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己淵在廢棄的礦洞里醒來。

礦洞內狹窄黑暗，到處充斥著難聞的腐臭味，陰冷的風穿過礦道，發出詭異的聲音，嗚嗚咽咽像是有人在哭。

謝己淵收拾好自己，抬頭看向面前的空氣。

半空中，一個散發出幽幽銀光的對話框亮起。

【新歷127年，八月三十日，下午十三點二十七分，人類聯邦基地141區管轄野外區域，當前污染值：537。】

八月三十日……距離他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半個月了。

謝己淵思緒散開。

半個月前，他還是現代和平社會里的一個普通人，雖然父母早逝，不善交際，但依靠他們遺留下來的余澤也能保持生活。

直到某一天，他下樓的時候電梯出現了故障，急速墜落，再次睜開眼，看到的就是現在這個奇特的世界。

——一個籠罩在污染陰影下的末日世界。

【還有十分鐘就是天賦序列36的成熟期，我們馬上就可以進入聯邦基地了。】

對話框輕輕一抖，上面的字跡也隨之更改。

謝己淵回應道：“嗯。”

他提步，繞過七拐八拐的礦道，走向洞口。

礦洞外是一片荒無人煙的沙土廢墟，橙紅色的落日光輝鋪滿大地，稀少枯黃的草稈橫倒在地上，還有一些不知道來源的金屬碎片散落在沙土里，反射著亮澄澄的光。

謝己淵用手擋住陽光，快速掃了一眼太陽的位置。

他不敢看得太仔細，因為有污染。

落日本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天上的“太陽”也根本不是太陽，那是一只污染物，S級，代號【落日】。

對話框再次亮起。

【你已經知道了，它根本不是太陽！S級污染物：落日，當前污染值：16503。】

【備注：作為目前唯一一個人類墮化的S級污染物，他的輝光將一直懸掛在天空之上，直至人類消亡。】

謝己淵看向對話框，什么也沒說，但這個半透明的對話框就像是知道他內心的想法一樣，再次抖了一下，一個有著新字跡的對話框出現。

【跟大多數俗套的故事一樣，落日的背后也有一個深刻的故事，但我現在不能跟你說，雖然落日沒有思想，不會發現我們在腹誹他，但在這個處處充斥著污染的世界，精神力太低，知道得太多是會被污染的。】

和過去的十幾天一樣，對話框再次給出拒絕的答案。

但這一次，多了一行字。

謝己淵咀嚼著“落日沒有思想……”這句話，心中冒出一絲好奇。

落日沒有思想，所以不會發現，那，其他有思想的污染物，提及就會被發現？

這算什么？傳說中的神話人物？說出名字就會被感知到？

【是這樣的，如果污染物進化到最終，誰又能說，它不是神呢？】

【當然，對我來說，這個世界的神只有您一個人。】

正經不過三秒，對話框抖了抖，劃出這樣一行字跡。

謝己淵看了一眼，沒有多說什么，轉身回到黑暗的礦洞。

他要趁著這點時間做最后的準備。

準備過程中，謝己淵回想起剛來這個世界的經歷。

蘇醒在野外，初次體驗污染末日的他什么都不懂，因為在落日下停留太久，污染值加重暈倒，再次醒來，就覺醒了這個世界特有天賦，序列4，上帝之眼。

別稱，全知。

效果就是可以隨時看到提示的對話框。

僅限他一人。

上帝之眼的序列很靠前，帶來精神值也遠超常人，但因為天賦的特殊性，所以他真正的精神值會被隱藏，無法檢測。

謝己淵依靠全知在異世界的野外存活半月之久。

他至今還記得上帝之眼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歡迎來到污染末世，如果你想知道穿越的真相，請努力提升，完成這場命運的棋局。】

命運、么。

謝己淵對原先的世界沒什么執念，可能是因為穿越的原因，他的記憶就像是蒙上了一層霧，記得自身的經歷，卻記不清任何詳細的事件。

不記得上過的學校名字，不記得工作內容，甚至不記得父母是誰。

朦朧的記憶中，似乎只有他一個人。

像是在被這個世界一步步同化，直到有一天，徹底失去所有關于穿越的記憶。

謝己淵不畏懼死亡，卻很害怕一無所知的死去，他想要在死亡之前，盡力尋求這一切的真相。

……

謝己淵勻速打磨著手里的武器。

這是一把環首刀，通體瑩白，刃尖鋒利，即使淪落在不知名的腐爛物中，也干凈得如同新雪。

只是太久沒有被使用過，需要打磨。

這把刀是他在礦洞找到的，據上帝之眼說，它最初是一根狼型污染物的骨頭，之前的主人曾很細心地打磨過它，唯一遺憾的就是，不能在刀身鐫刻血槽。

謝己淵摸著刀想，是很遺憾。

這把刀的背后同樣有一個深刻的故事，但上帝之眼不肯說，只是告訴他，這把刀曾經的主人姓尹，已戰死。

已經磨好了，謝己淵提著刀，鉆入礦洞深處。

他在這里停留半個月就是為了今天，拿到成熟的天賦序列 36，以治愈系天賦者的身份進入人類基地。

礦洞深處，猖狂的風不知道從哪個縫隙鉆入，巡回過曲折的洞穴，發出似哭似笑的聲音。

謝己淵距離目標僅剩一墻之隔的時候，心臟突然不受控制地快速跳了一下。

他腳步一停。

下一刻，他前方約兩米處的石壁陡然炸開，碎石在空中飛濺，石頭后面，是四處飛舞的、巨大的紫紅色觸須。

上帝之眼的提示也同時到來。

【天賦序列36的寄體臨時出現了變異，事情有變故了。】

變故……謝己淵想，他已經看出來了。

天賦序列36的寄體是一株植物，一株溫和無害的小蘑菇。在末世前，有一個很可愛的名字：紅蓋小皮傘，屬于無毒菌。

縱然在無處不在的污染中變異也只獲得了最基礎的污染值和一個堪稱友好的天賦，序列 36——珀耳塞福涅之淚。

最特殊的效果也只是汲取其他生物的生命反哺自身，但在它成熟之前，連汲取都無法自由控制。

可現在，這株無害的小蘑菇突然擁有了打破石壁的力量。

謝己淵把刀橫在身前，刀鋒朝外，盯著那些猙獰的觸須，十分緩慢地向后撤退。

上帝之眼再次發出警示。

【寄體污染值即將突破800，即將晉升為D-Ⅱ級污染物。】

謝己淵握刀的手一緊，這個世界的污染物等級從G級到S級逐級遞增，不同等級的污染物所造成的傷害也不一樣，但一個能達到C級的污染物，能輕易殺死上萬人。

謝己淵輕聲問道：“我目前的精神力是多少？”

【精神力：280(E-Ⅰ級）

精神值：124（真實數值：3264)

污染值：10.27

異化值：8.23

當前天賦：上帝之眼】

二百八對八百……

趁觸須沒有攻擊，謝己淵退后的速度加快。

過去的半個月里，他曾聽過上帝之眼的科普，這個世界的人類聯邦基地應對污染的主要方式就是天賦能力和精神力，前者根據個人畸變方向衍生出各系能力，而后者，是前者應對的基石。

兩個同樣的攻擊性天賦者，精神力2000的能一刀砍死10只D級污染物，而精神力200的，遇見一只D級污染物就得原地開席。

兩百八對八百，相差之大，隔了起碼二十桌席。

原先的預計中，天賦序列36的寄體最多墮化成E級污染物，污染值500，雖然和280的精神力有些差距，但在隱藏精神值的加持下也不是不能殺。

但現在……

也能殺，但是不劃算。

趁那些詭異的觸須沒有注意到他，謝己淵轉身就跑。

然而，就在他轉身的一瞬間，原本只在地上蜿蜒爬行的觸須尖部突然動了一下，仿佛“看”到了他的動作，所有的尖頭同時調轉，齊齊指向謝己淵。

“嗖！”

破空聲在身后炸開，數條遍布肉瘤的觸須猛然襲來。

最快的一條，直指后心！

【小心，后面，正中。】

謝己淵頭也沒回，反手出刀，一刀劈斷襲來的觸須。

打磨后的骨刀刀鋒銳利，削鐵如泥，附著在藤蔓上的丑陋腫瘤被白色刀刃輕而易舉地劃開，暗紅色的黏液從中爆開，四射飛濺。

謝己淵歪頭躲開一坨飛濺而來的黏液。

那灘黏液落在地上，居然發出“滋滋滋”的腐蝕聲。

確實是惡性墮化。

謝己淵突然聞到，空氣中似乎彌漫起一股奇異的甜膩香氣。

多聞兩下，整個人似乎都被包裹在奇特的馥郁之中，有些飄忽忽的松懈感。

——有毒。

謝己淵砍斷其他幾根襲來的觸須，快速后退。

斷在地上的觸須殘軀左右翻騰地扭動幾下，最終失去生命，不動彈了。

催生出來攻擊的所有觸須都被謝己淵砍斷，隱藏在黑暗中的污染物整體抽搐幾下，仿佛是在發泄怒氣，隨后，這株已經失去任何蘑菇特征，只剩下各色深紫色根莖交雜在一起的污染物催生出兩條新的觸須，狠狠扎進泥土里，汲取新的能量。

謝己淵停了下來。

他有了一個新的想法，等待小蘑菇汲取夠生命，再次復蘇，這樣，他就能在接下來的攻擊觸須中，找到存在天賦序列36的那條。

然后，殺死它。

得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