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從醫院出來回家的時候，天空飄起了雪花。

天色陰沉，路上連個出租車都少見。

回到家，已經是后半夜，我冷得渾身僵硬。

顧偉成坐在沙發上，見我回家，什么話也沒說。

其實也沒什么好說的，我們后天就要去領離婚證了。

在這之前，他已經搬走了。

今天是我強行讓他回來這里，住一夜。

明天是冷靜期最后一天。

我想，我們之間總該有始有終。

見我要回房間，顧偉成沒忍住走過來。

他神情不耐：“我等了你一晚上，你就沒有什么要說的嗎？”

我看著他，沉默。

我們對彼此已經沒有絲毫耐心了。

從年少初見到相看兩相厭，時間真的可以顛覆一切。

我后退一步，拿出手機打字：“嗓子不舒服，你去客房睡吧。”

顧偉成皺眉，嘟囔著“有病”，轉身去了客房。

是啊，我現在可不就是有病嗎？

我將手機揣回兜里，在客廳里站了會兒。

四肢有些僵硬，感覺怎么也暖不熱。

忽然想起來，我還沒有跟顧偉成說明天要做什么。

我直接在便簽紙上寫好，放在餐桌上。

2

這套房子是我們結婚時的婚房，我親自選的，又親自盯的裝修。

結婚后也是我一點一點添置東西，才成為現在的樣子。

這里有我太多太多回憶，好的不好的……

如今，我食道癌晚期，顧偉成也早已另覓新歡。

所以，離婚協議里，我只要了這套房子。

顧偉成說會再補償我些財產，新的離婚協議書他已經準備好。

但我并不想要他的補償。

愛他這件事，我從沒后悔過。

愿愛服輸。

顧偉成這把沙我握不住，連帶著有他的記憶也都應該一起揚了。

而這套房子我也沒打算留，之所以要這套房子，也只是不想讓顧偉成和別的女人踏足這里。

臨到死，我也只有這一點執著。

我之前準備把所有的東西都清理完畢就賣出去的。

可現在來不及了。

我拿出壓在抽屜里的相冊。

里面有我和顧偉成上學時期拍的大頭貼，畢業照，結婚照還有旅行照、

再后來就是升職紀念照。

再后來，就沒有了。

從兩年前，這個相冊里就沒有添加新照片了。

起初是我和顧偉成忙著創業，后來顧偉成身邊有了別人。

我選了自己覺得最漂亮的一張放進衣兜里，其余的，自然全都要處理了才是。

原本厚厚的相冊重新變成薄薄的一本，里面什么都沒有了。

一如我三十年的人生。

抽屜里還存放著之前顧偉成用過的手機。

隨著他事業越來越成功，他每天的衣服不重樣，手機也是年年換新。

我早該意識到——他是如此喜歡新鮮事物。

自然也會喜歡新鮮的女人。

我遲早也會像這些手機一樣，被換新。

可是，我太蠢了。

這些舊手機都是我收起來的，因為那里面有我們很多回憶。

以前還想把里面的東西做成冊子，等老了以后慢慢欣賞。

只是沒等我行動，顧偉成的心先飄了。

而我和他就像一面破碎的鏡子，永遠不會再有重圓的一天。

而這些回憶就成了心上的釘子，拔不得碰不得。

我把手機打開，一個一個，認認真真地恢復了出廠設置。

既然決定要退場，那便干干凈凈退場吧！

做完一切，我把手機擦了擦，放進了盒子里。

至于到底要如何處理它們，就讓顧偉成自己決定吧。

我花了一夜的時間，將臥室里好好整理了一遍。

看著面前一堆顧偉成的東西，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我和這個男人曾經是夫妻，曾經相愛過……

3

我一夜沒睡，喝了止痛藥，就躺在床上望著窗外天光漸漸亮起。

顧偉成起來的時候，我聽到了，但我沒動。

他胃不好，早點總是吃面條，但現在這件事情用不著我操心。

“我今天把事情處理好，明天就去辦手續，你在家乖乖的。”

顧偉成的聲音輕柔，似乎怕吵到電話那頭的人。

我歪著頭看了他好一會兒。

挺好的。

總有一個人值得他這般溫柔以待。

顧偉成掛了電話坐在餐廳，我坐在客廳。

過了一會兒，他拿起便簽紙走來，嗤笑道：“你這又是什么把戲？”

我在手機上打字給他看，“怎樣開始，就怎樣結束，也算有始有終。”

領結婚證那天我們做了什么，今天就重復一遍。

也算是把這段婚姻畫上一個句號。

雖不圓滿，但有始有終。

顧偉成的表情變得微妙。

他最終選擇了接受。

畢竟我只提了這么一個要求，再不答應就說不過去了。

而且顧偉成也很怕我鬧。

最后一天，忍一忍能換到離婚證，給他喜歡的女孩名正言順的身份，這筆買賣很劃算。

我繼續打字：“那天是你做的早餐。”

顧偉成皺了皺眉，轉身去廚房忙活。

洗菜的聲音響起又停下。

他走出來：“你也幫忙了。”

我：“可是我現在受傷了，不能碰涼水。”

說完將手腕上的擦傷給他看。

“怎么弄的？”

顧偉成焦急地想要來捉我的胳膊。

我直接縮了回去。

因為化療的緣故，如今的我只剩下皮包骨，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想讓他碰到我。

我嫌臟。

昨天出車禍的時候，我給他打了電話的。

可他說了什么呢？

“不就是出了個車禍，你不是好好的嗎？賣什么慘！”

而正是這句話將我對他殘存的一點情意消耗殆盡。

原來，在他心里我只是一個利用車禍賣慘的卑賤女人。

這就是我愛了整整十五年的男人。

顧偉成有些懊惱：“對不起，我以為……”

以為什么？我耍的小把戲嗎？

要我真的不想離婚，也不至于在一個月前故意鬧，逼著他提出離婚了。

心都不在這里的人，我裝得再可憐，也留不住。

而且也不值得。

我不想再聽他說“對不起”這三個字。

從他出軌到現在，他說了太多遍對不起，既然對不起為什么還要做？既然做了為什么要說對不起？

這三個字，從始至終他都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他得感謝老天，如今我癌癥晚期，否則我又豈會這么輕易的放過他！

他拿來藥箱，無措地看著我。

“你怎么不去醫院包扎？不想讓我碰，那你自己來。”

我點點頭，把醫藥箱拖過來，背對著他上藥。

顧偉成在廚房忙了很久，才把早餐做好。

他有些尷尬：“已經很久沒做過飯了，不知道味道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