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讓一讓。”

穿著工作服、端著雜物箱的相葉清，從便利店的側門走出時，看到一位少女正蹲在小巷子的走道上。

千束千雪？怎么會在這？

腦袋里開動了一會思維殿堂，他有些想不明白。

前身為天朝社畜，意外穿越到日本的相葉清，在系統的禍害下，成功地從小地方一頭闖進東京讀高中。

入讀東藝附高僅僅一周，千束千雪的名號便環繞在耳邊，久久不曾散去。

“完美無瑕的大小姐。”

完美無瑕自然是夸張的說法，但少女的行為舉止，氣質禮儀，乃至人際交往都一致被同學所認可，短短數天就印在了人們心中。

簡直就像是數學公理一樣。

她那如同沐浴過晨露般的及腰黑發鋪散在背后，柔順而又布滿光澤。脖頸和臉頰顯露出的珍珠白的肌膚，夾雜著一絲稚氣的嬰兒肥。

鼻梁精致挺直，雙眼邊緣鑲嵌著細長的睫毛，唇膏抹過的嘴唇果凍般晶瑩剔透，平添一分青春期少女的艷麗。

待人溫和友善，入學考全校第二，體育全能身體不廢柴，一身貴氣卻不因外物而驕傲自滿，這樣的人瞬間成為全校明星也不奇怪。

可相葉清并不想和她扯上關系。

讀初中時，系統發布的一系列任務折騰的夠嗆，還沒啥好處。

現在千束千雪的樣子，頭上大大的黃色感嘆號都快溢出來了。

他可不想旅行的途中隨手幫助一位路邊的少女，結果被扯進長達十幾個小時的大型連續任務中。

其一，在不清楚明確收益的情況下，投入的越多，耗費的精力越多，沉沒成本越大。

其二，這會打亂他原有的日常生活。

“請讓一讓。”相葉清微笑著重復了一遍。

嗓音晴朗溫和，既不會讓人覺得失禮，也帶著儀式化的距離感。

少女沒有回頭，身體往旁邊挪了挪，語氣有些茫然：“對不起。”

相葉清蹲在旁邊，將箱子放在地上，開始整理便利店以及巷子里的雜物。

工作間隙用余光看了看，千束千雪水潤的雙眼有些黯淡，臉龐有些蒼白，嘴唇輕輕抿起，看上去氣色不佳。

這是十幾歲少女的傷春悲秋？還是細膩心思的觸景生情？

思索了一番，相葉清出言提醒：“雖然蹲在這里并不會妨礙的便利店，也能給這個寒酸的小巷子增加裝飾度，但我還是建議你盡快離開。”

“畢竟，都已經快十點了。要知道夜晚的東京都，治安可不是那么好。”

“有貓被遺棄在了這里。”

“誰？”聲音太小了，他有些聽不清。

“貓。”千束千雪指了指眼前的一個紙箱。

順著少女的手指看去，有一只大約幾個月年齡的貍花貓正縮在紙箱的角落瑟瑟發抖，瞪著大眼睛，在謹慎觀察著復雜多變的世界。

貓和人對視了一眼，小貍花張了張嘴，以示威脅。

“唔，說起來最近確實有很多遺棄寵物的現象發生。”相葉清沒有在意，拿起掃把整理：“平均一周能遇到個兩三次吧。”

“為什么會這樣呢。”千束千雪的聲音越來越低。

“因為假期已經過去。四月初始，家庭里的孩子回歸學校，大人們重返工作，沒人照料的寵物就自然的被遺棄了。”他繼續分類各種雜物，隨口回答：

“就這樣，僥幸得到過人類恩寵，但又沒完全得到的生物開始游蕩于社會。”

“既然遲早都會遺棄，那為什么還要養？”少女有些茫然的反問，聲音里帶著若有若無的哭腔。

...我這是隨口觸發了什么詭異的人生商談嗎？

相葉清已經在盡力避免接觸到黃色感嘆號了，然后那個大棒子還是在不可言說的力量下，在他脖子上盤繞了一圈，形成了紅色的問號。

果然，自己的這個金手指就是個禍害。

系統，彼其娘之！

“個人之見，大多數人都只考慮短期的快樂，沉溺于眼前的美好，并沒有考慮到自己的選擇所導致的后果。好比養貓這件事，許多人貪圖一時擼貓的快感，選擇性忽視了家庭新增一員產生的負擔。”

相葉清曾經也一度想養貓，但當他搜尋了一些資料和視頻，計算了大致的花費后，果斷放棄了。

自己都養不活，強行上車不可取。

云擼貓不香嗎？一分錢都不用花費，還可以牛頭人別家的貓，豈不美哉。

“一個人做出了選擇，就要承擔相應的后果與責任。世界上大部分事務的處理，不外如是。”相葉清如此總結道。

場面陷入沉默，少年店員清潔雜物堆后，便徑直走進了便利店。

盡管千束千雪很有魅力，但相葉清并沒有和她扯上關系的想法。

一個是生長于福利院，獨自上京求學的窮小子，另一位是出身優渥的大小姐。若無意外，兩人的生活就想平行的直線，永不相交。

提醒過后，既然少女看起來沒有離開的意思，那他也沒有繼續勸說。

畢竟，打著為別人好的名義，堂而皇之的要求別人做某些事并不可取。

“叮咚”

店里的提示音響起。

“歡迎光臨，有什么我能幫您的嗎？”見到有顧客上門，相葉清正了正工作帽，臉上浮現營業的面孔。

進門的女性滯了一下。

男孩穿著米黃色的襯衫，棒球帽略微遮擋住燈光，陰影體現出挺拔立體的鼻梁。

過耳及肩的頭發簡單扎了個馬尾，眉眼如四月盛開的櫻花般雋秀，男性化的朝氣中融入了女性般的柔美。眼眸流轉，就像湖面上即將散開的飄雪，慢慢融入眼前人的世界里。

深吸了一口氣，她平復了一下劇烈跳動的心境：“嗨，帥哥。”

發現是熟人，相葉清點了點頭：“連續好幾天這么晚了，加藤小姐也很辛苦啊。”

“沒有辦法啊，近幾年東藝附高的樂團都沒能闖進全國大賽，指揮也加大了合練力度呢。”加藤京子嘆了嘆氣：“今年我也高二了，希望能有機會，站在那個至高舞臺上。”

“假如每一位社員都像加藤小姐你一樣努力，想必進入國賽，甚至奪得大賞也是板上釘釘吧？”

“呃，不聊這個，不聊這個。”少女急忙轉移話題：“還是昨天那樣，兩個叉燒包，一杯奶茶。”

“好的。”

加藤京子伸出涂有粉色指甲油的手指，摩挲了一下額前的金發，盯著店員動作熟練的背影有點走神。

“吶，店員小哥。”

“加藤小姐，有什么事嗎。”

“為了你，我都專門繞路來這家便利店好幾天了，結果你連名字都不告訴我。”加藤京子充分發揮著女性的優勢，撒嬌賣萌。

“名字沒有任何意義，我可以是任何人。不過此時此刻，你是我的顧客。”相葉清再次委婉的拒絕。

開玩笑，被同學校的辣妹學姐纏上，他的生活還過不過了？

“既然不告訴名字，那我退而求其次，就提一個別的要求吧。”加藤京子狡黠的笑笑，大度說道。

“沒想到加藤小姐修習樂器之余，也熟讀近代華夏文學，深得樹人先生開窗之道。”相葉清如同即將邁上刑場的勇士，遞上了微波爐加熱好的食物：“有什么要求，我盡量滿足。”

“我想要一個微笑。”

“好說，好說。只不過微笑作為限量贈品，需要滿足一定條件。”相葉清不留痕跡的點了點會員卡充值活動。

“小意思！”加藤京子拿出手機，細長的手指微劃，直接就充了一萬円。

果然，又玩樂器，又精通時尚的辣妹學生，家里就是闊綽。

相葉清感嘆了一下人生的參差。

確認充值到賬后，面對一臉期盼的學姐，少年面色嚴肅，中氣十足的對員工休息室大喊：“店長！這里有位顧客，想要一個微笑！”

“？”

“來了來了，你喊那么大聲干什么！”一位中年大媽打開門，走到少女身前，臉上擠出笑容微微鞠躬：“感謝這位女士對本店的支持。”

“歡迎下次光臨。”業績到手的相葉清同樣鞠躬致謝。

“啊，嗯，謝謝。”加藤京子咬著牙回禮，氣哼哼的走出店門。

[叮！收到少女的感謝，獎勵1円。]

相葉清面無表情的接受了獎勵。

整個初中三年，完成了一個超大型任務后金額不過千，他早已習慣了這摳搜的系統。

“謝謝店長為我解圍。”吐槽完系統的摳門后，相葉清向中年店長點頭致謝。

“老板幫助自己的員工算什么解圍，我還要感謝你超強的業務能力呢。”店長看了下電腦上的收入，感慨的拍了拍手：“相葉君你來這一個多月，就將店里的營業額翻了一倍多，真是不得了。”

“那也得感謝店長，在我上京困難時給了我這個工作機會。”

“你這話說的生離死別的，就差把‘我要辭職’這四個字寫臉上。”

“這么明顯嗎？”相葉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臉。

“決定了？”

“是的。原本以為能兼具打工的強度和學習的壓力，結果我還是太小看日本高中的課業了。”

“這樣啊，那你拿著吧。”店長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厚鼓鼓的信封，交到店員手上。

“等等，店長，這工資也太多了吧，都快趕上原來的兩倍了。”手指尖傳來的厚度讓相葉清一愣，立刻嚴肅著臉拒絕。

“讓你收就收下。”中年店長將信封按在他手上，拍了拍男孩的肩膀：“我也是從學生時代走過來的，知道一個人上京讀書有多么辛苦。對我來說這不過是一些小錢，于你能解決相當長時間的需求。”

“如果未來能考上不錯的私立，甚至踏進赤門，記得回來告知一聲。”

相葉清攥住信封，心里沉甸甸的。

“倘若是學力不精，支撐不住了，我也能推薦你去個銀座的專門店，親自指名。”中年婦女一轉攻勢，調戲起小男孩：“看在昔日情誼上，希望能打個折。”

原本感人的氣氛瞬間瓦解，相葉清哭笑不得：“都有錢去銀座消費了，還要打折嗎？”

“哈哈哈，該省省該花花嘛，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

“那我還是敬謝不敏了。”下班的鈴聲響起，相葉清收拾好東西，拿起雨傘，向著老板深深鞠躬：“那我走了，店長。”

“去吧去吧。”店長背過身，瀟灑的擺擺手：“高中三年，要過的精彩啊。”

從便利店側門走出，路上的行人已經打起雨傘，迎接夜生活燦爛的東京都。

雖然已過春分，但四月的天氣依然多變。細蒙蒙的雨絲紛紛淋淋地向大地飄灑著，夾雜點點寒氣。

嚴寒而漫長的冬天看似已經過去，但真正溫暖的春天還遠遠沒有到來。

面前紅綠相間的霓虹燈交織在一起，伴隨著霧氣向遠方延伸，直到天與地盡頭。

身后的小巷子又是另一幅景象，冷硬，灰暗且粗糲。

相葉清轉頭，千束千雪仍舊蹲在那里，撫摸著小貍花貓。

也不明白她為什么不撐傘，任由聚絲成線的雨滴打落在頭發上。

摸了摸頭頂的濕意，相葉清走上前，將傘遞給少女：“拿著。”

“什么？”長發晃了一下，千束千雪一雙略有懵懂，但依舊晶瑩水靈的大眼睛看向他。

即使被雨淋濕，頭發散亂起毛，也沒能遮蓋住她的光芒。

雖然有些不太恰當，但相葉清腦海里自然浮現出‘梨花帶雨’這個詞。

“拿著，雨大了，小心感冒。”

也許是還沒回過神，也許是被相葉清的強勢所感，少女乖乖伸出手，接過了雨傘：“嗯，謝謝。”

[叮！收到少女的感謝，獎勵10000円。]

“不客氣...”話還沒說完，意識到系統獎勵的數目，相葉清愣了一下，隨即瞳孔急速聚焦。

一萬？覺醒這個系統之后獲得的獎勵總共不超過兩千，結果千束千雪的一句隨口感謝就值一萬？

系統你抽風了？

還沒等他細想，系統的提示音就像爆米花一樣撲面而來：

[叮！觸發唯一限時任務：解開千束千雪的心結，獲得少女真誠的感激]

[期限：一周]

[獎勵：技能：博聞強識（完美）思維強化（完美）肉體活化（完美）八面玲瓏（完美）...]

[備注：行走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一條路上鋪滿了通向未來的所有要素，你是否有勇氣往前踏上一步？]

腦海中彈出一個淡藍色的框，上面密密麻麻的陳列著幾十項技能，迷了他的眼睛。

與此同時，相葉清的臉色越來越不對。

察覺到眼前的異常，千束千雪眼睛迅速恢復清明，臉色警惕雙手抓著雨傘護在胸前，像一只受驚的小貓：“相葉同學？你有什么事？”

相葉清有些詫異：“你認識我？”

要知道，學校的他和現在的他打扮完全不一樣，可以說是判若兩人。

“一年級C班的，走廊見過幾次。”千束千雪往后退了一步，用悅耳卻充滿距離感的聲音說道。

見到少女恢復成往日學校的模樣，相葉清點了點頭，轉身就走：“天色已晚，我先回家了。小貓想收養就收養吧，估計遺棄它的人也不會再回來。”

不一會，身后的聲音就被雨聲所掩蓋。

不管千束千雪對他的印象是好是壞，兩人都有緣無分，顯然不會有下次了。

至少，此時此刻踏上歸家路途的少年是這么想。

回家的路上，相葉清仔細思考了一下系統的任務，然后果斷放棄。

看上去誘人，深慮則全是大坑。

且不說別人深埋于底的心結會不會隨便告訴一位陌生人。單說那‘真誠的感激’，就是份極為玄學的事務。

真誠？到底有多真才叫誠？標準又是由誰來決定？

果然，就算是抽風的系統，也是個禍害。

回到租住的小公寓，相葉清洗完澡，坐在書桌前按照習慣看書，寫日記。

抬頭看了看墻上的記事貼，他嘆了口氣。

開學已經過了一周，明天是新的周一，他得向指導老四提交社團申請書和以及入社報告了。

然而相葉清一心想做個歸家黨，省時省心還能做自己的事。

文科并不是他擅長的科目，提筆轉了十幾分鐘，連報告的第一段都沒寫完。

“有點心累啊。”

將身體往椅子上一甩，相葉清仰著頭，倒視了一下逼仄的小房間。

東京都住房真的很貴，他一個人跑遍了學校四周，費勁口舌才從房東嘴里談到了這么一個實惠的小房間。

打工辭掉了，以后得更省著花錢了。

“系統，個人面板。”

視線里彈出一個屏幕，上面大片空白，孤零零的印著三個技能。

[樂理（高級）鋼琴（中級）超負荷（初級）]

沒有什么能快速賺錢的技能。

正過頭，看到眼前只有寥寥數字的紙張，相葉清頭越來越痛，直接鉆進被窩蓋上小被，進行一個爛的擺。

擺爛可恥，但很舒服。

反正報告明天才交，那就明天上課時再寫吧。

“拜托了，明天的我。”低聲呢喃了一句，相葉清拉下燈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