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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見

“今日聽說有軍爺來聽曲兒……”幾個小姑娘推門而入,坐在梳妝臺前拿起物什熟練的往臉頰上描畫。

“怎么,你還想著得了哪位軍爺的青眼,越上枝頭做那金鳳凰么。”身邊人打趣。

文庭雪坐在小角落里,身上的戲服已經換了一半,有些褶皺的單薄里襯穿在身上,腰間系帶隨意系了,一根偏長的墜了些線頭,窸窸窣窣地順著衣衫下來,耷在椅子腿兒邊。

眼望了一眼那邊說笑的動靜,文庭雪睫毛一抖,沉默不言,只收回目光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手上動作不停,手取了張紅紙抿了抿唇。

鏡子里的人年紀不大,不過十幾歲光景,一張臉生得俏,身子也足夠苗條柔軟,面頰上用胭脂白粉化了行妝,眼尾暈了水色的紅,一雙眼像是浸了水光,隨意的瞥就足夠風韻。

角落里昏暗又隱蔽,門口打鬧的小姑娘被羞惱的同伴推了一記,這才看見了坐在里頭安安靜靜的文庭雪。

“小雪。”小姑娘操著嬌軟的嗓音喚人,“你知道今兒有軍爺要來聽曲兒嗎?”

文庭雪把紅紙放在桌案上,偏了下身子回話,臉上細細的帶了笑:“有沒有軍爺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人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

小姑娘們笑作一團:“聽見沒有,小雪也說你呢。”

一連被小伙伴們笑話了一圈,說話的小姑娘咬著嘴巴跺腳,不敢來招惹看上去冷冷淡淡不好靠近的文庭雪,只好轉過身去鬧身后的姐妹們。

“別鬧了,我話還沒說完呢。“文庭雪看著小姑娘們鬧完了,又開了口,“如今局勢不大好,平日里都沒人來聽曲了,怎的今日就有消息說有軍爺來呢。”

文庭雪的嗓音還帶著少女的甜和稚嫩感,長期練出的一把嗓子就是說話也細腔慢調,柔柔的沒什么攻擊力,說出口的話卻讓幾個差不多年紀的小姑娘們都住了口:“軍爺不去打仗,卻來咱們這凋散的院子里聽曲,不覺得荒唐么。”

幾個小姑娘面面相覷,其中一個聽到了風聲的小姑娘怯怯地開口:“不是帶兵的軍爺,聽說是幾位爺要給一位軍爺家留洋回來的少爺,接風洗塵。”

“那哪能叫什么軍爺。”文庭雪笑了一聲,涂了蔻丹的手掩了下唇,手招了幾位小姑娘上邊上來。

小姑娘擠擠挨挨的貼到文庭雪身邊,看著眼前的臺柱子眼睛狡黠地一眨,手貼在唇邊,生怕什么秘密泄出去了,騙得小姑娘們一個個低下頭湊過去。

文庭雪聲音嬌俏:“那是你們的梧桐枝呀。”

聽懂了這又是在打趣兒的小姑娘們知道自己這是又被文庭雪給騙了,嘰嘰喳喳地去鬧人,鬧得文庭雪起手告饒了才紛紛罷休,跺了跺腳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對著鏡臺打扮起來。

“要我說這些都和咱們沒什么關系。”小姑娘說道,“先前沒人來咱們飯都吃不飽,如今有軍爺來了也好,他們要聽什么咱們唱什么,多少能有幾天飽飯吃。”

“我也是,我還想著若是能得幾分賞錢,我就攢著什么時候回去給弟弟。

“那我就去給自己買身漂亮衣裳。”

“小雪,要是得了賞錢,你想用來干什么呀?”

文庭雪指尖拂過桌案,歪了歪腦袋:“拿去還給軍爺。”

“為什么啊?”小姑娘不解,“軍爺給你的賞銀,你還回去做什么,豈不是拂了軍爺的面。”

文庭雪垂下眼皮,沒有再答話,取了頭面來對著模糊的銅鏡一點一點比對著戴上,看著嬌軟可愛的小姑娘一點點變成溫婉柔美的旦角。

那算是哪門子的軍爺。

不過是一群混不吝的紈绔公子哥。

“剛一回國就拉著我去梨園聽小曲,怎么,許久未見就如此迫不及待想讓我買單?”

穿著考究衣衫的帥氣公子哥站在路邊,身邊圍了好幾個同樣衣衫光鮮的少年,個個頭頂抹著發油,腕上帶著表,聞言擺手:“哪能呢,為周少爺接風洗塵自然是兄弟們花錢了。”

“這望浮樓有西洋來的做菜師傅,也有上好的茶水,糕點的名氣都快傳到外頭去了,怎的不來這里給我接風洗塵,偏偏要去那樣一個凋敝的小梨園。“周商羽一曬,“那些唯喉呀呀的我一點都聽不進去。”

“別啊周哥。”公子哥們攔住周商羽想要離開的腳步,“這小梨園是去年才來的,你是不知道,去年那地兒若不是有頭有臉的,連張進門的門票都要不來一張。”

“如今不是……”公子哥往邊上一指,“打仗嗎,好多人都拖家帶口去南邊兒了,這才沒了人去。”

“成吧。”周商羽一點頭,“兩三年未見,這上海我是不如你們了解的多了,那就帶路吧諸位,讓我聽聽是什么樣的戲班子,不過我先說好,我可不懂行。”

小院子在城西,一條小小的巷子彎曲,順著石板路的青苔慢慢的走,走到盡頭就是一座種了海棠樹的小院子,看上去已經有些破舊了,大門敞開,里頭橫七豎八擺了幾把長椅。

五月時節,海棠剛好開放,風吹過零零散散落下些粉嫩花瓣,兜了長椅一角落,又細碎的垂到地上,在地面打了個旋兒。

“就在這兒?”周商羽看了眼小院子,不經意皺了下眉,似乎沒想到會凋敝成這樣。

“畢竟沒人來,這戲班子靠什么活。”身旁的公子哥拍了周商羽一下,“你這是在外面待久了,在伊甸園快活了幾年,連民生疾苦寫作什么都不知道了。”

“行了,快進去吧,這戲班子唱得好是真的好,一會兒能多給些賞銀就給些。”

周商羽抬眼看過去,說話那兄弟就笑:“前線戰事吃緊,哪能顧全老百姓呢,你瞧這院子,怕是很久都沒開張過了。”

走到里頭,繞過前院,后頭的布置就要考究很多,不再是三兩長椅,全都換成了帶靠背的大椅,邊上一臺桌案,寬敞舒適,鋪了一層細絨毯子。

周商羽挑了把椅子往那兒一坐,不甚規矩地往邊上一靠,矜貴帥氣依舊,卻還是平添了些氣,看上去吊兒郎當的,倒是真真像是位納垮。

“小雪,軍爺已經坐在臺下了,你什么時候好。”有人敲了敲門。

文庭雪對著鏡子看了看,整了下身上的戲服,揚起聲音應了聲“來啦”,就開了門。

臺上咿喉呀呀唱著曲,周商羽靠在椅子背上,手指跟著節奏點在穿著做工精致布料的腿上,視線落在臺上穿著粉妝唱詞的小姑娘身上,唱詞卻是半句也沒聽進去。

正如好友所言,這幾年王家公子在外頭每日玩的耍的都是熱鬧的新鮮物什,平白被拽來聽些雅致東西,周商羽是一秒鐘也坐不住。

注意力集中不在唱詞上,周商羽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別的上面,把悠揚婉轉的詞調權當成是背景音,視線落在臺上小姑娘的手和腳上。

文庭雪的腳步輕若無物,從小練出來的步子邁出來輕盈卻又穩當,一步接著一步在臺上走,轉身的時候粉妝衣決旋開,無端叫周商羽想起院子門口盛開的海棠花。

染了鮮紅蔻丹的指尖纖長,拓起指節時漂亮極了,躲在衣袖里時隱時現。

周商羽漸漸地就看入了神,思緒早就不知道飄到哪兒去了。

臺上的文庭雪望了眼臺下三三兩兩坐在一起的公子哥們,視線在里面最帥最矜貴的那個上面頓了頓,瞥見對方明顯在發呆的雙眼,口中唱詞依舊穩穩當當地唱著,心里卻不大愉悅地輕輕哼了一聲。

愛恨情仇與國破家亡都唱了個遍,文庭雪唱完前頭幾曲就撤了,回去后院里卸下行頭,打算趁著夜色還不太深去弄點兒熱水來洗一洗。

刨花水粘連在臉上,總是要洗洗的。

拾起梳子將垂落在身后的發攏到身前,還沒梳上幾下,門外就又有小姑娘興致勃勃地來敲門了。

“小雪,外頭軍爺在發賞銀呢,說是見者有份,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呀!”

文庭雪梳頭的手一頓,望了眼鏡子,回絕道:“我就不去了,你去吧。”

“哦……”小姑娘應了一聲,又急匆匆地跑走了。

鞋子接觸在回廊上的聲音輕快極了,噠噠噠的,好似一點煩惱都不曾有。

十四五歲正是小女孩天真浪漫不知愁緒的時候,文庭雪視線從緊閉的門上收回來,微微嘆了口氣。

外頭熱熱鬧鬧發著賞銀,幾位公子哥都不缺什么錢,銀圓說給就給了,邊上院子里的人都熱熱鬧鬧圍了一圈,開開心心地等著賞銀。

唯有周商羽發到一半在人群里面找了找,沒找到先前在臺上看見的那位手染蔻丹著粉妝的小姑娘,于是問了一嘴:“先前最早在臺子上唱曲的那位怎么沒在?”

人群騷動了一下,大家互相看了看,先前去找文庭雪的小姑娘開了口:“小雪說她不來了。”

周商羽本就想著一會兒多給人發點兒,若是人不來了可不行,當下說道:“那怎么行,說好了見者有份,總不能白白只漏下她。”

“沒事的軍爺。”又有小姑娘開口了,“先前我們問她若是得了軍爺們的賞錢會干什么,她說她會還給軍爺的。”

周商羽眉梢一挑:“她不要?”

身后的兄弟扯了扯周商羽的衣擺,湊到他耳邊小聲的:“你還記不記得早些年,南城有個很有底蘊的富商,還給軍隊送過很多東西,后來戰火延續到那邊,一家人妻離子散,死的死,逃的逃。”

周商羽略一思索:“……文氏?”

“可不是,說來也巧,當時這戲班子主剛巧從南城路過,文家就把年幼的姑娘塞進了戲班子里。“好友嘆了聲,“誰知道時間過得這么快,已經十余載了。”

文家姑娘文庭雪再過兩年,就要雙十了。

抬手從錢夾里數了些銀圓出來,周商羽把錢夾子往好友手上一放,抬眼問先前的小姑娘:“你們家文小姐現在在哪兒呢?”

“大抵還在后院梳妝呢吧。”小姑娘回道。

見周商羽抬步就要撥開人群往里頭走,好友喚了一聲:“你干嘛去,那不合禮數。”

公子哥回頭,些許額發滑落下來落在鼻梁處,一張臉帥得張狂,聞言也只是挑了挑眉,端足了富家子弟的混世魔王的樣子:“我自知不合禮數,但我周商羽一直以來說到做到,可不能叫文家小姐壞了我的規矩。”

文庭雪將頭面卸下來,烏發也細細梳理好了披散在后背上,像是上好的綢緞。

將粉妝換下來,文庭雪穿著系帶的里襯,貼身的衣料細軟,很是貼身,偏偏在腰處還是寬松了些許余地,十八歲的姑娘出落的如芙蓉初綻,單單是素發就足夠漂亮,不需一釵一簪點綴。

穿上外衫,文庭雪將發挽起來,還未用簪子固定,門外就又被敲響了。

這一次的敲門聲不同于那些天真浪漫小姑娘緊促的噠噠聲,反倒是緩慢的,漫不經心的,一聲又一聲,是指節落在木頭上共振出的頻率,沉沉的。

篤,篤,篤。

文庭雪放下發,手里握著簪子,幾步走到了門前,問了一聲:“是誰。”

門外傳來清好聽的男聲,似乎是靠近了門扉說的,聲音微低,帶著細微的氣聲:“文小姐,叨擾了。”

文庭雪垂下眼皮,幾乎瞬間就想到了當時坐在臺下神游的那位,把這聲音和那張帥氣的臉對上,不由的對這位公子哥的印象更差,當下便落了臉:“周先生,有何貴干?”

門外倒像是反倒被驚了一下,疑惑到:“你知道我?”

文庭雪哼笑一聲,聲音很小沒叫外頭聽見:“哪里,只是聽姐妹們說著今天是周家的公子留洋回來接風洗塵的日子,在臺上瞅著,也就公子您身上的衣衫最考究,一看就是在外頭浸染過的。”

“聽外頭的人說,文小姐不接賞銀?”周商羽站在門口,手心躺著幾塊銀圓,鋰亮的銀色在月色下也泛著一層光暈,在掌心里待久了已經沾上了溫度,“不知為何?”

“自然是有我自己的原因。”文庭雪皺眉,語氣并不算客氣,心里對這種不顧局勢只知道紙醉金迷享樂的公子哥們沒有半點好感。

小姑娘嗓音細軟,說話卻像是一根刺似的到處扎:“周先生,您這錢不如花去有用的地方,見者有份。”見者有份四個字被小姑娘念得極重,一字一句了一聲,轉身背靠著門扉,語氣揚起:“文小姐,你這是在怪我呢?”

門內不答。

一般的富家子弟若是這般往前湊還被唱戲的小姑娘這般不知輕重地下了面子,怕是早就要發脾氣了,但是周商羽好似什么也沒有發生過一般,反倒是繼續在門口朋友似的和文庭雪話家常。

“文小姐,前線需要錢,但是百姓也需要錢,先前我在外頭聽著,那幾個小姑娘叭叭喳喳的,說你們園子里頭都快要揭不開鍋了,也置辦不到新的衣裳,這到底是不行的。”

“反正我身上別的本事沒有,也就還有幾個錢,能做的也只有慷慨解囊相助一下了。”

月光照進來,門外男人的影子清清楚楚地映在了門扉上,文庭雪看著門外的人轉過身來,彎下腰,然后又站直了身體往后一步。

“我自知不請自入不合禮數也擾了文小姐清靜,但這錢是必須要給的。”

文庭雪有些生氣,只覺得這人油鹽不進。

自小書香門邸,后來突遭變故之后就在這一方戲園子里面跟著班主到處走,一直被保護的極好的文家小姐何時碰見過這樣看上去有禮有節實則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混世公子,當下只覺得這人像極了市井上的潑皮無賴。

“周先生……”文庭雪皺起眉頭,打算說點重話叫門外的人知難而退。

誰知門外人早早預料到了文庭雪的反應,抬手背過指節在門上輕輕敲了敲,發出小聲的動靜:“文小姐,就請您高抬貴手,權當幫在下全了心愿,行不行?”

文庭雪咬唇,原本要說出口的話堵在了心口,上不去也下不來。

門外的人也沒多糾纏,轉身就走了。

月光少了高大人影的遮擋,悉數穿過門扉落到室內,落在了文庭雪的臉上。

文庭雪臉上的妝還未卸去,眼角氤氳開一片桃花粉色,唇上還沾著紅紙的艷,一副富貴艷麗的樣子,身上卻已經換上了素凈的衣衫,已經有些舊了,藕粉的袖口被磨得發白,隱隱約約已經有些毛邊。

自小跟著家里長輩耳儒目染,文庭雪對于自己的吃穿用度并不講究,反倒是一心一意牽掛著局勢,只恨自己只能被困在這一方梨園里面給不思進取的公子富貴們唱曲兒。

不能像其他男兒一樣去往前線。

在門口站了幾分鐘,遠處隱隱約約傳來了小姑娘們說話的聲音,文庭雪知道那幾位公子哥大概是散財完了自行離開了,這才打開了門打算叫小姑娘們進來卸妝。

門外的地上擺著塊帕子,整整齊齊地疊好了放在那里,上面擺了幾塊鋰亮的銀圓,在月光下泛著光。

文庭雪俯下身去撿。

銀圓還帶著細微的體溫,入手并不亮,沉甸甸的,放在帕子上沒有染上半點灰塵,干干凈凈地躺在掌心,屬于另外一個人的體溫通過銀圓與文庭雪的貼在一起,很快消散在了晚風中。

帕子是一整塊藍色的,布料嶄新,像是沒用過的,一個小角落被人手法精細地用深一些的線繡了一個小小的“Z”。

文庭雪了然,大抵是家里的人給周商羽備好的。

“誒,小文,你怎么還在這里。”小姑娘們走近了,看見了文庭雪手掌上的銀圓,“那位周公子還當真給你送來了。”

文庭雪看了眼銀圓,上面已經完完全全沒有了另外一個人的體溫。

把帕子捏進了手心,文庭雪把掌心的銀圓給了幾個小姑娘:“你們分了吧,給自己置辦幾件漂亮衣裳。”

小姑娘們自然是歡歡喜喜地接過來,幾個人湊在一起你一塊我一塊的分了。

月上柳梢頭,文庭雪踏著月光回到了廂房里。

把帕子放在桌案上,文庭雪不愿意留著陌生男人的手帕,但又不能就這般丟掉,若是被人撿了去恐怕又會生出事端。

在屋子里來來回回轉悠了幾圈也找不到適合放這塊帕子的地方,文庭雪氣惱,索性隨便扯了個抽屜出來把那帕子團成一團丟了進去。

坐在床棍邊,文庭雪深深嘆了口氣。

那位周家公子,真真是……

不知叫人如何是好。

版權:云起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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