罌粟花啊飄啊飄

飄過翩然飛舞的蝶翼

飄過已然翻開的扉頁

因果的種子終于落在了命運之壤上

她將會開出最美麗的罌粟之花

世界的門扉悄然開啟

飄渺的歌聲從那復蘇的鮮紅深處傳來

那是命運的悲號

即為她誕生之刻

……

燈已經熄了，女孩再次看了看母親熟睡的背影，然后躡手躡腳地走到了門外，并仔細地關上了門，沒發出一點聲響。

寧靜的月光照耀著女孩稚嫩但卻堅毅的臉龐，她并沒有提燈，腳下泥濘的小路于她而言并沒有任何困擾。隨著女孩的漸漸深入，小路的兩旁出現了大片枯萎倒斜的花朵，它們雜亂的枝葉幾乎將原本的路徑掩蓋。但這并沒有阻止女孩的前進，寂靜的夜里只剩下她踩踏枝葉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早已沒有了時間，她終于發現了不對。而當她清醒過來時，目光所及的地方只剩下了大片虛幻般的鮮紅——她早已來到了罌粟海的深處。

“不，不對……”

女孩的聲音顫抖著近乎變形。

“這不可能是他們干出來的，除非……”

她的話并沒有說完。

“喜歡這里嗎？”

輕柔的、曖昧的聲音從女孩身后傳來。

剎那間，女孩感覺到自己全身好像都灌了鉛，無數的思緒在她頭腦中炸開。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一陣紅色的光芒就裹挾了她暈了過去。

而停留在女孩視野里的，只有那雙鮮艷的，如同惡魔一般的赤色眼瞳。

“好好感謝我吧，感謝這美妙的虛幻，感謝這無名的美夢。”

……

日出的第一縷晨曦輕落在了愛澤娜熟睡的臉龐上。仿佛感覺到了什么般，她的眼睫輕顫，暗紅色的眼眸中仍染著幾分慵懶與倦怠。

映入眼簾的是無云的藍天與大片扎眼的鮮紅。

“真是片美麗的天空啊……”愛澤娜情不自禁地感嘆。

她的細指不經意間拂過左眼下淺紅色的淚痣，隨后又漫不經心地理了理皺起的半身裙裙擺。聽著愈來愈近的嘈雜聲，她狀似驚疑的聲音響起：

“啊！誰在那？”

一群身著簡易鎧甲，拿著粗制武器的護衛隊漸漸顯出了身影。

“騎士……？”

與其說是騎士，更像是一群農民自衛兵。要不是為首的一人穿著的老舊的鐵甲，否則愛澤娜還真不好辨認他們的身份。

“初次見面，還請原諒我們的冒犯，親愛的魔女小姐。”

為首的老騎士走上前，并向著愛澤娜緩緩行了一禮。

“我們是日初島的守衛，是由日初島島主統治的騎士團，在下正是騎士團的團長，羅克※羅塞特。”

愛澤娜并沒有著急的回復，暗紅色的眸光不住地打量著那位老騎士。老練，聰明，似乎又帶著一點渴求，是適合罌粟花生長的土壤呢……

想到這里，她的眼眸逐漸變得幽邃。

“第一次見面就這么大的陣仗，你們島主真是好給我面子。”

眼前的女孩神情平靜，銀白色的長發彰顯了她與眾不同的身份。明明是笑起來很明媚的容貌，卻被她平添了一分疏離感。

老騎士和藹的笑了一下，態度卻沒有太多變化。

“島主大人很期待與魔女小姐談一談，所以才特意讓我等來請。”

羅克側身，讓出了一條路。

“請吧，魔女小姐。”

……

嘈雜的街道上，叫賣聲此起彼伏。幾個穿著粗布裙子的婦女緊湊的圍在了一起，似乎談論著某些不為人知的東西。

“哎，你們知道嗎，聽說那片枯死的花海一夜之間復蘇了！”

“真的假的？那可是被教會來的人親手除掉的。”

“我的話還能有假？我告訴你們，這次可是我一個在騎士團里的親戚親口告訴我的。”說到這里，婦女的語氣不自覺自豪起來。

“他還說，那個花海里面出現了一個女孩呢。”

“哎你們說，那個女孩會不會是個魔女啊？”

說到這里，眾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一下，隨后她們憤懣的聲音響起。

“怪不得這幾年的收成這么差，原來是她在作怪！”

“這可得趕緊找教會的人來將她除掉！”

“得了吧，天災了這么久教會來過嗎，而且島里的稅都交不上了教會怎么可能會來？”另一位婦女潑冷水道。

“對啊，現在島里的情況連魔獵協會的人都不愿意來，教會怎么可能會管。”

說到這里，所有人都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為什么我們不能與魔女和諧相處呢？”一道突兀的聲音在人群邊緣響起。

那是一個穿著黃格子裙衫的少女，她戴著眼鏡，扎著精致麻花辮的模樣在喧鬧的市集中顯得那么格格不入。

挑起話題的婦女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周遭的議論聲更是止不住地涌出：

“哪來的孩子，父母沒教過她嗎？”

“居然讓我們和那樣的惡魔和諧共處”

“我的神啊，她瘋了吧！”

“她怎么能說出來這種褻瀆信仰的話！”

“我記得她，好像是新搬來的，叫安娜什么的。”

無數的議論如潮水般涌來，安娜不自覺地握緊了包帶，她張了張嘴，想替自己辯駁。

“不是的，魔女不是大家想的那樣！我在書上看到過，魔女是可以護佑人類的，只要得到了魔女的護佑，大家就不用再向教會屈膝了！”

此話一出，眾人的議論都嘩然而止。婦女們如同避開洪水猛獸般紛紛退去，眨眼間，安娜的周圍已然形成了一個真空圈。

“她居然想讓我們信仰魔女！他們家不會是異教徒吧？”

“看書看傻了吧，那些惡魔怎么可能會護佑人類？難不成她還真見過魔女？”

“是啊，魔女可都是掠奪人類神眷的惡魔！”

“不，不是這樣的……”安娜不安地后退著，如同一只陷入絕境的小鹿。豆大的汗珠從她的臉上落下，熱鬧的集市仿佛一瞬間變得陌生。

“明明大家也沒有見過魔女不是嗎？明明教會也只是在假借著神明的名義而壓迫人們不是嗎？那為什么……”

只相信所謂的教會呢？

為什么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而卻一直傲慢地否認著事實呢？

莫名其妙的，一朵朵鮮紅的罌粟在安娜的腦海里閃現。

安娜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徹底消失不見。當然，或許那些微弱的聲音從一開始就淹沒在了喧鬧中了吧。

明媚的陽光下，一道道身影如同深淵中的惡魔，將安娜架上了十字架。恐慌與不安糾纏著她，終于促使她撥開了人群，頭也不回地沖出了集市。

……

夕陽低垂在天空上，開闊的田野上只剩下了寥寥幾個仍在干活的農婦。羅克與愛澤娜前后走在田間的小徑上，兩人的談話聲散進了風里。

“您居然不知道什么是教會嗎？”

“很遺憾，剛蘇醒的魔女似乎不像你們所想的那樣全知全能。”

老騎士沉默了一下，接著開始了他的講述。

“教會掌管著一切，是神的代言者。他們會向神明祈禱與供奉，為人類謀求‘神眷’。”

“神眷是什么？”

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似乎有些白癡，愛澤娜微笑著找補：

“抱歉，我對這個世界真的很不熟悉。”

老騎士和藹地笑了：“沒關系，我的孫女也很喜歡追著我問東問西。”

“簡單來說，生命所生存的條件就是神眷。沒有神眷的地方就會如同‘黑暗’的所在地一樣，沒有日生日落，沒有四季更替，沒有神的眷顧，那片土地上只剩下了永恒的不幸。而作為獲得神眷的回報，每個人都要向教會繳納高額的稅款。教會也以此控制了絕大多數的資源。”

“這么說來，我也要向教會交稅咯？”

老騎士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魔女當然不用交稅，畢竟像你這樣的生命本身就受到了過多的神眷。而且每有一個這樣的生命降臨，周邊的神眷就都會匯集到那個生命里，從而影響了周邊人類的生存。”

“是嗎，那你們島主為什么要見我這個給你們帶來不詳的魔女呢？”

“島主大人自有他的考量。”

談話間，低垂的夕陽已經完全沒入了地平線。寬闊的田野也變成了狹窄的林間。

“你們島主住的挺偏啊。”

雖說是小路，但其實并不算太狹窄，路邊隨處可見著轍印。盡管手段有失貴族的臉面，但作為對一個一無所知的女孩的下馬威還是足夠的。

“別著急魔女小姐，前面就是了。”

愛澤娜莞爾一笑，順便踢開了路旁的碎石頭。

“騎士團平常也是這樣來工作嗎，不得不說您們還真是有毅力。”

“讓魔女小姐見笑了，其實騎士團平常都會在島上巡邏，很少來島主這邊。”

當皎潔的月光灑在了愛澤娜美麗的銀發上，一扇破舊斑駁還隱隱纏著藤蔓的黑色大門終于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天已經黑了羅塞特先生，我們還要從后門進去嗎？”

愛澤娜微笑著站在老騎士的身后。感受到腿部的酸痛感，一股可怕的沖動在她的心底蔓延。

“抱歉魔女小姐，島主大人也有他自己的考量。”

老騎士吃力地推開了鐵門，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請進，魔女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