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宋蕊穿著一身嫁衣，待在自己的閨房之中。宋家庭院里常年彌漫著的香料味道讓她頗為不適應。

閨房的墻壁上已經出現了淺淺的裂痕，香料的味道正是從那裂痕中彌散進來的，同樣從裂痕里不斷散逸進來的，還有來自主屋的爭執聲響。

這樣的爭吵聲，宋蕊已經聽了四個多小時。她被送回來的時候，日頭還在天正中呢，如今都黃昏了，父親和叔嬸之間還沒爭出個高下。

宋家主屋里，宋大楠和宋小楠夫婦吵了兩個多時辰了。

宋小楠的媳婦趙小娥振振有詞：“宋蕊已經嫁出去了，甭管禮成沒成，她都不再是宋家人了。這世上哪有出嫁了的女兒還留在娘家的道理？”

宋小楠也喋喋不休地幫腔：“大哥，宋蕊已經是楊家的媳婦了，她這輩子，生是楊家的人，死是楊家的鬼。大哥，咱們現在就把小蕊送回楊家去！”

宋大楠低著頭，滿臉喪氣：“可是，楊家如今是擺明了不想要小蕊，不然楊家又怎么會把小蕊送回來呢？”

宋大楠極其不忍：“而且，小蕊畢竟還沒進楊家的門呢，咱們要是把她送去楊家，不就是送她去守一輩子寡嗎？那不是害了她嗎……”

趙小娥眼睛瞬間就瞪圓了，咄咄逼人地質問宋大楠：“大哥不送她去楊家守寡，難不成，是還打算給她另找一樁婚事？”

“要是能給小蕊另尋個夫婿自然最好，哪怕條件苦一點，我也認了。總不能讓小蕊連一天好日子都沒過上，就去給那楊軍守寡吧？”

“大哥你糊涂啊！雖說宋蕊和楊軍沒拜堂，但宋蕊穿了嫁衣，也上了楊家的喜轎，這就跟拜堂沒差什么了！大哥豈能還把宋蕊當做黃花閨女那般看待？”

“你……這是什么話！小蕊清清白白，怎么就到了你嘴里，就把小蕊說得……”宋大楠想說殘花敗柳，卻怎么都無法將自己女兒和殘花敗柳這樣的詞同時說出口。

宋小楠趕緊來打圓場：“小娥，小蕊到底還沒進過洞房，你這樣說話確實有些難聽了。大哥，你也別放在心上，小娥她不是那個意思。”

宋小楠一邊安撫著宋大楠的情緒，一邊勸道：“小娥雖然說話難聽，但也不是全無道理，小蕊如今的情況的確有些復雜，大哥確實得再好好掂量掂量。”

“那你說怎么辦？”宋大楠盯著宋小楠問：“楊家擺明了不想要小蕊，你難道還打算把小蕊硬塞進楊家不成？”

“這……”

“我是小蕊的爹，小蕊的終身有我做主。我不同意讓小蕊去給楊軍守寡，既然你們也不贊成給小蕊另尋親事，那干脆讓小蕊待在家里，我養她一輩子！”

“不成！”趙小娥當即反對：“宋蕊待在家里那叫名不正言不順！到時候她是什么身份？是沈家的媳婦？還是宋家的閨女？若是沈家的媳婦，不待在沈家自然說不過去。若是宋家的閨女，這般年紀還未嫁，豈不是給咱家招惹麻煩？！”

律法規定，超齡未嫁者，需每年向官府繳納罰款。趙小娥怕的就是這個，要是把宋蕊留在宋家，萬一官府判定宋蕊是未嫁之身，讓宋家交罰款可怎么辦？

宋大楠氣得鼻子都要歪了：“官府要是罰款，我出銀子，不用你操心！”

趙小娥冷笑一聲：“大哥，你的銀子可都是我們夫妻倆風雨無阻一文錢一文錢賺回來的！你倒是大方，把我們夫妻倆的血汗錢全拿去給宋蕊交罰款！”

“你……”

又來了，又扯到了賺錢的事上。這些年來，趙小娥不知道為了這事找宋大楠多少回麻煩了，如今又把這事拿出來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