛才哭成那樣,不就失個戀嘛,又不是頭一回,居然還要死要活的。害我白擔心一場。”

徐安妮興奮地湊到林峰跟前:“你為我擔心啦。”

林峰甚為嫌棄地將她撥開:“閃開,別湊那么近。”

徐安妮又沮喪起來:“我可不是普通的失戀,你剛剛看見了,是他劈腿,手都拉上了。”

林峰頂頂瞧不上:“那我說揍他一頓,你又不讓。”

徐安妮有些訕訕,解釋道:“我想著還是算了,誰能經得住被你踢兩下啊。”

林峰小時候練過防身術,雖然和程咬金的三板斧一樣,就那幾下子,但招招狠毒,直奔要害,特別實用。徐安妮見識過林峰和小地痞過招,那是直接踢人下盤,當時對方就倒地不起。

林峰斜睨了徐安妮一眼,想說我踢他你還心疼了,但又把這句生生忍住。

徐安妮也趕緊換話題:“你最近晚上都住這兒?不回學校么?”

林峰搖搖頭:“那倒不一定。”

徐安妮忍不住再次打量了一下四周逼仄的空間,墻面黑漆漆地滿是灰塵,墻角上有一團可疑的東西,貌似是蜘蛛網。床上地上還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紙箱子,不禁抱怨道:“這怎么睡啊?”

林峰無所謂:“怎么都能睡。”

徐安妮想說點什么,可是話堵在喉嚨里,也說不出來,好半天才道:“確定了嗎?什么時候走?”

“沒定呢,就下半年吧。”

徐安妮正要說什么,這時忽然有人敲門,林峰打開房門,是大廳的領班小金。小金看起來很是著急:“峰子,老板說讓您臨時幫個忙。今晚上有人請假,服務生本來就不夠,幺妹兒這會兒又鬧肚子疼。”

林峰早就習慣被唐老板抓差了,再說那只老狐貍從來就是睚眥必報,表面上自己把車撞了也沒事兒,實則還是會抓自己壯丁來彌補。林峰“嗯”了一聲,簡短道,“我馬上來”。

不知民間疾苦的嬌小姐徐安妮又被觸發了,比林峰還興奮:“我也去,我也去幫忙。”

小金眼神閃爍地偷瞥了一眼徐安妮,不敢接茬,只等林峰示意。

林峰點點頭:“給她拿身衣服吧,別的做不了,端盤子應該沒有問題。”

衣服很快就送了過來,是帶領結的泡泡袖白襯衫和黑色長裙,徐安妮穿好后對鏡自攬,襯托得曲線玲瓏有致典雅大方,不禁嘖嘖稱嘆:“不就一川菜館子嘛,衣服還挺高級,很洋氣。”

林峰“哼”了一聲:“洋氣什么呀,還不就是插根大蔥裝水仙的水平。”

徐安妮早就習慣林峰的牢騷,看了一眼林峰手里的衣服:“給你拿的怎么和我不一樣啊?襯衫直上直下沒有收腰,下半截還是褲子?男式的?”

林峰瞥了一眼徐安妮手里的,努了一下嘴:“要我穿你那個,像話嗎?”

徐安妮也打量了一下林峰,長身玉立,俊俏短發,只能嘆嘆氣搖搖頭:“沒胸沒屁股,的確不像話。”

4

此時的唐門,已經是人聲鼎沸燈火通明。和大多數餐館一樣,唐門也是有大廳有包間。包間通常都不算太小,并且也設置了最低消費,所以當林峰拿著菜單走進包間時,僅僅只看見兩位女士時,就忍不住問道:“您好,請問是現在點菜呢還是再等一會兒?”

年輕的女士接過菜單:“我先點吧,也就差一位了,他馬上到。”

偌大包間只有三人,這點出乎林峰意料,但她也只是靜候一旁,記錄菜單。年輕的女士剛點了幾個,年紀大的就制止道:“夠了夠了,吃不了。”

年輕的女士很聽話地合上菜單,遞回給林峰:“那先就這樣,謝謝。”

林峰走出包間,和推門而入的夏剛撞個正著。兩人都是下意識地說對不起,然后各自走開,林峰卻在轉瞬之后有些狐疑。

夏剛是借口著急上廁所,才甩開正在停車的夏迪包赟等人,搶先進到唐門。他并沒有注意到林峰,進門就先沖年輕女士道:“夏迪停車呢,馬上就到。”繼而又沖著年長的女士畢恭畢敬道:“阿姨,您什么時候來北京的?最近身體好么?”

年長的女士回答并不甚熱情,說話都是惜字如金:“還好。”

范林趕緊打圓場:“我媽媽昨天來的,她最近身體不太好,血壓高,有時候還失眠,我想讓她在北京多住一段日子,帶她去醫院好好查一下。”

夏剛的心“咯噔”一下,略一沉吟:“那這事兒交給我吧,我有朋友在醫院,我幫阿姨安排。”

范林的媽媽看了夏剛一眼,不置可否,淡淡道:“不用麻煩了。”

夏剛也很識趣,沖范林小聲道:“我那邊還有幾個朋友,那我就不妨礙你們,先出去了。有事兒你盡管說話,要幫忙啊什么的,千萬別客氣。”

范林頻頻點頭,表情溫柔誠摯:“我知道了,大哥您放心。”

夏剛目的達到,便沖范林的媽媽擠出一個微笑,起身離開。剛剛走出房門就如釋重負地長吁一口,暗道真他娘的憋屈。

可是自己也就偶爾碰面,想想弟弟夏迪的將來,夏剛不寒而栗。

從包間走出的林峰倒是很快想起了夏剛其人,剛剛撞上的這位,不但是老校友,還是社團元老,當年鼎鼎有名的登山第一人:夏剛。更何況,夏剛也算自己老板之一。當然這事兒對她毫無影響,反正她也只是兼職,再說自古以來,員工記住老板很正常,老板卻不見得對員工有印象,對她有影響的人只有笨手笨腳的徐安妮。

這還沒多會兒功夫,徐安妮已經打破了三只碗和兩只調羹,小金哭喪著臉跑來向林峰匯報,林峰一個頭兩個大,再一次驗證了徐安妮這妞人如其名,從小就是蜜罐里泡大的洋囡囡,四體不勤五谷不分。

在林峰還沒有來得及將徐安妮趕走之前,徐安妮又不負眾望地與客人吵了起來。徐安妮張揚的態度和不羈的性格讓所有人都刮目相看,客人要求徐安妮擦一下桌子上殘留的水漬,徐安妮居然敢對客人說:“你有完沒完,我忙著呢,你著什么急?”

種種投訴之后,小金比林峰還要痛苦,一臉想死的表情,對林峰道:“林峰,咱能商量一下嗎?”

林峰完全理解小金的欲語還休,女孩長得再美也沒用啊,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脾氣還暴躁。于是回答得很痛快:“不用商量,是要趕她走嗎?沒問題。”

小金“咦”了一下,期期艾艾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看別的也真不適合她,能不能干脆就站在門口迎賓啊?”

林峰愣了愣,方緩緩點頭道:“我看行。”

于是乎,我們可憐的徐安妮同學,就要像一只漂亮可愛的洋娃娃一樣,被放置在唐門的旋轉門口,沖著每一位走進來的微笑,并且要熱情洋溢地喊出:“歡迎光臨。”

徐安妮一貫作威作福,哪肯如此做低伏小。林峰無奈之下只能站在門口給她示范,沖著剛剛走進來的一行人微笑頷首,大聲喊道:“蜀中唐門,歡迎光臨。”

鄭千里就是被這樣和藹可親的林峰給嚇到了。再往旁邊一看,靠,林少護衛隊的中堅力量徐安妮果真形影不離。

與此同時,林峰一抬頭,和鄭千里驚愕的眼神碰個正著,但她半分羞恥之心都沒有,跟沒事兒人一樣,神色自若地問道:“請問你們有預定嗎?”

包赟從后面傳出聲音:“沒有。”

林峰點點頭,示意道:“那坐大廳行嗎?”

包赟回頭問身后的夏迪:“哥們,坐大廳行嗎?”

夏迪“哼”了一聲:“隨便,反正我又不和你們一起。”

包赟“哦”了一聲,隨即對林峰道:“那就大廳。”

林峰和徐安妮這才同時注意到走在最后的夏迪,夏迪正用見鬼了的神情打量著林峰和徐安妮,和二人眼光接觸之后,雙方視線莫名交纏,卻并無人先做聲。

還是夏迪先敗下陣來,把頭轉向別處,而林峰和徐安妮交換了一個是剛才那追尾的小子吧?認出我們了?鄭千里怎么和他混在一起等等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旋即一本正經道:“請跟我來。”

包赟正想盛贊一下這家唐門不錯,雖然還沒有品嘗菜肴,但是站在門口迎賓的服務生都跟金童玉女似的,顯得很有檔次。包赟對美色一貫沒有免疫力,不由得多打量了幾眼,玉女也就罷了,但這金童的眼熟程度讓包赟甚為遲疑。包赟心中一陣嘀咕,人道說賈寶玉初見林黛玉時曾云:“這位妹妹,我見過的。”可這位雖看著似曾相識,但這打扮和語氣做派,說是女生吧,那也太爺們了;說是男生吧,卻又顯得秀氣。

哎這世道怎么了?非男非女的人真是層出不窮。

歷史的經驗和血的教訓告訴包赟,人不能在同一個地方犯相同的錯誤,混淆雌雄的事兒付出一次就足夠,于是他也僅僅只是心中揣測,眼神多瞥幾眼,再多瞥幾眼,僅此而已。

林峰帶領包赟等人入位,安排妥當之后正要離開,卻聽夏迪開口問道:“有位姓范的小姐訂的包間在哪兒?”

林峰愣了一下,趕緊用對講機和服務臺聯系,隨即對夏迪公事公辦道:“請跟我來。”

包赟也好奇地站起身來,興奮道:“我也去。”

被及時出現的夏剛制止道:“你就老實坐這兒。”夏剛轉頭沖夏迪道:“你去吧,我已經去和阿姨打過招呼了。”

夏迪“哼”道:“你就是多此一舉。”

林峰領著夏迪往包間走去,心中詫異這位剛和自己有過節的家伙居然和夏剛熟識,不過更驚詫地是一直裝陌生的夏迪忽然開口了:“學生可以在這兒打工?還帶著女朋友?”

林峰回身瞅了夏迪一眼,雖然認錯自己性別的烏龍事件層出不窮,但林峰一貫不做為,覺得自己并沒有給對方解惑的義務,更何況如果真的解惑,一定會迎來更多的好奇和更大的麻煩,所以僅僅發出一個敷衍的單音節:“嗯。”

看在夏迪眼里,只覺得對方是要將耍酷進行到底,于是撇了撇嘴,繼而也閉嘴不語。

林峰腦子里卻一直在盤算這走進來的幾個人之間的關系,兩個人便一路沉默向前,林峰沖著包間大門就做了一個手勢:“就是這間,請。”

夏迪推開大門,走了進去。林峰也尾隨而入,做好一位服務生的本分,放置餐具端茶送水。房間內的范林一見夏迪出現便頓時洋溢起微笑,裊裊婷婷地站起來,修身的長裙襯得她的身材更是婀娜:“你終于來了,車停好了?”

夏迪點點頭:“停好了。”隨即立即朝向看也不看自己的范林的媽媽,遲疑了一下,還是叫道:“阿姨,您來啦。”

范林的媽媽并不看夏迪,依然目視前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范林皺了皺眉,忍不住喊道:“媽!”后半截卻被一邊的夏迪用眼神制止,于是只能無力地沖林峰道:“服務生,上菜吧。”

林峰領命,一邊快步走出包間,一邊暗中嘀咕,包間內的氣氛,也的確詭異。俗話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可現在看來,現實版劇情卻并非如此。正琢磨著,卻有人忽然沖自己耳邊道:“沒錯吧,是下午和我們較勁兒的小子吧?”

如此八卦的人自然是徐安妮。

林峰點點頭:“嗯”了一聲。

徐安妮繼續喋喋不休:“哎,還真是那小子。你還別說,剛剛進來的時候我仔細看了看他,長得可真好看,眉目絕對如畫。”

這立場轉變也太快了,徐安妮完全忘記自己還曾獅子大張口,要價1000元的訛詐。林峰忍住各種吐槽,把一臉花癡的徐安妮扒拉開:“去去去,哪兒涼快上哪兒呆著去。對了,你不是該站在門口迎賓的?”

徐安妮當沒聽見,繼續星星眼狀:“真的真的,下午沒仔細看,現在看來像是直接從漫畫里走出來的,你不是喜歡《灌籃高手》嗎?簡直就是里面的流川楓。”

林峰直接澆滅徐安妮的幻想:“流川楓是有女朋友的。”

徐安妮“啊”了一聲,將信將疑。

林峰一努嘴:“不信啊,不信你自己進去看看,就在包間里。”

這邊廂林峰和徐安妮咬著耳朵,那邊廂大廳里也有兩只正在品頭論足,包赟是其中的中堅力量,當著鄭千里的面他還比較收斂,裝高端,趁鄭千里上衛生間去了,便對夏剛道:“哥,我剛剛假借走錯地兒了,看到夏迪的女朋友了,哎你跟我講講,夏迪受什么刺激了?這都什么審美眼光?”

夏剛也是一肚子憋氣,但他也沒法對包赟多說,只能是“滾滾滾,就你眼光好是嗎?這范林長得還行。”

包赟搖搖頭:“長得是還湊合,但絕對不是夏迪喜歡的類型。”

夏剛看看他:“你還知道夏迪喜歡什么樣的啊?”

包赟洋洋自得:“嘿嘿,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我們倆從小到大都交手多少回了!你要說他到底喜歡什么樣的吧,我其實說不清楚,但他不喜歡什么樣的,我卻門兒清。”

夏剛“哼”道:“我就看你將來找個什么樣的!”

包赟瞬間偃旗息鼓,開始東張西望:“哥,你看那邊,短發那個,是男生是女生?”

夏剛打量半天,遲疑道:“男生吧,穿的就和旁邊那女孩兒不一樣。”

包赟搖搖頭:“膚淺。咱不能以衣取人,我覺得可能是女孩兒,看起來皮膚很好。”

夏剛也搖頭:“不對吧,走路大大咧咧的,不像女生。不過我怎么覺得挺面熟的。”

包赟也點頭:“我也覺得面熟,以前好像在哪兒見過。”

夏剛忽然做頓悟狀:“他那勁兒別說還挺像夏迪的。”

包赟也恍然大悟了:“沒錯沒錯,這不男不女的人長得都一個路數。”

話音未落就被夏剛狠拍了一下:“你真是不長記性,哪壺不開提哪壺。夏迪要是聽見了,我也幫不了你,只能等著給你收尸。”

包赟頓時收斂了,左右張望了一下,幸好夏迪這蛇蝎美人并沒有出現在自己周圍,嘟囔道:“這家伙,那么多年還這樣,一提這個就暴脾氣。”

夏剛哼了一聲:“你也別抱怨,還不是你小時候造的孽,讓我們家夏迪一輩子都有陰影。”

包赟追憶起小時候把夏迪當女孩兒抱著就猛親的豐功偉績頓覺沾沾自喜,但還是謙虛地擺手:“不至于,不至于。”

5

時針一圈圈地轉動,唐門也由嘈雜熱鬧轉變為清靜。說是去搭把手的林峰,也忙碌了整整一晚。那些有過一面之緣或者幾面之緣的人們,也在時間的流動之中一一散去。

徐安妮也終于滾回學校了,林峰摸摸耳朵暗嘆口氣,被這妞折磨了一晚上,總算可以消停。

這念頭也就剛剛一閃,手機短信滴滴而至,還是徐安妮。

“快上論壇。”

“怎么了?”

“鄭老冒發帖。”林峰本來就開著電腦,今天太忙了,只有這會兒才能有空視察一下自己的網店生意,給留言的客戶回帖,將今天下單的幾件貨物打好包裝。既然徐安妮發話了,林峰慢吞吞摸到學校論壇,果不其然鄭千里發帖了,標題是“重大利好。”

帖子大意是今年登山計劃的贊助已經有譜,以前的老社長答應在資金上全力支持,不但全程參與此次活動計劃,并且還可以做為技術指導,還免費提供場地拉練和攀巖等等訓練。

綠野論壇內部不少人在今天見識過老社長夏剛的豐采,但是沒想到如此慷慨大方,自然是一片歡呼。

林峰微微一笑,從今晚看見鄭千里和夏剛在一塊兒吃飯,就已經猜到了大概,看來鄭千里辦事有力,比自己想象的還能干,還利索。

QQ上徐安妮也追殺過來了:“看到了?”

“看到了。”

“鄭老冒今晚在唐門吃飯就為這事兒吧?”

“應該是。”

“那幾個人中哪個是夏剛?據說是我們以前的社長,天哪,不會是流川楓吧?”

隔著電腦都可以想象徐安妮流口水的樣子,林峰自然不遺余力地進行打擊:“腦子進水了吧?你的流川楓壓根就沒怎么搭理鄭千里。”夏迪的包間會晤結束得很快,他出來和大廳幾人打了個招呼,就同女朋友等人一起離開了。

徐安妮總算恢復點正常智商:“噢,也是。”

徐安妮下午和林峰混在一起,再經歷了劈腿事件,追尾事件,晚上又在唐門當迎賓小姐,所以并不認識已經下午在學校出場過的夏剛:“那是哪只?是櫻木花道還是流川楓二號?”

林峰對徐安妮的審美認知很是汗顏,因為自己喜歡漫畫,尤其是喜歡勵志型的《灌籃高手》,徐安妮便愛屋及烏的也看得很high,導致在她的認知里,帥哥只有兩類,高大魁梧類的就是櫻木花道;修長秀氣類的小白臉就是流川楓。夏剛和包赟也就這樣被徐安妮劃分了,至于鄭千里這樣毫無姿色的路人,徐安妮是不屑提起的。

林峰從論壇里搜出一張夏剛下午在學校演講的照片,扔給徐安妮,學她的口氣:“就是這只。”

徐安妮嘖嘖贊嘆,打出無數流口水星星眼的表情之后,又亡羊補牢地補充道:“櫻木花道再好,也不能動搖我對流川楓的一片赤誠。對了對了,你注意到沒有,他居然有酒渦。”

林峰很是茫然:“有嗎?我怎么沒有注意到。再說了,有男生長酒渦的嗎?能好看嗎?”

徐安妮振振有辭:“怎么沒有啊?玄彬多好看啊,他就有酒渦。”徐安妮是行動派,立即搜出一大堆玄彬的美圖貼給林峰看。

林峰看她沉浸在酒渦中不能自拔,于是提醒她:“收著點兒,你今天剛剛失戀。”

徐安妮猛然醒悟:“對了,幸好你提醒我,我找那家伙算賬去。”徐安妮話音剛落,QQ上就頓時顯示離線了。

林峰卻沒閑著,把自己制作的招新視頻調出來觀看,音箱里瞬間傳出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是《灌籃高手》里面的主題曲《直到世界的盡頭》。林峰也覺得自己有病,自己再心情不好的時候,一聽這個就豁然開朗,導致自己做這個登山協會的視頻,也帶著私心,把它摻雜進去了。可是歌還沒正經聽上幾句,林峰頓時就被眼前的頁面閃瞎眼,這視頻里還一一展示了歷屆協會社長的照片,最醒目最帥的那只,明明就是今天打過數次交道的流川楓。

林峰平靜了一下,暗忖這世界真小,同時也再次深刻領會,什么叫做好奇殺死貓,她快速登錄登山協會的論壇網頁,發現群眾的力量真是無窮大啊,閑人比比皆是,個個都有愚公移山的精神,論壇里已經挖出了許多關于夏剛的資料,甚至還有不少原始貼的鏈接,都被頂到了論壇第一頁。雖然林峰一貫都對八卦不關心,但有些內容有關社團的光榮傳統和歷史,林峰還是是知道的,比如夏剛是做為體育特長生特招入校的,也是本校在讀期間,連續兩年參加登山,并且都成功登頂的唯一一人,且榮獲國家一級運動員稱號。

還有人挖出了夏剛畢業后也是從事體育類產業,不單在市區內開了幾家連鎖的健身俱樂部,在京郊還圈了一片地,搞了個拓展訓練中心。

這些都沒什么新鮮,林峰一目十行地看著,在某個前面主貼甚為枯燥的冷門貼中,回帖中還是有條信息引起了林峰的注意,有人爆料說“夏剛有個弟弟也是本校的,名叫夏迪,也當過社團的會長,組織過一次登山。”

這條回帖并沒引起大多數同學的注意。也就有幾個ID討論著,有的是聽以前的前輩偶爾說過,也有人說這個夏迪,好像網名ID叫做“古道”來著,當年也曾赫赫有名,不過可以說他是社團里任期最短的社長,那次登山事故之后就沉寂了。還有人爆料,下午講座的時候也出現過,的確帥得慘絕人寰,不過沒等結束,人就消失了。

林峰心中一動,跑到綠野論壇的編年史板塊搜尋,倒是很快找到了夏迪擔任綠野社團會長和登山隊長的線索和時間段,可是因為論壇發生過改版,新論壇只提供舊版的鏈接,但這個時間段的某些帖子通過鏈接地址爬過去,卻只看到一句:原帖已經不存在。還有某些帖子,豁然就被鎖住了。而且壓根沒有搜到任何叫做“古道”的ID名,也沒有相關的帖子。

林峰也不是毫無所獲,編年史上有一條簡短之極的新聞貼,上面寫著“某年某月某日至某年某月某日,登山隊登頂成功,但返回途中遭遇大風雪,本校醫學部的范楊同學遇難。”

林峰將下方附的一張豆腐干大小的照片逐漸放大,雖然清晰度不高,但還是可見一群整裝待發的青年男女笑容滿面地簇擁在鏡頭面前,依稀可辨其中一位容貌出眾者正是夏迪,和另兩位男生勾肩搭背甚為親熱。

除了夏迪以外,男生之一林峰就算是化成灰也認得出來,心里直罵世界真小臥槽臥槽臥槽!可男生之二卻從未見過,此男生的頭頂還被特地圈了起來,畫出一個箭頭,上標二字:“范楊”。

林峰腦子里噼里啪啦一陣亂響,于是迅速打開電腦上一個命名為“thin horse”的本地文件夾,這個文件夾里除了大量的Word文稿,還有幾張零星照片。林峰打開其中一張,展現在眼前的男子,雖衣著普通但也算寬眉大眼英氣勃勃,可面孔卻和被圈起來的范楊長得一模一樣。

林峰呆了半晌:“thin horse難道就是這個范楊?居然早就去世了?而我一直在為一只鬼魂校稿?”這邊大腦還在當機,門外卻又有人砸門,并且大喊:“峰兒,峰兒!”

林峰快速將照片和網頁內容都保存到本地,關掉震耳欲聾的聲音,然后整了整表情,便起身開門,略諂媚道:“唐叔,我是不是吵著你了!”

唐老板走了進來:“那倒沒有,還好我沒住你旁邊,要不然一定會發心臟病。”邊說邊掃了一眼林峰打包到一半的貨物:“明天你上你的學,要發的貨給小金,讓他幫你叫快遞就行了。”

林峰點點頭,當然她也知道唐老板不會專程為這事兒來敲門的。果不其然唐老板從上往下打量了一下林峰:“峰兒你多高啊?”

“一米七四吧。”

唐老板有些絕望,不過還是問:“你有男朋友了嗎?”

林峰苦笑了一下,搖搖頭。

唐老板忽然又想起小金等人的風言風語,試探著道:“你是喜歡男的吧?對女人沒興趣?”

林峰極端無語:“當然。”

唐老板再度熱情洋溢起來:“那就好那就好。”

這下才說出來意,他有個老朋友,老朋友有個獨子在北京當公務員,但個人問題遲遲沒有解決。拜托到唐老板這兒,唐老板也很犯愁,唐門倒是不缺姑娘,但是這些女孩的文化層次不高,和對方公務員身份不對盤啊。唐老板扒拉來扒拉去,身邊勉強算得上文化人的,也只有林峰這一位。

林峰聽罷皺皺眉:“唐叔,這事兒不適合我,再說我下半年就走了。”

唐老板一聽也是,怎么把這一茬忘了。他倒也不強求:“那就算了。那男孩據說身高不到一米七,你倆也不般配。”

林峰呵呵干笑兩聲,繼續聆聽唐老板教誨:“峰兒你也不能總這樣,以前小,也就罷了,現在都大姑娘了,還這么跟假小子似的,穿的衣服就不說了,頭發還短,你這身高也添亂。將來怎么找個好人家嫁出去?”

這些老生常談的話,林峰已經快聽出老繭。她還沒來得及打岔,唐老板卻自己給自己開解了:“嘿,沒事兒沒事兒,你這不快出國了嗎?老外都長得五大三粗,你這個頭在他們眼里還算嬌小秀氣,說不定能找個洋女婿。”

林峰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在胸前用手勢比劃了比劃:“唐叔,老外都喜歡大胸。”

唐老板洋溢著笑容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狠狠地打量了一下林峰恬不知恥的表情和她的某些過于平坦的部位,真沒法把她當女孩,憋出一句:“臭小子,睡覺。”便拂袖離去。

唐老板前腳剛走,林峰后腳就躥到電腦前,還想繼續研究瘦馬和范楊的關系,卻看見右下角的淘寶旺旺窗口已經在那兒閃爍半天,點開,原來十分鐘前有客戶在那兒留言:“你家森海塞爾有現貨么?”

其實每個人都是立體組成,并非平面幾何。此時的林峰已經不再是學校里那個酷酷的林峰了,迅速展現了她做為淘寶商人的專業和無恥,她立即回復道:“親,有的。其他牌子的也有。”

品牌:酷威文化
上架時間:2024-03-04 16:24:23
出版社:江蘇酷威文化發展有限公司
本書數字版權由酷威文化提供,并由其授權上海閱文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制作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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