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院外，一名小丫鬟急匆匆的跑進來。

惠妃只瞧了一眼，便對小如說：“該來的人，終于來了。”

“娘娘……”小如不安的喚了一聲：“娘娘方才說的，小如不懂，小如只知道今日娘娘若是去了那正陽宮，少不得要被人栽贓。娘娘還需早做準備才是。”

“本宮還需要做什么準備。”惠妃淡淡的笑著：“不管當年本宮有沒有做什么，也不管今日本宮是否為自己辯解，那件事，終究還是要清算到本宮的頭上。小皇子的死，不能沒有人負責，皇后娘娘的滿腔怒火，也不能沒有人接著。那個人，只能是我。”

“小如不懂，論身份，娘娘雖不及那顏貴妃，可論家世，論在這后宮中的光景，輪對皇上的那顆心，娘娘那點兒輸給了她。就因為娘娘不及她長的那副狐媚樣子，不及她會裝腔作勢的哄人嗎？”

“小如！”

惠妃厲聲的喚了一聲自個兒的貼身宮女，小如抿了抿嘴，跪了下來。

“方才那些大不敬的話，本宮從未聽過，你小如也從未說過。小如，你記住本宮的話，禍從口出，尤其在這深宮之中，你若想好好的活著，就必須學會閉緊自己的嘴巴。今日，本宮尚且還在，還能袒護你一下，可若是本宮不在了，你又當如何？”

“小如自當隨娘娘去！”

小如伏地，將頭低了下去。

“你的忠心本宮明白，可那個地方也不是什么好去處，本宮一個人去就行了。”惠妃說著，將小如拉了起來：“你雖年紀小些，可跟在本宮身旁的日子卻是最久的。若是本宮今日回不來，你就尋個機會去伺候琛兒，也權當代替本宮照看著他。”

“娘娘……”

“聽話，不要再說了。”

惠妃拍拍小如的手，轉過身去，面帶微笑的看向?qū)m門口。掌事太監(jiān)，也同樣面帶微笑的在那里站著。

“陛下宣惠妃娘娘覲見！娘娘請吧，陛下與皇后娘娘都在正陽宮里等著您呢。”

“有勞公公辛苦這一趟。”

惠妃說著，理了理衣衫，又給小如使了個眼色，這才領著另外兩名宮女隨掌事太監(jiān)而去。

一陣風吹過，院子里的梅花落了不少，小如看著惠妃的背影，那雙眼睛也漸漸的迷離了起來。她咬了咬唇瓣，對著惠妃遠去的背影，重重的拜了一拜。

晉王府中，蕭云堇正與阿九下棋，蘇如錦則捧著新的藥碗與無雙一道站在旁邊。她每喝一口藥，那雙眉毛便會忍不住的擰到一處，惹得無雙想笑卻又不敢笑，只能強忍著扯了扯嘴角。

蕭云堇一心二用，一邊下棋，一邊還用眼角的余光掃著蘇如錦，見她雙眉攏起，手中捏著的那枚棋子被捻了捻：“王妃執(zhí)意不肯讓本王喂藥，結果倒是難為了自己。”

“是！妾身辜負了王爺您的一番好意，這藥沒有經(jīng)王爺?shù)氖郑故潜壬弦煌肟嗔嗽S多。”

蘇如錦說著，強忍住口腔中那一股苦澀的味道，又吞咽了一口藥汁。不曉得是無雙調(diào)換了方子，還是蕭云堇喂藥的時候，自己心里發(fā)慌，連帶著嗅覺和味覺都漸退，此時竟覺得這碗藥比之前喝的任何一碗都要苦的多。若非當著蕭云堇的面，她倒是寧可自己的傷好得慢些，也要將這碗藥給擱下。

“王妃知道就好！”蕭云堇說著，嘴角微挑，待將手中的黑子落下之后，起身，將手遞到了蘇如錦的跟前：“拿來！”

“什么？”

蘇如錦不解的眨巴著眼睛。

“藥碗！”

“藥碗？哦，不用了！妾身已經(jīng)快要喝完了。”

“快要喝完了就是還沒有喝完。”蕭云堇往藥碗里瞄了一眼，足足還有大半碗的分量，他的眉頭跟著蹙了一蹙，強行的將藥丸奪了過來：“湯匙！”

“王爺……”蘇如錦難為情的看看無雙，又看看低著頭，似在專注研究棋局走向的阿九，小聲的說了句：“妾身真的可以自己喝掉的。”

“等你喝完，只怕這天都黑了。”蕭云堇努努嘴：“湯匙！”

蘇如錦無奈，只得將手中的湯匙遞給了蕭云堇，然后乖乖的他喂一口，她就喝一口。說也奇怪，蕭云堇親自喂的藥，雖說也一樣是苦苦的，澀澀的，但她竟覺得好咽了許多。眼瞧著湯碗見了底，她微微松了口氣，忙的用手去捧碗：“王爺，這碗還是讓妾身端著吧。”

“一只空碗還要勞本王的王妃端著嗎？”

蕭云堇看了看碗底，雖還留了一些湯汁，卻也不想難為自個兒的王妃，直接連碗將湯匙一塊兒遞給了無雙。無雙含笑接過，正欲走開，忽聽的蕭云堇說了句：“去廚房給王妃拿一盤桂花糕來，要甜的。”

“是，王爺！”

無雙說著，退了下去。

蘇如錦羞澀的咬著唇瓣，方才好不容易才忍住沒紅的臉這會兒竟又燙了起來。

“妾身又不是個孩子，怎么喝了藥，還要王爺拿糖來哄。”

她小聲的嘟囔，卻聽見蕭云堇也小聲的回了句。

“本王樂意。”

好吧，他是王爺，是自個兒的夫君，他說什么都行。

蘇如錦實在不好意思再在這里站著，干脆轉了身，想要尋個借口回內(nèi)室躺著，誰知才動了動腳，就發(fā)現(xiàn)自個兒的裙角被人給踩去了。她凝眉，低眸，瞧見那雙腳，分明就是故意的。

“王爺踩著妾身的裙角了。”

“王妃想要走，本王可不就得這么踩著嘛。”

“……”

“那，王爺還有何吩咐？”

“剛剛吃過藥，最好活動活動。”

“妾身身有殘毒，且背上有傷，著實不適合活動。還請王爺準許妾身回去躺著。”

“既是背上有傷，就不要總躺著了。身體不便活動，那就適當鍛煉鍛煉自個兒的腦子吧。”蕭云堇有些無賴的說著，指了指擺在阿九跟前的那盤棋：“阿九太笨，本王著實下的有些郁悶，要不王妃就陪著本王散散心。”

“妾身不會！”蘇如錦輕吐出四個字來：“妾身雖是蘇家的女兒，可具體情形王爺也是了解的，這些琴棋書畫什么的，妾身并不擅長。”

“既不擅長，就更要下功夫去學。”蕭云堇說著，給阿九使了個眼色：“你是本王的王妃，這琴、書、畫什么的不擅長也就罷了，可這下棋總得會一些。否則，到了邊城，王妃你又要如何陪著本王解悶。”

邊城？聽見這兩個字，蘇如錦的眼睛瞬間亮了。

“王爺同意了？”

“本王同意什么？”蕭云堇故作糊涂。

“邊城啊！王爺您同意日后帶妾身一道去邊城了嗎？”

蘇如錦眼巴巴的問，這樣子有點像是邊關討賞錢的那種小乞兒。

“本來是想的，可王妃不會下棋，貌似帶去了也沒有什么用處。所以本王方才又仔細的想了一想，覺得王妃還是留在府中處理內(nèi)務更適合一些。”

蘇如錦咬了咬牙，說：“妾身不會還不能學嗎？”

蕭云堇想了想，嘴角的那一絲淺淺的笑容最終變成了一個笑臉，說：“既是王妃主動邀請，那本王就勉為其難的教一教吧。但愿……王妃你比阿九聰明一些。”

蘇如錦看著蕭云堇的那張笑臉，有些恍惚，這好像是她記憶中第一次看見蕭云堇這么放肆的笑臉，就連眸光里都是淺淺的笑。

下棋，幼年時，其實也是學過的，只不過那時候教她的是娘親。后來娘親去世，杜春羽進門，她也從正兒八經(jīng)的蘇家嫡小姐變成了蘇家名義上的嫡小姐，除了對外的身份沒有改變之外，她在府中，儼然也就是個下人，直到姜家又有了起色，外公時不時的關切，才讓她的日子好過了一些，琴棋書畫這四樣里頭，她怕只有“書”算是勉勉強強的讀過。

蕭云堇簡單的給她講了一下規(guī)則，說是看在她是自個兒王妃的份上，可以邊教邊學邊下，擱到戰(zhàn)場，這叫領著新兵去打仗，若是能挨上幾刀還不死，基本上也就弄清楚了戰(zhàn)場的生存規(guī)則，若是經(jīng)歷了十場八場的大小戰(zhàn)役還不死，那差不多就是個百夫長了，若是在有些天分和慧根，做個將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蕭云堇說的隨意，可蘇如錦卻想到了他身上的那些疤痕。她記得，在蘇府時，曾聽人說過。幾年前，王爺被人陷害，無論是在宮中，還是在這京城之內(nèi)都毫無立足之地，迫不得已，他向皇后請旨去了邊城，出宮時，更是孤零零的孑然一身。

蕭云堇在邊城都經(jīng)歷了什么，沒有人知道，只知道才短短兩年的時間，他的名字就響徹邊城，成了敵軍眼中的黑煞星。蘇如錦瞧著他手中的黑子，忽然明白，他剛剛說的那些話，其實都源自于他自個兒的經(jīng)歷。她咬了咬唇，默默地拿起了一顆白子。

執(zhí)白先行，蕭云堇又刻意的讓著她，結果她還是被殺的潰不成軍，正瞅著該如何收場，阿九卻去而復返，自房中拱手而立，說了句：“惠妃娘娘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