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朱唇，輕紗鸞帳。

金絲床榻、清澄銀鏡、暖香如玉，引路的丫鬟腳步一頓，蘇仁也連忙收起自己隱晦的目光，低頭站好。

“蘇畫圣，放開些，又不是第一次了。”

雍容中帶著威嚴的聲音響起，蘇仁依言抬頭，又見真容。

一婦人正倚在榻旁，慵懶萬分。其音如珠玉，膚如凝脂。

蘇仁只得感慨無愧凝脂夫人之名。

“夫人抬舉，我可不敢失了禮數。只是不知夫人喚我何事？”

他接過丫鬟端來的茶水，啟蓋輕吹，不忘問道。

前兩日這凝脂夫人才托人到畫坊請自己為她作畫，推脫不得加上價錢動人，蘇仁便允了。

尋常類似這樣的差事，蘇仁也接了不少。有人許以百金，有人許以重諾，這凝脂夫人更是紅唇一張，欣然許諾：

“蘇畫圣若是真為我畫得好了，就是這山上仙宗，也不是不可為先生一求！”

坊間皆知，蘇仁有畫圣之名，卻有仙人之愿。

幼時得畫坊主人收養，本是平平無奇一學徒，怎是突然開了竅！閨閣間皆傳這蘇仁畫女子，最得其神。

明明只是感氣一境，凡俗散修最差的境界，偏偏有“畫圣”之名。

世人抬舉是有，可蘇仁偏偏想讓“圣”字成真，一心求仙問道。

若不是凝脂夫人那般許諾，這作畫一事蘇仁怕不會接下。

故而，蘇仁盡心盡力，凝脂夫人事后也是稱心如意。只是這才隔了兩三日，便生出變故？

夫人朝著蘇仁輕拋媚眼，稍有哀怨。

“蘇畫圣這話說的，若是無事便不可相邀？莫不是蘇仁你忘了，我許諾你的事。”

此言一出，蘇仁心中震動，連忙放下礙事的茶杯，瓷器碰在桌上發出清脆的一響，追問道：

“可是夫人尋到了機會？”

凝脂夫人有些凡俗不得知的背景，坊間傳聞不少。也正是因為這，蘇仁才相信她的許諾，只是沒想到，事情辦得這么快。

“畫圣還是耐心些吧！”

這下，輪著凝脂夫人端著茶杯品茗，蘇仁只得忍耐這個“賣關子”。

邊上的丫鬟應是得了事先安排，三三兩兩便將筆墨紙硯在屋內擺齊。

一同候著。

蘇仁心知煩躁不得，閉目養神，腦海中，幾行僅他可見的字跡浮現。

【你被邀請而來，卻被晾在一旁，凝脂夫人顯然有打算，解鎖詞條“平心靜氣”：你擁有釣魚佬的智慧，一坐就是一整天，哪怕空手而歸也不煩躁。】

沒用的玩意，誰釣魚還空軍啊……蘇仁暗暗評價，這是隨他穿越而來的“金手指”。

一個記錄下他不尋常的經歷，并轉化為詞條獎勵的另類面板。

按照蘇仁的感受，這所謂“不尋常的經歷”，往往都是他接觸到凡俗難以理解的事情或人，之后就會獲得詞條獎勵。

穿越數年，大半時間都是枯燥地練習繪畫，前身的記憶無聊至極，但好歹是給蘇仁帶來了人生的第一個詞條：

【你繼承了記憶，解鎖詞條“畫坊學徒”：你繪畫技巧得到提升，將會朝著某個方向進步。】

三日后，第一次被顧家邀請作畫的蘇仁，終于知道了所謂的“方向”。

【你為顧家千金作畫，解鎖詞條“筆下美人”：當你為女子作畫時，畫作自行添色幾分。】

是千金，更是千斤。

自此，蘇仁擅畫女人的“畫圣”名聲便鄰里相傳，畫坊的生意就此爆火。

平平無奇畫畫小天才罷了！

……

木門輕啟，一陣香風。

清瑤邁入好友房中，她是日月天宗真傳，年紀輕輕便是觀海境界。

感氣、入氣、養氣，望關、觀海、見神，煉神、合一、太上。

如此九境，便是仙道一途。

凡俗散修止步入氣，小門小戶止步望關，既是天宗，便有道法直指太上。

而身份實力如清瑤，卻會來這凡俗，就是凝脂夫人的功勞了。

兩人年歲有差，卻是實打實的密友。清瑤正是收到凝脂的邀請，故而前來。

“這便是凝脂吹噓的畫圣？模樣倒是合凝脂的胃口，只是年歲這般輕，畫技只怕……”

清瑤打量著眼前這個青年，心中不免想到。

身形挺拔，容貌俊偉，在這凡俗之間，確實有那么幾分“謫仙”氣質，難怪被追捧為畫圣。

四目相對，一時沉默。

蘇仁不知該如何形容眼前的女子。

一襲淡青色的長裙，裙擺隨著門外涌入的微風輕搖。腰間佩著一柄長劍，劍比尋常的要細些，柔中不失鋒芒。整個人看起來，英氣十足而不失柔美。

最絕的卻是女子的臉，僅是一眼，蘇仁便覺滿屋生光，浩瀚且縹緲的仙姿撲面而來。

眉黛青山，秋水剪瞳，嫣然輕笑。

蘇仁起身，怔怔無言。

“這便是我要蘇畫圣等的人，堂堂天宗真傳，清瑤仙子。若是畫得好，蘇仁你的滿心期待，實現也是不難！”

“見過清瑤仙子！只是這……”

凝脂夫人的意思蘇仁倒是明白了，嘴上卻是有些遲疑。

“怎的？”

柳眉一豎，凝脂夫人臉上浮出幾分不悅。她知道蘇仁有些奇怪的習慣，比如一個女人只會畫一次。可這清瑤來了，他又是有什么要求？

“這我可得認真畫，不能辜負仙子期待！”

屋內頓時笑聲陣陣，原本覺得氣氛有些沉重的丫鬟們也是低頭笑出聲，凝脂夫人從榻上站起。步伐搖曳生姿，調笑道：

“你就安心畫你的，好處自是少不了。常說這紅袖添香，今天便讓我為蘇公子磨墨吧！”

倒是叫的親昵，這夫人總有股子渾然天成的媚態……只不過蘇仁無心欣賞，目光直愣盯著前方。

他面前的清瑤仙子終是發了聲，哪怕剛剛蘇仁與她打招呼，她也只是微微點頭示意。

“可是需要我調整下姿勢？”

“清瑤妹妹，這就是你小瞧蘇畫圣了吧！他只需你隨意站坐，無需專心擺弄姿態。”

“正是，仙子隨意就好。”

清瑤微微點頭，而后還是站在原地，少了幾分故作姿態，似是登山賞景，雙眸深邃空遠。

峰巒起伏，偏偏是一雙秋水般的純澈眸子，最是動人。

蘇仁專心致志，提筆作畫，行云流水間，美人身姿便浮于紙上。

磨墨的凝脂見他專注，一時看得走了神，直到蘇仁輕咳一聲，她才添墨，瞅了眼畫卷嘴上道：

“公子生得俊美，怎就偏偏有這手藝，更是讓人心中不舍啊！這坊間都說，富貴險中求，貴婦……蘇仁，你瞧我如何？”

蘇仁目不斜視，落下最后一筆，畫龍點睛般的給畫卷中的清瑤添了神韻。

一旁的凝脂夫人見他不理自己，故作哀怨，一副受氣冤家的模樣。

“也是，蘇畫圣一心向仙，我這等凡俗蒲柳怎么配得上！”

“夫人說笑了，請看！”

蘇仁吃不消這般語氣，急忙展示桌上的畫卷。凝脂夫人雖是一直在邊上看著，可真當全貌展露眼前，她一時也是失神。

三兩筆勾勒出清風拂過，女子的裙擺輕揚，一身淡青，佐以白玉，腰間的佩劍將出未出。女子鳳眸細長，汪泉似要從中涌出。神態淡然，萬物似不在眼中。

怎一個縹緲仙子！

“你今日便可隨我上山。”

清冽如泉水的聲音中，卻有幾分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