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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被他的白月光親手推下懸崖。一朝重生,我成了他府上的丫鬟。他已經與自己的白月光結為夫妻。可他卻發現,他愛的還是我這個替身。

我被他的白月光親手推下懸崖。

一朝重生,我成了他府上的丫鬟。

他已經與自己的白月光結為夫妻。

可他卻發現,他愛的還是我這個替身。

1.

“宋晚寧,你只是我的替身罷了,子淵愛的可從來都只是我。”

葉瑾瑤目光冷戾,嘴角高翹。

我被粗繩五花大綁,遍體鱗傷。

衣裳滿身污泥,沾著淋淋的鮮血。

發絲凌亂,一身狼狽。

而我的身后便是萬丈懸崖。

“顧府的女主人只能是我,而你,恐怕只有下輩子。”

葉瑾瑤手輕輕一推。

我雙眸大張,驚叫一聲。

伸出一只手,扯了一下她胸前的衣衫。

但不知扯下什么東西,身子便墜落而下。

2.

我與顧子淵相愛相伴了三年。

我們二人定下婚約。

在我還欣喜地籌備我倆的婚事時,葉瑾瑤突然出現。

她沖進大堂,抱住顧子淵,淚如泉涌。

“子淵,我錯了,我不該離開你的。”

“我回來了,你還愿不愿意娶我?”

顧子淵眼中痛色密布,雙眼微潤。

我清楚地聽到他顫聲著:“好。”

我才得知,她是顧子淵暗暗思念的白月光。

而我陪伴顧子淵多年,只是她的替身。

顧子淵親手撕毀了那封我與他之間的婚書。

我的尊嚴與心在那時碎如殘渣。

我絕望地閉上雙眼,瞬間沒有了意識。

3.

我睜開眼。

發覺自己竟躺在一間柴房里。

我迷糊地坐起身,全身忽又疼得厲害。

我迷惑地喃喃著。

“奇怪,我不是死了嗎?”

我打量著自己。

粗布衣衫,腳腕,手腕處盡是道道鞭痕。

這時,門打開,一個仆婦走了進來。

仆婦雙手叉腰,鼻中冒出一聲冷哼。

“想不到,竟還留有氣在呢。”

霎時,我的腦中不斷浮現出許多未曾有過的記憶。

這副軀體的原主名叫陸晚晚。

她自幼生母去世。

前不久,父親想將她賣入青樓。

但在街中被顧子淵救了上來,買入府中作丫鬟。

可卻被已做了夫人的葉瑾瑤處處針對。

顧子淵外出經商。

陸晚晚在給葉瑾瑤梳妝打扮時,不小心扯到頭發,就被她關入柴房,鞭子抽打。

她天生體弱多病,再加上那般折磨,受不住,昨日便死了過去。

“既然,還活著,那就趕緊給夫人賠不是去。”

仆婦說著,掐住我的后頸。

我全身軟弱無力,如一只鴨子,被她提到葉瑾瑤的面前。

3.

仆婦手一甩,我重摔在地。

硬邦邦的骨頭硌在地上,疼得我叫出一聲。

我抬眼一見。

葉瑾瑤坐在桌邊,翹著二郎腿。

旁邊站著幾個丫鬟。

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

她目光輕蔑,忽抬起一腳,踩在我的手上,微碾了碾。

我疼得慘叫連連,手掌像是一攤爛泥。

“看樣子,還蠻精神的。還有力氣叫。”

葉瑾瑤語氣戲謔,彎下身。

她勾著嘴角,得意的目光緊逼向我。

她那副皮囊,當真與我十分相像。

她看我的神色跟推我墜崖時一樣。

我忍住疼痛,克制住叫喊聲。

心中暗流洶涌,恨不得沖上去,將她活活掐死。

“果然賤人就是命賤,茍活得長。”

她蔑笑著。

“你還不快向夫人道歉。”

一旁的仆婦又重摁了我一下。

我咬了咬牙,想作出反抗,但轉念一想。

我現在是陸晚晚,不是宋晚寧。

要想活下去,就必須得在這府中卑躬屈膝。

“對不起,夫人。”

我低聲著,

“你這小臉倒也長得幾分俊。若是在青樓,定討男人的喜歡。”

葉瑾瑤微翹起小拇指,笑容微陰,緩緩地劃過我的臉龐。

我不禁后脊發涼。

“但是,在府上可是一種禍患。”

葉瑾瑤笑容頓然收住,眼神陰鷙。

“李嬸,拿剪刀來。”

“是。”

我明白她的用意,趕忙爬起來。

但立有兩個丫鬟緊按住我的雙肩。

我動彈不得。

葉瑾瑤緊扣住我的下巴,往上用力地扳。

她一只手抓住剪刀,森然一笑,鋒利的刀尖直直地刺向我。

我惶恐不安,奮力掙扎。

突然,一陣威嚴有力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你們這是在做什么?”

4.

葉瑾瑤停了下來。

一張臉驚愕了一下,隨即面露欣喜。

“夫君,你回來了。”

幾個丫鬟松開我,畢恭畢敬地退到一邊。

一聽這名字和熟悉的聲音,心猛地一顫。

我回首望去。

顧子淵高挺地站在那兒。

葉瑾瑤丟下剪刀,笑容盈盈地迎上去。

她勾住顧子淵的手臂。

“還不是陸晚晚那丫鬟不聽話,我在訓她呢。”

葉瑾瑤怨聲著,一臉委屈。

我顫巍巍地望向顧子淵。

顧子淵眉眼一片冰涼。

看我的眼神些許陌生。

“夫人,跟一個丫鬟慪什么氣,小心氣壞了身子。”

顧子淵望向她,眼神瞬間溫柔,輕拍著她的后背,

葉瑾瑤憋屈地撅起嘴。

“你又整天忙,沒什么時間陪我,丫鬟都有點兒不把我這個夫人放在眼里。”

葉瑾瑤說著,淚光閃閃。

“好,好,怪我,怪我。”

顧子淵愧疚地忙哄著,冰冷的眼眸泛起柔情。

“最近差事是有點兒多,但都處理了。我現在閑下來,會多陪陪你。”

“真的?”

葉瑾瑤喜悅地睜大了眼睛。

顧子淵淺笑著點了點頭。

旋即,葉瑾瑤瞥向我,又盡是厭惡。

“看見你就煩。那夫君,你陪我去后院逛逛吧。”

顧子淵答應著。

他摟著葉瑾瑤離去。

我失神地看著。

這一幕,真切地出現在我的眼前。

聽著他們互喚夫君,夫人。

猶如萬箭穿心。

想不到在我死后,他那么快就娶了葉瑾瑤。

也對,他真正愛的人是葉瑾瑤,真正要娶的人也是葉瑾瑤。

這有何奇怪?

5.

我跟著仆婦,來到廚房,打雜。

一進廚房,就見那些未曾見面的廚子愁眉苦臉。

“唉,這顧公子嘴巴怎么比皇帝還挑,給他做什么,他都不吃。”

“以往都是宋姑娘給他做飯,我看顧公子吃得可開心了。”

一位丫鬟說道。

我聽聞,心里忽浮現出一絲生機。

“我來做吧。”

我壯起膽子。

我想著,他吃我做的飯菜,會不會掛念起我的好。

“你做?”

仆婦輕聲著。

“他們可是鎮內數一數二的名廚,他們做得都不合顧公子的胃口。”

“你一個小丫鬟做得能合顧公子的意?”

“我試一試。”

我垂眸道。

“若是做得還難吃,小心又惹得夫人生氣。”

我來到灶臺前,很快地做好晚膳。

6.

晚膳一一擺上桌。

我靜靜地站在一邊。

我注意到,顧子淵看著這些菜,眉頭擰了擰。

我的心竟緊張地一提。

“夫君,怎么了?又不想吃。”

葉瑾瑤憂心著,一只手摸上他的胸口。

顧子淵沉聲著:“沒有。”

他拿起筷子,夾起一口菜,放入嘴里。

旋即,他嚼了幾口便頓住。

他的手在發顫,筷子抖落在地。

“這菜是誰做的?”

顧子淵眸色驟然一沉,喝聲著。

幾個丫鬟屏息凝神,不吭聲。

“奴婢做的。”

我畏聲著。

顧子淵猛地站起來,怒意盎然,竟一手忽地掀翻桌子。

飯菜都摔碎在地。

所有人嚇得瑟瑟發抖,就連葉瑾瑤都花容失色。

“怎么了?子淵,這飯菜很難吃嗎?”

葉瑾瑤問著。

顧子淵目光兇銳,剜向我。

我夾緊身子,埋著頭,不敢直視。

“簡直就不是人吃的東西。”

他甩下這句,憤然離去。

我一聽這話,心如芒刺。

我明明都是按照我以前的手法做的?

在出鍋前,我都淺嘗了一下,咸淡適宜。

曾經我做的,他也都會吃光。

怎么現在性情大變?

難不成他現在厭惡我,我做的菜都已經難以下咽了嗎?

“陸晚晚,你個廢物,給我跪下。”

葉瑾瑤厲聲喝道。

礙于我現在是個丫鬟的身份,我忙跪了下來。

“怎么著兒,你做飯,難不成還想討公子的歡心,借此攀龍附鳳?”

“沒有。”

我怯聲著。

葉瑾瑤不信,傲然著。

“可惜,有那個心,沒那個本事。”

“來人,把她拖出去杖打。”

葉瑾瑤面色冷厲。

我被幾個五大三粗的仆婦壓了出去。

我趴在長凳上,一棍接一棍,不留情面,血液浸濕衣衫。

葉瑾瑤笑意蔓延。

我疼得冷汗直沁,慘叫響徹整個府邸。

丫鬟,隨從都圍在一邊看著。

那仆婦冷聲著:“我都說了,不要讓她做,她還強出頭,現倒好,自討苦吃。”

恍惚中,我望向不遠處的書房。

透過窗子,顧子淵坐在里面,扶著額頭,面容冷漠,不為所動。

當晚,我疼得翻不了身,如奄奄一息般。

我養了好幾天,才勉強下床。

7.

我來到我之前居住的房間,想看看我那些東西還在不在。

但我走過去,我的房門緊鎖著。

上面的鎖落滿了灰,像是許久未動。

“你這不怕死的丫頭,跑這來做什么?”

仆婦突然叫嚷著,急沖沖地跑來。

她一把拽開我。

“怎么了?”

我問道。

仆婦重重地點了一下我的腦門。

“你來府上第一天,我就警告你不要來這兒。”

“顧公子不允許我們靠近這個房間。”

“為什么?”

我脫口而出。

“不知道,公子讓我們這么做,我們就得照做,不能多問。”

“你快去干活。”

仆婦重重地推著我離去。

我回首望去。

那個房間顯得孤寂而又冷清,就如我一樣,被人遺忘。

我掃著庭院里的落葉。

“喵,喵。”

一只小貓從拐角處一瘸一拐地跑了出來。

“團子。”

我驚喜著。

那是之前我在街頭撿的流浪貓,它的后腿被軋傷了。

我把它抱回來,養在府中。

顧子淵不會照顧小貓小狗,但他不反感。

有時,他也會輕逗團子,靜靜地站在一邊兒看我照料它。

甚至,他還會吃團子的醋。

埋怨我有了團子,都不怎么理會他。

我抱起團子,親著它的小臉頰。

“團子,我好想你呀。”

團子也一個勁兒地沖我奶聲奶氣地叫著。

“這野貓原來在這呢。”

葉瑾瑤突然出現,語氣尖銳。

我頓感不妙,抱緊團子,往后退了退。

葉瑾瑤步步緊逼。

“我最討厭這些貓狗什么的了,我一進府中,就想把它攆出去。可這家伙機靈,藏了起來。”

葉瑾瑤目露厭棄。

“你把這只貓拿出去丟了。”

“夫人,它還受著傷呢,等它傷好了,再送出去。”

我哀聲著。

“你這賤人是在跟我談條件嗎?“

葉瑾瑤眼底充滿戾氣。

“不,小的不敢。”

我忙卑微地跪下來,希望她能放過團子。

“怎么了?”

顧子淵走了過來。

葉瑾瑤一見顧子淵,剛剛還一臉兇戾,瞬間換了副面孔。

她環抱住顧子淵的腰部,略微嗲聲。

“夫君,你知道我最不喜歡貓了,我想讓陸晚晚把貓丟了,她居然不肯。”

顧子淵直視向我。

“是這貓還受著傷。”

我低聲著。

團子也一臉可憐巴巴地叫著,像是在懇求。

我本以為他會看在過去的我的份上,會讓團子留下。

誰知,他語氣冷冽。

“把它扔出去。”

顧子淵眼眸深寒,一臉漠然。

我心里微抖。

“夫人不喜歡,就得丟出去。”

葉瑾瑤一聽這話,唇邊露笑。

葉瑾瑤回來了,他就事事圍著他的心頭好轉。

我無奈,心里悲涼。

抱著團子,站起來,緩慢地走向門外。

8.

顧子淵不知是見我慢吞,竟快步走上來,從我懷里一下奪過團子。

他狠揪住團子的后頸,目光陰冷。

團子疼得喵喵直叫。

顧子淵走到門外,冷漠地隨手一拋。

團子重摔在地,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我驚得嘴巴大張,不可思議地盯著顧子淵紋絲不動的背影。

然而,一輛馬車飛快地駛過,竟活生生地碾死了團子。

團子瞬間碾成血淋淋的肉泥。

所有人看得觸目驚心。

而我捂住嘴,雙手顫抖,雙眸霧氣彌漫。

葉瑾瑤嚇得埋進顧子淵的懷里。

顧子淵眉頭蹙了蹙,呆愣了一會兒。

旋即,他摟住葉瑾瑤,面不改色。

“把這臟東西趕緊處理,別臟了夫人的眼睛。”

他狠心著。

他輕摸著葉瑾瑤的手臂,溫聲哄著她,走了進去。

我呆呆地望著團子的尸體,悲痛得神色恍惚。

好似是我的身體被顧子淵碾成爛泥。

團子的死,我沉悶了好幾日。

我還偷偷地溜出去,為團子燒了紙錢。

9.

院子里的一棵山茶花開了。

一簇簇深紅的山茶花猶如繡球。

這棵山茶花樹還是當初我與顧子淵一起親手栽的。

我總盼望著它能開花。

好在我重生了,能看到它現在滿花盛開的樣子。‘

我每日修剪著它的花枝,精心照理著它。

這天,我在后院里洗著衣裳。

忽然,聽到前院傳來一陣砍伐之聲。

我跑過去看。

一個隨從竟手持斧子砍伐著山茶花樹。

顧子淵和葉瑾瑤站在一邊兒。

我眸光亂抖。

忙問另一個丫鬟這是怎么回事兒。

那丫鬟說著,夫人想在院中種一棵桃花樹,但府中沒什么位置,就把那山茶花樹砍了。

“顧府那么大,怎么會沒有位置?”

我悲憤著。

丫鬟回道:“主要是那樹是公子之前的一個故人的。”

我心中一驚,望過去。

山茶花樹倒了下去。

葉瑾瑤牽著顧子淵的手,滿面帶笑。

顧子淵眼眸冰冷,黑如點漆的深色之中,冷得讓人窒息。

這棵樹在他眼里毫無感情可言。

而我不敢沖出去反抗。

只是捏緊了掌心,忍著要流出的淚水。

凡是與我有關的東西,對他來說,已如塵埃,絲毫不值。

他對我無情。

我為何還要為他的殘忍而暗自神傷?

9.

冬日來臨,天氣寒涼。

顧子淵的病又犯了。

一到冬日,他就咳嗽得厲害。

這是他從小就有的頑疾,怎么治都治不好。

我那時為了治好他的病,四處尋醫,

找各種土方子。

我曾跋山涉水,來到一處偏僻的村落。

尋得一個偏方。

我又親自為他煎藥。

他的病才稍微好轉一些。

他的事我都傾力傾為。

我本想不再與他抱有任何情分,但看他咳得厲害,又不忍心。

我就按照以前的偏方給他熬藥。

我端著藥湯,進入他的書房。

“公子,這是大夫給你配的藥。”

我慌稱著。

“給我吧。”

顧子淵目光不離書,沉聲著。

我放在書案上。

顧子淵喝了一口。

他眉頭皺了皺,抬起頭,眼底帶著一縷詫異。

“這藥當真是大夫配的?”

我點點頭,不敢多語。

“真的?”

他又問了一句。

我心里閃過一絲慌張,緊張地捏緊了掌心。

“真的。”

顧子淵眸光意味不明地盯了我許久。

我垂下頭,心虛地不敢直視他。

他隨即便將藥喝盡。

我端著空碗出來,吐了一口氣。

以為顧子淵方才察覺到什么。

但他都把我忘了,區區一碗藥而已,他能記起什么。

10.

顧子淵每日不就是談生意,就是陪葉瑾瑤,或在書房讀書。

漸漸地,我習慣了我在他的世界完全的消失。

我只是本分地做好自己的事情,省得又被懲罰。

我不禁嘆氣著:“為何重生,重生到一個丫鬟的身上?”

我整理著顧子淵的書房。

顧子淵正埋首讀書。

他很喜歡看書。

房內放著一個火盆,使屋內些許暖和。

我輕手輕腳地擦拭著柜子。

打開,從里面掉出兩個用紅線綁在一起的泥娃娃。

我眸光微顫,這泥娃娃是我捏的。

一個是我,一個是顧子淵。

聽老一輩的人說。

將泥捏成兩個人的模樣,用紅線綁在一起,就能一生一世。

很顯然,這是假的。

可能是我捏得丑,看不出。

而我心頭驚喜著:“這東西他還留著呢。”

“丟了。”

顧子淵忽然抬眸一見,冷聲著。

一聽這話,我的心驟涼。

“為何丟了?”

“那東西沒用,放在那兒,占位置。”

顧子淵面容波瀾不驚。

“你要丟,為何不早丟?”

我想問一句。

但意識到我現在是個丫鬟,主子說什么,我就得照做。

我咽了下去。

看來還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都不在乎我了,我的東西又何必久久地留在身邊。

我拿著泥娃娃,忍住鼻酸,走向門外。

“等一下。”

顧子淵又叫住我。

我轉過身。

“還有什么事嗎?顧公子。”

他眉心微動。

“丟到火盆里。”

我怔住,心頭一窒。

“丟到火盆里,那樣燒得干凈。”

他的聲音硬如磐石,好似不夾雜任何感情。

我轉動著這兩個泥娃娃,一狠心,丟入火盆。

看著熊熊火焰,一點一點地將其燃燒。

就像我與他之間的情分,已被焚燒成燼。

11.

“夫君,陪我出去逛逛吧。”

葉瑾瑤突然歡笑著跑進來,雙手勾住顧子淵的脖子。

“有那些丫鬟不是陪你嗎?”

“可我想要你陪我,你都好久沒陪我了?”

葉瑾瑤目光楚楚地望著顧子淵。

“就陪我一會兒,好不好?”

她拉住顧子淵的手,晃著,軟聲著。

他的心頭好一撒嬌,自然會受不住。

顧子淵拍了拍葉瑾瑤的后背,莞爾一笑。

“好吧,我陪你。”

葉瑾瑤高興地在顧子淵的臉上親了一口。

顧子淵唇邊輕輕一笑。

兩人像是視我為不存在。

12.

在熙來攘往的街頭,顧子淵和葉瑾瑤在前面走著。

我和幾個丫鬟跟在他們的身后。

葉瑾瑤一路緊勾住顧子淵的胳膊。

他們二人像是如膠似漆,恩愛無比。

他們走進一家銀樓。

這家銀樓,我也曾常去。

葉瑾瑤細細挑選著各式發簪。

“夫君,你看看這個怎么樣?”

“好看。”

顧子淵答著。

但他看上去漫不經心,視線總是在其他地方晃來晃去。

他像是在找什么東西。

葉瑾瑤選中一只金色的牡丹花樣式的發簪。

她插在頭上,問顧子淵好看嗎?

顧子淵也還是淡淡地回復著好看。

隨即,顧子淵視線停住。

他往一個方向走去,拿起一只銀色的蝴蝶發簪。

我一見,雙眸微張。

那發簪是我最喜歡的。

可惜那時,我忘帶錢袋,沒有將它買下來。

回去,告訴顧子淵,發簪長什么模樣。

但我只是隨口一提,以為顧子淵只是聽聽,沒有記在心上。

沒想到,他竟記得清清楚楚。

可惜,他是記得,送的人可不是我。

顧子淵溫和道:“夫人,你戴這個簪子看看?”

葉瑾瑤一臉嫌棄,推開。

“不要,這簪子土死了,不喜歡。”

“可能我的眼光土,但我覺得夫人長得美,戴上去一定好看。”

顧子淵溫聲細語著。

但他的眼中竟帶有一份請求。

“好吧,看你嘴甜的份兒上,我就試試。”

顧子淵親手把我最喜歡的簪子戴在他白月光的頭上。

我的心一抖一抖。

“怎么樣?”

葉瑾瑤偏著頭,表情有些俏皮。

“好看。”

顧子淵摸著葉瑾瑤的臉頰,目含笑意。

“就戴它吧。”

13.

走出銀樓。

“賣條頭糕嘞,賣條頭糕嘞,又香又甜。”

街邊傳來熟悉的叫賣聲。

我望過去,是那家我與顧子淵常去吃的賣條頭糕的小攤。

起初,顧子淵還不愿吃這種街邊小攤。

但我愛吃,他就陪我,漸漸地,他也愛上了。

我們兩人幾乎每天都要一起來。

“夫君,我要吃條頭糕。”

葉瑾瑤拉著顧子淵的手,指著。

顧子淵眉宇微蹙。

“這種小攤賣的東西臟兮兮的。”

“若想吃,去五芳齋那些有名的店鋪。”

顧子淵目露鄙夷。

我一見,心里酸澀。

我離開,他就不必再縫合我的喜好。

“聽聞,他們家小攤做的條頭糕可好吃了。夫君,求求了,就讓我吃吧。”

葉瑾瑤嬌聲嬌氣道。

顧子淵隨即又軟下心來。

走近小攤前。

攤主竟換了人。

顧子淵買了幾塊條頭糕。

葉瑾瑤夾起一塊,常了一口,“甜。夫君,你嘗一塊。”

葉瑾瑤夾到顧子淵的面前。

顧子淵面色厭惡,但還是看在葉瑾瑤的份兒上,吃了一口。

“是不是很甜?”

葉瑾瑤眼中帶著期許。

“不甜。”

顧子淵沉悶著。

攤主急道:“這位大人,這可是父親手把手教我的,我也沒有偷工減料,來我這買的人都說甜。”

顧子淵眸光幽深。

“不甜就是不甜。”

葉瑾瑤面色忽然微沉,冷聲著。

“是糕不甜還是和你一起吃的人不甜?”

這話讓我恍然怔住。

顧子淵喉結輕滾,挪開目光.

“夫人,這話什么意思?”

“沒什么,可能是夫君你現在胃口不佳,所以才覺得不甜。”

葉瑾瑤扯了扯嘴角,訕笑著,語氣又和柔溫順。

回去的路上,氣氛有種莫名的沉重。

雖說葉瑾瑤還是滿臉帶笑,親密地摟著顧子淵。

但顧子淵卻一言不發,神色凝重。

14.

晚上,葉瑾瑤將我叫進屋。

我畢恭畢敬道:“夫人,您有什么事嗎?”

“陸晚晚,我見你這幾日做事不錯,我賞你一樣東西。”

葉瑾瑤坐在梳妝鏡前,漂亮的眉羽微挑。

銅鏡上映照著的她的一張臉秀麗美艷。

但如一條毒蛇,深不可測。

我心中詫異。

她為何會好心送我東西?

“你過來。”

“是。”

我走過去。

她起身,繞到一邊。

“來,坐下。”

她按住我的肩膀,坐在梳妝鏡前。

她拔下頭上那只蝴蝶簪子,將簪子別到我的發髻上。

她纖細白皙的手指輕劃過我的發絲。

但簪尖猛地戳入我的頭皮,血珠汩汩流出。

我身子一抖,疼得叫了一聲。

兩指發白地緊掐住大腿。

可葉瑾瑤置若罔聞。

她眼神冷戾,微咬著下唇。

“這簪子可是宋晚寧最喜歡的,顧子淵當真我不知道嗎?”

她像是在自言自語。

“憑什么把那死人要的東西給我?是在惡心我嗎?”

我忍氣吞聲,眼淚溢出。

看著鏡中的她,面容慍怒得都在輕顫。

說那話時,她又一用力,忽覺整個簪子都要插進來。

我疼得趴在梳妝臺上。

看到血珠從發絲間流了下來。

“惡心的東西當然配惡心的人。”

葉瑾瑤又神色驟轉,笑容頓開,湊近我的耳旁。

“這簪子你就好好拿著,但在大人面前,你得摘下來。”

“要不然,他看到自己送給夫人的,又給了丫鬟,可能會難過的。”

我走出葉瑾瑤的房間,拔下簪子。

頭皮又一陣刺痛。

簪挺上沾滿了血。

簪尖上一滴滴血往下落。

15.

這個冬天下起了雪,雪大如席。

屋檐,窗格,地面都積雪深厚。

我掃著庭院中的積雪。

這陸晚晚一到冬天,手就會起凍瘡。

我的手紅腫皸裂。

一動,就會皮肉綻開,鮮血流出。

濃濃夜色之下,寒意更加的重。

顧子淵與幾個隨從外出捕獵回來。

“陸晚晚,外面現在又黑又冷,你還在這兒做什么?”

顧子淵像是關切著。

“奴婢在掃雪,以免大人你回來,路上濕滑,摔倒。”

顧子淵視線向下一移,落在我的手上。

我忙用衣袖遮住我的凍瘡。

“手都爛成這樣了,還在大晚上的干什么活兒?”

“待會兒讓人給你拿點藥擦一擦。要不然,別人還以為我顧府隨意虐待奴仆。”

顧子淵肅聲著。

不知道是不是我會意錯了。

他的眼神中竟帶有幾分心疼。

“是。”

我怯生生地應了一句。

“夫君,你回來了。”

葉瑾瑤身披錦繡黑裘,走了出來。

“夫人,這么晚了,你還不睡?”

顧子淵眸光一轉,語氣略帶溫和。

“我在等你回來。”

葉瑾瑤盈盈帶笑,從我身邊走過。

“我今天抓到一只狐貍,讓人把它的毛做成裘皮,給你戴。”

顧子淵拿出一件雪白的裘皮,戴在葉瑾瑤的脖子上。

葉瑾瑤摸著裘皮,臉輕蹭著軟軟的絨毛。

“暖和嗎?”

顧子淵眸光深邃。

葉瑾瑤臉頰粉紅,淺淺笑著:“暖和。”

她環住顧子淵的手臂,頭靠在他的肩膀,兩人依偎著離開。

我望著他們的背影,心如這冬季,冰冷,晦暗。

16.

半夜,我尿急,起床上茅廁。

從茅廁里出來,見顧子淵身披外衣,從房里出來。

他咳嗽了幾聲,向大門走去。

我尋思著。

這么晚了,他身體不舒服,還會去哪里?

我偷偷地跟著他,走出了府邸。

街上漆黑一片,沒有人。

顧子淵走了很遠,都已經出了鎮。

顧子淵來到鎮后的小山上。

我跟過去。

一見,在小山的一片空地上長著好幾棵山茶花樹。

而這山茶花樹看樣子已經種得有一定的年頭了。

顧子淵目光沉沉地站在一棵山茶花樹前。

月色溶溶,傾瀉而下。

他閉著眼睛,眉宇見彌漫著淡淡的憂傷。

我望著這一片的山茶花樹。

心頭一時五味雜陳,不知是喜還是憂?

17.

一大早,我就起來,繼續掃著雪。

顧子淵竟從我身后走來。

我一見,趕忙恭敬地喊了一聲。

顧子淵從衣袖中拿出一瓶藥。

“給,拿去擦擦吧。手爛成那樣,不好干活兒。”

他面容冷淡。

我微驚地望著他,接過那瓶藥。

顧子淵不再說什么,便離去。

18.

顧子淵這幾日都十分忙碌。

葉瑾瑤擔心顧子淵的身體,讓下人熬了一碗雞湯,送入他的書房。

葉瑾瑤端著雞湯。

我跟在她的身后。

一進去,就見顧子淵累得伏在書案上睡著了。

“夫君,真是的。”

“困了,不進房,在這兒睡,不怕著涼。”

葉瑾瑤放下雞湯,拿過一邊的外衣給顧子淵披上。

她一彎身。

顧子淵突然喃喃地喚著:“晚寧。”

這一聲,我麻痹的內心又輕泛起漣漪。

而葉瑾瑤頓住,臉色驟然陰沉。

她美目怒瞪,忽地打翻桌上的雞湯。

滾熱的雞湯灑在了她的手背上。

手上頓時起了一塊紅印子。

我故作驚恐地往后退了一步。

顧子淵醒了過來。

“怎么回事?”

葉瑾瑤怒容頓收,握著燙傷的手,神色內疚。

“夫君,我就是想給你送碗雞湯,但不小心打翻了,對不起。”

葉瑾瑤微微啜泣。

她將紅印子故意直面向顧子淵。

“就只是一碗雞湯而已,沒什么事的。你看你的手都傷著了。”

顧子淵目含深情,拉過葉瑾瑤的手細細看著。

“疼不疼?我帶你去擦點藥。”

“陸晚晚,你把這里打整了。”

他摟著葉瑾瑤走了出去。

我蹲下來,清理著地上的碎片,雞湯。

19.

這日,李大人來府上坐客。

顧子淵還沒來,李大人已經在大堂等候。

我走入大堂。

先將茶水恭敬地端在李大人的旁邊。

我正要退下去。

李大人一雙油膩的手卻忽地抓住我。

我驚顫一下,抬頭望去。

李大人肥膩的油臉露出淫笑。

“呦,這小丫鬟長得還挺俊呀。”

他伸出手,輕佻地摸著我的下巴。

我嚇得想急忙松開。

但李大人長得大腹便便,勁兒也大。

我怎么抽都抽不開。

“小丫鬟,你怕什么?做我的小妾,讓你吃香的喝辣的。”

說著,他的手順著我的下巴摸上我的臉頰。

又將我順勢往他身上拉。

“李大人,請你放開。”

我極力地掙扎著。

突然,顧子淵匆匆地走進來,一腳直接重踹開李大人。

李大人肥胖的身子如一只烏龜,四腳朝天地摔在地上。

我驚愣地望向顧子淵。

顧子淵眸中透出一股陰寒怒氣,面容都在微抽。

李大人狼狽地站起來。

“顧大人,你竟然為了一個小丫鬟動這么大的怒氣。”

李大人氣得臉色漲紅。

“我只是看不慣在我的府上做這種骯臟之事。”

顧子淵眸光冷冽。

“顧大人還真是清高,丫鬟本就是服侍人的,就是讓她當牛做馬,都是理所應當的。”

“顧大人這么護這丫鬟,莫非對這丫鬟有心思?”

李大人眼中閃著精光,壞笑著。

顧子淵霎時雙眼狠戾,一拳砸在李大人的臉上。

我怔住。

李大人一顆牙齒蹦了出來,一杠鼻血流出。

他踉蹌著往后退了幾步,停住。

“顧大人,你竟為一個丫鬟打我。”

李大人氣得渾身的肥肉都在顫抖。

“好,顧子淵,你給我等著瞧。”

李大人怒火萬丈,摸著紅腫的臉離去。

20.

葉瑾瑤得知此事,也與顧子淵大吵大鬧起來。

整個府邸都能聽到。

我站在不遠處,看著。

“你竟為一個小小的丫鬟,跟李大人鬧翻。”

葉瑾瑤失去往日的溫和的姿態,雙眼猩紅,大吼著。

顧子淵坐在桌邊,背對著她,一言不發。

“莫非,你找的這個陸晚晚是當宋晚寧的替身嗎?”

葉瑾瑤歇斯底里著。

顧子淵轉過身,陡然蹙眉,卻不知怎樣反駁。

葉瑾瑤蒼涼地笑了一下。

“顧子淵,你別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

“咱們府上丫鬟那么多,不缺她一個。你帶她回來,不就是她與宋晚寧還是有幾分相像嗎?”

“我還在你的身邊,總不可能又是我吧?”

葉瑾瑤目光銳利。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盡是在疑神疑鬼。”

顧子淵站起來,冷冷地說道,要走。

可葉瑾瑤緊拽著他,不讓他走。

顧子淵一氣,重重地甩開,葉瑾瑤忽地一下暈倒在地。

顧子淵頓時慌了,橫抱起葉瑾瑤,將她送到床上。

他跑出房間,滿臉憂心地讓其他的下人喊來大夫。

21.

大夫一看,是葉瑾瑤有身孕了。

周圍的仆婦和丫鬟都滿臉堆笑。

祝賀著顧子淵和葉瑾瑤。

而剎那,我猶如驚雷劈身,腦中空白。

我心痛地雙腿一軟,險些沒站住,趕忙扶著門框。

一旁的仆婦瞟了我一眼。

“怎么了?你是沒吃飯嗎?”

“沒有。”

我低聲著。

“你怎么又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

仆婦眼眸犀利地直盯著我。

我強擠出一絲笑。

“恭喜,大人,夫人。”

顧子淵眸光沉沉,手在膝蓋處微不可查地蜷曲著。

看不出有什么欣喜之情。

葉瑾瑤緩緩地睜開眼。

顧子淵臉色又溫和起來,告訴了她。

葉瑾瑤眸光閃閃。

旋即,她又眼瞼低垂,委屈著:“那你還氣我?”

顧子淵抱住她,輕摸著她的頭,哄道:

“不氣了,不氣了,是我的錯。”

22.

葉瑾瑤有了身孕,顧子淵對她是無微不至地照顧。

也時刻跟在她的身邊。

把她當成寶一樣。

她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顧子淵都為她做到。

葉瑾瑤依偎在他的懷里,臉色紅潤,笑容滿面。

她的脾性也漸漸好轉,很少找我的茬兒。

他們看上去和諧而又幸福。

我,宋晚寧也終究只不過是他們的一縷飄渺的云煙。

葉瑾瑤向顧子淵提出要重新換一處院子。

顧子淵問道:“為何突然要換?”

葉瑾瑤虐微委屈道:“我那個院子不夠寬敞,我住著憋屈,對孩子也不好。”

顧子淵沒有多想,“府里這么多院子,你挑就是了。”

“我想要西南那角的。我也請風水師看了,那間房的風水位置最好,也有助于養胎。”

顧子淵怔了一下。

那處院子剛好是我的。

但為了葉瑾瑤,顧子淵還是欣然答應。

房門打開,里面散發出關閉許久的寒氣。

我看到我的東西竟都原封不動地擺放著。

葉瑾瑤說:“這些東西都扔了。”

我瞥向顧子淵。

他沉默不語,不作出任何反應。

隨即,我看著我所有的東西都被隨從一件一件地扔了出去。

這間房還是當初他精心為我布置的,

每一個家具也都是按照我的喜好挑選的。

現在,一件不留,全都丟了。

屋內都擺上葉瑾瑤的用具。

關于我的所有痕跡都在這座府邸徹底消失。

23.

葉瑾瑤想外出逛逛,顧子淵就陪她。

我站在一旁,扶著孕肚微微隆起的葉瑾瑤。

“這件衣裳你能不能便宜賣?”

“哎呦,你仔細看看這件衣裳的材質,那是絲綢錦緞,大戶人家才有的。”

“可你也賣得太貴了?”

“怎么就貴了?光是這材質就有可能是你半輩子的積蓄。”

街邊忽然傳來一陣討價還價的聲音。

顧子淵與葉瑾瑤好奇地走過去觀望。

一位樵夫賣著一件衣裳。

而我定睛一看,這件衣裳正是我死時穿的那件。

我死時的回憶又在腦中涌現。

我不禁微微顫抖。

“你這衣裳是哪兒來的?不會偷來的吧?”

那買客突然警惕著。

“這是我撿來的。”

樵夫壓低了聲音。

“怎么撿的?”

“我在崖底邊看到不知是哪戶大戶人家的小姐墜崖死了,就好心地埋了,但這么好的衣裳丟了太可惜了,就把它留下來了。”

“啊?你從死人身上撿下來的。不吉利,不要。”

那人一聽,立馬擺手拒絕。

樵夫趕忙拉著他,“別呀,大不了,我便宜賣給你。”

而我目光一偏。

顧子淵與葉瑾瑤聽聞,神色略有不同。

葉瑾瑤瞳孔亂顫,緊張地嘴唇微抖。

顧子淵目光淡漠,神情麻木,像是被抽了魂。

但他的雙眼死盯著衣裳,旋即手暗自攥緊。

葉瑾瑤緊摟住顧子淵的手臂,擔驚受怕似的。

“子淵,我懷有身孕,見不得死人的東西,晦氣,我們趕緊走吧。”

顧子淵過了半晌,才像是緩過神來。

他淡淡著:“好。”

但他的聲音有一點兒壓制住的哽咽。

我回頭望去。

宋晚寧已經死了。

我不必再帶有宋晚寧的感情活在這世上。

24.

但看到我的遺物,顧子淵回到府上,就將自己鎖在書房內。

不吃不喝。

任誰喚他,他都不出來。

半夜,常常聽到他的咳嗽聲。

他咳嗽得越來越厲害。

我想端藥進去,他都說不喝。

他就這樣苦苦地折磨自己。

他這是在對我的死表達一種懺悔嗎?

可,過了兩日,他出來,又恢復往昔的模樣。

他依舊對葉瑾瑤細心呵護,甚至比以往更上心。

宋晚寧是個死人了,葉瑾瑤又懷有他的骨肉。

他有大把的好時光,無需為一個毫不在意的死人痛心疾首。

葉瑾瑤出現腹痛,顧子淵擔心,便親自為她熬安胎藥。

葉瑾瑤躺在床上。

我守在葉瑾瑤的身邊。

顧子淵端著一碗安胎藥,緩緩地走到葉瑾瑤的身邊。

他柔和地笑了笑。

他不怎么笑,但在愛的人面前,會時不時露出難得的笑。

“夫人,這是為你熬的安胎藥,喝了它,興許會好些。”

他坐在床沿邊。

一只手端著湯碗,一只手環抱住葉瑾瑤。

葉瑾瑤靠在他的懷中,眸光明亮,笑著。

“多謝夫君。”

顧子淵舀起一勺藥,送到葉瑾瑤的嘴邊。

我面色灰冷,埋下頭。

不愿看到他們這副親密的模樣。

但旋即聽到一陣清脆的破碎聲。

我抬頭望去,湯藥竟摔碎在地。

葉瑾瑤瞳孔大張,猛地推開顧子淵,竟驚恐地望著他。

而顧子淵面容陰冷,深黑的雙眼泛著森寒的冷意。

“顧子淵,你什么意思?你竟讓我喝墮胎藥。”

墮胎藥?

我心里驚詫著。

“你別以為我傻,什么都不知道。”

葉瑾瑤咬牙切齒,指著顧子淵。

“宋晚寧是你殺的對吧?”

顧子淵冷沉著。

霎時,我吃驚地眸光一轉,望向顧子淵。

“你憑什么說是我殺的?”

葉瑾瑤雙眼狠瞪,絲毫不心虛也不畏懼。

“我去找了賣宋晚寧衣裳的樵夫。”

“他說他看到在宋晚寧尸首的手中握著一顆珠子。”

顧子淵便從衣袖里拿出那顆細小的金色珠子。

葉瑾瑤一見,瞪圓了眼睛。

“我沒記錯的話,你有一件衣服上便帶了金珠,為何宋晚寧失蹤后,你就不穿了呢?”

顧子淵這樣一說,我猛然想起。

葉瑾瑤推我墜崖時,慌亂中扯下的正是她衣裳上的那顆珠子。

“那樵夫貪心,見這珠子值錢,也留了下來,我用高價從他那里買來。”

葉瑾瑤無力辯駁。

她坦率地承認著:“是。”

“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顧子淵冷目灼灼。

葉瑾瑤雙手支撐著身體,肩膀微動。

她忽然發出幾聲毛骨悚然的冷笑。

她仰面望向顧子淵,眼神滿是不屑。

“為什么?當然是杜絕后患,以防你跟她又舊情復燃。”

顧子淵緊咬著下唇。

“你現在要為一個死的人而殺掉你的親骨肉嗎?”

葉瑾瑤厲聲質問著。

“顧子淵,你心里其實還想著宋晚寧吧?人都死了,你現在還故作什么深情?當初可是你自愿拋棄她的,我可沒有逼你!”

“我就是要除掉所有有關她的東西,這院子我也是故意選的。”

葉瑾瑤憤怒地顫聲著。

顧子淵轉過身。

他雙眼猩紅,無奈地長吐了一口氣。

千言萬語只有一句:

“是我的錯。”

說完,他便離去。

任憑葉瑾瑤在身后怎么喊他,他都沒有回過頭。

而我呆滯地看著葉瑾瑤趴在床上,撕心裂肺地哭著。

25.

顧子淵不再理會葉瑾瑤。

對她不聞不問。

他要么外出處理差事,要么就整日將自己鎖在書房內。

葉瑾瑤也郁郁寡歡,性情忽又變得暴躁。

她挺著個日益變大的孕肚,摔東西。

動不動就責罰丫鬟仆從。

所有人都對她提心吊膽。

她又時而痛哭流涕。

這一切,顧子淵也都熟視無睹。

在她臨盆那一日,顧子淵都未曾去見她。

而葉瑾瑤難產而死,生出的孩子竟也夭折。

府內瞬間暮氣沉沉。

顧子淵雙眼空洞無神,面容枯槁。

毫無生機的一張臉,猶如木雕。

他只是低聲自語著,這都是他應得的報應。

看到他這般落魄的模樣,我的心沒有半分的喜悅,甚至隱隱作痛。

顧子淵還是厚葬了葉瑾瑤。

26.

自那之后,顧子淵恍如行尸走肉。

吃飯都是吃一兩口,面色憔悴,眼窩深陷。

常常三更半夜,他的書房還點著燈。

我擔心他。

還是熬了一碗粥想給他端進去。

我輕輕敲響書房的門。

“誰?”

“大人,是我,陸晚晚。”

“進來吧。”

顧子淵輕聲著。

他這次竟同意讓人進去。

我微驚。

我邁了進去。

看到書案上放著一攤泥,用紙墊著。

顧子淵在那里捏著。

“大人,你這是在做什么?”

我迷惑著。

“一個是我,一個…是負的人。”

顧子淵嗓音低啞。

我心想,是葉瑾瑤嗎?

“大人,我給你熬了粥。”

“放這吧。”

“好。”

我把粥放在他的旁邊。

“不捏了。”

顧子淵突然微怒地把捏了半形的娃娃甩向一邊。

“人都不在了,捏這個還有什么意義?”

顧子淵顫聲著,眼睛泛紅。

我嘴唇抿動。

想說什么安慰他,卻不知道說什么。

“大人,我先退下了。”

“你先陪我一會兒吧。”

顧子淵哀聲著。

他淚光顫動,像是在渴求。

我站在一邊。

顧子淵端起清粥,出神地望了會兒。

隨即,他又放下。

“你能為我做幾道菜嗎?”

“大人,不是嫌棄奴婢做得難吃嗎?”

“只是你做得跟那人的很像。讓我以為她回來了,但我卻沒臉見她。”

我怔了一下。

“求你了。”

顧子淵哽咽著,雙眸濕紅。

他居然對一個現在只是個丫鬟的我說了個求字。

他那副模樣,可憐而又可悲。

“大人,想吃什么?”

“糖醋魚,魚香肉絲,醬香豆腐。”

我一聽,這全是我最喜歡吃的菜。

半夜,我還是來到廚房,做好了這幾樣菜。

菜端上桌。

顧子淵狼吞虎咽地吃起來,邊吃邊落淚。

他撐到吐,吐了繼續吃,直到幾盤菜吃得干干凈凈。

我就默默地站在一邊看著。

27.

第二天天明,顧子淵讓我陪他出去逛逛。

他帶我走進那家銀樓。

他讓銀匠制作一枚蝴蝶簪子。

銀匠問他,是什么樣子的蝴蝶?

顧子淵訴說著那簪子的模樣。

可銀匠每做出來,顧子淵總挑出刺。

說這不像,那兒不像。

銀匠都做煩了,說:“大人,我不掙你這錢了,你找別人吧。”

顧子淵跑遍整座小鎮。

每一個工匠做出的簪子,幾乎都一模一樣,但顧子淵總覺得不像。

他氣得把滿滿一堆的簪子扔在地上。

“都不是晚寧喜歡的那個簪子了,怎么做都不是了。”

他跪在地上,抱著頭,悲痛地哭起來。

而那枚簪子始終藏在我的衣袖中。

28.

顧子淵派人找回那些家具,重新安置在我的房內。

他現在整日就躺在那間房。

飯菜都是由我做,由我端進去。

我站在一邊,守著他吃完。

我端著空碗,要離去。

“慢著。”

他輕輕地叫了一聲。

我轉過身。

顧子淵拿出一張賣身契,是我的賣身契。

他把賣身契撕毀。

“陸晚晚,你不用留在府上了,你離開吧,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他語氣虛弱著。

我明白他什么意思。

但見他這樣兒,我要是離開,忽有幾分擔心。

“大人,我還是留下吧,我就是走,我也不知道去哪兒呀。”

我說著。

顧子淵雙眼溫潤,凝視著我。

他步步地走向我,突然一把將我抱住,喚著:“晚,晚…”

而我一時驚慌失措地推開他。

“大人,你這是做什么?”

顧子淵眼神飄忽,像是回過神來,滿臉歉意,“對不起。”

他一個堂堂的大人在我一個丫鬟面前如此的卑微。

他頹廢地癱躺在床上。

“你走吧,我累了。”

我走出房間,望著凄涼的夜色,心中也是痛苦不已。

我好像聽到了顧子淵呢喃道:“對不起。”

對不起誰呢?就不得而知了。

既然我已經重生了,就不必再追往過去。

一切向前看吧。

28.

一大早,顧子淵就不在府內。

所有人都不知他去了哪里。

府上的下人猜測著:“大人,是不是出去散心了?”

“是吧?夫人逝世,孩子又夭折,聽聞,那李大人又處處刁難他。”

“大人,現在可是事事不如意呀。”

所有人都為顧子淵嘆息著。

但過了幾日,也依舊不見他的蹤影。

這雪越下越大,鋪天蓋地,白茫茫。

府上所有人都著急。

顧子淵到底去哪兒了?

我在小鎮上到處找,都杳無音訊。

我來到小鎮門口,

心頭忽然一顫。

走到小山上,果真看到顧子淵靠在一棵山茶花樹旁。

我走過去。

顧子淵面色蒼白,雙目緊閉。

他的懷里緊抱著我的那件衣物。

白雪和山茶花瓣落滿了他的身上。

我一碰他的手,冰涼刺骨。

我微微驚愕,顫抖著手,觸近他的鼻口。

已經沒有呼吸。

顧子淵活活凍死了。

剎那間,心還是刺痛得難受。

淚水從眼中滾落。

我告訴府上的人,顧子淵在小山上。

他們發現顧子淵的尸體,也都傷心不已。

他們將顧子淵埋在山茶花樹下。

雪紛紛揚揚地下著。

山茶花盛開著,花瓣飄落。

我從衣袖中取出簪子,放在顧子淵的墓前。

品牌:涵泊萬里
上架時間:2023-05-18 13:31:55
本書數字版權由涵泊萬里提供,并由其授權上海閱文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制作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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