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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兩情相悅
為了趕一篇稿子,起早貪黑一連加了五天班,終于完成了初稿,正好到了周末,想約上幾個好友晚上美美喝上一杯,緩解一下疲憊的身心。拿起手機先撥通了大孫的電話,電話響了半天才接,我問他磨磨蹭蹭地在干什么,接個電話都這么費勁。大孫一反往日快人快語、高調爽朗的風格,低沉的話語中飽含著痛苦:“我前幾天腰疼的老毛病又犯了,這幾天腰疼得快下不了地了,所以接你電話慢了。”
一聽說大孫腰疼得這么厲害,我急忙問去沒去醫院看病?大孫說去了,但是治療的效果不佳,問我在北京認不認識專門治療腰傷的醫院或者好一點的醫生。放下電話我仔細地把曾經認識的醫院和醫生在大腦中逐個理了一遍,突然之間一個五十出頭、精明干練、富有精氣神的面孔涌入我的腦海——神農中醫院的吳尚德院長。我急忙把這一喜訊告訴了大孫。大孫說,他也聽說過吳尚德的名氣,但據說他的號很難掛。我一拍胸脯,我和他很熟悉,我幫你聯系。
我從手機中找出吳尚德的電話,電話打過去響了半天沒有人接聽,我猜想他一定是在出診,沒有工夫接電話。我電話里告訴大孫,我馬上開車去接你,一起去神農中醫院。
到了大孫家樓下,看見大孫步履蹣跚、滿臉痛苦的神情,我急忙攙扶他上車,并信誓旦旦向他保證,等一會兒到了神農中醫院,一定會躺著進去,站著出來。大孫好奇地問我,怎么和吳尚德院長認識的。我一邊開車,一邊把結識吳尚德的經過告訴了大孫。
幾年前,在朋友組織的一次聚會上,主持人隆重推薦了一位大家都不熟悉的新朋友,說這是神農中醫院的吳院長,以后大家自己或者家人朋友骨頭方面有什么毛病可以去找吳院長,保證手到病除。當時,我恰好坐在吳院長對面,所以,仔細打量了一番這個新朋友。吳院長大約五十開外,身高一米七六左右,國字臉,一頭黑發,濃眉毛,眼睛明亮有神,臉上帶有堅毅自信的神色,說話略帶一些山西口音,應該說初次見面留下的印象不錯。為了加強聯系,酒桌上還互相留了電話。不承想沒過幾天,我愛人的腰病犯了,她的腰一直不好,拖拖拉拉有些年頭了,犯病的時候,疼得無法站立行走。我突然想到了吳尚德院長,抱著有病亂投醫的想法,給吳院長打了一個電話,把愛人送到了神農中醫院,沒有想到,在病床上一躺,吳院長嘁里咔嚓一通忙乎,真邪了,我愛人竟然能直起腰走路了,后來,經過一個療程的治療,拖了幾年的腰疼病竟然被吳院長揉好了。為了感謝吳院長,我特意在網絡上寫了一篇報道,盛贊吳院長的醫術和神農中醫院的服務水平,吳院長特意給我打電話表示感謝,說我的報道在網上登載后,來就診的患者增加了很多,醫院的收入也增長了不少。后來我聽說掛他的號必須預約才行。因為我們有這么一段友情,所以,不用預約也沒有關系。
講完相識的經過,大孫深有感觸地說:“老話講,與人方便自己方便,真是這個理。他幫助你,你幫助他,相互之間互相幫助,別人受益,自己也受益。”我對大孫的話感同身受,確實,這個社會需要人與人之間相互理解、相互幫助、相互關心。
車子開到醫院門口,因為大孫行走不便,我讓他先在車上休息一會兒,等我找到吳院長再接他進去治療。我徑直走向院長辦公室,腦海中想象幾年沒有見面的朋友見面時的喜悅之情。
敲開院長辦公室的門,咦,吳院長沒有在辦公室,坐在屋子里的是一位年過半百的中年婦女,我問她吳院長在哪里?她的回答讓我大吃一驚:“我們這里沒有吳院長,我姓喬,現在我是這里的院長。”
“那吳院長去哪里了?他現在還在這里工作嗎?”
姓喬的女人用非常不友善的眼光掃了我一眼:“你找他有什么事?”
“我們是朋友,我帶個患者找他幫忙給治療一下。”
那女人不耐煩地說:“他離開這里已經好幾年了,誰知道他去哪兒了。你如果想看病,先去掛號處掛號。”
我謝絕了喬院長的好意,出了院長辦公室我一頭霧水,幾年不見,吳院長究竟發生了什么變故?
我掏出電話想再給吳尚德打個電話,這時候,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我一看號碼正是吳尚德的,他一上來先給我道歉,說剛才參加一個活動,手機調了靜音,才看見我打的電話,問我有什么事情?
我把來醫院找他看病的事情說了,并問他現在哪里。
吳尚德很爽快地說沒有問題,并且給我發了一個位置圖。我按照導航指引的路線來到了西郊一處小區,電話里得知我到了,吳尚德站在門口迎接我。
下車寒暄了幾句后我百思不解地問他:“吳院長,剛才我們去你醫院找你,結果物是人非,發生了什么事情?”
吳院長哈哈一笑說:“一言難盡,我們先給你朋友看病,看完病再聊。”
吳院長幫助我把大孫攙扶到地下室一間掛著彩帶和氣球的房間,房間里一個五十多歲,面帶微笑和藹可親的大姐和一個六十歲左右皮膚黝黑面容消瘦的大哥站起身來和我們打招呼,那位大哥并上前幫忙把大孫扶到治療床上,吳尚德已經換好了白大褂,他一邊用手按大孫的腰部一邊詢問病情、病史,問清楚情況,吳尚德告訴大孫剛開始有些疼,忍不住可以叫出聲,我再調整手法。大孫信心滿滿地讓吳大夫痛下殺手,千萬不要手下留情。
我坐在椅子上和旁邊的大姐聊天,大姐告訴我,她叫郝玉梅,身邊的大哥叫老童,是她老公。我指著屋子里懸掛的彩帶氣球問郝玉梅有什么喜事?玉梅喜滋滋地告訴我,這是他們響應政府號召,與社區居委會和物業公司合辦的社區衛生室,今天揭幕,所以懸掛了這些喜慶的標志,上午已經忙乎半天了,中午剛剛喘口氣。
吳尚德額頭上汗珠滾滾,深情專注地為大孫治療,半個小時過去了,吳尚德長出了一口氣,吩咐大孫:“你慢慢起來,下地走一走。”我剛想上前扶大孫一把,被吳尚德伸手攔住了:“你不用管他,讓他自己起來。”
大孫用雙手撐起上半身,兩條腿慢慢地夠到地面,試著往前走了兩步,神了!腰不疼了,可以自己走路了。大孫不住口地稱贊吳尚德妙手回春的神奇醫術,并關切地詢問需要治療多長時間就可以去病根了。
吳尚德略略沉思了一下:“你的病時間比較長了,估計需要兩個療程,一個療程治愈,一個療程鞏固。”
我懷著強烈的好奇心,想一探吳尚德好好的醫院院長不當,為什么跑到社區的地下室來開個簡陋的衛生室,這其中究竟有什么變故,出現這么大的反差。為此,我向吳尚德發出了盛情邀請:“吳院長,我們有好幾年沒見面了,今天難得一聚,我們去小酌兩杯,敘敘友情。”大孫知道我肯定是萌發了創作的沖動,也在一邊敲邊鼓:“感謝吳院長治好了我的腰,我們一起喝杯酒,表達表達心意。”
吳尚德面色遲疑了一下,見我和大孫一片誠意,答應換了衣服和我們一起去喝一杯。吳尚德帶我和大孫來到附近一個山西菜館,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我們漸漸打開了話匣子,我一直想問問發生在他身上巨大反差的原因,但是又不知道如何開口。吳尚德喝了一口酒,突然問我:“你是不是特別好奇,過去受人尊敬的吳院長怎么放著好好的院長不當,卻跑到一個社區地下室來行醫。”我點了點頭:“是覺得有些奇怪,我百思不得其解。”
吳尚德哈哈笑了起來:“很多認識我的人都以為我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說老實話,我覺得不管在哪里行醫,只要能夠用自己的醫術為廣大患者解除痛苦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和快樂,也是醫者仁心的真正體現。”吳尚德長嘆了一口氣,話語有些沉重,“另外,我來這里辦診室也是對我曾經傷害過的一個好人良心上的一種補償。”見我和大孫露出的驚訝目光,吳尚德點醒我說:“這個好人就是今天和你聊天的郝玉梅,她也是我第一個妻子,你去醫院找我,那個喬院長是我第二個妻子,我還有第三個妻子,但現在都離我而去了,就剩下我孑然一身了。”
聽聞吳尚德的一席話,內心強烈的好奇通過眼神不自覺迸發出來,吳尚德看出了我想一探究竟的動機,他沉思了一下,喝了一杯酒,毅然決然地說:“好吧,你是我的朋友,又是一個作家,我就把我的三段婚史講給你聽聽,如果能夠給他人一個警示也是一件好事。其實,婚姻說到底就是一場目標遙遠并且充滿艱難曲折的漫漫旅程,剛出發的時候,總是歡天喜地,信心滿滿,走在路上,才發現旅途中充滿了歡樂、悲傷和痛苦,可以說是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有的旅行者相互理解,彼此扶持,砥礪前行,終于勝利抵達旅途的終點;有的旅行者由于種種原因,只能半途而廢,望途興嘆;而信誓旦旦,不思其反的旅行者也大有人在。我的人生旅途可以說充滿了痛苦和辛酸,從哪里說起呢,就從我的第一個老婆講起吧。”
吳尚德的老家地處山西呂梁一個僻靜的小山村,依山傍水,景色秀美,他上有一個姐姐,家里兒女雙全,是個讓村里人羨慕的和美之家。姐姐已經結婚單過了,家里只有他和父母一起過。吳尚德的家有一門祖傳的正骨醫術,在附近十里八鄉小有名氣,他父親靠這門手藝養活一大家子人。吳尚德從小和父親學習正骨手藝,已經得父親真傳,醫術算是小有所成。上世紀70年代,廣大農村缺醫少藥,為了貫徹毛主席的“6·26”指示,吳尚德所在的公社建立了“赤腳醫生”培訓班,要求各個大隊選派一名具備初中文化水平、政治表現好的青年參加培訓,因為吳尚德有家傳的正骨醫術,所以大隊推薦他去參加了培訓班。
吳尚德背著背包興沖沖地去培訓班報到,一進公社的大門,看見男男女女幾個年輕人正在大門口懸掛標語,吳尚德一看標語是歡迎新學員的內容,估計這幾個人也是來學習的學員,他上前熱情地向大家打招呼,站在凳子上一個梳著長辮子的姑娘,扭過身來想問問下面的人標語掛得正不正,不想身子一個趔趄,向地面倒去。吳尚德驚呼了一聲,一個箭步沖上前去,托住了姑娘的腰,并把她扶穩站在地上,姑娘推開吳尚德的手紅著臉不好意思地說了聲謝謝!吳尚德仔細打量了一下這位姑娘,身高一米六五左右,上身著一件深藍色的上衣,左胸前別著一枚毛主席像章,下身穿一條黑色的褲子,腳上是自己家做的千層底布鞋。臉色黑里透紅,眉毛黑黑粗粗的,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略帶幾分羞澀,她被吳尚德看得不好意思了,紅著臉跑回去重新掛標語。吳尚德問清楚在哪里報名,背著行李去辦入學手續。
這個培訓班有30多名學員,男女學生差不多各占一半,學習期限是半年,老師是從鄉衛生院抽調出來的一名副院長,還有一名中醫科主任,一名西醫科主任,一本《赤腳醫生手冊》是基本教材,教室占用的是鄉政府的大會議室,吃飯和鄉政府的工作人員一起就餐。也許是緣分,老師分配座位時和吳尚德同桌的學員就是報到那天他救下的那個姑娘。兩個人再次相聚在一起,內心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涌動。隨著時間的慢慢推移,吳尚德知道了她的名字叫郝玉梅,住在離自己家10多里的山南村,也是一個人口眾多的家族,上有姐姐、下有弟弟,因為在村里擔任團支部書記,所以,大隊把她派出來擔任赤腳醫生。吳尚德也把自己的家庭情況毫無保留地向郝玉梅交了底。隨著時間的推移,特別是生活和學習上的相互關心照顧,讓吳尚德在心里暗暗喜歡上了玉梅。一次,中醫課堂上,老師在講授望聞問切的時候,要求同桌的同學互把對方當成患者,望著郝玉梅年輕漂亮充滿朝氣的臉龐,嗅著她身上透出來的處女身上特有的芳香,按住玉梅的皓腕,吳尚德的大腦中情不自禁地萌發出一絲情感的沖動,他努力告誡自己不要總是胡思亂想這些不著邊際的事情,還是要努力聽課,認真學好知識,但是,自己的大腦還是不聽召喚,神飛遐想,在幻想的世界里游蕩。
玉梅對吳尚德投向自己的呆呆目光不敢直接面對,每當吳尚德的眼神掃描她的時候,她總是臉上帶著羞澀的神色,微微低下頭,心里突突地亂跳,這個吳尚德的眼神哪里是望聞問切,分明蘊含有其他的意思,這種眼神讓我怎么好意思面對。吳尚德看見玉梅的神態,反而得寸進尺,你越不好意思,我越看你,吳尚德喜歡這種貓戲老鼠的游戲。他握住玉梅的手輕輕拉了拉:“老師讓我們觀氣色,看舌苔,你把頭低下去我怎么看?”玉梅臉色紅紅地嬌嗔道:“討厭,你都看得我不好意思了。”
“怎么能怪我,要怪也只能怪你!”
“怪我什么?”
“誰讓你長得這么漂亮,讓人怎么看也看不夠。”
聽了吳尚德贊美的話語,玉梅的心里雖然喜滋滋的,但她佯裝生氣地把手從吳尚德的手掌中掙脫出來:“就會說好聽的話,哄人開心。”
“我是實話實說,你不信?你號號我的脈是不是心跳得特別厲害!”吳尚德又把玉梅的手抓住,放在自己的手腕上強迫她給自己號脈。
兩個年輕人牽著手拉來拉去,彼此都心旌搖曳,心潮澎湃,吳尚德感覺玉梅溫暖的手仿佛沁出了微微的汗水。
“下面的同學要好好聽講,認真練習,別光顧著拉拉扯扯,注意點影響。”老師站在講臺上,看見了下面吳尚德和郝玉梅的小動作,冷冷地發出了口頭警告。老師的話仿佛一盆涼水澆在了大腦發熱的吳尚德頭上,把他從亢奮中突然喚醒,兩個人不好意思地松開了手,在同學們的目光注視下,默默地低下了頭。
為了增強對中藥材的感性認識,同時,也是為了減輕廣大農民的藥費支出,培訓班每周專門抽出一天時間上山挖藥材,回來后清洗曬干備用。另外,為了增加學員的實踐經驗,每個月拿出半天時間在公社的院子里為附近的村民舉辦義診活動。無論是上山采藥,還是舉辦義診,吳尚德總是有意無意地接近玉梅,上山采藥的時候幫她扛扛工具,挖藥材時幫她掄鍬揮鎬,義診時和她共同探索病例,兩個人總是想黏在一起,仿佛總是有說不完的話,彼此之間都感覺有一種朦朦朧朧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在內心涌動,但是這層窗戶紙誰也沒有勇氣率先捅破。
眼看臨近畢業了,吳尚德總想找個機會向玉梅表白心跡,苦于沒有合適的借口,但是,正應了一句古話,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一個偶發事件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一天,大家上山采藥,吳尚德因為感冒發燒沒有隨大家一起上山,躺在宿舍里養病。中午吃完食堂給他做的一碗熱湯面蒙上被子出了一身汗,感覺舒服了許多,迷迷糊糊睡夢中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院子里有人高聲呼喚郝玉梅的名字,吳尚德渾身一激靈,剛想起床問問情況,宿舍的門被人哐當一聲從外面撞開了,一個愣頭愣腦的年輕人進門就問:“你知道郝玉梅去哪里了嗎?”
“她們上山采藥去了,你別著急,有什么話坐下慢慢說。”吳尚德見來人滿頭大汗,臉上一副急火火的樣子,忙勸他坐下來慢慢講。
“咳,她爸爸今天上山砍柴滾坡了,把骨頭摔折了,聽說她在這里學醫,家里人讓她趕緊回去看看。”
一聽郝玉梅的父親摔傷了,吳尚德的心忽悠一下提了起來,他急忙問:“把哪里的骨頭摔折了?傷得厲害不厲害?”
“挺厲害的!胳膊和腿都腫了,路也不能走了,是村里的小伙子把他從山上背回來的。”
吳尚德思忖了一下,果斷地說:“他們都在山上,回來還要好長時間,不等了,你帶我去看看。”
小伙子高興地跳了起來:“太好了,那我們趕緊走吧。”
吳尚德帶著小伙子來到教室,想從藥品柜中取出藥箱,結果發現柜子上著鎖,情急之下,他找了一根鐵棍,撬開了鎖頭,往紅十字藥箱里面放了一些急救藥品,出大門的時候和傳達室的師傅說了自己的去向,急匆匆地往山南村趕去。
山區的氣候說變臉就變臉,出門的時候還是風和日麗,走到半路上天上飄來一片烏云,一陣涼風裹著銅錢大的雨點劈頭蓋臉而來,吳尚德怕雨水淋濕了藥箱,急忙把上衣脫下來蓋在藥箱上,并把藥箱抱在懷里用身體遮擋住。這突如其來的疾風暴雨把光著膀子的吳尚德從頭到腳淋了一個透,剛才走路時出的一身汗水被雨水沖刷得干干凈凈,他的感冒本就沒有好,熱身子被雨水一澆,不由自主地打了幾個噴嚏,感覺大腦發昏發熱,走路腳下開始發飄,經過村邊小河的時候,踩在圓圓滑滑的鵝卵石上,突然腳下一滑,身子一歪急促地向河水中倒去,旁邊的小伙子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吳尚德,并把吳尚德懷里的藥箱接過去,攙扶著吳尚德過了小河。吳尚德道過謝,問還有多遠的路?小伙子用手一指前面云霧繚繞、綠樹環抱的一片房屋:“到了,那就是山南村了!”進了村雨也停了,吳尚德把濕漉漉的上衣披在身上,跟隨著小伙子走進了郝玉梅家的大門。
郝玉梅的家人望著被淋成落湯雞似的吳尚德背著藥箱進門,仿佛看到了希望,全家人一起迎上前來,勸吳尚德歇一歇、喘口氣,把身上的濕衣服烤一烤。吳尚德用毛巾擦干凈頭上和身上的雨水,急忙問病人在哪里?同行的小伙子把吳尚德帶到了里屋的炕上,吳尚德見炕上躺著一位五十歲左右的男人,頭上有幾道擦痕,一只胳膊和一條腿明顯發腫,吳尚德一看就知道傷了骨頭。他用手比畫了一下長短,讓旁邊的小伙子去找幾塊木板來,然后,用祖傳的正骨手藝把病人脫臼的胳膊推上,把折了的腿骨慢慢接好,用木板做了一副夾板,把折斷的腿骨固定好,又打開藥箱給病人的外傷涂抹上藥水,纏上繃帶,留下幾包消炎止疼的藥。處理完郝玉梅父親的傷情,他安慰郝玉梅的家人說:“全處理好了,你們放心吧,安心靜養一段時間,等骨頭長好了就可以下地了。”郝玉梅的父親連聲道謝,并讓妻子趕緊準備酒飯,讓吳大夫吃了飯再走。吳尚德連忙推辭,說自己出來得急,培訓班的同事都不知道,回去晚了怕大家著急。見吳尚德死活要走,郝玉梅的母親端來一碗姜糖水讓他喝下去驅驅身上的寒氣,吳尚德喝完姜糖水,不顧大家的再三挽留,背著紅十字藥箱往回走。
到了村口的小河旁,來的時候清澈見底、水流緩慢的河水被剛才的一場暴雨帶下來的洪水攪得混濁不清,河水又急又深,河面也拓寬了許多,過河踩的鵝卵石全部埋在了水下,吳尚德猶豫了一下,挽起褲腿,小心翼翼地踩著隱約可見的石頭慢慢涉水過河。他本來就感冒發燒沒有好,來的路上走得過急過快,出了一身大汗,被雨水一激病情更加重了,再加上中午只喝了一碗面條湯,跑了幾十里山路饑腸轆轆,快走到河對岸的時候感到兩腿發軟,頭昏昏沉沉的,看水中的石頭也搖搖晃晃、模模糊糊,他看準水下的一塊石頭踩了上去,不料一腳踏空,恰好一股激流涌來,吳尚德一個趔趄摔倒在水中,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吳尚德迷迷糊糊感覺自己好像在乘船,搖搖晃晃的,他費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個人的背上被人背著走路,他從背影的長發發現是個女人在背他,而且走路非常吃力,吳尚德有氣無力地說:“你把我放下來,我自己能走。”
“你在發高燒,自己走不了路。”
從說話的聲音他聽出來了是郝玉梅在背著自己走路,他發現自己的兩只手摟著玉梅的脖子,自己的臉貼著玉梅的臉,玉梅的兩只胳膊緊緊托住自己的大腿根,他滿心歡喜真想就一直趴在玉梅的背上不要放下來,背著他一直走下去,但是聽到玉梅氣喘吁吁的聲音,感覺到玉梅累得左右搖擺,他又實在不忍心繼續拖累玉梅,他的兩條腿用力地掙脫玉梅的雙手往地面踩去:“謝謝你,我自己能走!”玉梅發現吳尚德醒了,再背著他走路恐怕被別人看見了不好意思,再者自己已經背著他走了好幾里山路,確實也累得快走不動了,于是她兩只胳膊輕輕地松開,把吳尚德放到了地面上:“你能行嗎?”吳尚德望著玉梅滿臉的汗水,累得紅撲撲的臉蛋,堅定地點點頭:“你放心,我能走回去。”他跨著大步邁開腿往前走了兩步,一陣眩暈上頭,不由自主地往地上跌倒,玉梅急忙一個箭步上前抱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體:“你不行,還是我來背你吧。”吳尚德一把推開玉梅:“沒有事,我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怎么能讓一個女人背著走。”
見吳尚德走路踉踉蹌蹌,左搖右晃,玉梅上前扶住吳尚德的右臂:“我扶著你走路吧。”吳尚德沒有再拒絕玉梅的好意,在玉梅的攙扶下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
走到公社的大門口,吳尚德想回學習班,玉梅堅決不同意,她說必須去公社衛生院打點滴退燒,老師講課時說了,高燒持續不退容易損傷大腦。吳尚德見玉梅如此說,也就不再固執己見。玉梅讓吳尚德在傳達室先坐一坐,她去借老師的自行車用用,騎車送他去醫院。
坐在自行車的后座上,吳尚德雙手摟住玉梅的腰,頭靠在玉梅的后背上,昏昏沉沉地往衛生院駛去,玉梅感覺到后背上好像有一個灼熱的大火球在燃燒,她知道這是吳尚德燒得厲害了,腳下不由得加快了力量。到了衛生院門口,她慢慢地停穩車,喚醒了昏昏沉沉的吳尚德,用力攙著他的胳膊進入了急診室,醫生讓吳尚德躺在床上測體溫,一看體溫表高達42度,急忙打針輸液給吳尚德退燒,玉梅從醫院找了一塊紗布,用酒精沾濕了用力擦拭他的手心和腳心降溫,吳尚德在車上就已經有些半昏迷狀態了,一路上晚風一吹,躺在病床上看床前人影模模糊糊,渾身無力,眼前一黑,雙眼一閉竟然昏迷過去了。等他睜開眼睛時,看見窗外的一縷晨曦已經透過玻璃穿入室內,病床前的玉梅兩只眼睛蒙上了黑圈,臉上布滿了焦慮和不安的神情,看見吳尚德睜開了雙眼,玉梅興奮地叫了起來:“醒了,醒了,終于醒了!”
聞訊而來的醫生給吳尚德又測了一次體溫,發現溫度已經降到40度以下,不禁長長出了一口氣:“小伙子,你可把你媳婦嚇死了,昏迷中你一個勁喊著玉梅的名字,說你要走了,嚇得你媳婦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淚。”玉梅聽見大夫說自己是吳尚德的媳婦,臉色羞紅,低頭不語。吳尚德聽了大夫的話用感激的目光緊緊盯住玉梅的臉,想抬起手握握玉梅的手,但是病中軟弱無力,手剛剛抬起來就再也舉不動了,玉梅忙上前握住吳尚德的胳膊放回被窩里:“病剛好點,你別亂動,你好好在醫院養病,我回去給你熬點小米粥吃,順便幫你請個假。”
玉梅出了門,大夫沖著吳尚德說:“你這個媳婦真不錯,跑前跑后為你掛號辦住院手續,又擦手擦腳物理降溫,累得一夜都沒有合眼。”吳尚德見大夫誤把玉梅當成了自己的媳婦,心里美滋滋的,他不想過多地解釋,而是真心希望大夫說的話能美夢成真!
中午玉梅送飯的時候,主管培訓班的副院長也一同過來看望吳尚德,勸他好好養病,早日康復。晚上,有幾個培訓班要好的同學買了一些水果跟隨送飯的玉梅一起來看望他,并且都異口同聲稱贊玉梅為了照顧他,從早到晚往返奔波于學校和醫院之間,并且開玩笑說這樣的好媳婦去哪里找!同學們的玩笑說得兩個人都不好意思,玉梅臉紅紅地分辯說:“他是為了救我父親生病的,我照顧他是應該做的。”一個同學看見玉梅的窘態,又趁機燒了一把火:“一個女婿半個兒,還沒過門就這么孝敬老丈人,過了門就能頂一個兒了,玉梅你好有福氣!”玉梅被同學們說得捂著臉跑出了屋子。在同學們的哄笑中,吳尚德羞紅的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
第三天早晨,吳尚德的體溫已經恢復正常了,他對送飯的玉梅說想出院回培訓班,玉梅建議等徹底好了再出院。吳尚德不忍心玉梅天天這么辛苦,培訓班、醫院兩頭來回跑,再者說培訓班快結業了,功課不能落得太多。他堅持要回去。玉梅見他態度這么堅決,答應他現在就去辦出院手續,然后一起回培訓班。
還是像來的時候一樣,玉梅騎車帶吳尚德回培訓班,吳尚德假裝身體虛弱把頭緊緊貼在玉梅的后背上,雙手合圍抱住玉梅的腰。玉梅有些害羞,勸他好好坐著,讓人看見多不好意思。吳尚德賴嘰嘰地說:“我頭暈腿軟,怕一松手就摔下車去。”玉梅聽吳尚德如此說,也覺得吳尚德燒了三天再加上沒有好好吃東西,可能說的是實話,就沒有再吱聲。吳尚德見玉梅騎的是一輛嶄新的飛鴿自行車,有些好奇地問:“玉梅,這輛新車是誰的?”
“這是我跟教咱們中醫課的殷主任借的,連你住院的錢也是和他借的。”
一提到殷主任,吳尚德的臉立即陰沉下來:“這個殷主任姓殷人也陰,總是看我不順眼,挑我的刺,回去我就把錢給你,你趕快還給他,咱們不欠他人情。”
“我覺得殷主任沒有你說的那么壞吧,前天送你去醫院,在院子里找自行車,是他主動把新車借我用的,還問我身上帶沒帶錢,我說沒帶錢,他又主動借給我10塊錢,對咱們挺關心的。”
“那是對你關心,上課時我看他兩只賊眼總是滴溜溜在你身上亂轉,我估計他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你也別把人想得那么壞,也許是你多心了。”
吳尚德見已經到了公社大院的門口,就沒有再和玉梅爭論下去,他謝絕了玉梅讓他回宿舍休息的建議,跟著玉梅一同回到了課堂,一進教室同學們都紛紛擁上前來問候他,吳尚德連聲道謝,站在講臺上的殷主任板著臉提高嗓音說:“請同學們趕快回到座位上去,馬上要上課了。”吳尚德在座位上輕輕地用手碰了一下玉梅的胳膊:“我說得沒有錯吧,就是看我不順眼。”玉梅皺了一下眉,沒有說什么。
晚上下課前,吳尚德問玉梅:“明天星期日休息,你想去哪里?”玉梅說:“我爸爸摔傷了,這幾天照顧你一直沒有回家看看他老人家,我明天想回去看看。”
吳尚德忙說:“那我陪你一起回去看看你父親吧。”
“你病剛好回家好好休息吧,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你爸爸上次的斷骨是我接的,我陪你一起回去看看長得怎么樣。”
玉梅覺得吳尚德說得有理,于是兩個人約好明天一早吃完早飯就動身回家。第二天早晨兩個年輕人興致勃勃地迎著初升的朝陽踏上回鄉的征程。初秋的山區,高粱綻紅、谷穗彎腰,一路上涼風徐徐、百鳥歡唱、野草芳香、泉聲回蕩,兩個人被美好的景色所感染,心旌搖曳,遐想無限,彼此之間仿佛有許多話要向對方傾訴,但是又不知如何說起。轉眼之間走到了上次吳尚德摔倒的小溪旁,兩個人趕路有些急,氣喘吁吁,汗水不斷從額頭上沁出,在脫鞋脫襪的間隙,吳尚德回憶起前幾天過河的情景,好奇地問:“前幾天我昏倒在水里,你是怎么找到我把我背回去的?”吳尚德有意用玉梅相救這件事打開了彼此的心扉。
“我們采藥材回來,傳達室的師傅告訴我,我爸爸摔傷了,你已經帶著藥箱去山南村了,我心里著急,和老師請了假就急急忙忙往家趕,走到河邊,看見你全身泡在水里,兩只手緊緊抱著藥箱倒在河岸邊,我叫了你半天也叫不醒,一著急就背上你往醫院趕了。”玉梅簡單敘述了當時的經過。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應該怎么報答你呀。”吳尚德說話故意往兩個人的關系上牽扯。
“你是為救我爸爸而病倒的,救你還不是應該的。”
“中國人講有恩必報,老師也給我們講過結草銜環的故事,我也沒有什么玉環送給你,只有把我這個人送給你你要嗎?”吳尚德見清凈的河邊空無一人,借言語挑逗玉梅,表達心聲。
玉梅的臉羞得好像天上的彩霞,她把吳尚德踢過來的球轉到了父母的腳下:“一會兒見了我父母你直接和他們說唄,我要聽我父母的意見。”
吳尚德知道玉梅內心已經默許了自己,情不自禁地摟住玉梅的腰,把自己的嘴巴往玉梅的嘴巴上貼過去。玉梅一把推開了吳尚德的腦袋:“那邊有人過來了,讓人看見多不好意思,我們趕緊趕路吧。”
吳尚德親熱的舉動碰了壁,只好垂頭喪氣地跟在玉梅的后面蹚水過河,心里暗忖:到了玉梅家里提親的時候會不會也碰一鼻子灰。
進了家門玉梅沖到父親的床前噓寒問暖,并且說這些營養品和藥品是吳尚德買來孝敬父母的。郝玉梅的父親愧疚地說:“吳大夫上次為了給我治病,把自己都累病了,今天又帶著東西來看我,讓我們怎么感謝你呀!”
吳尚德本想說:“把閨女嫁給我就行了”,但第二次上門就提出這個要求有些唐突,還是穩重一些好:“您千萬別客氣,玉梅這幾天為了照顧我都累瘦了一圈,我來看看您不也是應該的嘛。”
吳尚德對郝玉梅父親的傷腿又進行了一番認真的檢查,發現愈合得很好,他長長出了一口氣,安慰對方說:“愈合得不錯,您就放心吧,過些日子您就可以下地了。而且受過傷的骨頭好了以后比沒有受傷的骨頭還結實,一點不影響您走路干活。”
郝老漢嘴里連聲道謝,并叮囑玉梅的媽媽趕緊燒火做飯,請吳尚德好好喝一杯,表達表達謝意!吳尚德嘴上一邊推辭,心里一邊考慮怎么開口向玉梅的父母提親。郝玉梅見母親在生火做飯,急忙到灶間給母親打下手。
吳尚德正在和郝老漢有一搭無一搭地閑聊,忽然聽見外間郝玉梅好像和母親在爭論什么,他猜測一定是玉梅和母親提出來兩個人的事,遭到了母親的反對,想到此,他的心不由得揪了起來。
為了感謝吳尚德,玉梅家中午飯特意殺了一只雞款待他,飯桌上還特意請來了玉梅的二叔二嬸作陪,據玉梅介紹上次去培訓班找人的小伙子就是二叔的兒子自己的堂弟,吳尚德說讓玉梅的弟弟一起上桌吃飯,玉梅的母親說等客人吃完了再讓孩子們上桌。玉梅的母親在飯碗里放了幾塊雞肉和一些青菜準備去喂郝老漢,玉梅搶過碗說她去喂,讓母親和二叔二嬸先陪著吳尚德吃飯。飯桌上,玉梅母親一邊給吳尚德倒酒夾菜,一邊嘴里不住地感謝吳尚德的仗義相救,吳尚德告訴郝母,自己發高燒昏倒在河里,多虧玉梅把他從河里救出來并送到了醫院,得到了玉梅的精心照顧,要說感謝首先應該感謝玉梅的救命之恩,自己今天來也是特意登門道謝的。并且不住口地夸贊玉梅是個好女孩,暗示自己非常喜歡玉梅。聽完吳尚德的話,郝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臉上飄過一朵陰云,想說什么但是沒有說出口,只是一個勁地勸吳尚德喝酒吃菜,吳尚德見郝母對自己的暗示不表態,也不好再往下說什么,只好悶頭和玉梅的二叔喝酒,雖然滿桌酒菜,但是飯桌的氣氛卻很沉悶。郝玉梅給父親喂完飯端著空碗回到飯桌上,吳尚德見玉梅陰沉的臉上也是一副不開心的樣子,想問問玉梅怎么了,但是當著桌上眾多人的面也不好開口,郝母也看出了玉梅的表情,沒有再說什么,只是讓玉梅趕緊坐下來陪吳尚德吃飯,玉梅給吳尚德的碗里夾了一塊黃燦燦的炒雞蛋,又給二叔和吳尚德的酒杯斟滿酒,一聲不吭低下頭悶聲吃飯。吳尚德猜測肯定是玉梅在郝老漢那里也碰壁了,所以才悶悶不樂。俗話說酒入愁腸人易醉,吳尚德才喝了兩杯酒就感覺自己有些暈乎乎的,他敬了玉梅二叔一杯酒,借口喝多了謝絕了玉梅二叔再次勸酒,端起飯碗,味同嚼蠟慢慢咀嚼。一桌飯吃得死氣沉沉,吃飯的人都胃口大減。吳尚德放下飯碗說吃飽了,玉梅母親忙招呼他去喝茶,并讓孩子們上桌吃飯。二叔的兒子進門客氣地和吳尚德點點頭算是打招呼,吳尚德報以微笑回應。等孩子們吃完飯,玉梅上前和母親一起收拾桌子,母親用胳膊肘頂了一下玉梅:“你陪你二叔和客人喝茶聊天,我自己收拾就行了。”玉梅坐在吳尚德的對面,吳尚德抬眼仔細觀察玉梅的表情,發現她美麗的大眼睛中仿佛蘊含著一絲憂傷和不滿。吳尚德感覺自己在這個家中再待下去會讓大家都很尷尬,于是他起身對大家說:“我酒足飯飽了,大叔的腿也沒有什么大事了,我就先回去了。”
“你再坐一會兒,我去和爸爸打聲招呼等會兒我們一起走。”玉梅勸阻吳尚德少安毋躁,吳尚德也急于想從玉梅口中探聽事情的原委始末,于是又坐回到椅子上,和玉梅的二叔有一搭無一搭地天南地北地閑聊。等了大概一炷香的工夫,玉梅過來招呼吳尚德說可以動身了,吳尚德和在座的長輩們起身告別,和玉梅一起走出了家門。
走到村口,見左右無人,吳尚德迫不及待地問:“你和你父母說了嗎?是不是你父母不同意我們的婚事?究竟是什么原因?嫌我哪點不好?”面對吳尚德提出的連珠炮似的問題,玉梅一聲不吭,只是加快腳步往前走。吳尚德見玉梅什么話也不說,內心如焚,他追上玉梅想一探究竟,扭臉一看,發現玉梅的眼中飽含著一汪淚水,他長長嘆了一口氣,沒有再往下追問。兩個人默默走了一段路,又來到了小河旁,一路上走得急,走出了一身汗水,而且感覺兩條腿有些發酸,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停住腳步,在河邊的小樹林找了一塊干燥的地方坐了下來。
晚霞透過樹葉在林間投下斑斑駁駁的花影,清脆的鳥鳴伴著河水的歡笑更增添了幾分原野的幽靜,兩個人默默地注視著清澈的河水緩緩從腳下流過,搖曳的水草在水中婆娑起舞,成群的魚兒自由自在地在水中往來穿梭,柔弱無力的溪流,面對前進道路上大大小小或明或暗的各種障礙,左旋右繞義無反顧一往無前。如詩似畫的風景讓兩個人躁動的心逐漸趨于平靜,吳尚德小心翼翼地問玉梅今天到底發生了什么情況,讓你這么不開心?玉梅沉默不語,突然扭過身撲在吳尚德的懷里放聲大哭,吳尚德用一只手摟住玉梅的脖子,另一只手在玉梅的后背上輕輕地拍打:“別哭了,有什么話你就告訴我,不管什么事我們一起去面對,哭也不能解決問題。”玉梅哭了一會兒,讓心中的怨氣和委屈發泄了出來,方直起身,抽抽噎噎地給吳尚德講述了難于啟齒的一段往事。
呂梁山是革命老區,抗日戰爭時期是著名的抗日根據地,當時,玉梅的父親剛十幾歲就參加了區小隊,后來擔任了班長,在艱苦的抗戰環境下,一些抗日不堅定分子發生了動搖,其中玉梅父親的班里有閆氏兄弟兩個在漢奸的挑唆下想叛變投敵。一天,玉梅的父親和幾個隊員外出執行任務,哥兩個趁其不備,突然用槍頂住玉梅父親的腦袋,強迫他下命令帶著幾個人當了漢奸。后來,綏遠起義的時候,玉梅的父親隨起義部隊一起參加了解放軍,起義部隊赴朝參戰,玉梅的父親復員回家,閆氏哥兩個隨部隊一起去了朝鮮。抗美援朝戰爭勝利后,兩個人一個死在朝鮮,一個復員回家并擔任了村干部,后來又到鄉里任職。當上干部后,他對當年脅迫玉梅父親當偽軍一事一直耿耿于懷,覺得是塊心病,也一直想辦法堵住玉梅父親的嘴,“文化大革命”前,對玉梅父親還是經常噓寒問暖,拉攏收買,“文化大革命”爆發后,他先挑唆造反派把玉梅的父親打成歷史反革命,然后又裝好人說玉梅的父親是起義人員,把他保了下來。實際就是警告玉梅的父親,我可以打倒你,也可以扶起你,你的一切盡在我的掌握之中。后來他的侄子看上了玉梅,向玉梅表白被玉梅拒絕了,無奈之下他求自己的叔叔——公社革命委員會副主任去上門求親,革委會閆主任親自上門來提親,而且又是掌握他命運的關鍵人物,玉梅的父母只好答應下來,定親后,為了提高玉梅一家在村里的分量,閆主任又讓玉梅擔任了團支部書記,并選派她去擔任赤腳醫生。但是玉梅對于這門婚事一直不贊同,這次吳尚德上門來,玉梅的父母都對他挺有好感,但是,一想到公社革委會閆主任的淫威,玉梅的父母對吳尚德和玉梅的婚事又不敢答應,剛才在家里,玉梅對父母提出了想和吳尚德處對象,可是父母害怕閆主任的報復,都勸她還是要謹慎考慮,不能得罪了公社領導。
吳尚德聽完玉梅的哭訴,把玉梅的身子緊緊地抱在懷里,一字一句話語堅定地安慰玉梅:“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保護好你!新社會了只要你不同意,他總不能上門演一出王老虎搶親吧。”
“這個我知道,我是怕他利用手里的權力來報復咱們。”
“不怕!等培訓班一結束我們就結婚,生米煮成了熟飯,看他們怎么辦。”
“可是我們總是生活在他們的陰影下,我心里還是害怕,害怕他們找碴報復。”
“你不用害怕,”吳尚德用手一指碧藍的天空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鷹,斬釘截鐵地向玉梅發誓,“我一定要像雄鷹一樣展翅高飛,帶著你飛出這小山村,在廣闊的天空里自由地翱翔。”
“我相信你!我一生只愛你。”
面對玉梅直率的表白,一股幸福的暖流沖撞著吳尚德的心臟和大腦,感覺天在旋、地在轉,怦怦亂跳的心好像要跳出胸腔,渾然忘記了周邊的一切,沉浸在無比巨大的幸福之中,仿佛世界上只有兩個人的天地。全然不知一場大禍即將降臨到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