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枝槳，槳櫓曳，旦家婆，想食面。無膏無油淡咪咪，加點(diǎn)茶葉笑瞇瞇。

——大梁朝民謠。意思是這時(shí)的煮面少膏油，可是茶葉還能作調(diào)料呢。(今南粵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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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朝，都城建業(yè)城，初冬。

一只有著熙亮翎羽的烏鴉撲打著雙翅，停在了香樟樹的枯枝上，“哇——哇——”扯開嗓門叫了起來。

城東藥鋪的張掌柜正在那棵香樟樹下煮藥湯，濃白的煙氣繚繞，幻化出一張深刻皺紋的臉，他直起腰來，對(duì)著樹上的烏鴉看了半晌，伸手捋了下散落下來的白發(fā)。

忽然，他的白眉陡然一抬。

他身后的城東藥鋪駐了一個(gè)身穿長(zhǎng)襦青布裙的婦人，正將一個(gè)擔(dān)架放在地上，擔(dān)架里是她新做的烤麻糍餅。

“賣麻糍了——賣麻糍了——”她扯開粗啞的嗓門吆喝著，卻被烏鴉更大的嗓門“哇——哇——”給蓋了過去。

她是個(gè)流浪商人，生意本就不怎么好做，沒有固定的鋪鋪，若不是憑著她的吆喝，哪能吸引得了路人？可惜偏偏連烏鴉都跟她作對(duì)！

“晴天白日的，哪來這么大的烏鴉！”婦人氣得雙手叉腰，眉毛一聳，“我說張掌柜的，這烏鴉正巧停在城東藥鋪門前，可是不好的兆頭呀。你怎么也不去趕趕。”

張掌柜的眼睛還是看著那烏鴉，喃喃道：“這不好的兆頭可不單單是指向我這城東藥鋪哪，你這婦人懂什么？烏鴉朝東而狂叫，而東面正好是皇宮所在，只怕今年……”張掌柜伸出手指微瞇眼睛，算了算，忽然眼光一抖，全身劇顫。

“切，能有什么不祥？”婦人哼了一聲，“大梁朝已統(tǒng)一了整個(gè)中國(guó)了，如今正是安定重建的時(shí)刻，我看張掌柜，你是越老越糊涂了。”

張掌柜沒有理會(huì)婦人的短見，兀自算著，今年少見的大蟲災(zāi)，將江南的茶園全都給吃了，以至于茶葉顆粒無收，這個(gè)以茶葉為榮耀的茶葉王國(guó)“大梁朝”若是沒有了茶葉，還怎么叫“茶葉王國(guó)”呀？

難不成這烏鴉叫的是這個(gè)大災(zāi)，或是還有更嚴(yán)重的？

這時(shí)，跑過幾個(gè)手舞竹條的童子，嘴里唱著：“搖枝槳，槳櫓曳，旦家婆，想食面。無膏無油淡咪咪，加點(diǎn)茶葉笑瞇瞇。”

“哇——哇——”童謠伴著烏鴉叫，格外刺耳。

婦人頓怒，操起藥鋪門口的掃帚，就朝那烏鴉打去。

“哇——哇——”那烏鴉似乎就鐵了心要呆在這樹上了，并不逃逸，只是撲扇著翅膀，往高一些的枝頭棲去。

婦人正要大罵，卻看到從廣巷里走來一嬤嬤打扮的女子，肥胖的腰，一身眩目青布寬裙，走路極為得體。

“張掌柜，今日喝茶了嗎？”那女子很大方地與張掌柜打招呼。

“喝了，您呢。”張掌柜應(yīng)道。

“我也喝了。”

大梁朝以茶為榮，所以熟人間問好一律說“喝茶了嗎”，這簡(jiǎn)單的問話正如“您吃過了嗎”這一類問候那樣平常。

“我來取藥了。”那女子來到藥鋪邊上，張掌柜就拐進(jìn)去，取了一大包包好的藥給她，說，“李媽媽，夫人身體可好些了？”

這個(gè)叫李媽媽的人說：“喝了您配的藥，夫人今日能下地了。正巧，今日老爺也回來了，真可謂是雙喜臨門呢。”

張掌柜說：“喬老爺要回來了？今年因?yàn)橄x災(zāi)，這茶不好賣呀，全城的茶鋪全虧得慘重，可是只有你們家喬老爺逆流而上，獨(dú)獨(dú)得利。聽說喬老爺尋得了一處好貨源，不知是哪兒的貨呀？”

李媽媽皮笑肉不笑：“這是我們家老爺?shù)氖拢臅?huì)讓我們這些做下人的知道呢？”

張掌柜看著李媽媽，心想，這喬家人果真?zhèn)€個(gè)都是能人，連個(gè)奴婢都這么守口如瓶的，怪不得才兩年，喬越就一躍而上，從一地?cái)傂∩倘耍蔀榫┏鞘蟛枭讨涣恕?

那賣麻糍的婦人說：“哎喲，我說李媽媽，您都來了，不順便帶上我這個(gè)麻糍過去嗎？包管喬夫人愛吃。”

李媽媽見了，說：“這麻糍夫人是不愛吃的，不過，我們家二姑娘可愛吃了，也好，就順便給我包幾塊吧。”

那婦人大喜，連忙包了幾塊給李媽媽，一邊斜著眼睛壓低了聲音說：“剛剛李媽媽說是雙喜臨門，我道是喬家如今是三喜臨門呢。二姑娘去年與顧大將軍訂下的婚事，可真是喜從天降哪，我呀打聽到，顧大將軍，也在這幾日，要從演軍前線回府了，他年紀(jì)也快二十了，顧府上的人，巴巴望著他早日成婚呢。”

李媽媽隨口應(yīng)道：“哦，是嗎？”

那婦人還拉著李媽媽不放，“顧大將軍是王爺?shù)亩鹤樱媚镫m然也是小家碧玉，可是若論門第，二姑娘只是庶商之女，就是不知，這門親事是怎么給訂下的。李姐姐告訴我吧。”

李媽媽啐了她一口：“你這爛嘴，什么都要打聽！這是主子們的事，是你這種人打聽得得的嗎？”說完，就急匆匆地離開了，看起來極為窘迫的樣子。

“我呸！”那婦人對(duì)著李媽媽離去的背影吐了吐口水，“不過是賤商家的婢女，就擺起了侯門的架勢(shì)！也不知你們二姑娘是哪里來的福氣，竟得配堂堂顧王爺二兒子！”

京城的人誰不知，顧王爺?shù)亩鹤樱莻€(gè)怎樣清風(fēng)朗月般的人物，多少名門少女對(duì)他癡迷不返，可真是上天沒眼，他年紀(jì)輕輕就與商人之女訂了婚，打碎了多少懷春少女的癡夢(mèng)！

這時(shí)，童子搖著竹條，唱起了另一首歌謠來：“顧家有子，一顧容止，喬家有木，心悅君兮。”

這童謠里唱的“顧家有子”，指的就是顧王爺?shù)亩鹤宇櫞髮④姡疹櫭梗皢碳矣心尽敝傅恼菃碳叶畠簡(jiǎn)棠尽?

當(dāng)初顧喬兩家人門不當(dāng)戶不對(duì)，訂了婚約，讓全國(guó)的人都驚異不止，特意編了童謠來哂笑這個(gè)喬家二女兒?jiǎn)棠尽?

可是這時(shí)，奇怪的事發(fā)生了，只見那只烏鴉忽然像得到了什么感應(yīng)一般，啪啪拍的著翅膀，竟跟著那李媽媽而去了。

張掌柜凝視著烏鴉離去，心想，難道這烏鴉與喬家人有關(gu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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