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國邊陲，西寧城。

這是在城郊圈了半座后山，坐擁大片靈田，以丹藥生意出名的“仁心坊”。

齊云順著隊伍前行，七八個凝氣初期修士在守衛的看管下，進入山谷中一個黑黝黝的山洞。

這里壓抑逼仄，充斥著渾濁燥熱的氣息，一行人穿過狹窄的通道，到達山腹內部。

在這間臨時的庫房里，洞頂的陣法散出暗淡的光，前面擺有一排排的貨架。

齊云看見貨架上擺有大量靈藥，它們根須虬結，人參般的細須上，有大片大片的土灰色氣息籠罩。

幾個面色麻木的修士坐在貨架旁邊，雙手虛合，運轉靈力，把土灰色的濁氣打散，一點一點從靈藥上面剝離。

即便周身靈力渙散，他們處理的速度也不敢放緩，最多就是在濁氣入體之時，掏出靈石勉強恢復。

兩個守衛冷眼站在一旁，中年文士模樣的庫房管事捧著卷宗，怡然在旁邊坐著。

“條件真夠差的，”齊云暗自搖頭，“大地濁氣會遲緩靈力影響修為，我這次死里逃生，隱姓埋名躲到玄國，得盡快提升地位，不能在這里苦熬。”

“啪”的一聲。

在他身前傳來一聲脆響。

一條長鞭狠狠抽了過來。

齊云身形往旁邊一閃，一陣勁風從他身邊掠過，來源處是面露怒色的庫房守衛，揮手又要再抽。

“可以了，這幫散修初來乍到，沒必要全部教訓一遍，打死了換你去做事么？”

黑衣管事卷起手上卷宗，出言制止了旁邊守衛。

“你叫什么名字？”管事問齊云道。

“在下齊云，看這些道友處理靈藥，一時間有些走神，還請管事擔待。”

此刻寄人籬下，齊云對自己的處境早有預料，當即拱手致歉回答。

眼前這位管事姓梅，替仁心坊管理山腹內的大小事宜。

梅管事輕笑一聲：“你們這些大胤來的散修，看什么都覺得新鮮。”

他翻動卷宗，比對了齊云的樣貌，抓過齊云右手，運轉靈力在齊云手指尖上狠狠一刺，再猛地一擠。

鮮血冒出，管事捏住齊云手指，翻過來在卷宗上面一摁一擦，留下一個濕漉漉的血印。

“可以了，”梅管事揮手讓齊云站到一邊，“先在旁邊站著，等我對你們統一安排。”

齊云摸摸手指止住鮮血。

他們這七八個修士屬于黑戶，還要靠仁心坊解決身份問題，這會兒只能聽從安排。

那些同一批私渡到玄國的“同伴”們，跟齊云一樣，依次在卷宗上面留下鮮血。

黑衣管事清了清嗓子說道：

“各位從大胤私渡而來，選擇為四海商盟效力十年，來到我們仁心坊，心里都有數。”

“山腹內有大量的‘五柳根’滋生，你們的工作就是在山腹內部采集靈藥，賺取足夠功勞才能離開，成為仁心坊的門徒。”

在管事的指引下，齊云看見洞穴一側有條通道直通山腹，淡薄的氣息飄散而出，看一眼就讓人心生壓抑。

比較起來，“庫房”里的條件還算好的，至少空間夠大，濁氣的濃度不高。

看到此番境況，修士們心里面不住嘀咕，但無人肯做出頭鳥，山洞里一時寂靜。

管事也不指望他們出聲，自顧自的說道：“你們被商盟分到仁心坊來，算是運氣好的。”

“不管是學習煉丹，還是得到筑基法訣，在我們仁心坊都有機會。”

“但想在玄國立足，就不要偷奸耍滑。”

“把你們這批雜役要來，我們仁心坊預支了好些靈石，只有你們表現好，我們才會讓商盟那邊打點，讓你們光明正大待在玄國。”

說罷管事不再理會眾人，率先進入前方通道。

齊云也不猶豫，他早已經作出決定，通過仁心坊在玄國立足，所以第一個跟在管事后面。

其余修士陸陸續續跟上。

這些私渡來的修士，不是修行艱難的普通散修，就是在大胤犯了事情。

他們拋棄過去身份，靠“四海商盟”的門路逃到玄國，被劃分到西寧城，從仁心坊的雜役做起，心里也都做了準備。

通道中。

梅管事吩咐道：“五柳根生長在大地濁氣當中，需要驅使靈力，把它和周圍的濁氣分隔，才能采摘下來。”

“念你們今日初來乍到，采夠十株靈藥，我就給你們安排休息居所。”

說罷他雙手背過身后，目光掃視眾人。

“都給我麻利一些，若是彼此爭斗浪費時間，在這里待個一年半載，修為止步不前，讓商盟虧本，你們應該知道下場。”

梅管事閑庭信步離開，守衛攔住入口，整條通道散發冷肅嚴厲的氣息。

在山腹中濁氣的影響下，這些大胤修士發覺全身靈力都漸漸變得遲緩。

在守衛冷喝下，他們不敢磨蹭，沿著兩邊岔路，各自往深處去。

齊云走的最遠，進入一條偏僻通道。

兩側巖壁上刻錄著暗淡的陣紋，腳下是細碎的砂土，不時有濁氣從中冒出。

在一處濁氣明顯的地方，齊云撥開砂礫，很快發現五柳根的主干。

灰色濁氣在砂礫當中彌漫，與五柳根的繁密根須纏在一起，難以分隔。

必須在打散濁氣的同時，消耗靈力，避免周圍排擠開的濁氣上涌，再度與靈藥糾纏。

“以凝氣三層的修為，怕要小半個時辰才能‘挖’上來一株，實在浪費時間。”

齊云暗自搖頭，審視周圍，確定沒有其他修士進入這條通道。

他凝神靜氣，一陣若隱若現的霧氣在識海當中浮現。

山川河流、日月星辰，盡在霧中流轉，然后同歸一爐。

霧氣被一尊看樣子滄桑無比，威壓難以形容的熔爐容納。

熔爐四周還有無數符文環繞，赫然組成了一句絕非任何一種文字，但是見則知意的真言——

以天地為大爐，造化為大冶！

齊云把一絲靈力投入爐中，難以測度的威能從爐內反饋而出，在他掌心顯露。

悄無聲息，仿若大道輕輕拂拭，靈藥周圍的沙礫被排擠開來，間雜在其中的濁氣就這樣散開、消失。

不是用靈力苦苦消磨將其打散剝離，而是將它憑空消解，一粒塵灰都沒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