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廢棄的食品加工廠，位于距離市中心二十多公里的鄉(xiāng)鎮(zhèn)工業(yè)園。

我獨自站在巨大的廠房頂棚下，眼前只有三兩道光線從頂棚的縫隙斜劈下來。借著這點微弱的光線，我看見數(shù)十個銹跡斑斑的鐵桶，胡亂的擺放在四周，桶體裂開的縫中淌出粘稠的油狀原料，大多都已凝固。

在廠房中央，一條五米寬、十米長的空水槽壁上，依稀能夠看見一圈黑色的印痕。我估摸著這個水槽曾經(jīng)應(yīng)該盛滿了油水混合的液體，蒸發(fā)后在這封閉的室內(nèi)揮散不開，所以這里才有那么濃重的潮氣味。

和這個氣味比起來，另外一種類似于尸體腐臭夾雜著魚腥的氣味，更讓人產(chǎn)生逃離這里的沖動。我捏著鼻子，環(huán)顧一周，濕冷透過我的襯衫侵入骨髓，如果不是地上還散落著食品包裝袋，我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這里與“食品廠”三字相互掛鉤。

此刻不知怎得，我的腦袋里像是灌了米糊一樣，昏昏沉沉，四周的場景好似蒙上了一層迷霧，讓我摸不著看不清。

“喂！站??！”

就在我快要暈厥的時候，一聲清亮的女人聲音，將我的意識拉扯到現(xiàn)實當中。我驚愕的順聲望去，腦中清醒大半，隨即看到一道曼妙的身影，颯爽英姿的向我快步走來。

來者是一名女警察，身材高挑，皮膚白皙，下身穿著牛仔褲，上身穿著一件敞開的皮夾克，露出里面的天藍色警用襯衫，精致的五官像是一名技藝精湛的大師精心雕琢過一樣，一頭齊肩短發(fā)，讓她給人一種很是干練的感覺。

“你是什么人，外面不是寫著無關(guān)人員不得入內(nèi)嗎？”她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條警戒線，用質(zhì)問的語氣對我說話，像是在盤查一名嫌疑犯。

半個多小時前，我偷偷溜進來時，這里只有一條無人看守的警戒線，而現(xiàn)在周圍多了一群衣著統(tǒng)一的警察，閃爍著紅藍燈光的警車停在他們后面，還有一眾人站在警戒線外，伸長著脖子朝我這里張望。

“我叫林軒，是……”我準備告訴女警察我的身份。

“小林，沒想到你比我先來現(xiàn)場！”

沒等我的話說完，一名方臉的警察從一輛警務(wù)車上跳下來，似乎看出了我和女警察之間的誤會，他笑著替我介紹道：“這位是警犬大隊的技術(shù)指導(dǎo)老師，是一名研究動物行為學的專家?！?

眼前這個男人我認識，叫張震，是靖城市刑偵支隊的隊長，我來到這里的原因，也正是因為他。

兩天前，市里一個七歲的男孩失蹤，父母報警后，警方初步排除綁架的可能性，懷疑是走失或者誘拐。已經(jīng)過了失蹤找尋的黃金時間，警方那頭還沒有一絲線索，所以在今天上午接到一名群眾的電話后，心急如焚的張震調(diào)了十多名警察趕到了這里。

有群眾說在這里看到了一個男孩出現(xiàn)過，年齡和身高特征極像失蹤的那名男孩。

我現(xiàn)在所在的這棟廠房面積倒是不大，但是周圍還有別的建筑物和廢墟，張震原本是想讓警犬來完成搜索任務(wù)?？墒蔷箨犇切┯柧氂兴氐木畟?，一到這附近就亂了陣腳，有的甚至還出現(xiàn)腹瀉和嘔吐的癥狀，于是張震便請了我這么個所謂的“專家”，來這兒看看到底是什么情況。

張震沒待幾分鐘，就有些扛不住廢廠房里面的氣味了，他轉(zhuǎn)身對那名女警察招了招手：“陳沁，讓大家都帶上口罩工作！”

陳沁回車上取了一包一次性口罩分發(fā)給現(xiàn)場的警員們，最后還剩下一只，她朝我這里瞥了一眼，又湊到我身邊，并沒有馬上把口罩遞給我，而是直言不諱的小聲問道：“原來你就是林軒，我聽同事說起過你的名字，聽說你能聽懂狗說話？”

我沒有搭理她，從小到大，這樣的閑言碎語一直充斥在我的身邊，我早已經(jīng)習以為常。

我晾下陳沁，走到張震的身邊：“張隊長，我可以幫你找到失蹤的小孩，不過你答應(yīng)我的事情……”

我的話戛然而止，因為我突然意識到，拿人民群眾的生命安全來談交易，是件很無恥的事情。況且我現(xiàn)在在警犬大隊工作，按理說張震是我的上司，于情于理我都不應(yīng)該說出這樣的話。

“你放心，等案子結(jié)束了，我答應(yīng)給你看的檔案，肯定不會食言?！睆堈鸬故菦]有在意。

我點了點頭，被刺鼻的氣味嗆得咳嗽了一聲，陳沁很不情愿的把口罩扔到我手里。

我邊戴口罩邊解釋道：“其實這件事很正常，狗的嗅覺細胞是人類的1200倍，同時大腦中負責分析氣味的區(qū)塊約占大腦的10%，所以它們感受到的刺鼻氣味，會損傷大腦中樞神經(jīng)，嚴重的就會嘔吐甚至永久喪失嗅覺，我比你們也就先到二十多分鐘，剛才在這里時，要不是陳沁同志朝我喝吼了一聲，讓我打了個激靈，我現(xiàn)在恐怕已經(jīng)被這里的氣味悶的暈倒了，人都難以忍受，警犬更不行?！?

“那怎么辦？”張震的口鼻捂得嚴嚴實實，含糊不清的說：“你也看到了，咱們刑警隊就這么點人，如果真要地毯式搜尋，肯定要去市局調(diào)人?！?

說到這里，他話鋒突然一轉(zhuǎn)：“實在不行，我也只有自己想辦法了，你先回去吧?！?

我一聽，張震這話可是一語雙關(guān)，字面上的意思是要去調(diào)人來搜，實際上是告訴我，如果你幫不上什么忙就走吧，當然，答應(yīng)你的事也不用想了。

我心里暗罵了一聲“老狐貍”，不慌不忙的從荷包里掏出一枚哨子，說道：“普通的警犬搜不了，我的狗可以?！?

“你的狗，在哪里？”張震環(huán)顧四周，并沒有發(fā)現(xiàn)。

我用嘴巴抿住哨子一端，用力的吹了一口氣，哨子發(fā)出一聲尖銳的聲音，在四周回響了幾次，久久沒有停息。

沒過一會兒，一個堆放的紙箱，突然被什么東西撞倒在地，箱子內(nèi)的罐頭都散落出來，然后一道玫紅色的影子從箱子后閃了出來。

那道飛影奔到我身邊時，才稍稍停緩了速度，圍著我轉(zhuǎn)了一圈，之后定在我的腿旁。

這時張震和陳沁才看清楚，在我身邊的是一只四肢健壯，毛發(fā)透亮的大犬。它的毛發(fā)棕色中帶著一點玫紅，像是一抹晚霞輝映在它的身上。它坐立在我旁邊，腦袋大概起到我大腿的位置，一雙寬大的耳朵聳拉著蓋在它腦袋的兩側(cè)，炯炯有神的灰色眼睛正冰冷冷的盯著我面前的陳沁。

方才陳沁對我頗有“敵意”的一幕，可是都被它看到了。

陳沁張大著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警犬隊的狗一到這里就病懨懨的模樣，她可是親眼所見！

我身邊的這條警犬叫做玫瑰，是一條母性尋血獵犬，我和它已經(jīng)朝夕相處三年，對我而言，它已經(jīng)不僅僅是我訓導(dǎo)的工作犬，還是我的伙伴、好朋友。

此刻的玫瑰四肢在地上不安分的晃動，時不時從鼻腔發(fā)出沉重的“呼呼”聲，顯然是很排斥這里刺鼻的氣味。如果換做是尋常的寵物犬，逃離這里才是它們的第一選擇，但是作為一只訓練有素的警犬，玫瑰更加具有對排斥物、誘惑物的忍耐性。

陳沁方才說的沒錯，我能“聽懂”狗的語言，在我看來，每一種動物，都有方式傳達它想表達的意思。而在所有動物中，唯犬與人類最為親密，它們數(shù)量龐多，無處不在，嗅覺靈敏，善于搜尋蹤跡，也會在你不經(jīng)意間，目睹你的所作所為。換句話來說，如果誰能聽懂它們的語言，將會得到任何你想要的訊息。

而我偏偏就是這么個人。

小時候的我不會哭也不會鬧，不與人說話，行為刻版，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媽都把我當做自閉癥兒童來對待。

輾轉(zhuǎn)各地，還花費了家里大半的積蓄，所有的治療方案都止步于檢查階段。醫(yī)生都說我這并不屬于自閉癥，可是結(jié)論卻又分歧不一，有的說我是腦電波異常，屬于萬里挑一的怪胎；有的干脆說我精神異常，有妄想癥。

總之就一句話，我已經(jīng)無藥可救了。

好在長大一些后，我的情況有所好轉(zhuǎn)，這段經(jīng)歷便慢慢從我家人的腦海里淡出。

只有我自己還清楚記得，那段時間我究竟面臨了些什么。我依然能回憶起，當時我腦海里有成百上千的聲音，無時無刻都不消停，那種感覺就像是無數(shù)臺電視機擺放在我面前，開啟最大的音量，而我拼命想辨聽其中的某一個聲音，卻如同在海水里捏住一粒沙一般困難。

孤僻的我至今很少與人交際，這種性格卻讓我在與動物的相處中游刃有余。我一直覺得身邊的動物時常在對我述說些什么，只是我聽不懂它們的語言，于是我盡力從它們的行為原理、肢體動作中接收它們想傳達給我的意思。例如現(xiàn)在的玫瑰，它的嘴緊閉合，看不見舌頭和牙齒，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廠房中央的那個大水槽中，且身體略微前傾，這是它在告訴我，水槽里面有它所發(fā)現(xiàn)的東西或是動靜。

我皺了皺眉頭，略顯失望，男孩不可能藏在水槽里，看來玫瑰發(fā)現(xiàn)的也是與案件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

我找陳沁要來了失蹤男孩曾經(jīng)穿過的衣服，遞到玫瑰的鼻子前讓它嗅了嗅，然后讓玫瑰再次搜索一遍。

玫瑰撒開長腿，眨眼間就跑的沒了影，我留意到陳沁一直跟我保持著距離，不知道她是害怕狗，還是害怕玫瑰盯著她看的敵意眼神。

張震在我身邊踱步幾圈，期間還接了兩個上級詢問進展的電話，掛掉電話后他忍不住問我：“小林，到底有沒有把握找到？”

我搖了搖頭，“估計是找不到，不然玫瑰早就已經(jīng)示警了?！?

話音剛落，陳沁突然抬起頭，目光掠過我望向某處，緊接著她明晰的眼眸一震，語氣急促的說道：“那只狗在干什么！”

我急忙回頭，一眼就看見玫瑰不知什么時候跳進了空水槽中，四肢有一小半都陷入在如同瀝青一樣的黑色油漬中。它原本順滑光潔的毛發(fā)，沾染了不少粘稠油漬，擰結(jié)在一起。

玫瑰目標明確的直奔水槽中間，隨后它抬動前腿，把凝結(jié)的油漬往外刨，還不時用腳在油漬內(nèi)探索，似乎是在找尋什么東西。

我朝它大喊道：“玫瑰！回來！”

也不知道那里面究竟藏了什么東西，對玫瑰有這么大的吸引力，讓它對我的命令都充耳不聞。

張震兩道濃眉皺的有棱有角，面色都有些溫怒，他滿懷期待的把我“請”過來，就是聽說過我在警犬大隊的名聲，想讓我一展身手，他也好大開眼界。

而此刻，他的眼界確實開了，他眼睜睜的看著一只“瘋狗”在油污里打滾，連主人的命令都不聽?？峙滤睦镌缇土R開了，這是什么狗屁專家！老子養(yǎng)的狗都比他養(yǎng)得聽話！

玫瑰的舉動，著實讓我心頭驚了一下，我迅速向玫瑰跑了過去，站在水槽邊上，攥著手心，緊張的看著玫瑰繼續(xù)在油漬里亂刨。

就在我猶豫著要不要跟著它跳進去時，玫瑰突然高昂起頭，前腳往上抬動了一下，挑起來一個細長的物體。

那東西濺起的惡心油漬差點沾到我身上，我定眼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氣，盡管上面覆蓋著一層油污，但是還是能辨認清楚，那是一支人的手臂！

難怪剛才我總覺得廠房里有一種腐肉的氣味，原以為那是某種食物變質(zhì)的味道，沒想到是這不起眼的水槽下藏著一具尸體。

我的胃抽抽了幾下，險些吐了出來。

陳沁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我的身后，跟我這個愣頭青比起來，經(jīng)常出沒于兇案現(xiàn)場的她，表現(xiàn)的很是鎮(zhèn)定，只是眉宇間時不時流露出幾分匪夷所思的神態(tài)。

“這怎么會……”張震的臉色急遽變化，急忙掏出電話通知隊里的法醫(yī)。

四十多分鐘后，一輛疾馳的警車停在場外，法醫(yī)帶著他的助手趕到現(xiàn)場。

兩個助手穿著密不透風的橡膠連體衣，跳進了水槽中，我沒有好奇去看他們抬動尸體的動作，而是找陳沁要了一條毛毯，給玫瑰擦了擦身子。

陳沁圍著水槽勘察現(xiàn)場，瞇著眼睛不放過周圍的任何蛛絲馬跡。而張震站在法醫(yī)身后，不停的催促初步檢驗結(jié)果，現(xiàn)在一個案子突然變成了兩個案子，他比誰都要著急。

尸體在水槽中，原先應(yīng)該是被水泡著在，只是水槽里的是油水混合的液體，時間一長，液體便出現(xiàn)水油分層，等水分蒸發(fā)之后，上面的一層黑色油液正好覆蓋在尸體上面，所以才沒有讓我們發(fā)現(xiàn)。

現(xiàn)在尸體被助手打撈上來，放在一條塑料袋上，法醫(yī)帶著兩層口罩，蹲在地上，伸手翻開了死者的口鼻。尸體已經(jīng)高度腐爛，而且還沾著粘稠的油漬，那法醫(yī)手指剛一牽動尸身，尸體上的腐爛人體組織就連同著油漬剝落下來，就像是尸體在融化一樣。

我回過頭，隔著口罩都能看清楚那個法醫(yī)拼命的與自己的面部肌肉搏斗，估計他胃里早已翻江倒海了。

法醫(yī)讓助手用干凈的水稍稍把尸體沖洗了一遍，這下才能依稀辨清尸體的本來模樣。我看到尸體泡的有些膨脹，松松垮垮的頭皮上連著長頭發(fā)，判斷死者是個女人。

“看出什么了嗎？”張震撮著手掌，急不可待。

“死者身上暫時沒有發(fā)現(xiàn)明顯致命傷，從腐敗程度上來看，至少是死亡5天以上，具體的結(jié)論要等解剖的結(jié)果出來。”法醫(yī)知道越是心急越是容易出差錯，回答的很不確定。

我暫時沒去多想，一絲不茍的用毛毯擦著玫瑰的毛發(fā)，無奈那油漬太頑固，根本就擦不掉。

我心里不免有些苦惱，把毛毯翻了個面，哪知玫瑰趁著這個空隙，突然從我手中掙脫，四肢飛邁，身影疾馳如風，一頭又跳進了水槽當中。

我站起身，把毛毯丟在地上，得！白忙活了！

這次玫瑰沒有待多久，跳進去后就叼著一個東西返回我了身邊。

那法醫(yī)正準備讓助手把尸體抬上車運回去，一回頭看到玫瑰嘴里叼著的東西，眼睛忽然一亮，大聲制止了助手：“等會兒！先看看這個！”

一群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玫瑰的身上，玫瑰甩了甩身子，嘴里咬著一張扁扁的卡片，四肢很有節(jié)奏的邁動。走到我身邊時，它的頭往下一弓，松開嘴，把那張完全看不清內(nèi)容的卡片擱在我腳下。

我正要彎腰把那東西撿起來，聽到身后有人大聲喊出“別動”。我的手猛地縮了回去，一抬頭就看到那個法醫(yī)同志連跨兩步，搶先用帶著手套的手把地上的卡片拾了起來。

他讓助手遞給他一瓶水，擰開蓋子，小心翼翼的把水往卡片上面澆。

這張卡跟我們平常進出單位佩戴的工作證差不多，外面套著一層膠套，經(jīng)過清水沖洗后，我看到里面有一張登記照，下面幾行寫著些文字。

不出意外的話，這個卡片很有可能就是死者的證件。

顯然抱著這個想法的人不止我一個。那法醫(yī)看過卡片上面的內(nèi)容后，臉色輕松了不少，他把卡片往我們面前一楊：“這張證件膠套頂端掛著一個開口張開的小鐵圈，而我剛才尸檢的時候，正好發(fā)現(xiàn)死者脖子上掛著一條尼龍繩帶，我想證件就是從死者脖子上的繩帶上掉落下來的?！?

他取來密封袋，一邊把證件放進去，一邊繼續(xù)說道：“證件是工作證，上面有死者的照片還有姓名，而且公司名字叫東潤食品廠，正好就是咱們現(xiàn)在所在的這個地方。”

溺亡的案件和別的案子不同，因為往往尸體都在水中泡過很長一段時間，大部分的線索都已經(jīng)消磨的一干二凈，所以要想在尸體上找到什么，難度不言而喻。

比起尸檢、痕跡檢，確認死者的身份信息才是溺亡案件中的重中之重。而現(xiàn)在輕而易舉的找到了死者的身份證明，還和東潤食品廠牽連在一起，至少現(xiàn)在就能確認死者的身份，還能判斷其是在工作或者上下班期間死亡——一般人平常時間根本不會佩戴工作證。

張震接著法醫(yī)的話問道：“既然你沒有在死者身上發(fā)現(xiàn)傷痕，那么有沒有可能是意外死亡？”

“您請講。”法醫(yī)想聽聽張震的推測。

“我是逐一判斷的，首先排除自殺，從登記照上不難看出，死者生前衣著整齊，還畫著淡妝，想來是個愛美的女性，就算是要自殺，也不至于選這么臟的池子?！睆堈鹚悸泛芮逦?，推斷有理有據(jù)。

我蹲在地上，輕輕在玫瑰后背上拍了一下，手指向尸體那邊，壓低聲音：“玫瑰，去找找尸體身上有什么線索?！?

在日常的訓練中，玫瑰早已與我的指令、手勢達成默契，它身形一溜，避開法醫(yī)和張震的視線，繞到了被裹尸袋包裹的尸體邊上，隔著袋子輕嗅。

張震沒有察覺玫瑰的舉動，他走到水槽邊上往內(nèi)探望了一眼：“這池子雖然有大概兩米深，但是四邊并不大，死者如果是被人推下去，那么她在里面往上抬起手臂，手掌完全能夠抓住水槽的邊緣，槽壁并不光滑，死者即使一時半會兒上不來，也可以借力往上攀一攀，足以讓頭部保持在水平面上?！?

我瞟了一眼水槽內(nèi)面，覺得張震的推斷沒有漏洞。

“最后一點，有可能這里不是第一現(xiàn)場，而是死后拋尸。但是如果是我，我絕對不會傻到把尸體丟到這里處理，這兒雖然看上去荒廢有一段時間了，但是畢竟是工業(yè)園的地，隨時有環(huán)境、開發(fā)區(qū)管委會等部門過來查看，這樣一來，尸體不就被發(fā)現(xiàn)了嗎？所以我覺得死者應(yīng)該是在工作中突發(fā)疾病或者暈厥，跌落進水池，而正巧身邊又沒有人看見?！?

張震一股腦說了一大堆話，也不知道他平常就是這樣，還是因為有我這個“專家”在場，他有意顯擺一番。

不得不說，張震的心思很縝密，能將現(xiàn)場的位置和環(huán)境結(jié)合起來，成為有利的說服點。

我看到那法醫(yī)聽張震說話時頻頻點頭，似乎很支持他的推斷。而我雖然覺得張震的話沒有錯，但是他逐一排查的法子，是建立在自己的主觀意識上的。

誰說愛美的人自殺的時候就絕對不會選擇骯臟的地方？

殺人的兇手也可能只是第一次作案，心理緊張，選擇拋尸的地點有誤而已。

人在生死面前，內(nèi)心發(fā)生常理難以解釋的變化很正常，更何況這個世界上還有那么多不正常的人存在——比如我。

“還是先回局里，等驗尸結(jié)果出來后再做確認吧。”法醫(yī)脫下手套，準備帶著尸體回市局。

他的工作態(tài)度還是很嚴謹?shù)模贿^我從他的語氣中還是聽出來幾分懈馳，心想張震的話已經(jīng)開始主導(dǎo)他接下來的工作重點了。

法醫(yī)這行最忌諱先入為主，張震的推論很大程度上把案子定性為意外死亡，那么這位法醫(yī)同志回去后很可能就朝這個方向探究。他不會再去找尸體身上其他細微的破綻，只要找到意外死亡的證明，這個案子就結(jié)了。

想到這里，我的心里其實還是很矛盾的，一來我現(xiàn)在根本就沒有證據(jù)推翻張震的話，另外跟他們比起來，我其實就是個“外人”。我的工作按理來說不屬于刑偵方向，我要是不拿出點證明出來就去質(zhì)疑領(lǐng)導(dǎo)的判斷，不免今后張震會給我穿小鞋。

然而我已經(jīng)淌上了這趟“渾水”，那么我不能讓自己坐視不管，萬一案子接下來的進展真的像我所想的那樣，死者豈不是蒙冤了？

就在我一籌莫展時，玫瑰沖我輕叫了一聲，我看見它抬著頭朝我搖尾巴。我裝作不緊不慢的向玫瑰走去，期間張震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玫瑰，沒有說話。

我走到玫瑰身邊，與張震和法醫(yī)隔著兩三米的距離。我緊盯著玫瑰的面部變化，它在尸體上方嗅過后，腦袋立即又縮了回去，重復(fù)了兩三遍這個動作之后，它徹底走開，顯然對尸體身上的氣味極度反感。

這種排斥的表現(xiàn)，與方才玫瑰進入工廠時所表達出的反感是大為不同的。我攥緊手心，腦海里不斷回顧玫瑰對于各種物品、氣味的喜好厭惡，爾后我的腦中蹦出了“魚腥”兩字。

“玫瑰，你是想告訴我，死者身上有魚腥的氣味？”我看著玫瑰，小聲低喃了一句。能讓玫瑰排斥的東西不多，魚腥的氣味就是一種。

我愈發(fā)想證實自己的判斷，于是有意向尸體邁近兩步，然后用鼻子猛吸了一下，充滿腐敗的氣味頓時直往我肺里灌，那“酸爽”的滋味，差點沒讓我當場背過氣。

我劇烈咳嗽了幾下，蹲下身緊緊捂住鼻子，我方才看了一下，這食品廠有做過魚罐頭，尸體身上肯定會留有魚腥味，玫瑰的發(fā)現(xiàn)不足為奇。

我的目光挪向別處，隨后定格在之前被玫瑰撞倒的一堆未開封的罐頭上。我走過去撿起來一個，掃了一樣上面的字樣，心里有了幾分眉目。

罐頭包裝上寫著“鯡魚罐頭”四個大字，這種小類食品近兩年作為網(wǎng)紅食品出現(xiàn)在大眾的視野中，“臭”是其的特點，依托人們的獵奇心態(tài)，銷量貌似還不錯，所以國內(nèi)也有一部分廠家開始制作這類食品。

我看著包裝盒上頭小身扁的鯡魚圖畫，陷入沉思。鯡魚是冷水性中上層魚類，平時棲息較深海域，而海魚體內(nèi)的氧化三甲胺——揮發(fā)后就是我們所聞到的腥氣，比淡水魚的要濃，兩者差別很大。

我曾帶玫瑰去過海邊，帶著咸味和海腥味道的海風并未讓玫瑰表現(xiàn)過抵觸，所以我認為玫瑰討厭的是淡水魚身上的土腥氣。

玫瑰嗅出了死者身上淡水魚的土腥味，結(jié)合死者的職業(yè)，足以證明這里并不是第一現(xiàn)場，案發(fā)現(xiàn)場應(yīng)該有淡水魚的存在。

我把罐頭塞進了背包里，望向張震的背影，現(xiàn)在我能確認死者為非意外死亡，完全是依托所學的動物學知識加上玫瑰的嗅覺?？墒俏也恢烙檬裁礃拥姆绞礁嬖V他們。

總不能這會兒正正方方的走過去，告訴張震：喂！我家的狗說死者是他殺。

在我飛速轉(zhuǎn)動大腦組織語言的同時，我看到消失了一陣子的陳沁回來了。她徑直走向張震，兩人講了些什么，隨后張震朝我招手讓我過去。

我小跑而去，玫瑰緊隨我身后，還沒走近就聽到陳沁對張震在說：“我檢查了一下廠房，能夠看出廠子關(guān)閉的很突然，廠里還有沒賣出去的庫存和一部分設(shè)備?！?

張震認同的點了點頭：“估計是廠子的老板發(fā)現(xiàn)有員工意外死亡，怕承擔責任，這才倉促逃走。”

“我能插句嘴嗎？”我謹小慎微的說了一句。

張震充滿疑惑的看著我，我不待他作肯定還是否定，指向地上被玫瑰跳下去濺出來的油漬：“你們看地上，水泥上除了玫瑰剛才弄出來的污漬，沒有油污的干涸印記，以這廠里臟亂差的環(huán)境，應(yīng)該不會有人專門清潔吧？”

此言一出，三個人都張著一張問號臉盯著我，陳沁完全沒有聽出我的意思，很不耐煩的說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從水槽內(nèi)壁的痕跡能夠看出來，曾經(jīng)這個池子是裝滿液體的，如果真像張隊所說的，死者是無意識跌入池子，那么她當時肯定是俯倒或者仰倒下去，勢必會濺出液體，而這種黑色調(diào)料液體，即使干掉后也會留下很明顯的印記。”

陳沁那雙皓齒明眸往下一壓，快速的掃了一眼水槽周邊，沒有反駁我的話，看來她暫且是認同了。

這點我不用多做解釋，死者又不是跳水運動員，不會一個猛子扎下去不濺水花。

我又走到旁邊一塊立起的木板前，指著上面一張紙，對張震說：“這張圖紙是工藝流程圖，運用這個水槽的工序叫做腌制，配置人員是五個人，說明死者工作中身邊肯定是有人的，她如果在工作時間意外落水，不會沒人發(fā)現(xiàn)吧？”

我這番結(jié)合環(huán)境推斷的說辭，也算是跟著張震活學活用。

聽我一說，張震原先稍微松懈的臉龐又緊繃了起來，兩道劍眉爭鋒相對。他目光移向法醫(yī)，繼而又轉(zhuǎn)向我和陳沁：“兩起案子分開來查，林軒協(xié)助陳沁繼續(xù)尋找失蹤兒童，小蘇盡快安排尸檢，最遲明天我要看到報告結(jié)果！”

張震安排完畢后，讓陳沁留兩個人保護現(xiàn)場，其他人撤離。

我招呼玫瑰離開這里，隨著眾人往外走，在工廠門口時，看見叫梓航的那個法醫(yī)有意放慢了腳步，還不時回頭看我一眼。

“你好，我是靖城刑警技術(shù)大隊的蘇梓航?！蔽艺耦^走路，一只修長的手突然伸到我面前。

我嚇了一跳，抬頭一看，站在我面前的就是那個男法醫(yī)。此刻的他摘下了口罩，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面龐，英挺的鼻梁像是被人刻意捏過，與我見過的其它刑偵人不同，他整個人身上透露著一種淡雅的氣質(zhì)。

我伸手與他相握，簡單的介紹了下自己的身份，蘇梓航雙臂環(huán)在胸前：“聽你那么說，你覺得那個女人是他殺？”

“我可沒這么說?！蔽曳駴Q了他的話，表情很認真的說道：“任何精妙的推論，沒有證據(jù)作為依托，都是無用功，這個案子到底該如何定論，我覺得還是應(yīng)該靠你?！?

“你這么說，我反倒有壓力了?！碧K梓航揉了揉太陽穴。

我倆三言兩語的閑聊了一下案子，直到他的助手在車內(nèi)朝他喊了一聲，蘇梓航拍拍我的肩膀，轉(zhuǎn)身朝車走去。

接下來的每一秒，對靖城警方來說都十足珍貴，警方很快撤離了廢棄工廠。我找到停在路邊的車，拉開了后排車門，玫瑰前腿一抬，后腳在地上輕蹬，很熟練的跳上了車后座。

我坐進駕駛室，準備開車回去，車窗卻突然被人在外面敲了敲，我側(cè)過臉頰，看到陳沁站在車外，正透過車窗的縫隙盯著我。

“陳組長，有事兒？”我連忙把車窗完全降了下來。

“同事帶了兩個報警人回去做筆錄了，車坐滿了，你帶我一程。”陳沁毫不客氣的拉開車門坐進來，語氣沒有絲毫商量余地，她坐在副駕駛看都沒看我一眼，冷淡的說道：“開車！”

陳沁表情很酷，可是帥還不過兩秒，一雙肉嘟嘟的毛絨爪子悄然從后面伸出來，搭在了她的肩頭上。陳沁愣了一下，腦袋一點一點轉(zhuǎn)過去，接著她整個人像是觸電一樣的猛然彈起，一聲尖叫從她嘴里扯了出來。

陳沁的身后，一只胖成球的哈士奇把腦袋從座椅后探出來，斜挑著舌頭，一邊哈氣一邊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陳沁。也不怪陳沁驚的花容失色，方才陳沁那一回頭，差點跟這只二哈臉貼臉了。

那只哈士奇努力的朝兩邊座椅中間的縫隙直鉆，似乎想要跳進前排，我毫不猶豫的伸手把它給按了回去。

這只煙灰色的哈士奇體重接近30公斤，在同類中是個實打?qū)嵉呐肿樱钏傻拿l(fā)也遮不住它豐腴的身材，因為看著像是一株長勢極好的多肉植物，所以我干脆給它取名叫多肉。

之前我和玫瑰進廢棄工廠時，多肉打死都不愿意邁進去半步，我只好把它留在車里，沒想到這會兒它突然竄出來把陳沁嚇得不輕。

這是第一次有陌生女人坐我的車，多肉顯得異常的亢奮，一雙藍色的眼睛頻頻閃爍，毛刷一樣的尾巴擺來擺去。我見狀立即警惕起來，一只手擋在座椅縫隙之間，另一只按在多肉腦袋上：“誒，你老實點！”

我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前兩天我正跟玫瑰在草坪上玩飛鏢，轉(zhuǎn)身就看到多肉朝路邊石椅上坐著的一個女孩跑去，我沒來得及攔住。

多肉一去就用爪子把女孩的長裙掀了起來，還好女孩里面穿了安全褲沒有走光，我趕過去時女孩正紅著臉按著裙子不知所措，偏偏多肉那家伙蹲在地上，擺著一張人畜無害的臉，我只得硬著頭皮跟女孩道了歉，也辛虧人家沒有怎么追究。

所以一想起這事兒我就來氣，也怕多肉對陳沁故技重施。等我抬起頭準備跟陳沁道歉時，看到她正張大著眼睛盯著我，眼眸微微顫顫，整個人如同定格了一般。

良久，她才小心翼翼的問道：“你覺得你說話，它能聽懂？”

我一直覺得，如果雙方相處的時間夠久，彼此間夠了解，且心誠意正的交流，那么雙方的溝通是沒有障礙的，即使是跨越兩個物種之間的對話。有研究證明，狗的智力相當于人類的6—8歲，我想在我絞盡腦汁去“聽懂”它們語言的同時，它們一樣能夠從我的語氣、口吻中意會我的言傳。

我知道，這種事情在大多數(shù)人看來是多么的不可理解，這也正是我一直被人孤立，被區(qū)別對待的原因吧。

我能看出陳沁表情中的驚訝，這正是她對我“不理解”最好的佐證。我不知該如何回答她，于是扯開了話題：“你要去哪里，是去市局嗎，正好我也要過去，咱們順路?！?

陳沁似乎也不屑于跟我這個怪人多交流，她的臉色慢慢恢復(fù)平靜，整了整衣領(lǐng)，又刷的一下把安全帶扣上：“去市局。”

我不敢懈怠，生怕陳沁又問我一些我難以面對的問題，我連忙把車點了火，開上了路。

一路上陳沁都沒有跟我說話，我撲撲亂跳的小心臟逐漸平緩。車內(nèi)氣氛稍微有些尷尬，我從后視鏡中看到玫瑰正安靜的望著窗外，而多肉蜷在座椅上，把頭埋在肚子上，一聲不吭，估計是在生我的悶氣。

我沒在意，這事實在好解決——請它吃一頓豪華狗糧大餐。

在快要駛出工業(yè)區(qū)的時候，玫瑰突然沖著窗外叫了兩聲。我側(cè)臉望去，路邊一個七歲左右的男孩正拖著一個比他人還寬大的編織袋，四處張望，尋找可以拾取的垃圾。

“這個男孩應(yīng)該就是報警人電話里提到的那個孩子。”我稍微放慢了車速，讓陳沁能夠看清楚一些。

陳沁身形不動如山，目光投向窗外，片刻后輕輕點了點頭：“嗯，這男孩年齡和身高確實跟失蹤的孩子很像，只是兩個孩子的生活條件天差地別，報警人電話中也沒說清楚這點，讓咱們浪費了這么多的時間?！?

“也未必是浪費時間，如果沒有這么一出，恐怕這個世界上又多了一個無辜的冤魂了?！蔽业男念^莫無來由的觸動了一下，也不知道哪根神經(jīng)搭錯了，話里有些含沙射影的意味。

陳沁是個聰明人，立即聽出了我是對剛才在工廠里張震的不嚴謹有些不滿。她把如炬的目光定在了我的臉頰上：“聽你這意思，你很不相信警察？”

我的臉甚至能夠感受到陳沁目光中的灼熱，咽了口吐沫：“不敢?！?

陳沁哼了一聲，繼續(xù)問道：“你的身份明明是警犬培育基地的技術(shù)員，在警犬隊也只是個技術(shù)指導(dǎo)，你為什么會答應(yīng)張震來刑偵隊調(diào)查案子？”

我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心跳在一瞬間加速，我暫時沒有把心中秘密告訴給陳沁的打算，所以沉默兩秒后淡淡吐出一句：“純屬個人愛好?！?

我的話，任何一個人都能聽出來是借口，陳沁盯著我看了看，出于刑偵人的直覺，她揣測著低喃：“難不成，你有求于他，所以這次才幫他？”

這話落入我耳中，讓我心里又是一陣波瀾，如果此時有一面鏡子擺在我面前，我一定能看清自己難堪的臉色。

陳沁看上去也就二十六七的年紀，跟我差不多大，可是已經(jīng)是個經(jīng)驗豐富的老警察了，三言兩語就探出了我的心思。雖然與最終結(jié)果還差些距離，但是我要是再透露幾句，陳沁一定能挖空我的秘密。

于是我閉上嘴不再說話，好在陳沁并沒有刨根究底，白了我一眼后，她當著我的面給靖城救助中心打了個電話，報了一遍地址，讓救助站的工作人員把拾荒男孩送到安全的地方。

我很快把車開回了市里，在傍晚時，我的車停在了靖城市公安局的大樓前。陳沁下車后給我安排了一間她們平時值班用的休息室，讓我給玫瑰清洗一下身上的油污。

我并沒有跟陳沁繼續(xù)呆在一起的打算，所以跟她道了別。我沒做過虧心事，只是跟她在一塊，時不時被她那雙充滿浩然正氣的目光掃過，也談不上親近。

在休息室的沐浴間，我用熱水給玫瑰好生沖洗了一遍，又吹干毛發(fā)。我牽著它和多肉去市局的食堂吃晚飯，我點了兩份排骨拌飯，肉大多給了多肉，這家伙總算對我冰釋前嫌，又沖我搖上了尾巴。

在食堂，一群警察的目光都落在玫瑰和多肉身上，盡管充滿疑惑，但是看到我給倆狗套上的印有“police”字樣的黑色吊帶，也就沒有多說什么閑話。

晚上八九點的時候，我從市局的大樓里出來，站在大樓前回頭望，樓內(nèi)還是燈火通明，估摸著今晚陳沁她們得夠忙乎，注定是個不眠夜。

我突然覺得白天對陳沁和張震的態(tài)度有些不合適。人無完人，警察也是人，不可能在職業(yè)生涯中一次失誤都不犯。很多時候，他們默默無聞的工作，換來的卻是冷眼。

可是我腦海里又有一個聲音在對我說：他們的一次失誤，對受害者來說就是天大的苦難。

我輕嘆了聲氣，讓玫瑰和多肉跳上了車，不是我不想上樓跟陳沁他們并肩作戰(zhàn)，只是今天玫瑰著實耗了太多力氣，廢棄工廠里的氣味對它的嗅覺也是一次不小的損傷，我必須帶它回去休息。

回到警犬基地的宿舍，我倒頭入睡，第二天一早，被陳沁打過來的電話鈴聲吵醒。

陳沁讓我跟她去一趟失蹤男孩的家，我換上了衣服，招呼多肉和玫瑰與我一同出發(fā)。

按照陳沁發(fā)過來的地址，我驅(qū)車趕到了一個全是獨棟別墅的高檔小區(qū)。陳沁站在一棟別墅的門口，沖我揮了揮手。

“一晚上沒休息嗎？”我把車停在陳沁面前，張嘴后才發(fā)覺自己說了一句廢話。此時的陳沁原本白皙的皮膚略顯暗淡，沉沉的黑眼圈將她的眼睛四周罩的密不透風。

陳沁強撐著疲憊，把車門拉開：“昨晚跟同事看了一夜監(jiān)控視頻，這條街的探頭其實分布的挺廣，男孩從家里出發(fā)，一直到800多米外的十字路口，我們都能看清他的行駛軌跡，可是男孩偏偏在為數(shù)不多的一處監(jiān)控死角消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他一個人出去的嗎？”我有些納悶，聽陳沁的意思，男孩像是故意躲著監(jiān)控探頭一樣。

可是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畢竟男孩才七歲。

“不是，還有他姐姐?！标惽咭娒倒逄萝嚭?，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伸手摸了摸玫瑰的后背：“我想讓你帶玫瑰沿著男孩行駛的路線，看看能不能給出大概的方位?！?

“很難，只能試一試?！?

一般訓練過的警犬，能夠嗅出600米到800米以外人的氣味，而像玫瑰這樣的尋血獵犬——而且玫瑰的嗅覺天賦超乎尋常，毫不夸張的說，它能嗅出3公里以外的氣味。

如果是稍微封閉點的空間，或者是無風、無人流走動的室外，我有百分百的把握讓玫瑰找到男孩走失后的方向。可是陳沁給出的范圍，是在車水馬龍的繁華街區(qū)，氣味是否殘留，取決于環(huán)境因素。再加上距離男孩最后出現(xiàn)的時間，已經(jīng)超過48小時，這段時間內(nèi)，路上男孩身上的氣味既被流動空氣消磨，又被其它氣味所覆蓋。

到底該如何找到男孩留給我們的蛛絲馬跡。

這對我來說……不！是對玫瑰來說，是個不小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