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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千手馬蘭

1

暴雪、狂風,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

五葉鄉如紙片一樣被擠在白色的世界下面,當然,世界下面還有世界。不過,世界稍小一點而已。

兩鋪燒得滾熱的大炕,一盆翻著花的開水,俏麗的馬蘭身穿一件棗紅色的毛衣,手一揚,一塊薄如蟬翼的肥皂片劃成美麗的弧形落入水中。

“看著!”馬蘭黑如珍珠般的眼睛掃了一下葉高,隨即挽起了袖子,雪白的臂彎上食指與中指合并如鉗。

馬蘭的兩個手指很特殊,別人的中指總是稍長,她的中指和食指是平行的。因此,她的這個“鉗子”形成的挾口也是平行的,這保證了她力量的均勻。

果然,一切如迅雷掩耳,如飛燕的驚鴻一瞥。只見她的手在水面上稍稍一頓,就如魚鷹叼魚,“涮”的一下,溜滑如魚的肥皂片已經挾在她的兩個手指中。翻著水花的開水無非是加速了她的動作,根本對她造不成傷害。

只見她優雅地一甩,肥皂片如魚兒游回大海,重新進入水花稍落的盆中。

“你來!”

葉高有點猶豫,他先伸了伸手,可以看到,他的食指和中指已經具備了馬蘭的特殊形狀。自從三年前跟上馬蘭,他第一件事練的就是這個。每天早晨對著墻壁硬戳三百下,這是死命令,馬蘭從不姑息。

“快一點!”葉高稍慢,馬蘭的喝斥之聲又起。

葉高踏前一步,嘴唇緊咬,探手如電在熱水里挾起了那張肥皂片。

“好!不過,你的表情太難看。要輕松,像沒事一樣。干活的時候,你拉這么大的架勢,還不早掉了?記住,我們的活就是人不知、鬼不覺,明白嗎?”馬蘭明眸皓齒,說話的時候眼睛閃亮,牙齒也閃亮。葉高聽了,心悅誠服。

“練,直到這盆水涼了為止!”馬蘭一絲不茍。

葉高瞥了一眼窗外,透過玻璃可以看到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遮住了整個世界。葉高知道沒有希望了,這樣的天氣,師傅不會出去,唯一的事他只能在家中練功。

提到家,這真不是她們的家,這是馬蘭臨時租來的住所。按照他的師姐于小魚的說法,這是她們臨時扎下的營盤。

跑到這大山的深處扎下營盤,她們的對手是誰呢?要和誰開戰呢?

突然,大雪中出現了一把傘,傘下擠著兩個女人。只是一閃,外屋的門就打開了。只聽一陣跺腳的響聲,來者抖著身上的雪花,其中一個聲音說:“鬼天氣,這么大的雪。”一個聲音叫道:“馬姐,來點好吃的?!?

馬蘭笑了,她笑得很好看,腮邊頂起兩酒窩,漆黑的眉毛跳躍起來,背后的大辨子自然地甩動。

“死妮子,就知道吃!”

“馬姐,我也要吃!”聲音一落,里屋門被撞開,兩個女人挾著一股冷風撲面而來。

前者穿著一件白色的人造毛皮,后者截然相反是黑色的人造毛皮,兩個一樣的款式卻是不一樣的人。不一樣的原因也和她們的衣服一樣,一白一黑。那白得像個蠟人,只有眼珠眉毛是黑的,嘴唇是紅的,腳下蹬著一雙白色的軟皮靴。她人符其名,白雪。江湖有稱謂:“雪里紅”。

黑的當然不是絕對的黑,她臉色醬紫,腮旁微紅,嘴唇稍厚。說起話來伶牙俐齒,快人快語。她叫于小魚,江湖有外號為“魚鉤”。

這是馬蘭義結金蘭的三姐妹,馬蘭為大,白雪次之,小魚為尾。三姐妹各有千秋,老大馬蘭外號為“千手蘭花”,意思是她有一千只手。白雪的外號大有綿里藏針的意思,柔媚的外表,勾魂攝魄的同時,在你失去警惕的時候她還有另外的一手。至于“魚鉤”,那就更有意思了,她會隔山掏寶。什么意思?不管是哪個商場,不管是珍珠還是黃金,她能隔著柜臺探囊取物。意思是她可以像個魚鉤一樣,彎彎地鉤上她的心想之物。

三個女人珠聯璧合,常常有驚人之舉。白雪顧不得葉高,她上前先向馬蘭耳語一番。這邊的于小魚,黑色人造毛皮的上衣一閃,腋下挾了一件仿真皮茄克。

“葉高,試試怎么樣?”

真是人憑衣服,馬憑鞍,換上皮茄克的葉高立時精神不少。馬蘭早早就給他剃了一個雞冠頭,而他確實有雞的特征,特別是一雙眼睛像雞眼一樣圓,又像雞眼一樣玻璃般透明。臉瘦,雞嘴一樣的鼻子,而嘴是天包地,上唇長下唇短。他的手臂又特長,伸在那兒很像雞的翅膀。更為想像的是他的手,手如雞爪,骨節特長,手指特細,轉動特靈活。按照馬蘭的說法,他天生就是個作賊的材料。為什么?你想??!十指尖尖,可以在最小的縫隙處伸進人家的口袋。這里的要求應該像外科醫生的手術刀一樣,必須準確。既讓你敏感的神經不能察覺,又能在你的口袋里鉗住你的錢夾。然后,力量恰到好處地叼出。力道要緊,動作要快。說到這里,我們就知道馬蘭的一片苦心了。當她在一群流浪兒中發現葉高,立刻就將他收入麾下,其原因就是葉高的這副“特質”。

那邊馬蘭聽完白雪的附耳之言,喃喃說道:“這樣的話,我們不能等,你們趕緊吃點飯我們出發?!?

出發?葉高的眼睛投向窗外,漫天的大雪竟然停了。太陽出來,陽光射得滿世界通明。有個人影遠處一閃,不期然地向這里走來。雪很厚,那人的膝蓋以下都在雪窩里。他搖晃著身軀,松軟的雪在他身后形成一條長長的深溝。

從走路的姿勢來看,葉高就判斷出了來者是何人。等他稍近,葉高看清了眉眼,紅黑的臉龐上是立眉、豹眼,再配上齊耳長發,其兇神惡煞之感遠遠而來。葉高不禁喊道:“師傅,江哥來了!”

聲竭力嘶的叫聲,感覺很像是“狼來了!”

于小魚也看到了,她聲音很平穩:“大姐,是姐夫?!?

來者叫劉江,外號人稱“大江子”,吉陽鎮上的一個“大驢馬”。按照他們的行話是“蹬大輪”的,明白的都知道,這意思是在火車上綹竊的。吉陽鎮有四趟客運火車,他會像上班一樣,準時趕到火車站。人頭攢動中,他就在里面擁擠“作業”。

魚找魚,蝦找蝦,王八找個鱉親家。他和馬蘭結婚在吉陽,家也安在吉陽。可也由于這“職業”的原因,他們是有家不回,常常是各奔東西。大江子在火車站,有時也會跑到車上跟兩趟車。馬蘭不同,她從來不上車。有白雪,有于小魚,再帶上葉高,她們經常出沒在農貿市場,百貨商廈,逢十逢五的大集。

正因為如此,吉陽的兩間破屋,長年難得燒火。這個大江子,人性野蠻,作業的手段卻一般。從“職業化”來講,他比馬蘭要遜色得多。因此,馬蘭每到一站,他總會在差不多的時候光臨。為什么?從馬蘭的手中分一杯羹啊!別看馬蘭有號“千手蘭花”,竊技上出神入化??伤吘故谴蠼拥南眿D,大江子打食不到的時候,馬蘭就是最好的補給站。每每在算計馬蘭要得手之后,他就會出現在馬蘭的“營盤”。有話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他仿佛就是那黃雀。因此,葉高看到他,第一眼就本能地發出一聲驚叫。

葉高的驚叫擋不住劉江的腳步,一陣風來,他已經拽開了外屋的門。

馬蘭聽到是劉江,禁不住臉色就有些難看。雖然姐妹幾個都聽她的,可每一次“辛辛苦苦”賺上幾槽,不夠他要的。馬蘭也真是無奈,別人結婚找對象是想互相關照,住家過日子??伤R蘭找的是“祖宗”,錢拿走不說,一旦不高興,大江子二話不說,舉起一根特制的柞木棍就是一陣“修理”。常常使馬蘭體無完膚,馬蘭還無人傾訴。

那根柞木棍是大江子給馬蘭特制的,手柄很光滑,旋的有模有樣,前邊是個四楞。說起來,有點兒像秦瓊使用的锏。打在身上是徹骨的疼痛,馬蘭咬牙抗著從來不“哼”一聲。

這一次,馬蘭到五葉鄉足有半月,劉江判斷她肯定得手。于是,他不顧滿天風雪,尾隨而來,目的當然是要點錢。

進到屋子里,大江子一面跺著腳,一面大喊:“哈,小姨子們,你們全在??!姐夫想死你們了?!?

話音沒落,他一手一個就摟住了白雪和于小魚。白雪掙扎,于小魚干脆給了他一腳,口中喝道:“滾!紅臉賊!”

大江子沒在乎,他將白雪扔開,手一搖說:“不帶這么說姐夫的,小姨子永遠是姐夫的半拉腚。想叫姐夫心痛,你就得學會溫柔?!?

于小魚嘴快,她直斥劉江:“打住,這大雪天你來干什么?是不是打不著食又想起老婆來了?告訴你,我們還餓著呢!你還是先請我們一頓再說吧!”

大江子雖然是個“蹬大輪”的,可他學藝不精,手段一般,十次九空。他更主要的“職業”是“放鷹”,就是將小扒手們撒出去,他坐收漁利。可是,這幾天,公安的抓得緊,他手下的幾個小扒手相繼掉了腳,他成了光桿司令。算計了一下,馬蘭到五葉鄉已經是半拉月了,估計應該是差不多,順著于小魚的話他說:“咋的?沒有我罩著,你們還不都讓人強奸了?給我交點保護費,也算交稅了。”

葉高瞥一眼馬蘭,他發現馬蘭的臉都氣歪了,他立刻說道:“江哥,我們到這十了多天了,房租費還沒交呢?我師傅還想等你來給交租呢,哪兒還有稅?”

屋子里的氣氛不太對,劉江也不和葉高說話,他翻了翻眼睛,一屁股坐在馬蘭一邊。聲音小了不少:“這不是掉鏈子嗎?堂堂的蘭花手,五葉鄉又是著名的人參之鄉,跑到市場上秀它兩棵參,也不至于在這兒挨餓吧?”

劉江說的不差,這五葉鄉是關東山里有名的人參之鄉。正因為此,這五葉鄉也是富有之鄉。馬蘭在這里扎下營盤,要想到人參市場上去拿它幾支貨,輕而易舉。但她按兵不動,當然有她的打算。

大江子再強橫,他還指著老婆給他偷錢花,因此,有時候他也得來點兒軟的。

于是,他說:“這樣吧,雪已經停了,人參市場也能開張,我和你們一起去。讓我練練手,拿到貨我請客?!?

“不行,我們有事,要去你自己去。”馬蘭一點兒不給他留情面。

說完這話,她穿上一件皮茄克,套上一雙高腰軟皮靴,戴上一副皮手套率先走進外面的大雪中。看馬蘭走出,白雪和于小魚相繼而去。葉高也不怠慢,穿上新換的茄克尾隨其后。

看馬蘭她們走了,劉江也不在乎,自己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的好一陣折騰。

2

三河市,距五葉鄉180公里。扼五路總口,居關東之要沖。后面是長白山的道道余脈,崇山峻嶺中無數的村落,集鎮,還有大山里的無盡寶藏。前面是關東的千里沃野,富饒的東北大平原。如果說長白山有門,那么,三河市就是這扇門。三條鐵路在這兒交叉,數條公路在這兒匯總。因此,自古以來,這兒就是關東的一個物流中心,貨物的集散地。長白山里的木材,煤炭,奇珍異寶從這兒流向全國甚至是世界。而精彩的外部世界,精彩的各種產品,也從這兒蜂擁而入大山的深處。

三河,關東重鎮。因此,人口稠密,商賈遍地,店鋪林立。

在這兒下車,并準備住在這兒,杜明海自然有他的深意。南下廣州賣掉人參,自然是腰纏萬貫,他不急于回家,無非是想到這繁華之處戲耍一番。

他身穿一件散腰皮茄克,頭戴一頂俄羅斯軟皮帽,下穿一條毛料褲,腳下一雙男工硬皮靴。發財了,總得有點派頭,他的眼睛上扣了一副漆黑的墨鏡。別說!天氣晴朗,陽光射在白皚皚的雪地上反映出萬顆銀針。要不是墨鏡的遮光功能,他的眼睛什么時候才能適應這強烈的光線?

他的后面是一個跟班模樣的年輕人,那人平頭,方臉,沒有什么特殊之處。唯一的特征和缺陷是門牙少了半拉,這讓他在和你說話時會給你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他手拎一個精美的皮箱,瞇起的眼睛警惕地觀察著四周。他叫門立仁,是杜明海的外甥。跟隨舅父南下羊城,自然是杜明海的意思,千里獨行,攜財百萬,他不能不考慮風險。而門立仁外表雖然普通,實則很精明。況且,他也是吉陽鎮上的一個“驢馬”,不但懂“賊道”,也頗有一番憨力。好勇斗狠,半拉門牙就是打仗的殘留。

五十歲的男人,如熟得不能再熟的仲秋時節。從經驗到身體都是飽和狀態。況且,歷經雨雪風霜,他的腰包終于鼓起來了呢?

有了錢總得花吧?不花怎么能知道你有錢?

“小仁,找個好一點的賓館?!倍琶骱O逻_指示。

“瓊思賓館?!遍T立仁似乎對三河熟門熟路。

站在馬路邊,門立仁揚起了手,一輛出租車像魚兒一樣游出川流不息的車隊,停在了他們的面前。司機伸頭問:“上哪兒?”

門立仁先給杜明海拉開車門,然后他坐進前排的司機副座,低聲說:“前邊,瓊思。”

司機略感吃驚,但他立刻心領神會地抬起了離合器。出租車隨便地轉了一圈,停在了一個富麗堂皇的建筑門前。杜明海下車后,回頭一望,距離他們下車的火車站也就一百米。不過,他什么也沒說,掏出一張鈔票塞給了司機,口中大方地說道:“不用找了!”

他們的面前是九級大理石臺階,杜明海挾著一個皮包在前,門立仁拎著那個精美的皮箱在后,兩個人拾級而上。

到了最上面的一級,門立仁上前一步,貼著杜明海的耳邊悄聲說道:“舅舅,你看,仿古一條街?!?

杜明海側首東望,果然,龍盤鳳繞的雕梁畫棟紅磚綠瓦的仿古建筑,沿著“瓊思”賓館對面的一條南北走向的特大號胡同徐徐展開。

說到這仿古一條街,里面有故事,三河,既然是五路總口,物流的中心,它也必然地領開放之先。尤其是它有了一位年輕而有魄力的市長,勃勃雄心使他下令建了這條頗具風味的一條街。

緊接著這位市長又提出了在這兒建立紅燈區的建議,建議出臺立刻受到了老干部的一致而強烈的反對。上訪信雪片般飛走,盡管這位市長將三河市的經濟發展推動了數個百分點,政績斐然??墒牵@事關風化的提議還是毀了他的前程,他被調離三河。

一條街毀了一個官!

人雖然走了,事情卻沒有完,這仿古一條街上什么歌廳舞廳,還有歌舞餐廳鱗次櫛比。雖然沒掛什么紅燈,可實質內容沒有什么區別。面對這即成事實,什么老干部新干部再也沒有了動靜。于是,這一新鮮的別有風味的東西帶有強烈的生命力,佇立于仿古街的兩端。而這故事也像物流一樣,流傳于大山的每一個角落。

門立仁暗地里給舅舅的暗示也緣于此,有句話叫心領神會,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杜明海生于五葉鄉,長于五葉鄉,黑土地上刨食曾經讓他倍嘗辛苦。突然間,像春雷爆發,農村經濟結構要發生變化,生產隊的人參種植園要承包。多少年的規矩破了,沒有人敢應聲,沒人敢去離經叛道,沒有人敢去吃螃蟹。杜明??赡苁菍彆r度勢,也可能是福至心靈,他以大隊副主任,生產隊長的名義,在無人承包的情況下單獨承包了生產隊的人參種植園。

真是福兮禍所系,禍兮福所依。誰能料到呢,首長們說話算話,人參的收獲全部歸了自己。真是想不發財都不行,除了上繳,杜明海一夜之間成了“萬元戶”。大概,先富起來就是這個意思,他成了五葉鄉的首富。

人有錢了,腰板就直,說話聲音就不一樣??墒?,環顧身邊,他覺得還是沒有變化。老伴比他還大,“女大三抱金磚”這個古理使他的糟糠之妻十分不堪。

特別是他南下羊城,外面的世界撲面而來,太精彩!

杜明海不復當年,他不想辜負自己,于是,他在三河下了火車就不想走了。其原因,當然是這繁華的市井讓他流連忘返。

門立仁像老中醫一樣摸到了舅舅的脈搏,于是,他伏耳低聲地告訴了舅舅:這里是仿古一條街。其中的潛臺詞,老舅明白,外甥也明白。畢竟,食色人之性也。

住進“瓊思”,杜明海心滿意足,條件不錯,衛生間里有熱水,籠頭一扭,洗了一個遍體通泰。

杜明海是精明的,他承包人參,踏進商海,每一步都證實了他的精明。門立仁是精明的,他熟悉社會,懂得雜七雜八的道上規矩。甚至,他懂得做舅舅的心思??墒?,他們都沒有發現,他們走下火車,踏進“瓊思”的前前后后,總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們,那就是于小魚。也許,這就是強中自有強中手的道理。

馬蘭在五葉鄉扎下營盤的目標就是杜明海,可她在那兒發現杜明海已經遠赴廣州。于是,她派出白雪和于小魚來到三河,因為,這里是大山的門戶,杜明?;貋磉@里就是必經之路。

也是合當有事,他們一下車就被白雪和于小魚盯了個正著??此麄兿麻健碍偹肌保瑑蓚€女賊如飛地回到五葉鄉,尋找馬蘭去了。

杜明海哪兒知道這些?更不知道,這是當年他做事不慎惹下的事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該來的總會來的。

當天晚上,兩個人用完晚餐,門立仁將他的舅舅引向了仿古一條街。這街真是古色古香,迎面就是一個牌坊,兩側立柱青龍盤旋而上,正面橫幅繪有祥云,上面一輪旭日。進到里面,飛檐聳脊,琉璃瓦,紅木窗,真是風味獨特。

更令人心跳的是,幾乎每一個商家的門前都站有一個貌美如花的妙齡女子在招呼客人。她們濃妝艷抹,妖冶異常。

時值開放之初,大江東去,泥沙俱下,魚龍混雜。杜明海的眼睛都直了,左顧右盼,總覺得不夠用。

再看商家,歌廳,歌舞餐,美發院,按摩室,無非如此。

杜明海走在中間,早就被拉客的小姐上前抓?。骸按蟾纾轿覀冞@兒坐坐吧!保你滿意?!遍T立仁在一邊慫恿:“舅,你看好了嗎?”

杜明海雖然心癢難熬,可這人生地不熟,小姐如此熱情相反催發了他的恐懼心理。一時間,他正在猶豫。突然,一個人掙脫了小姐的糾纏,往前一沖沖到了杜明海的懷里。杜明海能試到胸口被重重地撞了一下,定睛看時,原來是一個眉眼清秀的小伙。那小伙穿著一件漂亮的皮茄克,下面一條牛仔褲,大冬天頦下一條羊絨圍脖。

他非常不好意思地向杜明海致意:“大叔,對不起,把你撞了?!?

后面的小姐還上來拽他,他急忙掙脫,拼命的跑去。

門立仁看那小伙跑走,他竟然也甩開腳步緊追而去。剩下了杜明海,落進了小姐的包圍中。這時,他反到沒有了顧慮。畢竟門立仁在眼前讓他有點別扭,他這一走,讓杜明海感覺空間大了許多。于是,他放心地舉步進了一家美發廳。

一切都和他心中的愿望差不多,小姐獻著媚笑,柔軟如棉的手無恥的向他的身上延伸。

杜明??刹皇菦]有玩過女人,他有經驗。當初當生產大隊副主任的時候,他就享受過回城知青的肉體,對于女人他一點兒也不陌生。特別是外甥門立仁離他而去,無限擴大的空間讓他腎上腺激素洶涌澎湃。當那個無恥的女人,解開了上衣之后,荷爾蒙讓他頭腦發漲,于是,他迅速地膽大妄為起來。

突然,包間外有一個聲音傳來:“先生,請將你的臺費交上?!?

別看杜明海當過生產隊的官,也是今天的暴發戶,可他從根上講還是一個土包子。他急忙問道:“臺費,什么臺費?”

他面前的女人抿嘴一笑,手指他的腦門:“大哥,你真笨,我們這兒是生意,你當是免費的?”

明白了,這是要交錢。杜明海伸手向懷里去摸錢。這一摸,他腦門上的冷汗下來了,不管是腎上腺還是荷爾蒙統統煙消云散。為什么,錢夾不翼而飛。

這可怎么辦?摸遍渾身上下,外衣兜里還有50多元零錢。老板還算開恩,斜視了他一眼:“這位大哥,你也不講究啊?就拿這區區50大毛,到我這兒玩姑娘?看看,我這姑娘多水靈,比你姑娘還要小呢!讓你老牛吃把嫩草,你還如此摳門。告訴你,今天是遇上了我,50元結你個臺費,你該上那兒那兒去吧!”

真是戲子無義,婊子無情。轉眼之間,那個笑意盈盈的女人臉上像外面的屋檐,垂下了長長的冰溜,讓人心寒徹骨。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杜明海垂頭喪氣回到“瓊思”賓館。一路上邊走邊生氣,好你個門立仁自己跑了,扔我在那兒受氣。

杜明海不思悔過,一股怨氣全在門立仁身上。

因此,當門立仁出現在賓館房間里,杜明海怒喝:“都是你,你跑什么?那樣的地方我們本來就不應該去。”

既然事情沒辦,杜明海干脆裝一把正經。門立仁當然知道個中三味,他心中暗笑,表面上委屈地說:“我不是看舅舅這么些天難受嗎!出門在外,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怕什么?人這一輩子該玩就得玩,要不然還不是白活。放心!外甥什么時候也不能給你說出去?!?

門立仁表面上是安慰杜明海,心里在打著另一個算盤。

剛才他一眼就發現了撞向杜明海的是個賊,因此,他緊追不舍。拐過街角,那人站住回身喊道:“那里的朋友?如此窮追不舍什么意思?”

門立仁看那人拉開了架勢,他停住腳步,雙手抱拳:“哥們!明人不說暗話,都在道上混,見面有一半。”

“行,話說到這里,哥們再不開事也就白混了?!蹦莻€賊也真不含乎,順手在錢夾里拽出一沓數也沒數就遞給了門立仁。

門立仁笑了,他又一次雙手抱拳說:“吉陽鑰匙,有機會到吉陽找我,冷水燒成熱水,一定讓哥們滿意。”

那人也是一抱拳說:“妙手神童史俊山,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后會有期。”

當然,這事門立仁是無論如何不會告訴杜明海的。他知道,杜明海有的是錢,丟這點算不得什么,再到那個皮箱里拿一點就是。

果然,幾句好聽的話扔過,杜明海怒火漸漸平息。荒唐是自己的與門立仁何干?無非是再拿點錢,再找一個機會而已。

3

雪過天晴,馬蘭率領一群男女下了一輛大巴。這是一輛長途客車,終到地點就是三河。

下車后的馬蘭首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雪后的空氣寒涼清新,直透五臟六腑。馬蘭在這兒長大,鐵路橋下曾經有她的宿地,火車站中曾經有她被警察追逐的身影,她的師傅被抓進監獄前有留給她的深情一瞥。沒有辦法,世事輪回,她仍然在走這條路。

三河市有三條主要街道,它成雞爪形伸向三個不同的方向,像血脈一樣滋養著這座城市。而這三條街道的中心,它們的起點就是站前廣場。這站前廣場左面是一個長途公共汽車站,是通往關東各地的,馬蘭她們就在這兒。廣場的右面是小客站,那是通往三河下屬各鄉鎮的,它的不遠處就是“瓊思”賓館。

馬蘭對這兒了如指掌,她回頭和白雪稍一商量,立刻帶頭向“瓊思”走去。

住進“瓊思”,馬蘭并不急于吃飯,她叫于小魚借訪客為名在服務臺查找杜明海的房間。也是事有湊巧,杜明海就住在馬蘭腳下。如果不是那一層水泥樓板,她們就在一個空間。想起杜明海就在腳下,她有些恍惚。

童年的記憶是模糊的,這模糊的記憶是和距這二十里的紅花鎮同在的。那里有她的母親,但沒有父親。母親早逝的時候,曾經抓住她的手,告訴她:“長大了,到五葉鄉找杜明海,他是……”

那是馬蘭第一次聽到杜明海的名字,看著母親咬牙切齒的模樣,這話讓她鏤骨銘心??上У氖?,母親一口氣短,再也沒說出下文就離開了她。后來,她長大了,到了吉陽。多次打聽,知道杜明海是五葉鄉的一霸。后來又知道,他富甲一方,雄居五葉鄉人參大戶之首。那么,母親的意思是找他做什么呢?

馬蘭知道母親曾經是五葉鄉的下鄉知青,她恨那兒的人,難道這杜明海是母親的仇人?不管怎樣,他起碼是一個有錢人,有錢人就是馬蘭的目標。因此,一追五葉鄉,二追三河市,仇不仇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杜明海有錢。尤其是目前,據馬蘭了解,他是從廣州賣了人參歸來。

他能沒有錢嗎,有錢就行,即能偷了他的錢,還能讓九泉之下的母親滿意,馬蘭也覺師出有名??墒?,不知道為什么,動手之前她有些恍惚。

為了排除這恍惚,她打開衛生間,進了浴池。

扭開籠頭,將自己的身體放進溫熱的水中,無盡的溫暖立刻包裹了她,這讓她很受用。

衛生間的裝修是粉色調,瓷磚是粉色,浴缸也是粉色。恰恰馬蘭的皮膚也是粉色,于是,她像放在浴缸里的一個連體雕塑,只不過上面注滿了水而已。

她也像雕塑一樣,一動不動,只有大腦在運轉。

溫水浸泡她的身子,升起的漫漫霧氣包裹了她的腦袋,思緒在這氤氳的氛圍中飛騰。他還沒見過杜明海,聽白雪她們介紹:一個五十多歲的漢子,大高個,大腦袋,紅臉膛,五葉鄉里赫赫有名。還聽說,他還領了一個保鏢緊隨他左右。那保鏢拎了一個精美的手提箱,據白雪判斷,絕對是有貨!

馬蘭一邊想著細節,一邊緩緩的給自己打上洗浴液,浴缸里充滿了泡沫。

突然,衛生間的門被撞開,葉高闖進。

“師傅,于姐回來了。”

人的本能,葉高的眼睛投向浴缸中的馬蘭,并落在馬蘭泡沫下的身體,最后停留在馬蘭隱約顯露的胸部。

“干什么?這么慌!你都18歲了,辦起事來還這么沒譜?出去!”馬蘭怒喝!

葉高漲紅著臉退出,馬蘭慢慢地從浴缸中站起來。別看聲色俱厲,其實她并不惱。她收留葉高好幾年了,他跟著她就像她的親弟弟。有的時候,她真忘了性別之分,好像葉高也是這樣??墒牵裉欤蝗桓械饺~高已經長大了,成人了,以后要注意了。

馬蘭擦干身上的水滴,圍上寬大的浴巾走出衛生間。

果然,于小魚似乎等急了,她告訴馬蘭:“大姐,二姐已經把那個保鏢調走了?!?

好!馬蘭心中高興,這是她的第一計。

她們已經弄明白,這個保鏢叫門立仁,是吉陽鎮上的一個“社會人”。再往細里說,她們也是同道。不過,門立仁干的是“砸窯”,他有外號謂“鑰匙”。那意思他就是一把鑰匙,開門撬鎖,入室盜竊。這與馬蘭他們的綹竊略有不同,這不同表現在“技術含量”上。“砸窯”的手上功夫稍差,不會如鉗子一樣從別人的衣兜里掏錢。而“綹竊”的,要是去玩個入室盜竊的話,那是信手拈來的事。

說來也算笑談,這盜竊的活到了一定的份上也會細化,即使是“綹竊”也不同,比喻,大江子就是經常出沒在火車和客運的汽車上。這里流動人口為主,你流動他也流動,都屬萍水相逢。偷完了各奔東西,由于陌生,掉腳的可能性要小得多。

說到這里也就應了一句話:盜也有道。

因此,干這活最怕的就是遇上同道。為什么?因為他內行?。≡S多機關他一看就懂。特別是他的職責又是保鏢,這很讓馬蘭投鼠忌器,費了一番思量。她終于想出了這一出“調虎離山”計,看來,門立仁是中計了。

剩下的就是抓緊時間了,這樣的事也有機會,這機會一旦消逝就不再有。

她立刻說:“你去,化裝成服務員,探一下杜明海。”

于小魚也不猶豫,她在她們的行李箱中找出一套制服,那制服就是這賓館服務員的制服。那是于小魚瞅準了機會偷的,算不得什么。

換上偷來的算不得什么的制服,于小魚搖身一變成了一個賓館的服務員。這人可真是的,全憑一張皮,大概人在澡堂子里誰也不知道誰是干什么的吧?

看到于小魚的變化,葉高莫名其妙地突發奇想。

于小魚沒理他的奇想,她鄭重地和馬蘭說:“我去了!”

馬蘭也鄭重地點頭,小魚離開了她們的房間。也許,馬蘭不放心,也許她是預防萬一,她向葉高示意。葉高心領神會,他悄無聲息地滑出了房間,緊隨于小魚下到三樓。

三樓安靜如常,這個時候每個房間有每個房間的故事,而走廊上寂靜如水。猩紅色的地毯踩上去悄無聲息,貼著壁紙的墻上昏黃的燈襯托著靜謐。走廊盡頭,樓層服務員躲在她的房間里,沒有人哪兒有聲音?

于小魚像個幽靈,輕盈無比的幽靈,她不是走似乎是在漂。她漂到服務臺,左右察看了一下動靜,然后,抓了一個保溫瓶又滑到了305,那就是杜明海的房間。

稍一停頓,于小魚舉手貼在門板上等了幾秒,耳朵貼近了房間門。

這一刻,后面的葉高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不免有點心急,因為,樓下傳來了腳步聲……。

終于,于小魚的手一動,門板傳出清脆的響聲。

4

房間里有一臺14寸黑白電視,很不錯。即使貴為“萬元戶”,杜明海至今還沒有買電視的計劃,可這臺電視讓他計劃開始萌動。因為電視太好了,讓他全神貫注。長這么大,從來還沒見過這樣的電視劇,真是別開生面。

黑社會老大竟然是有血有肉的漢子,許文強讓他血脈賁張,丁力讓他扼腕嘆息,馮程程讓他兩眼發直。《上海灘》讓當時的大眾驚嘆不已,杜明海也不例外。

正當他緊盯銀屏無暇旁顧之際,于小魚的敲門聲傳來。

走進的于小魚像一綹春風,清新的感覺迎面而來。這不說于小魚多么漂亮,而是她的青春氣息,年輕就是魄力之源,尤其是對于杜明海這五十歲的人來講。

他的眼睛從電視上挪開,開始關注于小魚。

小魚體形不錯,一套賓館制服讓她的人顯得精悍,1、65米的身材,不高不矮,120斤的體重,不胖不瘦。人黑一點,反而使她眼睛很亮,牙齒更白,顧盼之間鮮活靈動。

“大哥,你自己住?。俊?

尤其是一聲“大哥”像山間清泉,甜甜的流入杜明海的心里?!澳阕约??”,這讓杜明海浮想聯翩。

“是啊,你是這兒的服務員?”杜明海像個乒乓球手,很簡單的將球推擋過去。

“一個人出門,總是寂寞一些,大哥是不是?”于小魚放下水壺,人卻不走,她背著手擋住了電視機的視線,眼睛直視杜明海。

為了看電視,杜明海沒開燈,因此,這房間里只有電視的光線。現在,這光線就在于小魚的身后,仿佛在她清新的背影處增添了一圈光環。這光環反襯出于小魚婀娜的身段,俏肩肥臀,女人特殊的曲線讓杜明海咽了一口唾沫。

“沒辦法,做生意嗎?寂寞雖然難耐,不也得耐嗎?”

杜明海是何許人?于小魚的言外之意他立刻領會。于是,這一次他不是推擋,而是一個抽殺,球拋向了于小魚。

鑼鼓聽音,說話聽聲,于小魚感覺到了有戲。

“想排遣一下嗎?我賓館里有的是好姐妹,我可以讓大哥歡渡良宵?!?

也許任何事情都有反彈,杜明海的抽殺,遭到了于小魚的回頭一板。那球,帶著凜冽的氣勢猛襲而來。無奈之間,杜明海退后一步,揮動球拍。

“她們比你如何?”

杜明海雙腿站的很穩,讓球稍微帶點下旋,直射于小魚的心臟。

哈哈哈,于小魚心中暗笑。果然,這個杜明海是色中餓鬼。不躲不閃,直接撲過??磥硭蔷媒洔嫔#系懒?。想到這兒,于小魚心中一凜,要特別小心了。

在她們姐妹三個中,于小魚和白雪不同,她還是徹底的女兒身。雖然她浪跡江湖,墜身賊伍,可她對于貞節還是看得很重。怎么辦呢?于小魚腦袋迅速旋轉。一時間,她還找不到回擊的路數。那邊,杜明海又發話了:“我明白,干服務員的一個月也就幾十元,打點工賺點外快也屬正常。我這人從來不白用人,花錢買樂那是自然的,我不會白了誰的?!?

話音一落,杜明海起身到衣帽柜里去找他的皮茄克。

由于在房間里,他就穿了一件羊毛衫。找到皮茄克,一伸手他才想起,兜里的幾張零錢叫門立仁要去了。今天晚飯后,門立仁和他說:“舅,你也樂過了,外甥也想放松放松。畢竟年紀輕輕,這么些天了,給兩個錢,放一會假,怎么樣?”

衣兜里沒有錢,杜明海從柜子下面拽出那個精美的手提箱。他從箱子里拿出一沓鈔票,對著于小魚他數了數,然后,揣到衣袋里。

“我這人說話直,我就想找個妹子樂一樂。錢嗎,隨便要,我有的是。只要是讓我高興,我出的起?!倍琶骱5靡庋笱?,他往床上一躺,一沓鈔票漏出個邊,眼睛斜瞥了于小魚一下。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想法,杜明海想的是于小魚。于小魚想的是杜明海的鈔票,當她發現了杜明海的鈔票存放地點時,她就失去了與杜明海繼續糾纏的興趣。

“大哥,我明白了。你放心,我和姐妹們核計一下。再見!”于小魚像一道閃電,扔下目瞪口呆的杜明海,轉眼不見了。

這是哪兒跟哪兒?。慷琶骱:冒胩旎剡^神來,再看電視,那么好的一個馮程程已經嫁給了丁力。

于小魚出門,走廊上昏暗,她和葉高撞了個頂頭碰。葉高大拇指一伸:“于姐,你真行!兄弟服你?!?

于小魯照頭一巴掌:“小屁孩,什么你都聽?姐姐這是為了你。等我們弄完這老鬼,怎么也給你來一套皮衣皮褲?!?

于小魚知道葉高最喜歡皮衣,葉高也高興,他摟著于小魚的腰,二人就上了四樓。

見到馬蘭,于小魚簡要的做了匯報。馬蘭看了一下手表,時間已經是晚間10點,看一下窗外,燈火闌珊中,三河市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馬蘭像個司令官,她說:“小魚,你到街上,找一個磁卡電話,往賓館里打個電話,告訴杜明海。就說小門子被車撞了,進了市醫院,讓他去一趟?!?

于小魚領命欲去,馬蘭再說道:“記住,你是醫院的護士。要是害怕他聽出你的口音,在舌頭下面壓塊糖?!?

剩下葉高,馬蘭問他:“葉子,你想做什么?”

葉高回答:“我聽大姐的!”

“什么?”馬蘭第一次聽到他不叫師傅,叫起了大姐。吃驚之余,睜大了好看的雙眼盯著葉高。

沒想到,葉高一點兒也不慌,他迎著馬蘭的目光說:“姐,你是我師傅,也是我姐,我已經18歲了?!?

是啊,葉高說的對,時間太快,他已經不是個男孩而是一個男人了。也許,葉高就在于提醒她,讓她注意這個區別。

突然之間,馬蘭想起了她赤身裸體在浴缸里被葉高看到的情景,她猛然地抱住了前胸。這種下意識的動作,讓葉高滿臉飛紅。

“師傅,你和姐夫離婚吧!”葉高突然說出了這么一句話,馬蘭驚訝的張大的嘴巴。

葉高只從被馬蘭收留,就和馬蘭生活在一起,馬蘭和劉江結婚也是如此。因此,大江子如何對待馬蘭,葉高是全部知道。有一次,大江子暴打馬蘭,葉高如飛揚的公雞,跳著高的撲向劉江。雖然每一次他都會被打的滿地找牙,像個被拔光了羽毛的光腚雞。但是,他不服劉江,屢敗屢戰。因此,只要是葉高在,劉江很少對馬蘭暴力相向。

馬蘭足足看了他兩分鐘,最后說道:“葉高,我可以是你姐,我比你大10歲,也可以是你阿姨。但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我是你師傅?!?

馬蘭一席話讓葉高語塞。

看葉高嘴張了幾張,什么也沒說出來,馬蘭立刻下達指令:“去,到走廊上盯著。只要是杜明海離開他的房間,立刻回來告訴我?!?

5

“瓊思”賓館大廳,頭上是高懸的水晶燈,地面是景德鎮雪亮的烤瓷地磚。那地磚透著反光,映著移動的人影,憑空給這座賓館增添了不少氣派。

門立仁匆匆而入,腳下帶雪,平滑的瓷磚和冰面差不多,強烈的沖力讓他像一個流星。突然,一個打扮入時的女郎從大廳的電話間里走出和他撞個滿懷。

從那一剎那,門立仁的鼻孔里噴進了強烈可以暈眩的香氣,這香氣使他怒火中燒的胸膛像澆了一盆涼水般瞬間熄滅。他在定睛看去,女郎已經是花容失色,白蠟一樣的臉上,漆黑的瞳仁里全是慌亂。

只一眼,門立仁就產生了一個感覺:那女人膚白如雪,嘴唇鮮紅,瞳仁如窗戶透著某種風情。眼睛里波光漣漪還帶著某種希冀,那希冀是什么呢?門立仁認為,那是對男人的某種期待。

他的第一個反映是笑容,善意的笑。張開嘴,門牙半缺如黑洞般的笑容。

白雪沒在乎他丑陋的黑洞,反而柔聲說道:“對不起,大哥!”

這聲音拿捏的恰到好處,即能清清楚楚聽到每一個字,又絕對的不高聲。就如珠落玉盤,清脆悅耳。

“啊,老妹,我好像見過你!”門立仁這是老一套并不新鮮但實用。

果然,女人仰視了他幾秒鐘,然后說:“我是吉陽的,你呢?”

真是正中下懷,門立仁趕緊說道:“對呀,我就是吉陽的。怪不得老妹這么面熟,真是我們吉陽的美女。”

這話說的,白雪嫣然一笑,非常燦爛地回答:“客氣,你才像個男子漢呢!”

門立仁的感覺當然不錯,聽白雪如此說,他明白是遇到了“真人”。他馬上問道:“你自己一個人?”

“嗯!”

再看白雪,一件白色假貉皮,一條磨藍牛仔,下穿高腰白色軟皮靴。腰肢如柳,面色如花,兩只眼睛射出萬般柔情。門立仁心中咐道:單身一人來到這么一個開放的地方,打扮又這么時尚,臉上那么多脂粉,應該是個“業務”。這“業務”就是妓女的意思,也是暗娼。

主意打定,門立仁說:“正巧,哥也是一個人,剛剛做生意從廣州回來。咱們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在這三河見到老妹一定是緣分,我做東請老妹吃頓飯怎么樣?”

白雪聽了此話,先放了一個眼風說:“那怎么好意思?一見面就讓哥請客。”

“哈哈哈!別叫我哥,讓我擱就行。”門立會開懷大笑,他認定自己的判斷沒錯。立馬借機開了個玩笑,也算試探。精明的門立仁可不想當冤大頭,請了客,她再拒絕了他,那可是栽了。

白雪裝做沒聽懂,繼續說:“啥呀!你就是我哥嗎!”

行了!熟了!門立仁明白,他拽了一下白雪的手說:“你就在這兒等我,我去拿點子彈,咱們兩個去吃飯?!?

他說子彈就是錢的意思,白雪當然明白,她又回答:“好,我就在這兒等你?!?

看到羊兒一樣的白雪,門立仁是心花怒放。他幾乎是抱著白雪,將她放到大廳的沙發上,伏在她的脖頸處對著耳朵吹了一股熱風:“寶貝,不許騙我,我馬上就下來?!?

十分鐘后,他從杜明海哪兒拿了一點錢下得樓來。果然,白雪還坐在沙發里。這個時候,兩個人都有一種相互的感覺,他們似乎很熟了。勾腰搭肩,二人揚手堵住了一輛夏利牌出租車。二人上車,門立仁沒等說話,白雪開口:“上一當酒家?!?

“上一當”是一個郊區的酒店,這個酒店有一個特點,它在院子里搞了一個養魚池。只要是有客人,他現殺現做,比較新鮮可口。

白雪的目的不僅僅是吃這鮮魚,關鍵是她想把門立仁調遠一點,方便馬蘭她們下手。

也是合當湊巧,門立仁最愿意吃魚,聽到白雪的安排,他心里暗暗高興。特別是遠離城區,也可以和這個“業務”多多周旋。

“上一當”門面不大,里面卻很寬暢,不但有一樓還有二樓雅間。一進門,懂事的老板就將他們引到了二樓,布簾一掀就是一個隔離的世界。

到了這兒,門立仁發現,這酒店居于三河至吉陽的公路一側。盡管是黑黝黝的夜晚,但從燈光上仍然可以看出,這周圍住宅不多,應該屬于路邊店的那種。看白雪在前,門立仁心中罵道:“真是個婊子,她能找到這樣的地方?看起來不是一次兩次?!?

白雪原本沒想那么多,她的本意就是越遠越好,給馬蘭騰出更多的時間和空間。不過,一進入這個酒店,她就后悔了。如此獨立的地方,幽靜的氛圍,后面又是豺狼一樣的門立仁,今天恐怕是難逃此劫了?她抱著羊上祭壇的心情走上二樓。

正因為是路邊店,“上一當”是通宵營業,過往的車輛司機多有臨時到此打尖休息。因此,酒店的后面還有些許客房。老板似乎也是道中人,他將兩人安頓好后說:“二位,我們這兒有客房,用過餐后,可以休息?!?

老板滿臉油光,胖的眼睛只有一條縫,他的提議讓門立仁很興奮,此刻他已經打在這兒住上一宿的主意了??砂籽└雍蠡?,本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現在即使不在酒也得先品嘗了。

兩個人一落座,門立仁緊挨著她一雙手就放在她的大腿上。

白雪剛要表示不滿,門立仁立刻橫眉立目:“咋的?我可是花了錢的,你當你是誰!”

蠻橫的語氣讓白雪立刻沒電,無奈之間,白雪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她想把門立仁灌醉趁機脫身。于是,她心一橫,嗲聲說:“還是先喝酒吧!”

門立仁叱牙一笑,漏出他的半拉門牙:“哈哈,對對,還是小妹了解我,我就是一個酒色之徒?!?

兩個人推杯換盞,在這荒郊野外的酒店里大喝起來。

酒至半酣,白雪發覺此計失敗,門立仁的臉已經是由紅轉白,越喝越能喝了。怎么辦?白雪轉念一想,心中又生一計。三十六計走為上,她開口:“哥,我上趟廁所。”

話音一落,她起身下樓。

這個野外的酒店,一切從簡,室內沒有衛生間。它的廁所建在后院,在一個堆煤的棚子一側,沿著圍墻用木板釘了兩間,左為男廁右為女廁。

煤棚子與圍墻之間有一條小道,過了這條小道才是廁所。白雪艱難地通過小道,蹲在廁所里她就核計如何擺脫門立仁。她琢磨這個環境,酒店前后兩進,中間大院,四周是高高的圍墻,她白雪是無論如何翻不上去,唯一的辦法是走門。這門有兩道,前門竄酒店而出,那里有門立仁,顯然是風險太大。這個門立仁猴精,他不會不防。那么,后門呢?白雪發現院子里有一道上鎖的鐵大門。鐵大門是用鐵筋焊的,中間有空隙,能不能鉆過去呢?萬一不行,下面好像能爬出去。決心已定,就從這兒走了,白雪心中暗樂:傻瓜,老娘就要從尿道走了,你等著吧!

懷著這樣的心情,白雪收拾一番,出了廁所踏上那條僻靜的小道。也許,通過這條小道,她就會像魚兒游回大海一樣,重獲自由。

哪里想到,她迎面撞上了一座山,不、是一個人。只聽那人一陣陰冷的笑聲:“哈哈,小婊子,你想從尿道溜啊?也不看看我鑰匙是什么人,常年打雁,豈能叫雁啄了眼?”

門立仁看白雪匆匆下樓,而且拿走了掛在墻上的挎兜,他立刻就明白了白雪的意思。小試牛耳,他就將這條廁所小道變成了華容道。

一時間,白雪亂了方寸。這左有黑黑的煤炭,右有高高的墻壁,她像籠中的鳥兒無處可逃。正在無計可施,門立仁已經像狼一樣撲上,整個人被他擠在墻上,一張充滿酒氣的大嘴就封住了白雪的嘴。窒息、恐懼的窒息!

白雪感覺自己成了一張紙,被門立仁擠在墻上的一張紙,一點兒空間都沒有。

門立仁是趁熱打鐵,一點兒沒有松懈的意思。白雪窒息中感覺到,他的一雙無恥的手鉆進了她的褲襠?;偶敝g,她不知道哪兒來的一股勁,猛的一掙掙出半拉身子。

門立仁可火了,他手一揮“啪”的就是一記耳光,口中惡狠狠地罵道:“臭婊子,你和我裝什么清純?老子請你吃請你喝,花的是銀子,你要是想跑,老子今天就廢了你。”

這一記耳光打得白雪頭暈目眩,所有的欲望、計策統統的煙消云散,她只好說:“哥,你別打我,我沒跑。我是覺得這里不得勁,多不舒服??!老板不是說有房間嗎?”

門立仁聽了這話轉怒為喜:“早說啊,費老子這么大的勁?!?

門立仁松開了她,經過這一折騰,白雪成了搭拉翅膀的雞,她再也沒有一絲力氣和門立仁打拼,她成了門立仁的俘虜。

門立仁將她拎到房間里,一直折騰到半夜。一陣歡娛,他那兒知道,自己的老舅已經是坐在爐火上了。

品牌:武漢閱米
上架時間:2024-02-29 17:29:17
出版社:武漢閱米信息科技有限公司
本書數字版權由武漢閱米提供,并由其授權上海閱文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制作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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