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鐵劍蘇長鳴于太湖誅匪首仇玉。

八月十五，鐵劍蘇長鳴于燕子塢誅兇徒潘虎。

九月初九，鐵劍蘇長鳴于黑風山火燒飛鶴山莊。

十月下元，鐵劍蘇長鳴于清秋道劍挑煙霞宗。

十一月冬至——

伴著一條條訊息，整個江湖都沸騰了。

鐵劍蘇長鳴五個字更是有如天外飛星璀璨而奪目。

“流星光芒雖然短暫，但耀眼萬丈。”

“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義必自斃。”

“天道好輪回，不信抬頭看，蒼天繞過誰。”

贊譽滿身，俠名滿世，不外如是。

但蘇長鳴對此視若罔聞，身負戰劍，跨騎大馬，很快又來到了伏龍坪。

隨后，他便在漫天風雪，蒼松下，見到了一身大紅袍的周通。

寒雪，青松，大紅袍。

西風，瘦馬，鐵劍客。

左道相逢，似是故人，相識卻未必相知。

周通：“你來了。”

蘇長鳴：“我來了。”

周通：“你不該來的。”

蘇長鳴：“但我不得不來。”

周通：“來此何為？”

蘇長鳴：“上岸。”

周通：“上岸？”

蘇長鳴：“是的。”

周通：“所以，你第一劍斬了意中人？”

蘇長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周通：“動你衣服，斬他手足？”

蘇長鳴：“沒錯，所以，潘虎也該死。”

周通：“那么飛鶴山莊，煙霞宗滿門呢？”

蘇長鳴：“殺他們不是為了證明我多兇殘，而是要拿回屬于我的東西。”

周通：“五百萬兩官銀，大家一起出力，沒道理他們兩家平分，確實該殺，可老幼何其無辜？”

蘇長鳴：“江湖傳聞，老人，女人，孩子，最可怕，未免陰溝里翻船，或者留個禍胎，不得不殺。”

“背信棄義，兇殘惡毒，寡廉鮮恥，人面獸心說的大抵就是你這樣的人吧。”周通嘆了口氣，幽幽道：“看來，替天行道，懲惡揚善就在今日。”

“替天行道，懲惡揚善。”

蘇長鳴沉默，似在咀嚼著八個字，半晌后開口道：“我如今已略略接觸到宗師的門檻。”

煉形、煉力、煉筋、煉骨、煉血、煉氣、煉竅、煉意、煉神、先天。

武道十境，煉形、煉力為普通武者。

煉筋、煉骨為武道高手。

煉血、煉氣為武道宗師。

煉竅、煉意則為武道大宗師。

至于煉神、先天，有如云中之龍，俗世難得一見，僅存在口口相傳。

蘇長鳴年僅二十，已擁有接近宗師的境界，實力不論，單單天賦也很高，所以周通贊了句厲害。

“我還有五百萬兩白銀。”

“這是筆巨款。”周通嘆息道：“有錢，有實力，長得不錯，潘驢鄧小閑也比不過，說實話我都有些羨慕。”

搖搖頭，周通補充道：“但我還是要殺你。”

“還要殺我？”

“你和仇玉、潘虎、飛鶴山莊、煙霞宗劫掠官銀，分贓不均，誰把誰殺了，都無所謂，旁的老幼終究無辜。”

“果真仁義無雙。”

“另外，七天前，你在水云居，吃喝享用并未付錢，忘了告訴你，那是我的產業。”

太湖風波，清秋棧道，腥風血雨始終面不改色的蘇長鳴首次動容，聲音干啞道：“五百萬兩白銀還不夠？”

“錢不錢的無所謂。”

“主要我怕你砍我手足。”

“手足？”蘇長鳴錯愕。

周通調整下坐姿，合上手護蓋子，發出咔地聲響，而后道：“殺了他。”

噗，積雪炸開，數以百道寒芒，撕裂長天，朝前攢射，刺耳破空聲，仿似龍虎交擊。

蘇長鳴反應不可謂不快，霹靂弦驚未起時，人已飛身躍起。

但足足百五十弓手，且俱為煉力大成，角度刁鉆，力道之強，簡直構成了天羅地網，撲簌簌落下，連天飛雪都被震散。

面對這一擊，猝不及防下，宗師亦要退避三舍。

好在蘇長鳴還有劍。

長劍在手，人不怯，人不怯，膽自豪。

當下龍泉秋水，劍舞魚龍，寒爽罩體下，竟分毫未傷。

可惜人在半空，借不得力，坐騎又被攢射成刺猬，片刻后前胸后背終究多出幾支箭羽。

噌，鐵劍飛旋，箭羽攔腰而斷，蘇長鳴邁足狂奔，徑直向周通沖去。

你射了我的馬。

我就擒你這個王。

蘇長鳴思路很清晰，只是將將沖出，就被人攔了下來。

對方年紀很輕，實力并不高，應該處在剛剛煉筋的階段。

堪堪接近宗師的蘇長鳴卻不得不停下，因為這樣的人足有六七十位。

螞蟻多了能咬死大象。

這個道理蘇長鳴自然懂得。

何況他還負了傷。

最重要的是，周遭百五十弓手又張開了弓弦。

“我確實不該來。”

蘇長鳴喟然長嘆。

只是話音剛落，臉色陡然變得赤紅，張口哇地吐出血來。

飛矢有毒。

這一點他早就察覺到了，不過無所謂。

因為來之前他起碼服下了十幾種解藥。

現在之所以吐血，則是暗中運轉家傳玄功的緣故。

這門功法只有一個作用，那就是令全身氣血躁動，刺激精元竅穴，突破人體桎梏，短期內實力數倍增長。

不過散功之后，要嘛身死當場，要嘛真就突破極限。

“可來都來了。”

蘇長鳴吐氣開聲，如蟲嘶鳥鳴，短促清厲，傳入耳中，偏似洪鐘大呂敲響，許多人承受不住，下意識捂住了雙耳。

三百步、兩百五十步、一百步——

家傳玄功運轉下，蘇長鳴每走一步氣勢便強烈一分，兩百步后攀升到極點，橫沖直撞，戰劍騰空，竟無人無物可擋。

然后他就停了下來。

此處距離周通差不多還有三五百步距離。

對普通人來說，這距離都當不得個遠字。

對他而言，更似尺闊之溪，一躍即過。

甚至只要愿意，抬手就能將周通釘死在樹干上。

因為整個江湖，誰都知道周通沒有絲毫武功底子。

但他還是停了下來。

止步并非玄功失去了效用，而是青梅竹馬的表妹出來了。

看著青松后轉出的表妹，注意到綁在她身上的繩子，除了手法專業，蘇長鳴實在想不出別的形容。

果然。

女人只會影響自己拔劍的速度。

蘇長鳴苦笑。

可實際上，真正讓他心若劫灰的還是身著大紅袍，捧著手護，懶洋洋斜靠躺椅上的周通。

“如你所說，我確實不該來。”

“來不來結局都已注定。”

“云水居？”

“沒人能在我的地盤吃白食。”

“五百萬兩白銀都不夠？”

這個問題或許永遠都不會有答案。

有人陡然掠出，不見如何動作，蘇長鳴大好頭顱已滾落在地。

看著腳下頭顱上瞪大的雙眼，周通終究是個良善之人，不忍道：“那五百萬兩白銀本來就是我的，你的幾位結義兄弟也早就遞了拜帖。”

“拿了我的錢，殺了我的人。”

“然后跑過來投靠我。”

“你不死，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