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是個平和女人。

忘川水上奈何橋，奈何橋前孟婆湯。

喝了孟婆湯，忘卻凡身種種，免得世世恩怨沒完沒了、糾纏不清，將人逼瘋、擾凡間秩序。

入冰涼忘川，忘卻神魂記憶，天上人間從此是空白一片，所有的痕跡，皆在那冰藍色的波濤中，永遠留下。

喝孟婆，過奈何，跳忘川……任何恩怨將從此在你心中抹去。

永生永世，上天入地，也不可尋回。

奈何橋前。

妖神姽婳三千墨發如瀑而下，長及腳踝。一身大紅錦緞艷極，那容顏竟美得雌雄莫辨。

此時她的面上，卻是從未有過的冰冷。

她漠然盯著眼前這永遠帶著一抹微笑的平和女人。

“本尊為何會來到這兒？”語氣寒冷刺骨，沒有一絲溫度。

孟婆的嘴角往下抿了抿，神色劃過一絲無可奈何的同情。

她抬手，碗內霎時盛滿清湯，遞過來。

“違犯天規……這是帝君的意思。”

姽婳唇邊勾起一抹冷笑。

違犯天規？

呵……好一個違犯天規。

除了誕神時從娘胎帶出了一身妖血，她何時有一絲一毫違犯過天規？

“天帝這狗東西。”不過是想讓她永生糾葛在凡間渡劫，還是不愿讓她回神界罷了。

孟婆聽著這大逆不道的話，有些無可奈何，卻也未出言制止。手上只是遞了遞碗。

“喝了吧。”

姽婳盯著那碗清湯，周身寒氣似能將忘川凍結。

那一年，她青春懵懂，遇上他，年少輕狂。

那一年，他們游山玩水，看盡天下山河。

那一年，他說，要帶她回海族神殿，許她鳳冠霞帔，大紅羅帳。

那一年……

她看著眼前美麗的女子，面對著海族的規矩——

過妻威。

……呵，原來，她只是妾，算不得妻。

她拖著筋疲力盡的身子，精神已然恍惚，終于來到最后一關。

跌跌撞撞，狼狽不堪。

懸崖。

鋼絲。

對岸，女人身著正色大紅袍，一旁故意擺著桃紅色的嫁衣，似乎在招搖她過去。

何等的……卑微。

她終于過岸。卻也倒在了地上。

他將她摟在懷里，眸中含笑，嗓音溫柔。

“婳兒，你過了。”

她吃力抬手，想要撫上他的面頰，卻終究……沒落上他的肌膚。

“……嗯。過了。”了無血色的唇輕啟，無聲喃喃。

他不知她是妖神。

那一年，她誕下龍嗣，天賦絕神。他有意封儲，正妃冷眼。

那一年，修羅奸人走漏風聲，正妃使詐，添油加醋，構害誣蔑。

一時間，她只因一天生的血脈，竟被三界皆視為狠戾的毒物。

他竟也棄她于囚牢。

……違犯天規。

呵。

姽婳接過孟婆湯，一飲而盡，在孟婆注視中，踏上奈何，邁入下世迷霧。

……幾十載兜兜轉轉……

奈何橋前。

重來投胎的妖神姽婳，走到孟婆面前時，已是面色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