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把懷里所有包子給李子清，他小心的接過，似乎想到什么，他對我笑。

大抵沒人教，所以他笑得僵硬。

我會以一笑，拿出酒精給他消毒，「李子清，我是你的朋友，秦男。」

他沒喊疼，眼睛發亮的看著我。

他還不會說話，我忘了。

扯出一個笑，我摸了摸他的腦袋。

李子清今年五歲，秦男十五歲，他們應該有一個未來。

回到家時，宋玲與秦萬已經睡覺了。

我打開燈，拿出數學課本復習。

好在從上學起，我就努力學習，成績一直排在前面，傻了十多年再看也沒有障礙。

那段時間我一直在備考，期待自己能考上市里的高中。

我這個人啊，骨子里就自卑，但唯有學習這事，讓我感覺自己像個人。

當時我十分相信，自己能考上的，但是……

趕走腦子里期期艾艾的想法，我看了一眼日歷，距離中考還有一個月。

也就是說，距離我被逼傻僅僅一個月的時間。

斂下眸光，我從柜子里掏出一張紙，寫下一串號碼。

翌日，天蒙蒙亮，趁著宋玲他們酣睡，我背起書包出了門。

遠遠就看見李子清蹲在村口，瘦瘦的，像一小黑點。

我心一暖，小跑過去，輕輕摸他頭。

「李子清，真棒，你還記得我的話。」

李子清局促不安的掙扎，嘴里支支吾吾不要打我。

見狀，我連忙松手，給他一顆糖。

他歪著頭看我，眼睛亮了起來，開心接過去。

他還記得我。

我微笑，詢問能否牽他的手，他遲疑了一下，后局促的點了點頭。

「李子清，真乖。」

李子清比小貓好乖，可他活得卻不如小貓。

我讓李子清過來村口等我，是想帶他一起去。

因為，我害怕，自己回來時看到的是他的尸體。

9、

來到鎮上，我牽著李子清站在路口，小巷充斥著攤販的吆喝。

終于看到熟悉的人出現，我大喊∶「王寶，你過來！」

王寶瞟了一眼，囂張的拍完屁股后就要跑。

我讓李子清好生待著，自己沖過去，甩起脫下書包砸他。

王寶笨重的身體瞬間中標，我跨過去摁住他。

「王寶，你跑個屁啊，沒聽見我叫你！」

他掙扎，想喊人，我一巴掌拍他腦瓜子。

「再動，我割了你小弟！」

我從口袋里掏出小刀揮動，王寶登時安靜下來。

我滿意的笑了笑，「把你的錢都交出來！」

王寶瞪大眼，不想給，我拿刀扔在他面前。

他閉眼∶「十塊錢，沒有了。」

我全都收走。

臨走前拿刀劃破王寶的褲腿，警告他不要說出去。

我沒錢，但王寶有錢，而且很多。

他一天的零花錢是我半年的生活費，這打劫很劃算。

而且，準確來說，我是拿錢，誰讓前世他帶人搶走了我不少錢。

拿著錢，我帶著李子清去小商店借用電話，撥通了那個號碼。

一個小時后，

「小妹妹，你認識我？」

我點頭，垂在一旁的手慢慢收緊∶「認識，你有著一顆鮮活跳動的心。」

面前的人怔住，后笑了，眉眼彎彎，精致好看的五明艷動人。

楊贖，法醫，她是李子清尸體的解剖者。

前世，李子清被打死，扔在了家門口前，村里有人報警，是楊贖過來處理的。

與周圍笑嘻嘻看戲的村民不一樣，楊贖的眼里帶著憐憫與疼惜，她讓人拿了一床被子蓋住了李子清。

許是看出我的遭遇，臨走前，她留給我她的號碼。

楊贖起身端了一盆水果，親切湊近∶「小妹妹真有意思，這是你弟弟？」

我點頭，安撫的拍了拍李子清的手。

楊贖又道∶「你們跟家里鬧矛盾了？離家出走？」

我直直看著她，「我們沒有家。」

10、

楊贖檢查完李子清的身體，一臉惆悵的望著我們。

她的聲音冷了一度∶「你弟弟瘦得像一副骨架，而且他身體上有大片的淤青，還有數條焦黑的長條狀傷痕。」

「新舊交疊，爛掉的肉沒好，又加上新的傷口，整塊皮膚像一塊半生半熟的肉。」

知道李子清身上挨了很多打，但親耳聽到如此專業的第三者說出口，我的心還是緊了緊∶「親生父母打的，用鐵烙火，一遍又一遍抽打。」

她呼出一口氣，又問∶「村里人呢？就這樣漠視？」

呵，他們只會覺得好玩，前世李子清死的時候，有人提議打120，他們笑著說，來啥來，不用來，死個傻子，沒事。

我平靜的說，「不是，他們各自端著碗在門口笑嘻嘻的看戲呢。」

楊贖沒了聲，靜坐了好久，隨后起身似乎打電話去了。

我想，只有她才會為我們這些人心疼吧。

幾分鐘后，楊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道∶

「你撒謊，他不是你弟弟，也不叫李子清。」

楊贖果然打電話查問了一些資料。

李子清抖了一下，我湊過去抱住了他，看著楊贖∶「他沒名字，李子清是我取的。」

傻子不配用大仙算出來的好名字，更不配擁有父母的寵愛。村里人叫他「老李家傻子」，吳麗麗夫婦則叫他「哎」。好像他侮辱了「老李家」三個字。

前世的我自作主張給他取了名叫「李家老二」，因為他是李家第二個孩子。

但其實這不算名字，重生后的我智商正常，決定重新給他取。

那晚看著布滿星辰的天空，跟他一樣干凈，我就想，子清歲歲。

思緒散去，我開口∶「我跟他是被拋棄的人，所以我自作主張認他做弟弟。」

楊贖斂下眸，安靜走過來，將我們擁入懷。

「男男，真的要回去？」

「嗯，楊贖姐，麻煩你照顧李子清幾天了。」

「昨晚我已經交代李子清了，他很乖的，會聽你話的。」

我背起書包，離開了。

頓住，問了一個問題∶「楊贖姐，如果明知道兇手是誰，卻因為證據不足，或者不在法律懲罰范圍內，你說怎么還公道？」

楊贖抿了一口唇，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連忙笑著說，開玩笑。

楊贖說∶「男男，你別做傻事，我會跟師父申請調查，還你們公道。」

我回頭朝她笑了一下，「楊贖姐，你想什么呢，我回去中考而已，沒事的。」

然后頭也不回的走了。

前世，楊贖通過解剖李子清的尸體，走訪調查，已經確定了他被虐打致死的真相，可因為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所以吳麗麗夫婦安然無恙。

而楊贖從村長那里知道宋玲他們虐待我，將我逼瘋后也只是疼惜憐憫的抱住我。

我想，她很清楚，很多時候，父母虐待孩子，正義都無法得到伸張。

楊贖姐，謝謝你的善意，謝謝你幫忙。

可是，你救得了我們一時，卻救不了一世。

接下來的路，我會走完，一步步。

11、

我回了一趟學校，打算跟班主任請一個星期的假。

臨近高考，很明顯班主任不想批準。

我低著頭，肩膀顫抖∶「老師，我也不想請假，可是，我媽媽不同意。」

「你也知道我媽媽，我擔心她又會來學校鬧一次。」

班主任聽罷，嘆了一口氣，擰著眉利索落筆。

我擦掉眼淚，冷漠地離開了教室。

班主任即使再不想簽，也會考慮自己的飯碗，畢竟他已經見識過宋玲的本事了。

我是請假專用戶。

以前家里玉米豐收了，宋玲讓我請一周假，回家一起收獲。

村里辦喜喪事了，按習俗他們要出去辦做客，所以也讓我請假回家照顧家里的豬羊。

大到喜酒，小到插秧苗，宋玲都讓我請假。

次數多了，班主任臉色越發難看，認為我學習好，但驕傲自大不想老師教導才找借口請假。

那時班主任和幾個任課老師都對我不滿，直到一次請假沒通過，宋玲鬧到學校來，他們才信了我的話。

那天放學，宋玲趴在地上鬼哭狼嚎，說班主任缺德，沒人性……各種難聽的話都往外蹦，引得學校領導紛紛出動。

安撫了好久，才讓宋玲消停，而班主任也被迫停課一個月，接受教育部調查。

自此后，凡是我請假，一律通過。

我站在校門口，正要離開時，看見了王寶，他手上拎著一袋烤串。

嘴角上揚，我走向他。

意外的是，這一次，王寶沒有跑，慌亂的在搜自己身。

我走近，

「給，只……只有二十塊錢了，多……多的，沒了。」

王寶塞給我一把錢，都是一塊錢。

呵，給了就要，他還算有點用。

我挑了挑眉，順手裝進包里，余光瞥見一旁的王寶，抬起手故作鎮定的捂住私密處。

我笑出聲，走過他。

身后的王寶明顯呼出一口氣。

我回頭大喊了一聲，嚇得王寶跑得沒影，烤串掉了也沒撿。

嘖嘖嘖，浪費食物的富家公子。

12、

回到家時，秦萬正窩在沙發上看電視，而宋玲看著鏡子抓臉，飯桌上凌亂不堪。

今天是周末，他們倒是一口飯都不給我剩。

我揚起一個假笑，走過去。

宋玲抬頭看見我，神色有些不耐。

我語氣親近∶「媽，給您，老師又獎勵了我幾盒洗面奶。」

宋玲的八字眉瞬間上揚，「我們家男男啊，真的是越發懂事了啊。」

我笑笑不說話，直勾勾的盯著她的臉看。

宋玲愛美，喜歡倒騰自己，然后美美出去，跟她的姐妹們炫耀。

她經常買新衣服，也時髦的染紅頭發，吳麗麗跟她是村里有名的「潮」婦女。

每次出去的時候，別人都以為我是母親，她是女兒。

宋玲經常跟我說家里沒錢，讓我輟學，而她自己新衣服卻沒斷過。

彼時我滿心都是如何考出去回報家庭，沒留意這些，現在才了然。

不是沒有錢供不起我讀書，而是不想給我太多。

用他們夫妻二人的話來說，嫁出去的女兒就像潑出去的水，花的每一分錢都要斟酌。

宋玲扔下鏡子，打開包裝。

我湊近，故作羨慕道∶「哇，媽，您的臉水嫩嫩的，而且白了不少，整個人年輕好多。」

「真的？瞎說。」宋玲又四下撓了撓臉，捧著鏡子看。

我回答∶「真的，媽，您要多涂，用多了以后，出去準羨慕死村里七大姑八大姨。」

對，多用。

瞧瞧，你的臉開始泛紅，說明劣質品發揮作用了，多用，你的臉才會爛得快。

心里這般想著，我面上不顯。

「男男，你偏心，你爸我呢！」

秦萬埋怨的瞪了我一眼。

我笑著從包里拿出二兩酒。

「爸，這是我撿瓶子攢下買的。」

哄你的，你這種人不配。

「老板說，這是真男人該喝的酒。」

假的，我往酒里摻了一些化學藥物，現在叫王八尿。

秦萬雙眼放光，拿過去，用嘴開瓶，一口灌下。

秦萬是酒鬼，幾乎是無酒不歡，即使酒精中毒進了幾次醫院他也沒改掉。

見兩人進入嗨的狀態，我拿出一張紙∶「爸，媽，這是通知書，臨近高考，學校領導強制要求補課一星期，周末也不放。」

我抄的數學公式，他們不識字，看不懂。

我故意提高語氣∶「該死的，這樣一來，我都不能幫助親愛的爸爸媽媽干家務活了，媽，衣服只能你洗了，爸，柴只能你劈了。」

說著，我低下頭抽噎∶「我多么想為你們分擔，可是，哎！」

「女兒不孝，女兒好沒用。」

我越哭越大聲，

宋玲與秦萬張了張嘴，

我連忙繼續，「爸媽，你們去跟學校領導罵一架把我救出來吧，這樣我們家一定會又出名，村長，縣長肯定登門拜訪。」

之前宋玲在學校的行為傳回了村里，在村民會議上，被村長狠狠批評了，那天他們夫妻倆回來時臉紅得像猴子的屁股一樣。

我瞧瞧觀察他們的反應。

最終，宋玲開口∶「哎，秦男，算了，沒事，活多著呢。」

「衣服存上兩周再洗也沒事的，柴火兩周后再劈也不遲，你回來干就行。」

呵，還真是半點都舍不得讓我少干。

13、

凌晨，我起來上夜廁。

借著月光，我捏住鼻子，往蹲坑下方撈東西。

幾分鐘后，撈出了灰色骯臟的夜壺。

打開，里面裝了錢。

數了一下，大概有三百。

呵，秦萬存的私房錢，真是煞費苦心。

前世我傻了以后，宋玲他們把我關進豬圈。

家里的豬圈用籬笆圍起來的，四周通風，他們只給了我一張毛毯，一到冬天就特別冷，我的腳指頭、手指都凍彎了。

凍得哆嗦，我就鉆進茅廁睡覺，睡得太熟了，一個翻身掉進了茅坑里，就是在那時被這夜壺磕到了。

剛才聽見宋玲罵秦萬藏私房錢，恰巧讓我聯想到這檔事，沒想到，還真的有。

這錢，就用來送他們上路吧。

14、

「紀年，你什么時候帶我去見你叔叔阿姨？」

「想嫁給我了？不急，等過幾天帶你去。」

我站在十字路口，冷眼望著前面膩膩歪歪的男女。

男孩穿著時髦，嘴里叼著煙，染一頭黃發，而女孩一襲小白裙，扎了兩個麻花辮。

他壞笑著拍了拍女生的大腿，然后騎著摩托車揚長而去。

我適時的上去，冷嘲熱諷∶「嘖嘖，你竟然喜歡紀年這個出軌男，看來腦子是被屎堵住了。」

女孩回頭，嬌羞的臉上浮現薄怒。

我做了一個噓的動作，「親愛的，你不需要開口，你乖乖聽著就好。」

「紀年強暴了我，哦，不止我一個，還有翠花、小花、大花……」

女孩眼睛里淚水在打轉∶「你污蔑！」

我笑出聲，沒有回答∶「我有了他的孩子。」

然后，一臉慈祥的朝馬路對面的小男孩招手，他沖過來∶「媽媽！」

我彎下腰，抱起他，眉眼彎彎湊近女孩∶「瞧，這小嘴，這眼睛，跟紀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女孩小臉唰地就白了。

我笑著穿過她，示意小男孩說話∶「哎，麻麻，粑粑太累了，他為了給我掙奶粉錢，出賣色相，騙取各位姐姐的陪嫁品，然后將他們睡完后殺死呢。」

我慌張的捂住他的嘴∶「瞎說什么大實話，小心你沒奶粉喝。」

適可而止，我瞟了一眼女孩，退場。

「這是給你的100塊錢，謝謝你，剛才表現得很棒。」

「姐姐，下次要玩過家家的話，可以再來找我嗎？」

我想了一下，「可以啊，但是你好好的活著哦。」

小男孩揣著錢，笑著跑回家。

深深看了一眼那一蹦一跳的背影，我原路返回。

入夜，我租了一件短裙，搭配紅色假發。

視線一掃，鎖定舞池中的人。

揚起笑容，上前∶「帥哥，一起喝杯酒？」

來人回頭，視線極為侵略的上下掃看。

半晌，「好啊，美女姐姐。」

我輕笑，抬手搭上他的肩，曖昧的吹氣。

他似乎因為興奮，哆嗦了一下。

我隔著人群，與豪華角落里的女孩對視，她哭得梨花帶雨的，一旁的男人慌亂的給她擦眼淚。

幾分后，我裝醉倒在了紀年的懷里。

他把我帶回了包間，扔在床上，然后欺身而上。

但，一群人破門而入。

「紀年，你個混蛋！」

「妙妙，你怎么在這！不是，你聽我解釋，是她勾引我的。」

「你當我們瞎啊，在角落里蹲看你好久了！」

「紀年，你混蛋，哥哥，就是他欺騙了我的感情。」

窸窸窣窣的拳腳聲，還有哀嚎。

沒人注意，躺在床上的我，笑得眼淚往兩邊飛。

紀年，好久不見啊。

哦不，應該叫秦財，我的親哥哥。

15、

秦財，他大我五歲，是我親哥哥。

宋玲與秦萬極為偏愛他，把他寵成了小太子。

我明明也是他們的孩子，可因為是女娃所以不被愛，我們倆的處境，一個天一個地。

宋玲他們每年都會為秦財舉辦生日，摳門的他們會大擺宴席宴請全村人，而他們卻記不得我

出生的日期。

宋玲他們舍不得秦財吃苦，太陽都不忍心讓他曬到，所以秦財很白，我黑得像塊煤炭。

我們這個年代，手機是稀缺物，價格高昂，但是秦財有新手機。

為了讓秦財補充營養，宋玲與秦萬去工地干了一個月的活，回家后買大魚大肉給他補。

害怕我也跟著吃，宋玲就讓我去放羊，回家時，我看到了狗啃的骨頭。

秦財被慣出了無法無天，經常跟朋友出去鬼混，幾天不回家。

后面考不上初中，宋玲砸錢送他去技校，但秦不安分時常出去鬼混。

擔心被別人認出來，他就換了名字，他睡了很多女孩，把很多人的肚子搞大，這些是后面我傻的第十年后，警察找上門來，我才知道的。

所以，我剛才的那出戲半真半假。

剛才那個男孩子確實是秦財的兒子，十幾年后是他向警察報案的。

房間安靜下來了，一道聲音從我頭頂響起。

「秦男，合作愉快。」

我從床上坐起，收拾衣領后起身離開∶「你是一個好哥哥，但秦財腦子有病，為了你妹的安全，建議把秦財送進監獄。」

時厭笑，眼里閃過一道暗光∶「放心，他會死在監獄里的。」

上輩子，時妙嫁給秦財不到一個月，就被宋玲夫婦百般奴役刁難，而她也看清了秦財的為人，想要離婚，卻被秦財家暴，一棍子打死。。

這一次，我原本打算搞砸秦財與時妙的相識，然后再匿名舉報他強奸少女，但沒想到25歲的時厭會找上我，并提出要我幫忙。

而且時厭似乎已經查清了秦財的所作所為，這讓事情變得簡單不少。

我走到門口。

秦財被人架著，鼻青臉腫。

他看見我，似乎急著想向我求救。

心下了然，我彎唇一笑，走過去踹了他五腳，并附在他耳邊說∶「秦財，我是你的親妹妹秦男啊，你怎么想強了我呢。」

說完，我淡漠的離開，身后的秦財瞳孔地震。

瞧，都到了這一刻，我的親哥哥還認不出我呢。

哦，也對，他向來不記得我這個妹妹。

前世我被逼傻關進豬圈時，他一臉自然的拿起掃把趕我，嘴里嫌棄∶媽，哪里來的傻子啊。

秦財只知道我是一個難纏的傻子，死賴在他們家豬圈不肯走，卻絲毫想不起來了自己還有一個親妹妹。

不過，這一次他會永遠記住這個傻子了。

16、

拿著時厭給的報酬，我來到狹窄的巷子口找人。

一張布滿皺紋的臉驟然放大∶「小姑娘，你印堂發黑，身體饑瘦，這明顯就是被鬼上了身！」

「若是再不做法事，活不過半天，100塊，我鳳大仙來救你。」

熟悉的話術，我知道自己來對地方了。

我停下，笑著說∶「騙子，我給你200，雇你去糊弄人，行嗎？」

她急道∶「哎，你這個小孩，嘴巴不干凈，我是大仙，不是騙子。」

我嘆氣∶「行叭，沒點自知之明，那我找其他人去。」

「哎，成交成交。」

「鳳大仙，你說什么？」

宋玲神經兮兮的湊近鳳山，我咳了一聲，示意她說下去。

鳳山假模假樣的算了一下手指，確定道∶「我說，她回來找你們了。」

秦萬噌的站起，害怕的四處張望。

宋玲更是情緒激動的吼∶「你說什么，我們聽不懂。」

我眼神示意鳳山繼續。

鳳山故作高深，「你臉蛋紅腫長痘，有尸臭的味道，那是她的雙手在撫摸你。」

宋玲目光一閃，手卻不自覺摸上臉，抖了一下。

我仔細打量，宋玲臉上的皮膚果然開始潰爛。

鳳山音量提高∶「你們心知肚明，不用我說得清楚了吧？！」

鳳山話音落下，我配合湊近，戳了戳宋玲的臉。

天真一笑∶「媽，妹妹的手軟冰冰的，她在摸你誒。」

17、

9歲那年，我迎來了一個妹妹，她很漂亮。

她降臨時，我第一個抱她，一小個粉嫩嫩的，軟進心里去了。

宋玲讓我去村口的商店給她買紅糖，等我回來時卻得知妹妹被他們送了人。

因為是女孩，所以不要她。

那幾天，我一直偷偷哭，給妹妹縫的小襪子只能永遠收在枕頭下。

直到一周后我無意間聽到他們的談話，原來送人是假的，事實上宋玲與秦萬將她拋到了后山溝。

那天我沒去學校，偷偷去了后山，然而翻了整座山，只看見干皺皺的臍帶。

一眼，我就認出來了，那是我的妹妹。

斂盡思緒，我睜大眼睛湊前∶「媽，妹妹為什么沒穿衣服呢？她好冷。」

宋玲臉色大變，抬起手想扇我。

「死丫頭，你犯什么糊涂！」

我不動聲色朝鳳山比暗號，她立即吼道∶「孽障住手！」

宋玲嚇了一跳，舉著手眼睛轉悠，樣子滑稽極了。

鳳山說∶「男男現在是菩薩上身，火眼金睛，自然看得見，你若打了她，當真活不過今晚！」

宋玲一聽，堪堪停手，唇瓣抖動。

我笑嘻嘻的上去拽宋玲的頭發，「媽，妹妹說，她想把你的頭發扯下來，讓我幫她。」

宋玲面色瞬間痛苦，轉而一陣蒼白，她想推開我，因為顧忌鳳山說的話沒有下手。

我繼續往下扯∶「媽，妹妹說，想把你頭皮扯下來縫她肚兜。」

宋玲再也冷靜不了，一個尖叫后捂著臉想跑，我伸出腳絆。

她摔倒，后腦著地，然后兩眼一抹黑倒在了地上。

秦萬嚇得撲過去，哀嚎。

我勾起唇角，嘴里喃喃著∶「妹妹在笑，兩個酒窩，好可愛。」

一個蹦跳，揪住秦萬的頭發。

「爸，妹妹想騎馬高高，你快趴下啊。」

我用力摁住秦萬的頭，不斷往地上砸。

撞了幾下后，秦萬一個哆嗦，也暈了過去。

看著眼前一幕，我大笑出聲。

嘖，只是可惜了，一下倒倆，我還沒玩夠呢。

余光看見鳳山想偷偷溜走，我連忙大喊∶「鳳大仙招搖撞騙，嚇死我可憐的父母。」

她火速沖過來捂住我的嘴，快要哭出來了∶「小祖宗，你還想要我做什么啊。」

我嘖了一聲∶「裝什么裝，這些事情不是你們大仙的老本行嗎？」

鳳山沉默了。

我開口∶「大仙，走唄，我們去給他們也算算命。」

不過我想了一下，又走了回來，使喚鳳山把宋玲二人扔到豬圈。

我將兩頭肥豬趕過去跟宋玲他們一起∶「小豬豬，委屈你了哈。」

小豬哼唧了一聲，對著秦萬的臉拉下一坨屎。

瞧，畜生都嫌棄你們呢。

18、

將自己倒騰得狼狽不堪，我跑到吳麗麗家門口，狂拍門。

「救命，阿姨，救命！」

「快救命啊！」

喊了幾聲都無果后，我麻了。

走去一邊，拎起斧頭，揮手砍下。

鳳山捂著嘴巴∶「你、你……」

我白了她一眼，沒再理會。

終于看見熟悉的面孔出現，我撲過去∶

「阿姨，救命啊，我家里進臟東西了，爸媽消失了。」

結果，懷里的吳麗麗微弱道∶「救……救……我。」

什么鬼？

我一看，吳麗麗斷了一條腿，脖子上的血咕咕冒出來。

震驚了幾秒后，我嫌棄推開她。

嘖，晦氣。

鳳山嚇得六神無主，大叫著跑了出去，村里亮起了不少燈。

如果允許，我想先弄死她。

收回目光，我欣賞著吳麗麗臉上的痛苦。

難怪沒動靜，原來有人先我一步動手了。

但疑惑的是，是誰對他們下手？

罷了，只要結果一樣，便不問出處。

我探頭往里掃了一圈，看見一個頭浮在水池上，是李古，他也死了。

吳麗麗氣若游絲∶「救我……救……」

耳邊傳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我露出一抹笑∶

「好，我救你。」

我站起來，用力倒在她身上，裝暈。

呵，救你？

你們將李子清活活打死時，又想過他的求饒。

說實話，我對吳麗麗的厭惡痛恨超過對宋玲。

我恨吳麗麗，他們打死了李子清。

那個前世我教了好久才會寫字的傻子，落筆寫在墻上的第一個字卻是——媽媽。

19、

學會適時裝暈，適時醒來。

我睜眼，村長的臉驟然放大。

「男男，沒事吧？」

我蜷縮身體，顫抖∶「村長，死……死人了。」

村長讓一旁的警察上來∶「哎，可憐的孩子，告訴警察，你看到了什么。」

我淚流滿面∶「我爸媽被臟東西附身，互相打架，之后還非要跟豬睡在一起。」

一個警官打斷∶「這年頭還有人封建迷信？」

我心里覺得好笑，封建迷信的人還少嗎？

所幸另一位警官呵斥他，示意我繼續說。

我聲情并茂的演繹害怕∶「我害怕，就想過去向吳麗麗阿姨求救。」

「結果……」

一旁的警官沉著眸看向我，「斧頭上檢測出有你的指紋。」

我抽噎∶「我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喊救命，卻開不了門，救人心切，所以我打算用斧頭破門而入。」

「你未成年，力氣能有這么大？」

我頓了一下∶「警察叔叔，我自小干農活，力氣大沒什么稀奇，可能您是城里人，沒見識……過吧。」

村里人也幫著說了幾句，畢竟我干的活，他們看的一清二楚。

談話結束……

我回到家的時候，秦萬與宋玲已經不在豬圈了。

我去房間看，宋玲躺在床上喃喃自語，神經兮兮的。

沒一會，一身屎味的秦萬與鳳山一前一后進來。

我剛想假模假樣哭，秦萬突然萬念俱灰撲過去抱住宋玲大哭。

腦子一轉，我便想清了緣由，看了一眼鳳山后，悄悄退了出去。

屋內，

我玩弄著手里的菜刀∶「大仙，你沒多說什么吧？」

鳳山低著頭，「沒……沒，你放心，婆婆我嘴嚴得很。」

我嘆氣∶「行吧，假裝信你。」

「祖宗，我真的沒說什么！」

鳳山的反應驗證了我的猜測，以她的狗屎性，為了保住自己的騙子名聲自然不會多說。

何況，吳麗麗不是我殺的，她就算想污蔑，也得有腦子組織語言。

我瞥了一眼，示意讓她離開。

鳳山明顯松了一口氣，想逃離這里。

我喊∶「慢著，把200還給我。」

鳳山猶豫了。

我悠悠笑了一聲，「大仙，實話告訴你吧，我養小鬼哦。」

「吳麗麗兩口子，是我指示她去殺的。」

鳳山回頭，瞳孔地震，臉色煞白。

她顫抖著掏出錢，「錢都給……你，別……讓小鬼殺了我，……我洗手不干了……」

然后，頭也不回的跑出去。

我追上去，喊她。

鳳山腿軟，摔了個底朝天∶「小祖宗……你還想干嘛……我跟你無冤無仇，別殺我……」

我笑噴了，「喏，我是講信用的人，說好給錢，絕不多拿。」

掏出一毛錢，塞進鳳山的兜里。

鳳山愣住。

我心情好的解釋了一下∶「他們的命就值這個價，多的部分，是哄你過來的。」

20、

這幾天，我過得很充實。

白天在房間里備戰中考，晚上準時去宋玲房間「休息」。

我貼心的為宋玲涂抹洗面奶，而又細心添加了雜七雜八的物品，所以宋玲的臉潰爛不成樣子了。

宋玲當然會掙扎，可是我說，「媽媽，妹妹說，想孝敬你，幫你涂。」

秦萬聽著宋玲的尖叫，快心疼死了，可是我說，「爸，妹妹說，她照顧完媽，就到你了。」

秦萬嚇得不再說話，也不再來看宋玲。

我給秦萬打了兩斤的酒，「爸，實在難受的話，喝酒吧，喝了酒，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

見秦萬猶豫，我連忙假哭∶「爸，你別這樣，我心疼你啊。」

秦萬見狀，欣慰的看向我后，接過去喝下。

一天兩天的，我忙得要死。

白天，我給秦萬買酒，還準備了生番茄、番茄炒蛋、番茄炒瓜……

晚上，我耐心的為宋玲唱歌，《妹妹背著洋娃娃》。

瞧，我是個好女兒。

就是，房間有些臭，宋玲整張臉都爛了，精神也不正常，屎尿全拉床上。

時間一點點過去，終于來到了這一天。

我坐在床邊看著一臉死氣的宋玲，心里一片平靜。

湊過去∶「媽，最后一次叫你了。」

兩歲以前，我總愛學著別的小孩撒嬌，搖晃宋玲的手，嘴里喊媽媽。

當時還小，宋玲眼里的厭惡，我看不懂，只是小心翼翼的想，男男沒做錯事吧？

直到我讓宋玲給我買一個草莓發夾，她將我扇倒在地，說，女娃賤命一條，要這些就是浪費錢。

此后，我再也不撒嬌，假裝自己很懂事。

兩歲，我便知道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上是沒意義的。

宋玲張了張嘴，喊財財。

我忽然想笑，便笑出了聲。

一直以來自己拼命想找出自己不被愛的答案，到了此刻才清晰。

沒答案就是最好的答案。

我抬起手，搖頭，「宋玲，下輩子投胎別再是女性了，你會臟了這個身份。」

「對了，你的寶貝兒子秦財死了，被我殺的。」

在我說完這句話后，宋玲發狂的吼叫，就像拼死保護幼崽的雌性動物。

半響如同熄火的鳴笛，逐漸小聲。

而我頭也不回的離開。

來到秦萬房間，他依舊醉醺醺，嘴里叨叨。

我附上他的耳邊∶「爸，秦財死了。」

秦萬眼睛發紅，不可置信的看著我，這個樣子像極了電視劇里偉岸的父親形象。

我∶「爸，秦財是被村里的人殺死的。」

秦萬跌跌撞撞站起，一個大男人流下了兩滴淚「是誰！男男，你快說，我要宰了他們！」

我笑∶「萬叔家的小兒子萬福、李伯母的表兄李輝，放牛的張奇、光棍曹康，商店老板蔡深……」

秦萬眼睛赤紅，急著要沖過去。

我攔住了他，將斧頭塞進他手里∶「爸，去吧。」

秦萬接過后，像一支箭沖出門。

秦萬，看在你在我傻的時候給過我一張毛毯，勉強讓你死得有所值。

去殺了那幫強奸犯后，下18層地獄吧。

我大笑出聲，走出門，往相反方向跑，眼淚嘩的往下流。

21、

「距離考試結束還有15分鐘，請考生注意把握考試時間。」

「老師，交卷。」

我第一個走出考場，伸手接下了夕陽殘留的薄紅。

活下去是一種本能，不需要答案。

在那深不見光的日子里，只要有一點點希望，就只求生這個結果，無所謂過程的痛苦，唯結果論。

李子清，我來接你回家了。

22、番外

宋玲死了，死亡原因是過度悲傷，而秦萬因為一天之間砍死了十幾個人，被警方當場槍擊死亡。

一夜之間，我成了孤兒。

班主任將我的情況上報到縣里，政府給了我許多補貼助金，加上我中考拿了市里第一，考入重點高中，拿了不少獎學金。

現在，我帶著李子清在學校外面租了房子，一邊上學，一邊照顧他。

但高興的是，李子清很聽話，而且學的東西很快，有時候我都看不出他智商有什么問題。

而且，李子清會做飯，會洗衣服，會唱歌，他會的東西好多。

有時候，我發燒了，他還會照顧我，守在床邊一天一夜呢。

現在的我正無力躺在床上，看著忙碌的他，我喊道∶「李子清，我要吃西瓜。」

李子清輕笑，眉眼帶笑∶「秦男，少吃點，你易寒體質。」

我心里微暖。

不過，李子清哪哪都好，就是，不叫我姐。

我撒潑∶「李子清，你皮癢是不是？你小子管我那么多，看來得早點送你去幼兒園。」

「秦男，你不要我？」

看見眼前人瞬間情緒低落，我莫名覺得自己是個罪人。

我連忙解釋∶「沒有，李子清，你只是上個學而已，不是趕你走。」

李子清依舊垂著眸，神情淡淡的，甚至有些陰郁。

罷了罷了，小孩子嘛，哄一哄就好了。

我湊過去，摸了摸李子清的頭∶「秦男與李子清永不分開，就像西瓜籽跟西瓜肉一樣永遠一起。」

李子清抬頭，眼里的陰霾一掃而光，主動插起西瓜往我嘴里送。

我在心里悄悄呼出了一口氣。

果然是小孩子，哄一哄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