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除夕夜，昆山，麗花日租房

“張經理，今年酒吧真的不需要歌手了嗎？”

“我今年可以…很便宜，只要能，繼續讓我唱…”

江陽的聲音有些顫抖。

房間里邊唯一的那顆小燈泡忽明忽暗，映照著骯臟墻面上的蛛網與裂痕。

“對不起，我也考慮了很久，我知道你有音樂夢想，但是你不能總唱你喜歡的歌，酒吧里需要的是嗨歌嗨曲。”

“而且我現在的營業額只夠雇大偉一個駐唱。”

“我的能力您是知道的，合作這么多年…”

“一碼是一碼，再者說，你這人根本不會搞人脈，做事情也不夠圓滑，酒吧里駐唱是要陪酒的，光唱歌哪夠？”

“大偉雖然唱得不如你，但是能把顧客們哄得開開心心，我要的是這樣的歌手。”

對面接著補刀道：“我的酒吧不是給你實現夢想的地方，你還是另謀高就吧。”

“有空好好想想怎么搞關系，搞人脈！”

嘟嘟...電話匆匆掛斷。

“人脈…”

江陽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打開銀行APP看了一眼余額，mmp。

八塊三，自己明天就連這三十塊一天的日租房也住不起了。

窮在鬧市無人問，自己現在誰都不敢聯系。

一張小小的單人床，靠墻的一半位置放著幾件衣褲，公共電視旁倚著一把琴。

這就是江陽的全部家當了。

“回家的車票價格，二百三十塊五…”

頭頂的那個燈泡忽明忽暗，搖搖欲墜。

…

“咚咚！”這時響起了敲門聲。

江陽打開門一看，是一個中年男人領著一個小男孩。

“閑魚來的，你要賣吉他是吧？”

江陽一陣錯愕，“是倒是的，但今天除夕，我以為您不會…”

“孩子非吵著要玩兒，這不是年后報了個補課班兒嗎？”

中年男人無奈攤攤手，旁邊的小男孩的擠著腦袋，往房間里張望。

“爸爸，這房間好小，好破呀。”

父親賠禮訕訕地笑，江陽請他們進來，打開了琴袋。

“這琴，雅馬哈 FG530，跟我十來年了，學琴以來用的都是它，一直很愛惜，其實我不舍得賣的。”

江陽撫摸著面板，仿佛是和一位老朋友說話。

“額，這吉他什么的我也不懂，你彈一彈，我聽聽聲兒吧。”

中年男人拉著小男孩，拍了拍兒子好奇要去擰弦鈕的手。

“好的好的。”

江陽把琴平放在右腿上，左手手指搭上2弦、4弦和5弦。

“小朋友，這是C和弦，是一個非常明亮動聽的和弦。”

雖然原本焦慮又緊張，但是只要摸上了琴，他頓時就變得溫柔了起來。

江陽輕輕地撥動琴弦。

一首世界級的指彈曲《The Sound of Silence》緩緩流淌而出。

寂靜絕妙的音符，讓房間里片刻安靜。

只有江陽的手指在琴弦上撩撥而過。

中年男人聽的有點發呆，一曲終了，他若有所思，“400怎么樣？”

“咱們聊天的時候不是說好了500嗎？”

“這把琴雖然很新，但是有點舊。”

中年男人意識到了自己說話的歧義，“就是有點老，比我家娃兒都大了。”

江陽想了想，最后點了點頭。

“爸爸，我要試試。”小男孩嚷嚷著。

中年男人看著江陽，江陽把琴遞出。

“鐺！”小男孩沒接穩，琴尾磕在地上，琴弦發出嗡鳴的聲音。

江陽嘴角一顫，仿佛是自己被摔在了地上一樣。

“咔咔！搽搽！”小男孩用他的指甲用力地劃著琴弦，吉他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這聲音仿佛超過3000赫茲！

江陽的臉色越發難看，仿佛是看到了摯愛親人遭受蹂躪。

“額，你別彈了，這琴我還是…不賣了。”

江陽急忙按住了他的手，父子兩人神色錯愕。

“什么狗屁，浪費我們時間！”

中年男子把琴塞回江陽懷里，很氣憤地拉著小男孩兒走了。

中年人狠狠地關上了門，整個房間都震了一下。

那顆本就忽明忽暗的燈泡終于不堪重負，爆了，燒出了一縷青煙，然后熄滅。

房間陷入黑暗。

世界好像被掐滅了光，沒人看見江陽通紅的眼眶。

他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抱著琴追了出去。

“您請稍等，賣，我賣…”

…

江陽回到房間時，手機里的余額已經變成了358.3，中年男人又砍了50塊。

江陽沒有辦法，他的眼神溫柔平靜又傷痕累累。

“人脈…”他念叨著這兩個字，想起自己那位會搞人脈的發小——魏辰。

21歲選秀出道，發專輯、拍電影，星途璀璨。

而自己…

同一個小初高，甚至是同一個樓道出來的，人生差距卻這么大…

“現在有路費了，回家，大年三十…”江陽打開了房間里配的那臺破電視，借一點光。

電視里正放著新一年的春節聯歡晚會。

也不知剛演了個什么小品，反正一排演員攜手致謝觀眾。

“大過年的，我們一起包餃砸！”

“一年比一年無聊…”江陽頭發亂蓬蓬的，窩在衣服堆里。

不知怎么的眼睛睜不開了，沉沉睡去…

“一只公雞要下蛋，不是它的活兒，它要干。”

“下蛋公雞，公雞中的戰斗機，哦耶！”

“抱你是抱不走了，你可以端走！”

…

江陽被電視中的聲音吵醒，“苯山大叔復出了？還是又搞什么回放，怎么這個小品都出來了？”

還是以前的春晚好看！

周圍的聲音很是嘈雜，江陽瞇起眼，強烈的光線有些刺激眼睛，他看不清外面世界的場景。

“自己嚷嚷要守夜，結果第一個睡著了！”

傳來不能再熟悉的聲音。

“媽？你什么時候來看我了？你腰不好，可別做綠皮硬座來呀？”

當眼前的畫面變得熟悉，江陽瞳孔猛的收縮，這兒不是日租房！

“這…我回家了？”屋內的陳設甚至都和模糊記憶當中的印象相符。

“媽，我是在做夢嗎？現在電視里放的是哪一年的春晚啊？”

胡秀麗摸摸江陽的腦門，“也沒發燒啊，你睡糊涂了吧？”

“2007年呀，豬年，所以咱家做的全豬宴！就等你爸回來了，他今天還給你帶禮物了呢。”

江陽從沙發上跳下來，拖鞋也顧不得穿，沖進了洗手間。

鏡子里是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

稚嫩青澀，有幾分靦腆的帥氣，下巴上長出的小胡子還沒有刮過。

“難道，我穿越了！”他狠狠地掐自己的臉，醒不過來。

“《夏洛特煩惱》的劇情就這么突如其來的發生了！”

江陽在廁所里激動萬分，又努力壓抑著情緒。

胡秀麗則一臉擔憂，心想，“完了，養了 21年的臭小子瘋了。”

江陽甚至需要用涼水洗一把臉，才能讓自己恢復平靜。

一切都重新開始了，他腦子里有無數個念頭閃過，眼神從迷茫逐漸變得堅毅，甚至帶著些許狠辣。

“2007年，雖然許巍已經火了，樸樹也火了，但不代表我不能火呀！”

“我不就是差個人脈嗎？”

“今年最重要的事兒就是快男的選秀，魏辰就是這么選上的，或許我也有機會！”

“酒吧駐唱10余年，我這次有舞臺經驗了，我不是音樂小白啦！”

原本的愁苦與陰霾一掃而空，江陽攥緊拳頭，充滿了干勁。

“臭小子，發癲發癲！”

“咚咚！”

門又一次被敲響了。

“孩子他爹回來了！”胡秀麗急著去開門，三口聚齊就可以開飯了！

房門打開，露出的是江海峰的笑容。

“兒子，公司今年年會發了個獎品，是個大家伙，你肯定猜不到是什么，就給你拿去玩兒吧！”

“這東西還真有點兒沉！”

看著老爸變年輕的臉，江陽忽然想到了什么？

“獎品…”

“難道…”

“就是這個，一把吉他，也不知道什么牌子的，叫什么馬大哈…”

江海峰抱進來一個大紙殼箱。

包裝上寫著雅馬哈的標簽。

不知怎么的，江陽眼睛突然變得通紅…

“你試試吧，彈不好也沒關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