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燥熱的蟬鳴與樹影，窗內，有個靜謐的影子伏案，不知在解決哪科的作業。

顧懷序有些想不通，每當自己不知道該干些什么時，眼神總會不自覺地往一個方向瞟，那是教室的靠窗位，是樂熙的座位。

看她低頭認真地寫著，隨著時鐘上指針的轉動，她寫得越來越急，越來越快，直到上課鈴響起也沒有停筆。

隨著老師走進，教室里響起一陣椅子后移的刺耳聲，樂熙急忙將作業本合上，在鞠躬時悄悄地塞進抽屜里。

顧懷序將視線收回，眨了眨有些難受的雙眼，看到周圍的同學們都揉著眼睛打哈欠，一副午覺沒睡飽的模樣，他沒再在意，從課桌抽屜里摸索著拿出化學書。

課上了大半，后排便有幾個同學撐不住了，一個接一個地趴下去。樂熙眼皮也逐漸合上，她努力了好幾次，無論怎樣掐自己都沒有用，于是她一手撐著頭，將腦袋低下去，另一只手將筆抵在課本上，松松地握著。

那是樂熙的慣用手段。

這樣的姿勢既不容易被發現，還可以假裝在努力抄筆記。即便她的手根本沒有動，但她仍沾沾自喜地認為這是個高明之舉。

在下課鈴響起的一瞬間，大家都如釋重負地安心趴下，從沒覺得這個座位如此溫暖。

教室里頓時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在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的微光中睡著。顧懷序此時并不困，但他覺得如果這時候不睡覺的話，仿佛是與這個世界割裂開，索性他也趴了下來，在雙臂徹底遮住雙眼之前，他又看向樂熙的方向。于是在墜入意識迷蒙的黑暗前，他最后看到的，是馬尾貼在背后的發絲，以及那一抹微光。

—

“你晚上吃什么？”

“不知道，先去再說吧。”

這是樂熙和朋友每天的必備對話，她每次都不知道該吃什么，但只要一到食堂，答案便呼之欲出，不是飯就是面。她格外愛正餐。

“晚上有啥考試嗎？”樂熙邊往嘴里塞香腸邊問道，對面的朋友正在嗦面，似乎是沒聽到。“哎哎，穎穎，你說話呀。”連穎穎終于回過神來，低頭抿了口湯后說道：“每周三不都有語文考試嗎？”

樂熙點了點頭，又低下頭去吃飯，連穎穎將身子往前探了探道：“你說她會不會來監考？”樂熙回道：“她肯定會來的，但是估計不會早來，我們考一會兒她才會來。”

“她如果不來你借我看看成不？”

“啊？語文這個東西我不能保證全對啊。”

“沒事，我信你，我肯定信你。”

這時候，有人陸續離開了食堂，樂熙放下筷子四處看了看：“幾點了？快上課了嗎？”連穎穎也停下了吃飯的動作：“應該沒有吧？我們才吃了沒一會兒啊。”

樂熙點了點頭，繼續吃飯，不過手上的動作明顯快了不少。

終于，在她們走進教室的那一刻，距離上課還有十分鐘。

樂熙在座位上沒翻幾頁書，語文課代表便把語文試卷搬了過來，站在講臺上一組一組地數，再一組一組的發下去。

等到所有人都拿到試卷和答題卡后，老師的聲音在監控器里響起：

“所有人，把語文書和資料放到地板上，不許偷看。”

四周響起了一些嘆息和哀嚎聲，以及書本落到地上的響動。樂熙沒受影響，利落地將書放好后，便開始看卷子。

鄰桌的林怡敲了敲桌子，樂熙轉頭看去，看她用手點著卷子，示意她前面的題目寫快點，然后借她看。樂熙麻利地將基礎選擇和默寫寫好，捏起試卷的一角折向她。

林怡快速地抄完后，迅速的轉頭，向身后的人傳閱。

“快快快，這題你改C。”

“干嘛啊？”

“哎呀，樂熙選的C。”

“真假的？那這題默寫她是寫最后一句嗎？”

“不是不是，這題她寫的第一句。”

“好好好，那這題呢？”

“這題你對了，這題你跟她一樣。”

諸如此類的對話，在每次語文考試都會出現。顧懷序坐在后面，將聽來的答案抄在試卷上，再度抬眼，只看見她坐在前面寫著卷子，專注而認真。

顧懷序有時候覺得自己挺奇怪，他偶爾也愛看看別的同學在干嘛，但無論何時，他看著樂熙的時間，都要比其他人長很多。

樂熙在語文與文學這兩方面比其他人都要更加敏銳，當其他人還在對著古文緊皺眉頭時，她的視線早已掃過一片閱讀大題。

如樂熙所言，在開考半小時后，語文老師拿著一堆材料走了進來。

時鐘上的指針轉動著，劃過代表半時的數字。

“好了時間到了，每組第一個同學起來收答題卡。”

樂熙從容地將筆放下，身子往后靠了靠，將試卷遞給過來對答案的朋友，拿起放在桌邊的礦泉水，咕咚喝了幾口，潛意識里總感覺有什么不對，轉過頭去，對上了顧懷序的目光。

眼神交錯，顧懷序錯愕地將視線抬高，假裝是在越過樂熙看墻上的時鐘。

樂熙茫然地收回了視線，皺了皺眉，她好像…不太記得他是誰。

樂熙是記得班里有這個人的，但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沒交流過。

開學才不久，老實說，樂熙還沒完全認識班上的人，尤其是男生。

不久后下課鈴聲響起，樂熙從抽屜里把還沒發下去的作業掏出來，隨意翻了幾本后便走上講臺，將講臺上的座位表取下來，對著座位表去發作業。

轉了幾個座位后，她下意識看了眼作業本上的名字，“顧懷序……”輕聲念著，手指劃過座位表上的人名尋找著，最后數了數組序，抬頭看去，又一次和剛剛的人對上視線。

將作業本放在桌子上后便迅速走開，顧懷序伸了一半的手滯在空中，尷尬地看了眼樂熙遠去的背影。

這時候，有老師站在門口喊道：“樂熙，把練習冊都收上來。”“哦好。”樂熙一邊發下手里最后一本作業本一邊應著。

老師剛走，教室里便爆發了一陣哀嚎。

“怎么不提前說一聲啊！我還有幾頁沒寫完呢！”

“我去！怎么突然要收！”

“你交不交？”

“我不交了我不交了。”

“啊誰借我抄一下，就兩頁了！”

樂熙不慌不忙地將自己的練習冊遞出去：“快抄快抄，時間還早。”

“啊啊啊你人真好！”

“放中間放中間！”

“一起看一起看！”

樂熙拿著登記表站在講臺上邊接過練習冊邊喊道：“把練習冊都交上來。”又拿了眼手表：“還有10分鐘上課，大家快點！”

登記表上的勾越來越多，手上的練習冊也越來越重，樂熙只好先把練習冊放在講臺上。漸漸地，除了永遠也不交作業的幾個頑固派，練習冊差不多都收完了，樂熙在登記表上打下最后一個勾，將練習冊搬起來往辦公室走去。

四十幾本的練習冊還是不輕，樂熙抱著它們吃力得很，只想趕快走去辦公室，腳步也急了不少。沒想到下一秒重心突然不穩地趔趄了一下，手上的練習冊也有幾本隨之滑落。等樂熙調整好了，一雙手抱著掉在地上的練習冊伸了過來，將練習冊重新放好。

“謝謝。”

“沒事。”

樂熙正準備走開，又忽然被喊住。

“那個……要幫忙嗎？”

樂熙將練習冊往自己懷里歪了歪，笑笑說道：“不用了，謝謝啊。”轉身繼續朝辦公室走去。

這次樂熙記住他了，顧懷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