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臺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

“智慧明凈，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天高風靜，萬里無云。

正是好時節，王家村中一周遭青縷如煙，四下里綠陰似染，一條清溪簌簌穿村而過，溪邊兩棵大柳樹爭展，將日頭碎作了片片燦金。

村口土墻之下，李青頭綰兩枚鬅松雙丫髻，身穿一領巴山短褐袍，腰系雜色彩絲絳，背上松紋古銅劍，手里捏著一張黃符，念念有詞。

“丹朱口神，吐穢除氛，舌神正倫，通命養神！”

“卻邪衛真，道氣長存，心神丹元，令爾通真！”

每念一段法咒，他就將手中黃符點燃，把煙灰灑進身前灌滿水的大銅缸中。

銅缸底下爐火熊熊，燒的缸里的水咕咚咕咚響。

而在銅缸兩側，兩個半赤著臂膀的力士冷漠而立，看著前方跪伏著的二三十來個王家村村民。

這些穿著粗布麻衣的村民，有的端著破碗，有的扶著一旁蔫蔫無力的老母，有的懷里抱著打著擺子、五六歲大的娃娃，看著不遠處施法念咒的李青，眼里摻雜著渴望與敬畏的神色。

“……靈寶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臟玄冥！”

“青龍吉慶，白虎衛行，我持神咒，元亨利貞！”

當法咒念到最后，李青聲音猛地高昂，抽出背上的松紋古銅劍，將點燃的黃符刺進銅缸水中，順勢一攪一揚，將符水如同甘霖般向前方跪著的村民灑落而去！

“符水已成，上前來罷！”

他將古銅劍一負，掃了一圈跪伏在地的村民，開口說道。

“謝小天王賜符水！”

聞得此言，村民頓時爭先恐后的站起身，不顧銅缸中熱水的滾燙，舀起一碗碗施了黃符、念了法咒的“符水”。

一個戴著頭巾的婦人，一取到符水，便忙不迭的往懷里抱著的自家小孩口中灌去。

那娃娃緊閉著雙眼、滿臉通紅，不住的打著擺子，一口水灌進嘴里，倒有半口吐在了外面。

然而，當那一碗符水灌下去大半碗之后。

婦人懷里原本一聲不吭的娃娃，竟是猛地咳嗽起來，猛地吐出一口濃痰。

“娘……”

隨著那一口濃痰的吐出，婦人正嚇得有些手足無措之時，卻見原本渾身滾燙、神志不清的小孩緩緩停下了打個不停的擺子，微弱的發出了一聲呻吟。

連那臉上不正常的通紅都有些淡去，這一碗符水下去，連高熱都好似立刻退了幾分！

婦人大喜過望，連把懷里的孩子遞到孩子他爹的手上，猛地向著李青磕起了頭。

“謝小天王救我兒！謝小天王救我兒！”

這頭磕的真心實意，重重的像是要磕出血來。

而其他鄉里鄉親見狀，也齊齊跪地，七嘴八舌的高呼。

“天王降世，救苦救難！”

“老天王在天響應，小天王地上顯靈！”

“天王賜符水，除病又拔災！”

……

在這些高呼禮拜聲中，李青負著古銅劍，取了一個葫蘆裝滿符水，緩步走到婦人跟前，看了一眼旁邊被抱著的娃娃，開口道：“你家娃娃中邪毒已深，將這葫蘆符水拿去，早晚禮敬天王服下，三五日后，當能拔去大半，再加以好好靜養，可保無虞。”

見婦人又要千恩萬謝，他擺手止住，出言下令。

“符水已賜，爾等各自回去罷！”

等到一眾村民三步一回頭，口里禮拜敬語不斷的離開。

王家村村正——一個須發半白的老頭，立刻三步并作兩步，快步走了過來。

“小天王大人，時候不早了，村里已經捉了兩只雞正要造飯，不如去老朽那喝杯劣茶，過會兒用個便飯再回山上？”

他佝僂著身子，臉上堆著笑，眼里透著小心翼翼的討好。

作為一村村正，他的見識自然比村里的愚民愚婦廣些，知道眼前這些人不是村民口里的什么“天王神仙”，而是大名鼎鼎，被朝廷列在“天下八大寇”中的涼山賊。

眼前之人，更是涼山上代寨主“托塔天王”之子，據傳得了那位老天王的真傳，人稱一個“小天王”，被朝廷掛榜懸賞！

可就算他知道眼前之人是賊寇頭領……

又如何得罪得起？

王家村是涼山邊上的小村莊，一共不過百余戶人，請不起郎中，誰家若是生了病，便只能苦熬著聽天由命。

而那自稱“托塔天王”的李通占下五百里涼山，嘯聚山林后，卻是派人在涼山周遭的各村各莊廣施符水，號稱只需真心念禱、誠意供奉，便能袪病除疾，禳災消難。

幾次應驗后，早已被那些鄉民村婦當成了神仙般的人物。

他這個村正就算是心懷朝廷，可要是敢表露出來，莫說是兇神惡煞的涼山賊寇，就算是自個兒王家村的村民，都要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不著急用飯。”

李青負著手，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按照老規矩，安排一處空房，備好凈水、楊柳枝，供我清身洗塵，送法咒回天。”

聽到李青開口，王家村正自然不敢有任何的反駁，連連應道：“是，是！村里早已安排好了空房，備齊了東西，請小天王隨老朽來！”

他眼神順著瞥到一眼那施符水的銅缸，忙不迭的邁開了腳步。

他自然是不信什么“老天王在天響應，小天王地上顯靈”之說，這些涼山賊，至多是如前朝“赤巾道”、“白蓮教”般的反賊野道。

可這符水禳災之法，卻是真的時有應驗，做不得假的。

這位涼山賊的“小天王”，既然有救人的本事，誰又能打包票，沒在他那號稱“托塔天王”轉世的爹里，傳到幾手害人的妖法？

要是他伺候的不當，惹的此人不喜，縱使有命逃去朝廷地界，也難保不會有什么莫名加身的禍事！

想到這里，王家村村正那老邁的腳步，不由得又加快了兩分，一邊在前面帶路，一邊呼喝著沿途的王家村村民，讓他們趕緊去自己家里幫著殺雞宰魚、搬柴造飯。

“呵……”

而在他身后、鄉野道人打扮的李青，看著他快步趕著、大呼小叫的身影，卻是眼睛瞇了一瞇，意味不明的輕輕一呵。

旋即，他叫上兩個力士抬起銅缸，不急不緩的跟上了王家村村村正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