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拐從來沒有見過他老丈人這樣。

“軍爺，您通融通融，就只征兩個吧。”老丈人哀求。

張三拐知道要征的這兩個是誰，無疑便是他和劉拾生。他自從逃到老丈人家便從未再看過老丈人的正臉，到也是，本來四個人去北邊做生意，誰能想到匈奴人打下來了？其實張三拐早在那天就不打算再活了，但他現在還沒想好要怎么死。劉拾生到無所謂，他會一直跟著張三拐，雖說僅僅是因為兩個饃。

該說的都說了，能做的也全做了，最后還是從家里挖了四個丁。新生和五生走的時候意志很堅定，反觀他們的爺爺，六十多歲的人了，還哭得像個孩子。

到也不是說沒通融，那軍爺答應把那張三拐、劉新生、劉五生和劉拾生編一個伍里。

這一行人到了地方就直接分到了營里，很快便組成了一支軍隊，但是，這只軍隊可沒什么時間訓練，畢竟匈奴人的戰書已經到了好幾天了。很快，張三拐便得知了要出征的消息。

張三拐這幾天可沒睡好覺，要是新生和五生死了，他可沒辦法向老丈人交代，其實，他睡不著也不完全是因為這個，他忘不了那天：一個臉上帶疤的、僅有一個眼睛的匈奴兵闖入他的家里，提起彎刀便砍向他的妻子，又將他的兒子抬起，狠狠地往地上摔，還猛跺了好幾腳，這一切，張三拐趴在屋頂上透過那縫看的一清二楚。所以，張三拐參軍當然也有他的意思，他試試能不能手刃了那個兵痞！

軍隊終于出征了。

兩軍對陣。

張三拐望著遠處的那些匈奴兵，咬牙切齒，眼中滿是嫉恨，他要殺光這些人。

誰能想到這次匈奴人到也沒張三拐想的那樣野蠻，竟然同意了斗將。

張三拐知道他們這要迎戰的是個叫關佺的武將，他還知道這個年輕的小將軍剛結婚不久，還有了孩子。這他次前來既能保衛國，又能保衛家。

很快，關佺便狠踢著馬肚子出來了，與那匈奴人酣戰，沒過二十個回合，關佺戰敗了。

劉五生看著那身首異處的關佺，還有那與沙相染的鮮紅，怔住了。他哥哥劉新生讀過書，知道很多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的無畏英雄，受他哥哥熏陶，他也天天嚷著要報效國家，現在這機會來了，可他卻怔住了。

只聽得遠處那轟隆的驚雷巨響，匈奴人進攻了，張三拐這邊見狀，也迎上去了。

兩軍廝殺。

張三拐雖說沒打過仗，但憑著幾年的木匠功夫到還能對付上幾個，又或許是借著那幾分恨意，張三拐殺瘋了，他不清楚他手刃了多少匈奴人，一個、兩個……直到他清楚地聽到有人在喊他。

“姑父，姑父，五生中箭了。”這是劉新生的聲音。

張三拐猛一回頭，只見劉五生倒在地上，劉新生在抱著他哭，劉拾生在旁邊保護著他倆，或者說一個。

張三拐終于意識到這是個危險的地方，他必須帶著劉新生趕緊走。

于是劉拾生扛起劉五生，他們向東南方逃去。張三拐在人群間穿梭時，撿到了一把弓。

張三拐看到有個人在分發陶片，上去領了一個。他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只要把陶片帶回軍營，后方就知道前線遇到勁敵，已經戰敗，無需繼續支援，而木片不一樣，它代表前線與敵人勢均力敵，申請后方支援以求致勝。

拿到了陶片，再逃跑就沒有顧慮了。他們幾人奔波了許久，終于發現了一片樹林，他們趕緊進去。

盡管進了林子，他們也沒有停下來，直到他們到了一座小山下，劉拾生才把五生的尸體放下。

張三拐拔下了五生身上的箭，交給了新生。他醒了，無論如何，都得把新生送回去。只能委屈委屈五生，把他撂這，他們與五生道別后，登上了旁邊的那座小山。

他們來到了山頂。

向西北望去，那場戰斗已經結束，沙場上是一個個戰士的尸體，還有遍地的殷紅，張三拐若有所思。他又看了看這蒼茫的天，六只大雁正在空中翱翔。

匈奴人并不想放過這群大雁，他們挽弓搭箭，射向了它們。張三拐眼睜睜看著這群大雁一只只掉下去。

奇跡的是，有只大雁僥幸飛走了，飛向了他這里。只見那大雁從他頭上越過，飛向了遙遠的東南方。張三拐順著這方向望去，他似乎望到了他的妻子與兒子，那里是他原本的家，也是劉新生與劉五生的家，當然，還是他們的國。向下微微低頭，一條河徑直伸向遠方，他望著這條河，出了神。

這時候劉拾生叫了叫了他，給他指了指某個方向。張三拐朝那方向看去，一支匈奴人的隊伍朝這來了。張三拐慌了，他們要趕快下山，張三拐不忘再看一眼那下沉的落日，與它道別。

下了山，他們趕緊往河邊去。

好巧不巧，就在這路上，他們遇到了三個正在休息的匈奴人。借著那落日的余暉與篝火的光，張三拐能看清楚那個沒戴帽子的匈奴人，正是那臉上有疤的獨眼龍，張三拐日日夜夜念叨的人，今天終于碰上了。

雖說張三拐牙擠得吱吱響，但他又回頭看了看新生，還是帶著他倆走了。

終于到了河邊。

“我想我爸了。”劉新生的這句話如一道驚雷徑直劈向了張三拐，這一刻，張三拐被定在了原地，他又想到十幾天前他連同妻兒，以及劉新生與劉五生的父親一起去那個城里做生意，最后僅剩他一人活著回來，他無比愧疚，朝著這條河流去的的方向望去，腦海中又浮現出了他的妻兒，他又想到了他的老丈人，還想到了那些死去的戰友，其實，他還想到了關佺。

“我不走了。”張三拐要來了那支箭，將瓦片遞給了劉新生，并向劉拾生囑咐道：“一定要把新生帶回去。”

張三拐毅然決然踏上了那條向著落日方向的路。

好在那三個匈奴人并沒有走，張三拐很快就找到了他們，他狠狠地頂著那個獨眼龍，妻兒慘死的情景又呈現在他的眼前。

張三拐挽起弓，搭上箭，瞄準了那個人。

他又回頭看了看身后，這次，他的背后是國家。

一箭。突然！

兩箭。

然后，又不知是哪里，是誰，什么時候，又是向哪里，射出了第三箭與第四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