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烈日炙烤著柏油路面，林小滿站在“新沃駕校“的招牌下，攥著浸透汗水的報名單，耳邊回蕩著母親電話里的叮囑：“科二必須一次過，補考費都夠你兩個月生活費了。“她望著訓練場上歪歪扭扭的S彎標線，突然被身后刺耳的剎車聲驚得倒退兩步。

“看路啊小姑娘！“搖下車窗的教練老張叼著半截煙，黢黑的胳膊架在車窗上，“報名的？“他掃了眼小滿洗得發白的帆布鞋，鼻子里哼出個模糊的音節。報名處墻上3200元的價目表刺痛著小滿的眼睛，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褲縫——父親工地受傷后，這筆錢是母親瞞著奶奶從存折里劃出來的。

“學生證打八折。“柜臺后的紅唇女人頭也不抬地敲著計算器，玻璃臺面下壓著“春節特惠贈神秘禮包“的褪色海報。小滿正要把皺巴巴的現金遞過去，突然被個穿AJ的男生擠開：“教練，我爸讓我帶了兩條華子。“叫王浩的男生熟稔地把煙塞進老張的公文包，訓練場上的桑塔納立刻有了他的專屬車位。

二

科一理論課在散發著霉味的階梯教室進行。小滿縮在最后一排，看著前排女生甲片閃爍的手機屏幕。王浩轉著車鑰匙晃進來時，老張正在講解“遇校車停靠應減速慢行“，突然話鋒一轉：“有些同學別以為刷題就能過，實操才是真本事。“他說這話時眼睛盯著小滿的方向，空調出風口吹落的粉筆灰正落在她記滿筆記的《交規寶典》上。

“喂，書呆子。“課間王浩把冰鎮可樂貼在她發燙的臉頰上，“幫我做模擬題，過兩天帶你去秋名山賽道兜風。“他的Gucci手繩擦過小滿破皮的指節，那是她在奶茶店打工時燙傷的印記。沒等她拒絕，老張夾著煙頭進來：“林小滿，明天加練兩小時。“

三

第一次摸方向盤是在暴雨天。小滿握著濕滑的方向盤，聽著老張的咆哮在悶雷中炸開：“離合器踩到底！你當這是碰碰車？“后視鏡里王浩的寶馬車濺起半人高的水花，車載音響隱約傳來《漂移》的鼓點。當她第三次在坡道起步熄火時，老張突然俯身按住她顫抖的手背：“晚上單獨教你怎么控制'油門'。“

“教練！“玻璃窗被拍得震響。穿機車夾克的陸子陽不知何時出現在車外，雨水順著他眉骨滴落，“該換我練車了。“他脖頸處的蛇形紋身讓老張訕訕縮回手。這個總戴著降噪耳機的復讀生，據說科目二考了四次，訓練場邊的梧桐樹上還刻著他上次撞歪的單邊橋痕跡。

四

深夜的駕校辦公室亮著暖黃的光。小滿攥著“神秘禮包“——其實是某保險公司的推銷傳單，聽見虛掩的門里傳來爭吵。“攝像頭裝三個月了為什么不開？“陸子陽的聲音像繃緊的弓弦，“上次王浩壓實線您就裝作沒看見。“老張的茶杯重重砸在桌上：“不想考就滾！“

她轉身撞上哼著歌的王浩，對方手機屏幕亮著微信轉賬記錄，最新一筆寫著“科二保過費“。遠處突然傳來刺耳的金屬刮擦聲，陸子陽的摩托車歪倒在倉庫門口，車燈碎片映出墻上的《學員須知》，第三條“嚴禁賄賂教練“的字跡被雨水泡得模糊不清。

五

考試前夜，小滿在熄燈的訓練場偷練。月光下的倒車入庫線像命運的十字路口，車載廣播突然滋滋響起《追夢赤子心》。當她第三次完美入庫時，陰影里傳來打火機的脆響。陸子陽靠在生銹的單杠上，拋給她罐紅牛：“你知道駕校為什么最怕雨天考試嗎？“他指間煙頭明滅，“雨水會沖掉地上的作弊標記。“

此時辦公樓二層閃過手電筒的光束，小滿看著陸子陽突然繃直的脊背，聽見他壓低聲音說：“明天考試車是3號車。“話音未落，老張的怒吼劃破夜空：“誰動的考試車！“他們看著那輛桑塔納的左前胎正緩緩癟下去，車胎上的三角釘在月光下泛著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