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如，你拜入我門下已有多少歲月？”

靈臺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這一日菩提祖師講法之后，卻是久違的不曾離去，而是喚來坐在這一眾弟子中前列的一位弟子。

這弟子一身道袍，面色沉穩，頗有幾分榮辱不驚，云淡風輕縹緲之意。

聽著菩提祖師開口，這被菩提祖師稱為真如的弟子先是恭恭敬敬的對著菩提祖師行禮，而后又是微微思忖。

“回祖師，弟子拜入祖師門下已有一百八十七年歲月。”

真如也不稱菩提祖師師父，而是口稱祖師。

整個靈臺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中的弟子都是知曉，除了那猢猻之外，其他弟子都是稱菩提祖師為祖師。

眾弟子上山之時，祖師就曾說過，他雖傳授眾弟子法門神通，卻不擔這師徒因果。

“一百八十七載寒暑，可曾學的些許本事？”

菩提祖師帶著真如在這斜月三星洞的后山中行走，說來也是奇怪，明明他們身邊有弟子行走，可似乎卻看不到近在咫尺的兩人一般？

祖師撫了撫自己的胡須，似只是閑談一般，問起真如的功課修行。

“弟子愚鈍，百八十七年只是煉神返虛，煉虛合道之路尚未明悟。”

真如再一次行禮，而后言語又帶著幾分慚愧。

“百八十七年煉神返虛境界已是不差，倒是無需妄自菲薄。”

“除去練氣之外，可還學的其他本領？”

菩提祖師聽了真如的話語，輕輕點頭。

這樣的資質放在整個斜月三星洞中并非拔尖，甚至不過是中庸之道。不過從一介凡人修行至今，可見真如這些年倒不曾虛度半點光陰。

“弟子還習得大神通大小如意，習得神通壺天，假形，登抄，移景。”

“此五者不過小有所成，有其他小神通數種，皆是初窺門徑爾……”

真如再一次的對著面前的菩提祖師行禮開口，倘若說那猢猻是不拘禮法的話，那么這真如便是處處將禮法融入習慣之中。

“壺天之法？”

“童兒欲修地仙大道？”

菩提祖師聽著真如的回答，只是撫了撫胡須，而后緩聲開口。

“祖師明鑒，弟子智慧愚鈍，天資有限，若修地仙大道，弟子或可有長生之機。”

真如再拜，他也記不清這些年他拜過祖師多少次。他只知道若非祖師，自己此刻不過凡間一抹塵土，傳道授業之恩，縱千萬大禮也不足表真如心中恩謝。

“既已覓得前路，何不下山去？”

菩提祖師輕輕點頭，可下一刻他口中的話語又是讓那邊的真如大驚失色。

“祖師傳弟子大道，授弟子神通，弟子不思為祖師排憂解難，又怎能下山而去？”

真如這一次對著面前的菩提祖師一拜到底，甚至是長拜不起。

他已經記不得自己從何處來，百八十七年時間，他只在這靈臺方寸山中行走。

人間王朝起復，紅塵滾滾如潮，這些盡與他無關。

他不記前塵，只求久伴祖師左右，只期山中修行長生。

祖師這開口就要他離去，他如何能不大驚失色？

要知道，上一次有弟子離去，還是那猢猻。

眾弟子只說猢猻好大的缺憾，通天大道只在眼前，卻非要貪婪紅塵濁世。

真如怎么也不曾想到，祖師似乎亦是有讓他下山之意？

“癡兒，癡兒！”

“你可還記得自己的俗家姓名？”

“可還記得，自己尚有一老母在世？”

菩提祖師看著面前拜倒的青年。

百八十七年歲月，青年還是那個青年，可卻已經忘盡前塵！

“凡人一世不過百年春秋，弟子上山已是百八十七年歲月，家中又怎會有老母在世？”

真如的臉上帶著幾分茫然和懵懂，他的心中此刻有些悸動，仿佛正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他忘記。而此時，這些記憶卻是要在他心中回醒？

“此地為何處？”

祖師并沒有回答真如的話語，揮了揮拂塵讓真如抬起頭來，再一次問到。

“此處可不是靈臺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真如聽著面前祖師的話語，臉上的迷茫神色愈發明顯。

“靈臺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是心。”

“此處，為汝心之所在。”

“癡兒，你哪里是上山百八十載歲月，你是于紅塵濁世昏迷十八載春秋爾！”

“去休，去休！”

菩提祖師看著面前的真如，扶須搖頭，開口間又是伸出手對著真如的心臟位置輕輕一點。

只剎那間，無數塵封的記憶都在這一刻盡數涌入到真如的心中。

還沒有等到真如消化這一份記憶，他又是看到面前的祖師對著自己揮動拂塵。

須臾之間，真如就是感覺到自己眼前的一切光景，這一刻都是在不斷的扭曲，破碎。

他想起來了，一切都想起來了！

自己在上山之前，并不是什么真如，而是名為方天！

他在十八歲那年遭遇車禍，彼時他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思維正在被抽離。他也不知道自己這一縷思維游蕩了多少時間，更不知道自己游蕩了多少歲月。

再一次醒來的時候，他便是靈臺方寸山的弟子，一個真字輩的弟子。

他在山上百八十七年歲月時光，此刻前塵盡知，只感覺所有一切，不過一場幻夢！

靈臺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一切不過只是他心之所在而已！

“動了，動了！”

就在真如，不，方天想起一切的時候，他的眼前開始出現一道刺眼的光芒，就連他的耳邊，也是傳來了一道激動的聲音。

哪怕看不見這聲音的主人，方天此刻也是能夠感受到聲音主人心情的極度波動。

也是這一道聲音響起的時候，方天感受到自己的身軀正在慢慢的變得沉重，沉重到，自己似乎連抬起手指，都要耗盡全身的力氣一般？

他急切的想要睜開眼，睜開眼看一看那聲音的主人。

可是他的眼皮這一刻仿佛被什么無窮重擔壓住，他幾乎是費盡了自己一身的氣力，這才慢慢的看到了，看到了那聲音的主人。

當那一張熟悉中又帶著蒼白的臉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方天的眼角幾乎是忍不住的劃落眼淚，他的口中更是忍不住的叫出聲來。

“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