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是這世上最后的一只九尾狐，我的名字叫夕顏。

我生活在落霞山，這里有漫山遍野的楓樹，常年一片火紅，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夕陽西下，天地連成一片，紅的那么驚心動魄。

我喜歡那妖嬈的紅，便一揮手，給這座山起了個落霞山的名字，可惜我疏于學業，字寫的歪歪扭扭，許多路過的人都念成了落雨什么山。

落什么雨，那個字是xia霞，一群無知的文盲！

我是傳說中的上古神獸，他們都說九尾狐的心頭血乃稀世珍寶，可起死回生，凈化妖魔，還能保住尸身萬年不朽blablabla。

從小照顧我的姆媽也是只狐貍，可她只有一條尾巴，雖然她法力低下，卻依然很愛我。她說她是我娘的陪嫁丫鬟，陪著我娘出嫁，看著我出世。

我問過她我娘和我爹是誰？為什么我從來沒有見過他？

姆媽低下頭，神色悲哀。

落霞山有大大小小不計其數的狐妖和其他精怪。他們都很尊敬我，也很怕我，可我明明就是和藹可親的小姐姐，怕個毛線呢？

我最喜歡的一只小妖怪是一只荷蘭豬精，她的名字叫瓜子，明明胖的像個球，為什么叫自己瓜子？我懷疑她是不是沒見過人間的瓜子長什么樣？

哦對了，我經常會偷溜下山去人間玩，姆媽再三叮囑我，人間險惡，人心隔肚皮，要我留在山上好好修煉就好，不要去招惹凡人，可是我心里的小叛逆卻始終按耐不住，姆媽越不讓的事情，我就越想做。

我就這樣無憂無慮的長大了，具體活了幾千歲我也不知道，年紀對我來說只是個數字而已，我數學不好，懶得記。

目前為止別的煩惱沒有，就是魔族新上位的首領讓我有點鬧心，他叫魅影，總是伴隨著一團黑煙而來，我其實懷疑他是煤球成了精。

他似乎對我很感興趣，每次來都帶著很多寶物送給我，還企圖游說我嫁給他。跟我說什么強強聯手才能天下無敵。

我覺得他腦子有問題，我本來就天下無敵，為什么要嫁給他把好好的床分他一半？

而且最關鍵的問題，他長得不夠好看，我喜歡看人間的話本子，話本子里的俊俏小生都是面如冠玉，唇紅齒白，沒有像他這么黑的，所以他肯定是不好看的，我才不嫁！

二。

這天我又用法力把姆媽弄暈了，把她安置到舒服的床上之后，我拍拍手決定出發去人間。

剛出門就遇到了瓜子，她使勁瞪圓了小小的眼睛問我：“夕顏大王，您偷偷摸摸又要去人間嗎？”

“噓，別這么大聲好嗎？今天是人間的上元節，我想去玩一圈，很快就會回來的，我給你帶好吃的。”

一聽到好吃的，她眼睛都開始放光了，擦了擦從嘴角流下的淚水央求我：“大王您帶我一起去吧，我給您端茶遞水，鞍前馬后的照顧，我也想去人間看看熱鬧。”

瓜子法力低微，我怕她會現出原形嚇壞了凡人，不是很想帶她。

她見我猶豫，小臉一變：“哼，大王從來都是一個人偷歡，我太難過了，等姆媽醒了我會告訴她的。您盡管去吧，我自己留在這里哭著等您回來就是了。”

“你能不能別說的這么惡心，什么偷歡，什么又哭著等我，你又不是王寶釧，人間的話本子你以為我沒看過嗎？你以為你能威脅的了我嗎？我就是看你可愛的份上才決定帶你去，就這一次阿，不許給我添亂，而且你得化成人形，我總不能懷揣荷蘭豬去逛上元節吧！”

“好咧大王，我這就變。”

瓜子剛剛化成人形沒多久，發揮不是很穩定，叨叨咕咕念了半天咒語，刷的一聲！一陣白煙過后，我的面前出現了一個小胖丫頭，圓圓的蘋果臉，胖乎乎的身材，她一臉驚喜的問我：“大王大王，我變得怎么樣？很像人了吧？”

我點點頭，“嗯，忽略不看你這兩個大圓耳朵的話，確實像人了。”

我伸出手，打了個響指，瓜子沒變好的耳朵立刻就和人類一模一樣了。

“大王好棒，大王威武！”瓜子眼里寫滿了對我的崇拜。

“大王你也快點化成人吧，我們就可以出發了。”

我點點頭，原地轉了個圈，毛茸茸的九條大尾巴都不見了，我變出了一身水粉色的百褶裙，披著煙紫色的薄紗，瓜子吹了個流氓哨，“嘖嘖嘖，大王您可真好看，九天上的仙女也不過如此吧！”

我雖然沒見過仙女，但是話本子形容美女的那些詞匯我早已爛熟于胸，什么美目流盼，桃腮帶笑，明眸皓齒，我曾經無數次攬鏡自照，覺得他們應該就是以我為原型來描寫的，于是我美滋滋地念了個訣，瞬間帶著瓜子來到了山下。

三。

我帶著瓜子混在人群中賞花燈、吃湯圓、看凡人小孩子放煙花，瓜子塞了滿嘴的小吃，興奮地又跳又叫，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好吧，她也確實沒見過世面。

走到一個玩投壺的攤子前，我被一盞七彩琉璃燈吸引了，好漂亮的燈，要是能掛在我臥房里該有多好！氣質拿捏得死死的。

我問老板怎么才能得到那個七彩琉璃燈，老板說只要我能五投全中就可以拿走它。我拿出碎銀讓瓜子遞給他，換了五支箭拿在手里。

看著那細小的壺口我開始犯愁，眾目睽睽之下也不能明目張膽地用法力，只能拼實力和運氣了。

我深吸一口氣，瞄準壺口扔了出去。

箭在空中劃出美麗的弧線，在眾人期待的眼光里，不負眾望的……落在了地上。

我不甘心，又重新瞄準，再投一次，這次線路明顯好了很多，起碼碰到了壺口，但還是沒進。

我好難過，眼巴巴地看著那個注定與我無緣的琉璃燈，想著還有沒有繼續投擲的必要了，突然身邊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四。

“你要凝神屏氣，摒除心中雜念，試著閉上眼睛再睜開，手腕放松些，像我這樣。”

那男子說罷從我手里抽出一支箭，深呼吸一下，閉上眼睛再睜開，手輕輕一揮，我眼睜睜看著那箭穩穩落入壺中。

人群中爆發出叫好的聲音，他轉過頭看著我微笑。

我呆呆地看著他，他長得可真好看呀，一襲青衣，如墨的長發隨意的披散在肩頭，劍眉下一對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聽到了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完了，美色誤人，我被誘惑了。

我拼命眨眨眼睛，按照他說的方式把剩下的兩支箭都扔了出去，居然都中了！可惜老板說要全中才能兌獎。

“姑娘想要那盞琉璃燈是嗎？”他的聲音就像羽毛一樣輕輕騷動著我的心。

我傻傻點點頭。

他給了老板錢，也換了五支箭在手里，不一會功夫，我的手上就多了一盞七彩琉璃燈。

瓜子捂著胸口，星星眼看著我們。

我恍惚中聽到他說：“相逢便是有緣，這盞燈就送給姑娘了。”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

“公子！”我追了上去。

“還未請教請問公子尊姓大名？”我學著話本子里那些對白，小心翼翼地問。

“我叫墨問，敢問姑娘芳名？”

“夕顏。”

“夕顏？好名字！在下在城西開了一間墨問書院，夕顏姑娘若是有空，可以來玩，告辭。”

我愣愣地看著他離去的方向，竟忘了同他道別。

五。

回到落霞山我把琉璃燈掛在床頭，姆媽醒來問我這燈是哪里來的，我一邊傻笑一邊告訴她，遇到了個天仙一樣的俊俏公子，是人家送我的。

姆媽以為我話本子看多了又在白日做夢，白了我一眼就出去了。

瓜子溜進來悄悄問我：“大王，您會去找墨問嗎？要不要我把他抓來給您當壓寨夫君？”

“瞎說什么，我們是妖，又不是土匪！再說他那么好看的一個人，我哪舍得這么對待他？”

“那不然呢？就這么相忘于江湖嗎？”

“不，我要下山去，和他做真正的夫妻。”

“大王別沖動啊，您是九尾狐，他是凡人，凡人壽命不過短短幾十年而已，而且姆媽說世間兇險，您不能去啊！”

我看著外邊火紅的楓葉嘆了口氣，“你不懂，我活了這么久，也孤獨了這么久，今天終于碰到讓我心動的男子，就算只能相伴走一程，那又何妨？話本子不是說嗎：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瓜子堅持要與我同行保護我，我告訴她你保護好自己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了。我從內丹里拿出了三百年的修行送給瓜子，幫助她瞬間提升了修為，我告訴瓜子我不在的時間替我好好看著落霞山，誰敢來搗亂就揍得他媽都不認識他。

六。

我知道姆媽不會同意我跟一個凡人結合，所以騙她說要去仙山拜師，學成了就會回來。

姆媽對我的話深信不疑，抹著眼淚送我下山，我帶著對未來的憧憬，瀟灑地揮揮手，踏上了人間之旅。

墨問書院在城西一個不起眼的小街上，門面不大，但是里邊居然藏書不少，我正翻著書，身后響起了墨問的聲音：“夕顏姑娘你來了！”

我回頭，就撞進他深邃的目光里，他就站在我面前，和我兩兩相望，唇角微微勾起，蕩漾出好看的弧度，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有著柔柔的光，溫柔了周遭的一切。

我的心跳又亂了。

“你如何知道是我？”

“直覺吧。”

他請我到后院吃茶，院子當中一棵大桃花樹，我倆坐在樹下，粉粉的花瓣飄落了我們一身。

墨問說他父母早亡，自己酷愛讀書，索性開了這間書院，我不敢告訴他我是只狐貍，怕嚇得他原地去世，只好說我是來投奔親戚的，可是親戚已經搬走了，無家可歸便在這城里落腳了。

從那以后我每天都來看話本子，墨問每次都給我準備最新的話本，煮好茶在院子里和我一起看書。他安靜沉穩的氣質讓我著迷，我無數次偷偷去看他，越看越覺得喜歡。

這天，我照例來了書院，墨問從袖子里拿出一個盒子推到我面前。

我打開，里邊是一根發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