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不敢衣，饑不敢食。

民有斯厄，而莫之恤。

大漢王朝自高祖皇帝劉邦斬白蛇起義，傳至東漢末年，朝廷貪污腐敗橫行，宦官外戚爭斗不止，邊疆戰事不斷，大漢國勢日漸衰弱，加之連年的大旱，導致莊稼顆粒無收。

天下黎庶真可謂是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

中平元年（184年），正月。

漢昌縣，磨盤村。

“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一名衣衫襤褸的中年漢子，嘆息說道：“眼看就要春耕，可我們沒有一粒種子，這可怎么辦啊？”

大樹底下，幾個面黃肌瘦的村民，他們一邊刮著不多的樹皮，一邊看著不遠處的荒地，唉聲嘆氣。

“唉！”

一老漢也是嘆息一聲，道：“這年月，過一天算一天吧，咱們村好歹還有這些樹皮草根可以勉強度日，我聽說三叉河那邊，年前就已經開始易子相食?！?

三叉河村距離磨盤村不遠，也隸屬于漢昌縣管轄。

“我們去求求涂家吧?！?

“求他們借我們一些種子。”

一個年輕人，突然放下樹皮，看向遠處的一座宅院，那是磨盤村大地主涂氏的宅院，這磨盤村周圍數百畝水田、旱地、山林都是他家的產業。

“有了種子我們就能種田，幾個月后，就能收獲糧食。”

正日（春節）過后，磨盤村下了一場久違的大雨，這讓村民們似乎看到了希望，有了雨水莊稼就會有收成。

但是，連年的災荒，早就耗光了村民的積蓄。

不少人現在只能靠吃草根，刮樹皮來度日，哪還有種子播種？

“算了吧！”

剛才說話的老漢，微微搖頭，道：“那涂家人也是為富不仁，吃人不吐骨頭，這兩年村里也沒少餓死人，他們出手幫過誰？”

說著，他莫名的冷笑一聲，道：“不過老天爺開眼了哩，他家唯一的兒子涂晉是個傻子，年前涂庸也病死了?！?

“死得好！”

另一個村民附和道：“現在涂家就剩一個傻子，真是報應。”

對于涂家，這磨盤村的村民，幾乎沒什么好感。

此前好年景的時候，他們是涂家的佃戶，但是涂家的佃租是非常高，佃戶們種出來的糧食，七成得交給涂家作為佃租，剩下三成才歸他們這些佃戶所有。

“就是因為涂晉是個傻子，或許他能借些種子給我們......”年輕人站起身來，說道：“現在也只有涂家能夠幫到我們，我們若是不去求涂家幫忙，用不了多久，我們就算不被餓死，恐怕也得像三叉河村一樣?！?

村民們都不說話了，因為年輕人說的不無道理。

現在他們還能刮樹皮，挖草根，但是這些東西又能幫他們撐多久呢，樹皮草根吃完了之后，他們又拿什么果腹？

就在村民們沉默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在山間響起。

好像是有人在唱歌。

只是曲調有些怪異。

“古蜀國向北，兩千六百里呀?！?

“天知道角寶梁，萬人的黃頭巾。”

“只為那蒼生，要改天命?！?

“洪水滔滔，滿瘡痍。”

聽著這奇怪的曲調，眾人都循聲望向旁邊的小山頭。

“好像就是涂晉。”

那年輕人看向山頭對眾人說道：“平日里我們很難見到他，今日他就在眼前，我們正好去求他。”

“求什么求？”

一個中年漢子，突然眼神一挑，道：“我們不如把他抓起來，然后去問涂家要糧食，涂晉在我們手里，還怕涂家不給我們糧食？到時候有了糧食，大不了我們就離開這磨盤村......”

人要是走投無路了，什么事情都干得出來。

這涂晉是涂氏的少主，不過村里人都知道，他就是一個有些蠻力的傻子，平日里很少出門，因為涂家人怕他遇到危險。

也不知道今天他怎么就跑山上唱起歌來。

“不可！”

年輕人卻道：“我們還是先去找他試試，興許他會答應我們，有了種子我們就能種田，若是抓了他，即便我們跑了，涂家也不會放過我們?！?

“楊聰，汝什么時候變得如此膽??？”中年漢子有些不屑的看著年輕人。

這年輕人名叫楊聰，今年十九歲，自幼聰慧。

楊聰道：“我們只是為了能夠活下去，非是為了做盜匪，他若能幫我們，就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如果我們直接抓了他，然后去要挾涂家，這與那些盜匪又有何不同？”

“楊聰說得對......”旁邊的老漢點頭說道：“我們還是先去找他試試看，他腦子不好使，我們說些好聽的，興許能借到一些種子?！?

“只要有了種子，咱們就能活命?！?

“若是他不借呢？”中年漢子道：“即便是他答應借，涂家人也不一定真的就借給我們......”

眾人愣住了，涂晉是村里公認的傻子。

去年底他的父母都相繼過世，如今他成為了涂家的家主，但是村里人其實都知道，現在涂家的話事人并不是涂晉，而是他伯父涂韜。

涂韜為人刻薄寡恩，不過對他的傻侄兒卻非常寵溺。

因為他年輕的時候受過傷，喪失了生育能力，所以他便將傻侄兒涂晉視為他的親兒子。

若是涂晉答應村民借種子，涂韜或許也會答應。

“試試看！”

楊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道：“我們先上山試試，如果涂晉答應借我們種子，我們就跟著他去涂家拿......”說著，他頓了頓，才補充說道：“若是發現情況不對，我們再抓他也不遲?！?

“也好，先禮后兵?！?

另一個村民微微點頭，他覺得楊聰的法子可以試試。

“走！”

說話間，幾個村民便朝小山頭跑去。

......

磨盤村四面環山，中間有一座小山包，山包上有一塊大石頭，此時涂晉正躺在石頭上曬太陽。

他嘴里叼著一根野草，哼唱著奇怪的小曲。

“老子從此不上班，爽翻，巴適得板?！?

“老子從此不上班，想咋懶就咋懶?！?

“老子......”

正當他享受著春日的暖陽，唱著自己改編的小曲時，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靠近，讓他莫名一愣。

不大一會兒功夫，腳步聲就到了大石頭底下。

“景寒公子！”

景寒是涂晉的字，楊聰與幾個村民爬上大石頭，來到涂晉的旁邊坐下，楊聰笑著道：“景寒公子，曬太陽呢？”

涂晉對這些人有些陌生，至少在他的記憶中，并未見過這些人，但看他們的穿著，應該是附近的村民，因為他們認識自己。

“嗯！”

涂晉微微點頭，然后坐起身子。

“景寒公子......”楊聰笑著問道：“您唱的這是什么曲子，詞意真是妙不可言?！?

妙不可言？

你們真的當我是地主家的傻兒子？

這不就是我瞎編的歌詞嗎？

哪兒就妙不可言了？

涂晉一臉詫異的看著楊聰，還有其他村民，問道：“諸位這是來找我的？”

涂晉有些謹慎的看向幾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