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在半山腰的半山小學，在新學期開學的時候，來了一位“神秘”的老師。這位老師，把藍色號角吹響在綠色校園里，給山村小學帶來了更加明朗的陽光和更加先進的教育理念。這位老師，他要在這所山村小學里干一番大事業，在他看來，像父母一樣，在山村當一輩子小學教師，便是讓生命更有意義的事業。他是誰呢？他和孩子們在一起，又會有怎樣的故事？/

1

初秋時節。山外的稻谷已經收進糧倉，而山里的稻穗卻還在低頭展穗，沉甸甸的稻穗，泛著金黃，吐著稻香。站在山腰，放眼望去，一層層梯田，一彎彎金黃。田間，孕育著豐收的喜悅。

半山小學開學了。這所掛在半山腰的小學，校園不夠大，教學樓不夠漂亮，學生也不夠多，但卻如初秋的稻田一樣，充滿著生機。來到半山小學的每一個孩子，在老師們的心目中，都如一粒粒種子，在老師們的澆灌下，生根，發芽，抽枝展葉，長成參天大樹。

清晨，半山小學的老師們都早早地往教室里和辦公室里趕，他們要為新學期開學做好準備。

“立夏，今天孩子們來報到，你準備好了嗎？”一位近50歲的女教師問身旁的一位年輕的男教師。

“媽，我都準備一個暑假了，您別擔心。”這位被叫作立夏的男教師說。

這位被叫作“媽”的，是半山小學的鄭書老師，她18歲中師畢業，扎根半山小學已30余年。鄭老師中等個子，身材偏瘦，戴著眼鏡，穿一件白襯衫加一條藍色的長褲，再加一雙老北京布鞋，樸素得像山林中的一株蘭草。

鄭書老師口中的“立夏”，是她初為人師的兒子沈立夏。24歲的沈立夏，身材高大，長得帥氣，滿臉陽光，眉宇間透著英氣，臉上的一對小酒窩讓他笑起來顯得格外可親可愛。沈立夏剛從一所重點師范大學畢業，便來到了父母工作了一輩子的半山小學，當了一名小學老師。根據學校的工作安排，沈立夏擔任學校的大隊輔導員和四年級（1）班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

四年級（1）班的孩子們陸續前來報到。

“喂喂喂！不許插隊！”一個大嗓門的女孩大吼著。

“嘻嘻嘻——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插隊了？”一個男孩沖著大嗓門女孩扮著鬼臉。

不一會兒，正在填報到冊的沈立夏聽見“嘩啦”一聲響，同時也聽到一聲很夸張的尖叫：“啊——”

沈立夏抬起頭來一看，一個女孩的腳底下散落著書本文具，旁邊還有一只竹簍，這只竹簍應該是用來替代書包的。女孩皺著眉頭，咬著嘴唇，看了看地上的書，又看了看身邊那個剛才還“嘻嘻”笑的男孩，然后蹲下身去，開始撿拾她的書本文具，往竹簍里裝。

那聲很夸張的尖叫，可不是那個提竹簍的女孩發出來的，是剛才說男孩插隊的那個大嗓門女孩發出來的。

“麥田，調皮蛋！你看你，不是插隊就是把林小荷的竹書簍打翻，你真是令人討厭！”那個大嗓門的女孩說完，也蹲下身去，幫著剛才那個女孩撿拾書本文具。

那個把人家的竹書簍打翻的男孩叫麥田，個子瘦小，眼睛大，耳朵也大，全身都透著一股機靈與淘氣勁兒。

“你們可別怪我?。　丙溙镆贿呎f一邊摸著自己的耳朵，說，“要怪的話，就怪我的耳朵太大太招風，讓風把林小荷的竹書簍給吹翻了?！?

噢，麥田竟然把責任推給了他的一對招風耳，推給了風。

那個用竹簍做書包的女孩叫林小荷。林小荷長著一張小圓臉，留著齊劉海，梳著不太長的馬尾。她的身子一動，腦后的馬尾便跟著搖擺。

“喲喲喲，狗尾巴草?！丙溙镎{皮地扯了扯林小荷的馬尾。的確，林小荷只要一動，那馬尾便跟著一翹一翹，一搖一擺，就像在風中微笑的狗尾巴草。

林小荷反手捋了捋自己的馬尾，退后一步，低著頭，紅著臉，跟自己做錯了事情一樣。

“麥田，你這張大嘴，就是吐不出好話來。”大嗓門的女孩替林小荷打抱不平。

大嗓門的女孩叫石文英，不管什么事情，她都敢說幾句，她這張嘴很厲害，班上多數同學都說不過她。

“你才知道我是大嘴呀？”麥田笑嘻嘻地說，“禍從口出嘛，我嘴巴這么大，能不惹禍嗎？你不能怪我，要怪，就怪我的嘴。我拿我這大嘴沒辦法，你們還能把我這大嘴怎么樣？也不能煮著吃了呀?！?

“嘻，又不是豬嘴，還能煮著吃。”不知道是誰嘀咕了一句。

“你就知道欺負林小荷這樣老實的同學，真是沒勁兒。”石文英說。

“嘻嘻嘻——”麥田得意地笑著，他原地轉著圈。周圍的同學都避開他，給他留出足夠轉圈的位置，以防被他踩到。

“麥田，該你報到了。”一個同學小聲地提醒麥田。

的確，輪到麥田報到注冊了。沈立夏微笑著，一項一項地詢問麥田，再把麥田回答的問題一項一項地填上。在填寫的時候，沈立夏想：“這調皮的家伙，生日竟然是教師節那天?！?

麥田報到結束，正準備離開，沈立夏對他說：“麥田，馬上就要滿10歲了，長大了一歲，就要更懂事了哦?！?

“我巴不得趕緊長大?！丙溙锎舐曊f，“那樣，我就可以出去打工，可以賺到很多很多的錢。”

“麥田他爸爸說過，讓他打工賺很多錢，娶媳婦兒?！辈恢朗钦l又嘀咕了一句。

“哈哈哈！”同學們都笑了起來。

沈立夏也笑了，臉上的一對酒窩里，盛滿了笑意，也盛滿了愛。

在同學們的笑聲中，麥田像一只快樂的小鳥，飛出了教室。

該林小荷報到了。這是個怯怯的女孩，她不敢看新來的班主任。她低著頭，把竹書簍抱在懷里，一只手輕輕地撫摸著書簍上的手繪荷花。

沈立夏打量著林小荷：身穿小碎花馬褂加馬褲，腳上穿一雙藍色的涼鞋，滿臉的羞澀，就如一朵待放的荷花，如她的竹書簍上的那一朵。

這時候的沈立夏，一心二用，他在詢問林小荷的同時，還注意著她書簍上的那朵荷花。墨色的荷花，繪在細細的竹篾上，古樸，卻不失靈動。

該填的欄目都填完了。沈立夏輕聲問道：“林小荷，這竹書簍，是買的，還是自己家做的？”

林小荷的臉，比剛才更紅了，她頓了頓，小聲說：“書簍是我媽媽編的，荷花……是我畫上去的……”林小荷在說這話的時候，根本就不敢看沈立夏老師，而且把竹書簍抱得更緊了，仿佛做錯了事情似的。

“很漂亮的竹書簍啊！”沈立夏夸獎道。

林小荷低著頭出了教室，站在屋檐下，安靜地看著操場上的同學們玩耍。

報到結束，在安排座位的時候，沈立夏安排麥田和林小荷做同桌。麥田拉長了臉，又瞅了瞅林小荷，一副很是嫌棄的模樣。林小荷只是低頭整理新發下來的教科書和作業本，一聲不吭。麥田故意弄出很大的響動，不停地搖動著書桌和凳子，還把林小荷的書也弄到了地上。

林小荷知道，麥田這表現，就是不想跟自己做同桌，其實她也不想跟麥田做同桌。麥田和林小荷是鄰居，他們的家就在學校附近，上學很方便，走幾分鐘就到了。林小荷心里明白，麥田一直就是個調皮搗蛋的同學，從幼兒園起，這些年來，女同學們都不愿意跟他做同桌，因為他會換著花樣欺負女同學。

然而，林小荷還是什么也沒有說，默默地撿起地上的書。林小荷覺得：既然喜歡新來的沈立夏老師，就服從安排吧。

沈立夏雖然初為人師，卻很快就得到了孩子們的喜歡。他嚴肅的時候是孩子們的老師，他微笑的時候是孩子們的大哥哥，他生氣的時候孩子們都低頭思過，他眉頭舒展開來的時候孩子們就跟他玩跟他瘋……孩子們都叫他“立夏老師”，這樣也好，這樣的稱呼，可以跟他的父親沈國華沈老師區別開來。

麥田是班里最為淘氣的一個，雖然立夏老師管理嚴格，也經常給孩子們講同學之間應該如何相處，但他還是時不時要搗亂。

一天，立夏老師正在上寫字課，他在教孩子們寫毛筆字。突然，麥田身體一斜，一只手直接打翻了林小荷的墨汁瓶。墨汁瓶剛好滾進林小荷的懷里，染黑了她今天才第一次穿的新衣裳。這明明就是麥田做的壞事，他卻假裝好人，趕緊把墨汁瓶從林小荷的懷里撿起來，一邊用紙巾擦墨汁，一邊說：“呀呀呀，你怎么這么不小心呀！”

林小荷漲得滿臉通紅，低著頭，用牙齒咬著下嘴唇，一雙手不停地擰著衣服的紐扣。

“立夏老師，我看得清清楚楚，是麥田故意打翻了林小荷的墨汁瓶?！卑嚅L施婭婷大聲說。

麥田站起身來，大聲反駁：“班長，你不是每節課都聽得很認真嗎？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是故意的？”

“你不要撒賴，我那會兒剛好朝你那邊看，就看見了?！笔I婷說。

“哼，你說是我打翻的，就是我打翻的？我還說是你打翻的呢。”麥田就是不承認。

立夏老師趕緊阻止了這場發生在課堂上的爭辯。課后，立夏老師把麥田和林小荷叫到了辦公室。林小荷還是一言不發，但從她眼角的淚水可以看得出，她感到很委屈。麥田呢，不管立夏老師怎么說，他都是那句：“你們說是我打翻的，就是我打翻的嗎？”

對于麥田的反應，立夏老師哭笑不得。事后，快嘴的石文英對立夏老師說：“立夏老師，您不知道，麥田那副德行，跟他爸一個樣?！?

立夏老師沒有作評價，他對石文英說：“每個人都會犯錯，老師已經教育過麥田了，相信他一定會改正的?！?

立夏老師嘴上這么說，心里頭卻在想：“想要改變麥田，可能還得從改變他的爸爸開始?！?

2

就在這一天吃晚飯的時候，立夏老師把麥田的事告訴了父母。

“立夏呀，想讓一個孩子轉變，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要有耐心?！绷⑾睦蠋煹母赣H說。立夏老師的父親沈國華，50余歲，19歲中師畢業，扎根山區教育已經有30余年。沈國華老師個子高大，是一位樂觀開朗的老師。

“麥田的爸爸麥新偉，上小學的時候是我班上的學生，那調皮勁兒呀，我看麥田可能還趕不上?！编崟蠋熣f。

“麥新偉讀書少，脾氣倔，喜歡跟別人抬杠，他覺得跟人唱反調是一種快樂?！鄙驀A老師說。

“立夏，我建議你去家訪一下。麥田和林小荷家是鄰居，孩子們鬧別扭，有時候會影響兩個家庭的關系?！编崟蠋熣f。

“好的，我吃了飯就去?！绷⑾睦蠋熣f。

立夏老師先是到了林小荷家。小荷家門前有一方大大的荷塘，這個時節，荷花的花期剛過，塘里還有幾朵殘花，稀疏地開著。那些蓮蓬像一只只小喇叭，仿佛在向人們演奏歡樂的歌謠。有輕風吹過，滿塘的荷香，撲面而來，立夏老師喜歡這樣的味道。

三十幾歲的小荷爸爸林峻是青峰村的村主任，中等身材，一副很精明能干的樣子。小荷媽媽梳著長辮子，很是文靜。一眼看上去，便覺得他們都是明事理、識大體的人。立夏老師到林小荷家的時候，小荷爸爸正在剖竹篾，小荷媽媽正在編一只竹花瓶，小荷奶奶正在收拾那些派不上用場了的竹篾。小荷依舊怯怯的，對于立夏老師的到來，她感覺有點無措。在大家的印象里，被請家長或是老師到家里來，多半是孩子在學校里犯了錯。

“小荷，給老師搬凳子呀?！毙『蓩寢屨f。

林小荷這才搬來凳子，請立夏老師坐下。

立夏老師和小荷爸媽聊荷塘，聊竹編，聊農村的一些農事。

“林主任，這口塘，是你們家的嗎？”立夏老師問。

“是我們家的。幾年前，扶貧干部們以我這里為示范點，在村里搞蓮藕種植。扶貧干部們還給我們聯系銷路，我們這些塘出的蓮藕，賣到了省城的菜市場?！毙『砂职终f。

“有些人家還在塘里養魚，又多了一份收入。”小荷媽媽說。

“扶貧干部們個個都有文化，他們把科學的種植與養殖經驗帶給我們，讓我們的生活越來越好。”小荷爸爸說。

聊著聊著，立夏老師把話題轉到了林小荷那被染黑了的衣服上。小荷爸爸說：“麥田那孩兒，毛手毛腳的，不過他也沒什么惡意?！?

“老師，您別擔心，沒什么大事，染臟了的衣裳，還可以當作睡衣穿。”小荷媽媽說。

小荷爸媽能這樣看待事情，立夏老師放心了許多。

立夏老師還在林小荷家的時候，麥田便跑到小荷家門口來晃了好幾次，還沖著林小荷扮鬼臉。

立夏老師來到麥田家，正趕上麥田一家人在吃晚飯。立夏老師一進家門，麥田媽媽便沖著麥田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吼道：“田田，你是不是又在學校里惹禍了？小心我打爛你的屁股?！?

麥田沖著媽媽吐了吐舌頭，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又看了看立夏老師，仿佛在說：“不要告狀哦，不然，我這屁股可吃不消哇。”

麥田爸爸只顧著吃飯，好像根本就沒看見立夏老師一樣。麥田奶奶添了一碗飯和一雙筷子，說：“老師，快坐上來，一起吃晚飯?！?

“謝謝老人家，我剛吃過晚飯?！绷⑾睦蠋熣f。

麥田爺爺問：“老師，我這小孫兒是不是又調皮了？您可要管著點兒，可不能由著他，不然他要上天?！?

立夏老師也沒有說麥田把林小荷的衣裳染黑的事，只是說了些學校教育要和家庭教育結合起來的話，希望大家相互配合，搞好家校關系，把孩子教育好。

“我這兒子啊，調皮是調皮，但不過調皮的娃娃聰明嘛，老師，您也不要管得太嚴了，把娃娃都管成木頭人也不太好吧?！本驮诹⑾睦蠋熎鹕砀孓o的時候，麥田爸爸冷不丁冒出這么一句來。

立夏老師感覺自己的頭嗡嗡作響，他做了一個深呼吸，控制著自己的情緒，然后笑著說：“麥大哥您放心，孩子在學校里接受好的教育，只會越來越聰明。”

回到家里，立夏老師在自家陽臺上侍弄花草。他們家住在教師宿舍樓的二樓，一個寬大的陽臺，可以看得見后山那蒼翠的樹林，那一片綠，總能讓人愜意，給人希望。立夏老師一邊給花草們澆水，一邊想著今天的家訪。林小荷家還好，總體氣氛比較和諧。麥田家可就不一樣了：麥田媽媽遇事就喜歡大吼大罵，甚至是追著麥田打屁股，麥田爸爸對待事情的態度也有問題。立夏老師感覺自己肩上的擔子很重。他的耳邊又響起他說要回來當老師的時候父親給他說過的一句話：“咱們山區的農民雖然脫貧了，富裕了，但他們的思想還沒有轉變過來，那些頑固不化的東西，還根植在他們的腦子里，你真要回來的話，要做好思想準備……”

立夏老師的思緒，又回到了幾年前。

高考的時候，沈立夏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一所重點師范大學的公費師范專業，這就意味著只要他努力學習，畢業后就可以進入城里的好學校當老師。在大三那年，沈立夏為了圓自己的軍人夢，從大學報名參軍，到某海軍基地服海軍軍役滿兩年后，沈立夏又回到原來的師范大學繼續學習。在畢業前，同學們都在考慮著自己的去向，都想去城里的好學校，教高中或初中。而沈立夏，卻想要回到父母親扎根了30余年的地方，自己家鄉的小學——半山小學。

“立夏，你有軍人履歷，學習成績又優秀，完全可以到城里條件很好的學校里當老師，何必要去山區小學校呢？那里有你的父母作貢獻就可以了?！庇型瑢W這樣對沈立夏說。

然而沈立夏卻不這么認為。父母在山區小學工作了30余年，都快要退休了，自己回去正好接父母的班。而且，現在山區雖然脫貧致富了，但山區人民的精神面貌還有待改變。沈立夏對自己說：“我要回到半山小學去。我們的山村雖然經濟上已經脫貧，但在精神、智力和文化上，我要盡我最大的努力，為建設美麗鄉村作貢獻……”

最終，沈立夏做出了好多人都不能理解的決定：毅然回到了這所掛在半山腰的小學——半山小學來任教。

這位特別有教育情懷的立夏老師，剛為人師不久，便在工作中遇到了各種各樣的困難。比如麥田的調皮讓他應接不暇，麥田爸爸的不講理讓他感到自己不僅要教育學生還要教育家長……

立夏老師澆完了花，站在陽臺上，望著遠處的山林。他仿佛聞到了山林里彌散出來的樹葉的清香，仿佛聽見了山林里的小動物們的竊竊私語，仿佛聽見了林中的花兒們開放的聲音……這一切，都讓立夏老師覺得：山鄉很美，回到山鄉，我無怨無悔。

當天晚上，立夏老師寫了一篇短文，發給了“今日海軍風采”公眾號的編輯，這篇文章很快就在公眾號上發表出來了。

立夏老師在文中寫道：

回到半山小學，我是毫不猶豫的。我希望自己能在這平凡的崗位上做出不平凡的成績。

我喜歡半山小學。這里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我父母把他們最好的青春都獻給了這里，他們扎根山區教育，愿意一輩子為山區教育做貢獻。這里的老師們都很敬業，他們勤奮工作，熱愛著每一個孩子，真如一支支蠟燭，為了孩子們的成長，寧愿燃燒自己。

我喜歡半山小學。我在這里擔任了學校的大隊輔導員，擔任了四（1）班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我愛班上的每一個孩子，不管他們是聰明可愛還是調皮搗蛋，我都愛著他們。

不過，從開學到現在，我的確是遇到了不少困難。大隊輔導員和班主任工作我不熟悉，我得好好學習。班里的孩子性格各異，我要根據他們的性情“對癥下藥”。特別讓我頭疼的，是有些家長的不講道理。這也不能全怪家長。黨的政策好，讓山村脫了貧，他們在經濟上富裕了，但他們的精神世界卻還需要引領。在我看來，我們的山村，缺乏一種向上的精神風貌。我想，我會盡我的努力，在教育好孩子們的同時，多和家長們溝通交流，讓家長們和孩子們一起成長，改變山村的精神風貌。

我把我們的軍歌帶到了這美麗的校園，我還在校園里吹響了我們的軍號，我喜歡吹，這里的老師和孩子們也喜歡聽。

……

立夏老師的文章，很快就得到了大家的分享、轉發和評論。比如：

立夏老師，你是我們海軍的榜樣。

將來等我復員了，我也要選擇一處需要我們做出貢獻的地方，奉獻自己的青春。

半山小學的孩子們真幸福，因為他們有立夏老師。

文化扶貧，鄉村振興，任重道遠。

立夏，你把藍色號角帶到了綠色校園，我們為你喝彩！

……

3

就在2021年的春天即將來臨的日子里，山里下了一場大雪，一夜之間，漫山遍野都蓋上了一層厚厚的棉被。那些綠油油的麥苗，被大雪覆蓋著，昨天還是一片蔥綠的麥田，今晨起來，只能看見星星點點的綠，像一只只綠腦袋，悄悄地從積雪中探出來，打量著這個銀裝素裹的世界，它們在尋找著夢想，在孕育著希望。

“啪——”

一個雪球兒，從麥田的手中扔出，打在了田埂上的一根樹枝上，聲音清脆而歡快。

“啪——”

一個雪球兒，打在麥田的身上，他很夸張地打了個激靈，縮了縮脖子，朝四下里張望，一副尋找偷襲他的敵人的模樣。

“啪——”

又一個雪球兒打在了麥田的身上。

麥田拍了拍棉衣上的雪，搔了搔腦袋，迅速俯下身，抓起田間的雪，團了一個大雪球兒，準備攻擊他的敵人。

“小荷，小荷，林小荷，快來幫我打敵人?！丙溙餂_著池塘邊上的小荷家大喊。

沒有回應。

“小荷，林小荷——”麥田又喊了幾聲，同樣沒有得到應答。

冰冷的大雪球兒，凍得麥田的雙手受不了。沒有找到敵人，也沒有找到幫手，他索性放下大雪球兒，蹲下身來，準備在麥田間的田埂上堆一個雪人。

“白雪公主駕到！”

一個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多么熟悉的聲音，小男孩不用看，便知道是誰來了，他一邊轉身一邊說：“立夏老師，您把我砸疼了，我要懲罰您。”

“哈哈哈，好，你想怎么懲罰我呢？”立夏老師笑著問。

跟在立夏老師身后的，是林小荷，她手捧著一個戴著花環的小小的雪人，雪人身上穿著一件粉色的蕾絲花邊做成的裙子，還真像一位白雪公主。

“嘿，小荷，剛才叫你，你不答應呢?！丙溙镎f完，又對立夏老師說，“立夏老師，您做七個小矮人出來吧，正好和白雪公主玩耍。”

“好嘞，沒問題。”立夏老師說，“不過，我在做小矮人的時候，你不準在背后偷襲我哦?！?

說是立夏老師一個人做七個小矮人，然而，麥田和林小荷卻閑不住，也跟立夏老師一起，做起了小矮人。

“林小荷，你看你，做出來的小矮人都這么丑。”麥田瞥了林小荷一眼。

林小荷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她并沒有像別的女孩那樣伶牙俐齒地還擊，只是用牙齒咬著下嘴唇，上眼皮往下耷，一雙手不停地擰著衣服上的紐扣，默不作聲。林小荷原本就是一個內向而且還比較自卑的女孩，她成績平平，總覺得自己樣樣都不如別人，沒有出息，現在，就連做出來的雪人也被麥田看不起，她一下子便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笨的女孩。她繼續不安地擰著衣服上的紐扣，眼睛緊盯著紐扣，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她極力地忍著，不讓淚水從眼眶里流出來，在她看來，眼淚流出來了，就顯得更沒有出息了。

“麥田，你這張臭嘴，就不能消停一會兒？”立夏老師狠狠地瞪了麥田一眼，那眼神里，除了責備，還有愛憐。

“嘻嘻嘻——”麥田調皮地笑了，他說，“我這張嘴，不是臭嘴，是大嘴，它要亂說話，我可管不著?！?

立夏老師又對林小荷說：“小荷，你的這個小矮人，是我見過的最可愛的小矮人，麥田做出來的小矮人才是全天下最丑的小矮人，所以呀，他都不敢做小矮人?！?

聽了立夏老師的話，林小荷似乎輕松了許多，她轉過身去，抓起一些雪，又開始做小矮人。

七個小矮人做好了，他們圍在美麗的白雪公主身旁，可愛極了。

“小荷，你來給他們畫房子。”立夏老師對林小荷說。

一聽說要畫房子，麥田趕緊撿起一根枯枝，遞給林小荷，說：“來，給你畫筆?！?

林小荷還在生麥田的氣，她偏不接麥田遞過來的畫筆，而是自己另找了一根枯枝，開始為白雪公主和小矮人們畫房子。

房子畫好了。一座漂亮的城堡，一個寬大的院子，籬笆圍成的柵欄，白雪公主和小矮人在院子里玩耍。

“呀，好漂亮的城堡！”立夏老師夸獎著。

“哎喲！”麥田一聲尖叫，滑倒在地。

麥田在滑倒的時候，一只腳踩在林小荷剛才畫的城堡上。他的這點小心思，根本就逃不過立夏老師的眼睛。不過，立夏老師也沒有戳穿麥田的伎倆，只是對嘟著嘴的林小荷說：“小荷，你的城堡畫得太漂亮了，麥田都被嚇得摔倒了。”

林小荷瞪了麥田一眼，便轉過身去，用雙手去捧覆蓋在麥苗上的積雪。

“小荷，為什么要把這積雪捧掉呢？”立夏老師問。

林小荷沒有回答，只是繼續捧開那些雪。

麥田圍著林小荷轉了一圈，說：“我知道，她是擔心雪把麥苗凍壞了。”

“冬天麥蓋三層被，來年枕著饅頭睡。”立夏老師說，“雪蓋得越厚，麥苗便會長得越好?！?

林小荷停止捧雪，她抬起頭來，望著立夏老師，好像在問：“這是為什么呢？”

立夏老師說：“雪，可以起保暖作用，融化的雪水還能為麥苗補充水分。”

聽了立夏老師的話，林小荷凝望著眼前的雪，若有所思。

“嘿，松鼠！”麥田壓低了聲音，興奮地喊道。話音剛落，他便蹦出了好幾米遠，他要去林間追趕松鼠。

“小荷，走，我們也去看看?！绷⑾膸е中『?，也朝林子走去。

小松鼠是何等機敏伶俐的生靈啊，它怎么可能讓一個淘氣的男孩逮住？當麥田沖進林間的時候，小松鼠的身影早已不見了。這會兒，小松鼠也許已經進入了另一片林子，也許鉆進溫暖的樹洞里去了，也許在高高的樹梢上嘲笑麥田……

麥田閑不住，攀著一棵杉樹，開始往上爬，或許，他天真地認為，小松鼠在樹梢上等著他去逮呢。林小荷望了望爬樹的麥田，便又低下頭來，踩著林中的雪，踩著雪中的樹葉，那聲音真好聽，怎么聽都聽不厭。

立夏老師抬起頭來，他驚喜地發現：太陽出來了。雪后的太陽，特別美麗。雪后的陽光，特別溫暖。那些掛在樹枝上的雪，簌簌地往下落，組成了一段美妙的音樂，仿佛是雪的精靈在山林中歌唱。

爬樹的麥田，不知道爬到哪棵樹上去了，或者是已經跑遠了，不見了蹤影。林小荷已經停止了踩雪，她蹲下身來，拿著枯樹枝，在雪地上畫畫。

陽光灑在立夏老師的身上，一股帶著溫暖的神秘的力量，融遍了他的全身，他想起了兩年前的那場雪。

那場雪，鋪滿了海軍艦艇的甲板。這艘海軍艦艇，是沈立夏服軍役期間待過的艦艇，它帶著沈立夏和戰友們一起訓練，一起巡航，它是沈立夏和大家的戰友，它雖然不會說話，但沈立夏和戰友們都愛著它，它也愛著大家。一場雪，在沈立夏快要復員的時候，悄無聲息地到來。

“立夏，復員后你去哪里？”戰友問。

“回到大學，完成學業。”沈立夏說。

“大學畢業后呢？你去哪里？”戰友問。

沈立夏望著蔚藍的大海，沉默著。

“你的大學是名牌師范大學，你還有這兩年服兵役的經歷，畢業后，你有資格去條件很好的地方，干一番大事業，前途無量啊！”戰友說。

沈立夏想了想，問戰友：“什么樣的事業，才算是大事業呢？”

戰友也想了想，說：“我所理解的大事業，應該就是讓生命更有意義的事業吧?！?

“讓生命更有意義的事業，”沈立夏把戰友的話重復了一遍，然后說，“回到我父母工作的山村小學，像我父母一樣，當一輩子小學教師，算不算干了一番大事業？”

“應該算。只要你覺得有意義，就一定算。”戰友肯定道。

……

“啪——”

一個聲響，把立夏老師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是麥田，他不知道從哪里躥了出來，走得太急，腳底一滑，摔了個四腳朝天。

林小荷還在雪地上畫著，她畫得那么投入，仿佛已經融入她所描繪出來的童話世界里。

抬眼望去，立夏老師看見，陽光灑在麥田里，麥田里閃著亮光，他仿佛聽見了麥苗上的雪融化的聲音，仿佛聽見了麥苗生長的聲音……

遠處的那些麥田，在陽光下積蓄著力量，孕育著希望。

在半山小學做了半年的老師，立夏老師覺得有苦也有甜，他覺得：未來的山村，未來的山村教育，也如這陽光下的麥田，積蓄著力量，孕育著希望。

4

在麥苗瘋長的春天里，林小荷家的荷塘上，也撐開了一把把綠傘。這些綠傘，有大的、小的，還有卷著傘邊兒的……一把把綠傘，鋪在水面上，又像是一個個綠色的跳墩，在等待著頑皮的孩子去跳啊跳。

下雨了。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像是天上掉下來的絲線，閃著光亮，鉆進荷塘里，和魚兒們嬉戲。林小荷撐著一把小花傘，站在荷塘邊上，望著小雨滴在水面上濺起的小水花，她開心地笑了。

“啪——”

一塊石頭被扔進了荷塘里，濺起了更大的水花，嚇得周圍的荷葉一搖一擺，仿佛在向同伴傾訴它的害怕。

林小荷扭頭一看，是麥田。其實她不用扭頭看，也知道是麥田。也只有麥田會這么調皮搗蛋。麥田就是這樣一個孩子：你不跟他玩兒的時候，他要來追著你討好你，讓你跟他玩兒；你跟他玩兒了，他又會想方設法地捉弄你，直到你決定不再跟他玩耍。每當林小荷不理睬麥田的時候，麥田就會想辦法討好林小荷，逗林小荷開心。然而，一旦林小荷原諒麥田了，愿意跟他一起玩兒了，麥田又不知道會搞出什么鬼來，氣得林小荷暗暗發誓：一輩子都不要理他才好。

“田田，灶上那碗香腸是不是你打翻的？你這個不省心的饞貓，看我不打爛你的屁股?！丙溙飲寢審奈堇镒烦鰜?，手里拿著楠竹丫枝。

麥田知道自己闖了禍要被懲罰了，他可不愿意被媽媽用楠竹丫枝打。那楠竹丫枝看著細，但是，打在身上可疼了。麥田拔腿就跑。往哪里跑呢？老樣子，圍著林小荷家的這口荷塘轉，當媽媽要追趕上他的時候他跑快點，當媽媽追趕不上他的時候他又跑慢點，就這樣轉著圈，轉到媽媽的火氣下來了，媽媽回家了，麥田也就解放了。

看著麥田在前面跑，麥田媽媽在后面追，林小荷笑了。這樣的場景，林小荷不知道看過多少次了，數也數不清。

“撲通——”麥田掉進荷塘里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腳底滑的，還是故意滑進荷塘里的，這個秘密，只有麥田自己知道。他也滑進荷塘里好多次，每次都因為滑進荷塘里，麥田媽媽就放棄了追打。

麥田全身濕透著回家去的時候，還回過頭來，沖著林小荷扮了個鬼臉。林小荷也因為他掉進了自家的荷塘里，原諒了他剛才扔石頭濺水花的事情。

在滿山遍野都吐著新綠的日子里，半山小學來了一位海軍志愿者，他叫李渭，23歲，瘦削，愛笑，笑起來嘴巴特別大。李渭在大學畢業后入伍，他在“今日海軍風采”公眾號上讀到了立夏老師寫的文章，于是專門申請來半山小學支教。學校安排李渭協助立夏老師搞好學校的大隊工作。李渭性格隨和，大家都叫他小渭老師。

小渭老師為了把大隊活動搞得有聲有色，在一個星期天的下午，特意來到立夏老師家里，向沈國華老師和鄭書老師請教。

“小渭老師，談不上請教啊，你們年輕人學識豐富，視野開闊，腦子靈活，一定能把大隊活動搞得有聲有色?！编崟蠋熣f，“小渭，半山小學離城區遠，條件艱苦些，你要做好吃苦的準備喲?！?

“鄭老師，半山小學現在的條件已經很不錯了。我聽說前些年條件才叫艱苦，公路沒有通，到縣城去，還得走一段山路去坐車?！毙∥祭蠋熣f。

“前些年的確是艱苦，不通自來水，我們都得挑水做飯。”沈國華老師說，“孩子們上學也遠?，F在，孩子們可以寄宿在學校，離學校遠的孩子就不用每天兩頭黑了?！?

“還是黨的政策好啊，學校比以前漂亮了，交通也方便了。”鄭書老師說，“我們在這里守了30多年，看著半山小學一天天一年年地變化，真是很欣慰啊！”

得知沈國華老師和鄭書老師在半山小學堅守了30余年，小渭老師感動了，說：“我們中國教育的發展，真是離不開堅守在山區學校的老師們啊！沒有你們，山里的孩子受不到良好的教育，就成不了材，山村風貌就得不到改變?！?

“我們希望山里的孩子們能走出大山，也希望他們學成后回到山村來，為家鄉做些貢獻?！鄙驀A老師說。

“立夏就是好樣的，放棄了大城市的好環境，回到這里來了。”小渭老師說。

一直沒有說話的立夏老師說話了，他說：“其實，我也是受了爸媽的影響，堅守自己的本心，堅守自己的陣地，崗位雖然平凡，但影響卻很深遠?！?

大家在一起聊了些關于如何搞好大隊活動的方案后，鄭書老師提議：“陽光很好啊，我們出去走走吧。”

大家一起走出了校園，漫步在鄉間小路上。

這會兒，林小荷正在自家的院壩里和媽媽一起編竹器。林小荷手上的竹筆筒正要收尾了，但是，她在鎖筒口的時候卻是鎖了拆，拆了鎖，老是鎖不漂亮。一向安靜的林小荷也急了，她嘟著嘴，把半成品筆筒扔在一旁，望著天空，一動也不動。

“小荷，做事不能半途而廢啊?！毙『蓩寢屨f完，撿起林小荷扔下的半成品筆筒，找出一絲適合鎖邊口的竹篾，一邊收口一邊對林小荷說，“小荷，看，這樣鎖邊口，鎖出來才光滑，均勻，漂亮?！?

小荷媽媽示范了一遍，便把筆筒交到林小荷的手上，說：“來，照著媽媽的鎖法，試一試。”

林小荷拿起筆筒，照著剛才媽媽的演示，鎖起邊口來。

“對，很好。”小荷媽媽夸獎著林小荷。

林小荷鎖好了筆筒的邊口后，便又拿起竹篾，跟著媽媽一起學習編竹花瓶。

小荷媽媽編了一會兒竹花瓶，試探著對林小荷說：“小荷，如果媽媽到很遠的大城市里去做工，可以掙很多的錢，你愿意媽媽去嗎？”

“我不愿意。”林小荷不假思索地回答。

“本來吧，現在家里也不缺錢花。但如果有更多的錢，不是更好嗎？”小荷媽媽說。

林小荷沒有說話，只是用牙齒咬著下嘴唇，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就在這時候，立夏老師他們正巧從林小荷家的院壩前經過，小荷媽媽看見了大家，便熱情地起身來招呼著：“老師們，來坐坐吧?！?

大家見小荷家正在編竹器，也挺感興趣，便都來到小荷家的院壩里，坐了下來。沈國華老師和鄭書老師分別撿起竹篾，非常熟練地編了起來。

“呀，沈老師，鄭老師，你們這么會編竹器呀！”小渭老師說。

“沈老師和鄭老師經常來我們這里編竹器，他們都有一雙巧手?！毙『蓩寢屨f。

立夏老師卻發現林小荷有心事，他笑著問道：“林小荷，你不歡迎我們的到來嗎？”

林小荷沒有說話，手上雖然在編竹器，但還是咬著嘴唇，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小荷媽媽笑著說：“立夏老師，小荷她沒有不歡迎你們，她是在跟我慪氣呢，我說我想出去打工，她不愿意?！?

“小荷媽媽，現在經濟條件也好了，能留在家里，就盡量留在家里陪陪老人，陪陪孩子吧?！编崟蠋熣f。

“是啊，最好的愛是陪伴?！绷⑾睦蠋熣f，“你們家有荷塘，有竹編，一年的收入，足夠一家老小過上幸福生活?！?

“哎，不怕老師們笑話啊，我說句實話：誰還嫌錢多呀！”小荷媽媽說這話的時候，顯得有點羞澀。

一直在欣賞竹器成品的小渭老師，拿起一只竹花瓶和一只竹筆筒，對林小荷說：“林小荷，你能分別在這花瓶和筆筒上畫一朵荷花嗎？墨荷就可以，不用調色。”

一說到繪畫，林小荷便把剛才的不愉快拋到了腦后，她高興地站起身來，拿畫筆和墨汁去了。

不一會兒，林小荷便給竹花瓶和竹筆筒分別畫上了一朵墨荷。大家都贊嘆著林小荷畫的荷花，真是美麗。林小荷的荷花，讓竹花瓶和竹筆筒顯得古樸、典雅。

麥田是最愛湊熱鬧的，他不知道從哪里瘋玩兒了回來，見林小荷家熱鬧，便也湊過來了。

“立夏，我們給這些竹器拍點照片，發到朋友圈吧，興許能提高銷量。”小渭老師說。

立夏老師想了想，說：“也許可以專門開一個視頻號呢，為這些竹器?！?

“呀，好主意！”小渭老師立刻贊成。

林小荷瞪大雙眼，驚訝地望了望小渭老師，又望了望立夏老師。林小荷聽石文英講過，她舅舅就喜歡在視頻號上賣農產品，生意很好呢。林小荷在期待著小渭老師和立夏老師的新招兒。

麥田腦子也轉得快，他拿起竹花瓶，頂在頭上，擺出造型，說：“立夏老師，趕緊拍。”

“麥田，你如果穿一身裙子，再來擺拍的話，就更漂亮了?！绷⑾睦蠋煷蛉さ馈?

“哈哈哈！”大家都開心地笑了。

麥田放下竹花瓶，扮了個鬼臉，跑了。

立夏老師和小渭老師忙著給竹花瓶和竹筆筒拍照，拍各個角度。還有那些沒有繪上荷花的，他們也拍。林小荷繼續在竹花瓶上畫荷花，立夏老師和小渭老師也給林小荷拍了照片錄了小視頻。

不一會兒，麥田回來了，他左手在身前，右手背在身后，離大家兩三步遠，臉上有著難得的羞澀。大家都覺得奇怪，一向淘氣搗蛋的麥田，竟然也有害羞的時候。

麥田左手上拿著的，是一束野花。

“咦，麥田，你這事兒干得漂亮??！”立夏老師說完，便要上前去拿麥田手中的野花。

“你別過來。”麥田后退了幾步。然后，他把手中的那束野花放到了立夏老師面前。

“麥田，你右手拿著的是什么呀？是怕臭到我們了嗎？”小渭老師笑著問。

“哼，才不臭呢，它可香了。”麥田這么一說，就把右手拿到了前面來。

原來，麥田藏在身后的，是一張小小的荷葉，葉邊兒還卷著，沒來得及打開呢。

麥田突然發現自己上了當，便又把拿著荷葉的右手藏到了身后。

“哈哈哈！”惹得大家都笑了。

見麥田掐了一張荷葉，林小荷有點不高興，她悄悄地瞪了麥田一眼。這細微的動作，卻沒有逃過立夏老師的眼睛。

麥田也知道林小荷在瞪自己。他把荷葉拿去插在花瓶里，說：“立夏老師，這樣拍照，是不是更漂亮呢？”

立夏老師說：“是很漂亮！麥田，你今天把你的聰明才智發揮到了極致，我們都很開心，我想，林小荷也不會怪你掐了他們家的荷葉。”

“這荷葉不是在小荷家的塘里掐的?！丙溙锎舐曊f，“我已經好幾天沒有掐小荷家的荷葉了?！?

麥田剛把話說完，仿佛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便吐了吐舌頭。

小渭老師從麥田采回來的那束野花里取出一支來，插進了竹筆筒里，開始拍照。

“呀，筆筒畫上了荷花，再插一支野花，真是更漂亮了呢！”鄭書老師贊嘆道。

立夏老師決定建一個視頻號，為小荷家的竹編。他說：“來來來，大家來給我們的視頻號取個名字吧！”

“小荷竹編?！丙溙锩摽诙觥?

“不錯不錯！”小渭老師夸贊著。

于是，“小荷竹編”視頻號被立夏老師華麗麗地推出來了。立夏老師把小渭老師制作的一段小視頻，通過視頻號發了出來，不一會兒，立夏老師高興地說：“呀，我的戰友們都在轉發呢?！?

“我這邊轉發的人也不少哦?！毙∥祭蠋熣f。

“哈哈，天空飛來一張訂單。”立夏老師高興地揚了揚手機，說，“這第一份訂單，是要10只花瓶和10只竹筆筒。”

“真的嗎？”林小荷有點不相信。

“必須是真的！”立夏老師又對麥田說，“麥田，你來念一念客戶對花瓶的要求?！?

麥田接過立夏老師的手機，念道：“我訂購10只竹花瓶和10只竹筆筒，必須手繪上荷花，跟視頻里的一樣漂亮。如果質量好，好賣，我會再來哦?！?

“呀，真不錯。一定是看上了林小荷繪的荷花?！鄙驀A老師說。

“我覺得人家是看上了插上荷葉拍照的花瓶，看上了插上野花拍照的筆筒?！丙溙锎舐曊f。

聽了麥田這話，大家想笑，但都憋著。立夏老師在注意著林小荷的神情，這一回，她并沒有瞪麥田，而是嘴角上揚，一副滿意的神情。

“你們都不信，如果沒有荷葉和野花，肯定，至少要再過一個小時才會有人來訂貨?！丙溙镎f。

“對。麥田說得對?！毙∥祭蠋熞槐菊浀卣f。

“我也同意麥田的說法?！绷⑾睦蠋熍ゎ^問林小荷，“小荷，你覺得呢？”

立夏老師說完后，沖著林小荷擠了擠眼睛。林小荷也看懂了立夏老師的意思，她說：“對。謝謝麥田的荷葉和野花！”

“田田，你給我們出了個好主意，真得要感謝你才是。”小荷媽媽說。

麥田得到了大家的夸獎，一下子就蹦了起來，他繞著院壩蹦了一圈，又繞回到林小荷身旁，說：“林小荷，下次我再惹到了你，你可不準哭了啊，不然的話，我再不給你們出好主意了。特別是我拽你的‘狗尾巴’的時候，你絕對不能生我的氣。”麥田說話的時候，又拽了林小荷的馬尾一下。

林小荷看了麥田一眼，雖然沒有說話，但從她的眼神里，可以讀出“好的”這兩個字。

“小荷竹編”視頻號里賣竹編，讓林小荷家的竹編的銷量陡增。小荷爸爸媽媽和小荷奶奶抓緊一切時間編竹編，也有些忙不過來。這樣一來，小荷媽媽那想要外出打工掙更多的錢的想法，便打消了。

“小荷竹編”視頻號幫林小荷家賣出了竹編的消息，很快就在村里傳開了。周圍那些想要跟小荷媽媽一起外出的農家婦女，在小荷媽媽的勸說下，多數都決定留在家里，一邊陪著家人，在拓寬原有的經濟作物市場的同時，一邊開拓新的經濟作物，爭取有更好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