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車司機的日常就是為亡者擺渡，比較迷信的人認為，我這一行，就像是希臘神話中的擺渡人一樣，送的不僅僅是亡者的尸體，還送著他們的靈魂。

其實干這一行，信得多了，反而會覺得掣肘，只需要保持對亡者的基本尊重就行，我原來是這么想的，直到我在一次運送途中，聽見了棺材里的嗚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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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老病死是每個人的必經之路，而去世后通往殯儀館的這條路，總有人擔任司機的角色，這個角色通常不是家人，也不會是普通的出租車司機，而是專門的靈車駕駛員。

在中國，受到一些傳統觀念的影響，靈車駕駛員很少有人去主動應聘，因為大家都覺得這是干死人的活兒，不吉利。

這也就導致了，一些殯儀館只有堪堪一兩個靈車駕駛員，有些時候根本就忙不過來，更加導致了這一行的工資變得有些高。

我叫陳海安，原本是個大車司機，但因為該死的病毒，我已經很久沒跑過長途了，而房貸卻不會因為疫情停下哪怕一秒，眼看積蓄快要見底，我不得已去找一些來錢快的工作。

去應聘靈車駕駛員是我思考很久的結果，我干了四年多的大車司機，手頭除了一張A1的駕駛證再沒有其它長處。

這疫情當道，其它行業的司機也大多處于歇業的狀態，根本沒錢賺，我倒也不在乎什么神神鬼鬼，這些哪有賺錢重要？

本市的殯儀館很缺靈車駕駛員，我上午去應聘，下午就接到了上崗通知，我也不耽誤，直接就開始工作。

比我想的要好很多，由于靈車的獨特造型，廂式車，車尾還被裝上了兩個圓拱狀亮金色的柱子，很像一個花圈，一路上基本沒人別車，暢通無阻。

而且駕駛位與靈車貨倉之間隔了一層厚厚的棉布窗簾，如果不是自己打開，根本不知道貨倉里放著一具尸體，眼不見心不煩。

再加上因為疫情的原因，各地的喪葬政策都要從快從簡，一些尸體放不了兩天就要被送去火化，那些老司機也說，已經很久沒聞到過尸臭味了。

而且有時候遇到一些大方的主顧，作為送他們親人最后一程的人，收到一些紅包、好煙好酒之類的，很正常。

我就這樣干了四個月，賺了不少錢，工資倒是馬馬虎虎，最大的收益還是來自于家屬的紅包，有時候一趟就能賺兩千塊。

這天，我跟往常一樣將靈車送到洗車房沖洗消毒，這是送完尸體后必須的步驟，跟自己的小命掛鉤，馬虎不得。

沒等多久我就接到了殯儀館主任的電話，讓我到一個地方接貨，也就是接尸體，我趕緊就應了下來，接著就給老李打去電話。

老李名叫李長，是殯儀館最近一個月給我配的搭檔，我負責開車，他則幫忙搬運棺材。

只是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一直都不接電話，等到車洗完之后，我也不耽誤，讓家屬久等了也不好，老李沒來就沒來吧。

那地方有些遠，我開了快一個小時才到，左拐右拐開到一處自建房，幾個人在門口等著我，見到我開著靈車過來，趕緊沖我揮手。

我停下車，其中一個中年人就上前來跟我打招呼。

“是你們訂的靈車？你們是死者的家屬？死亡證明有嗎？”

一般來說我是不會問這些的，主要是這家跟以前我遇到的有些不一樣，棺材孤零零地放在大廳中央，周圍也沒個貢品之類的東西，布置也不像是白事的樣子。

“有有有，”中年人連忙回答道，“這是死亡證明，是我們的堂妹。”

我接過死亡證明，瞥了一眼公章就沒多看了，既然有這東西，應該做不了假，但我還是忍不住問了起來：“你們這白事辦的倉促了些啊？”

中年男人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說道：“這也是沒辦法，疫情嘛，親戚也來不了，也不能就這么放著，只好趕緊燒了。”

我聞言點點頭，向他們招手：“那過來幫我一把。”

“嘿咻！”

一個年輕人合力跟我將棺材抬上了車，我將后備箱的門關上時，他還盯著那看了好一會才移開目光，我眉頭一挑，這應該是死者的伴侶？

沒過多想，我轉身準備接過紅包，但當我露出緬懷的微笑時，那幾個男人就站在不遠處看著，絲毫沒有行動的模樣。

一般而言，我搬完棺材，家屬都會塞給我一份紅包或者一條煙，但我站了一會，這些人卻沒有一點表示的意思。

這讓我有些奇怪，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家屬，紅包香煙什么的暫且不說，哪怕是因為疫情辦不了喪事，他們好歹要露出一些悲傷的表情吧。

可那四個男人硬是沒有一點哀嘆的意思，就好像棺材里的人不是他們的親人一樣，過于冷漠，只有那個年輕人時不時地會瞟兩眼。

我故意咳嗽了一聲，他們疑惑地看著我，那眼神就好像在問，你怎么還不走？

“那個……你們誰跟我一塊兒上車？”我指了指副駕駛開口問道。

中年人聞言連連擺手說道：“不了，我們自己開車去。”

說著，他就帶著其他人往屋里走去，我只能愣愣地看著，心想，也許是這家人有些重男輕女，導致關系出現問題，所以才會表現得這么奇怪吧。

我只是暗道可惜，這一趟沒撈著點外快，但也沒做多想，啟動汽車就上路了。

沒開多久我就接到了老李的電話：“喂，海安，抱歉啊，今天我家里有事，請了假，忘了跟你說了。”

我有些不耐地撇了下嘴，這個老李，最近缺勤有些嚴重了，以前好歹還會接電話，如今連電話都不接了。

“你最近怎么回事？十趟單子你能鴿了七趟，到了這會還不接我電話，出了什么事？”

“跟你無關，我都跟主任說了，只是忘了通知你而已，急什么？”

我恨得牙癢癢，這個李長，是殯儀館的老員工了，硬要說的話，算主任的親信，可親信也不能缺勤十之八九吧？

“你少來，缺了幾趟單子你自己清楚，說吧，你打電話過來干什么？”

老李嘿嘿地笑了聲，說道：“主任讓我轉告你，把這一單貨物交給其他人。”

“主任怎么不給我打電話，都讓你通知我？”我聞言頓覺驚詫，緊接著問道：“我這都接到了，還讓我轉車？而且這都幾次了！”

我是十萬個不樂意，哪怕這一單沒收到紅包，光運一趟尸體都能賺點績效，這也是錢啊，可這個月不知道為什么，有些單子都要讓我轉讓給其他人，搞得我績效嘩嘩下降。

“誒，主任想什么我怎么知道，趕緊去做吧，下次哥請你吃頓飯。”

我還想再說什么，但老李卻直接掛斷了電話，我有些氣急，將手機往副駕一扔，油門一踩朝著殯儀館駛去，轉什么讓，我可不想自己的績效再次變成別人的！

就在這時，我隱隱約約聽見了一陣女人的嗚咽聲，我心頭一跳。

這突然響起的聲音讓我有些毛骨悚然，下意識偏了一下方向盤，后面頓時傳來“咵嚓”一聲響，嗚咽聲頓時更大了。

什么情況這是？我抬頭看向后視鏡，棉布隨風擺動，那黑暗深邃的后備箱里，那女人的嗚咽聲不斷響起。

我頭皮發麻，脊背冒出一股涼意，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干了這么久的靈車駕駛員，我這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奇怪的事情。

這明晃晃的大白天，遇到這種事情，我心中一時間沒了底氣，頓時開口大罵：“娘希匹，你是什么鬼東西！不是勞資殺了你，別特么的嚇人！”

罵了一頓之后，心里稍微好受了些，后備箱中那嗚咽聲也停了，我直松了一口氣，趕緊再次加速把尸體送到殯儀館，然而這時，那嗚咽聲又響起來了。

我又是一激靈，趕忙將車停在路邊，心中不是個滋味，我一開車她就哭，我停車她就沒動靜，這么下去也不是辦法。

而且，我也聽人說起過，有些人是假死，在靈堂里放了幾天，死了的人又活了過來，有些甚至到了火葬場才醒來，差點沒被燒死。

我懷疑，這人其實壓根就沒死，只是假死讓人誤會了。

思慮至此，我拿起那份死亡證明再次仔細查看，死亡證明的照片上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姑娘，看起來很年輕，死因是急性心肌梗塞，檢查時間是兩天前。

越看我越覺得這女孩是被誤診死亡，我準備掀開棺材看一下，要是她真的沒死，救了個人也是件大好事，要是她真的死了……那還是將棺材轉車吧。

下車，打開后備箱的門，我盯著已經安靜下來的棺材輕聲喊道：“喂，還活著嗎？”

沒人回答我。

我又上前敲了敲棺材的頂蓋，再次喊道：“喂，姑娘，你還活著嗎？”

依舊是沒人應答。

我心中頓時冒出一團火氣，我開車你叫喚，現在我叫喚你，你倒是不吭聲了，搞事情嘛這不是！？

我環視一下棺材蓋，往旁邊一用力，“吱呀”一聲響，棺材被我掀開了一個縫，有點黑，我再次用力將縫隙擴大，接著往里邊看去。

那一瞬間，我腦子一片空白，心中仿佛被一萬道閃電擊中，張著嘴只能發出不明所以的聲音。

“砰！”的一聲，棺材蓋重重地摔在棺材上，我被這一聲重響嚇得回了神，跌坐在棺材旁邊不知所措。

剛才的那一瞥，我發現棺材里壓根就沒有尸體！

愣了好一會，我起身再次用力，將棺材蓋徹底打開，我看著空無一物的棺材直發愣。

尸體呢？那么大一具尸體呢？哪去了！？棺材蓋那么重，車門又是緊閉的，尸體能跑到哪去？

可棺材里除了軟墊，什么都沒有，我伸手摸了摸那層黃色的軟墊，詭異的觸感讓我整條手臂都發麻，趕緊縮了回來。

尸體不見了，可那嗚咽聲是什么東西？

我又想到了殯儀館那些員工講的故事，他們遇到過許多怪事，像什么詐尸，溺死的人被整理儀容，突然口吐大魚，還有停尸間的哭聲。

我打了個冷顫，趕緊搖頭將那不切實際的想法扔了出去，又將棺材蓋合好，這時，我正對著后備箱門，順著灑進來的太陽，我看到了一條不大的縫隙。

恰好，一陣風吹來，順著這條縫隙刮在我臉上，奇怪的味道直撲我的鼻孔，我捂住口鼻向旁邊躲開，嗚咽聲頓時響了起來。

我瞪大了眼睛，敢情這嗚咽聲是風吹的！那這棺材里的尸體呢，它跑哪去了，總不能被風刮走了吧？

難不成，這里面本就沒有尸體，我被人訛了？

畢竟接到尸體時，我們并不會開棺驗尸，只有將棺材送到殯儀館之后，才會開棺，將尸體搬運到火化桌上，那個時候才會驗尸。

如果要在接尸體時驗尸，也行，只要家屬同意就行，但大家都默認尸體是在棺材里的。

思慮至此，我拿起手機就要給那幫客戶打電話，但緊接著我又停下了，如果人家真的打算訛我，或者訛殯儀館，那我這么干不是送貨上門嗎？

好一陣糾結之后，我才向主任打去了電話：“主任，出大事了，尸體不見了！”

主任那邊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接著他厲聲說道：“我不是讓你把貨轉給其他人嗎？還有，你接尸體的時候，沒檢查？”

我心中一陣詫異，主任這關注的重點實在讓人有些無語：“這不是沒來得及嗎，我給老李打電話他也不接，我一個人也不好當著人的面開棺啊。”

“這個李長……棺材里真的沒有尸體？會不會是你丟在半路了？還有，你給人家屬說了沒有？”

我一翻白眼，這車門鎖的好好的，尸體從哪出去？駕駛位的窗戶上？

“沒有沒有，我也是路上聽見棺材里傳來一陣怪聲，這才發現棺材里邊特么是空的！”

主任聞言沉默了好一會，我適時開口：“主任，會不會是那些人想訛我們？要不報警吧？”

“不行！”主任立刻吼了出來，“你先……你先開回來吧，開回來再說。”

“真不報警？”我心中忐忑，要是真的丟了尸體那可是大事，要是沒丟，那先報警好歹也能占據先機。

然而主任卻極力反對：“不行，趕緊給我回來，別跟任何人談起這件事！記得走后門。”

主任想極力壓下這件事，我也執拗不過，開車回到了殯儀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