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詔獄按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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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耳光
文朝,順豐元年,臘月初一。
鵝毛大雪鋪滿了津唐,大街小巷一片寂靜。樹梢上凝團的雪掛了一夜,房門一開,溫暖的煙火氣便撲面而來。
一串窄小的腳印踉蹌跑過,透著幾分呆萌。
白府的紅漆大門吱呀一聲開,前面跑出一個粉嫩嫩的小東西,后面?zhèn)鱽硪宦暅厝岬暮瘸狻?
“給我回來!...”
聲音到了門檻處,眼前人已遠了,他便默默地杵著。
一席藍羽披掛,一件藏藍麋鹿金絲繡袍,腰間綁帶款款有余,身材精煉,相貌堂堂。
一雙劍眉皺地緊,一對丹鳳眼,目光炯炯。
一閃一動間,仿若星辰。
一瞥一嘆中,神似日月。
他名叫白微,官拜錦衣衛(wèi)指揮使,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人送外號大魔王。
而他本事大地克天克地,最克他的,就是這個自己的媳婦兒...
媳婦兒?
好像也不全是。
整天受著她各式各樣的撒嬌。
...還不能頂嘴。
“哼,仗著是我哥,這么了不起,我偏要查!”
粉色的小東西在雪地里飛快地跑著,嫩嫩的披掛上垂下帽子,遮掩了鼻子。
她跑一跑,停下來看一看路,偶爾瞪大了眼睛認認真真地分辨方向,偶爾被街邊的糖葫蘆一下子就勾引過去。
她可不是一般人。
無名無姓,只有一個白微想了三個晝夜的閨字——半夏。
半夏三歲時和家人走散,白微撿到她時已經(jīng)凍成了冰疙瘩,抱著暖了十天十夜才醒過來。那時白微不過十歲,但卻已是錦衣衛(wèi)的千戶,手下管著上百人。
小時候的乖寶寶,長大了以后,卻偏要和白微對著干。
白微不讓她去獄政司,她卻偏偏要考。一下就得了第一名,直接被朝廷錄用為官,白微也沒轍。
褪去半分可愛,添上半分威嚴。捧起孔雀紅翎官帽,身披青色七品官服,手拿詔獄的印章和犯人的口述,半夏身后跟著六個小徒,氣勢洶洶。
牢房里,一個老官兒唉聲嘆氣。
“你身為首席,要懂規(guī)矩。指揮使大人,應該已經(jīng)和你招呼過了吧?”
他身材矮胖,手上握著一串佛珠,披著紫色官服,立在牢房門口,低聲細語。
半夏團在腰前的手來回打著太極,臉上寫著不服。
“我的難處,你是知道的。若是得罪了他的主子,我們這烏紗帽可就保不住了!”
景赫然在詔獄整整做了三十五年的大判,上上下下五百號人押著這些窮兇極惡的犯人,他一刻不敢松懈。
近些年大案頻發(fā),酷刑已經(jīng)無法讓罪犯認罪伏法,朝廷花重金培養(yǎng)了一批詔獄心理按摩師,正七品,是全獄的金娃娃。
而半夏,就是第一批人里成績最好、能力最強的一個。
半夏往里面瞥了一眼,那把老婦故意推到路中間,讓馬車給壓死的家伙,不知是誰給找來了茶具,竟然在牢里煮茶?
“案子滾皮球滾到我這兒,這人來頭不小。可他犯了死罪,怕是躲不過我這個閻王!”
老景雖是她的頂頭上司,但因為白微的關系,他奈何不了她。
景赫然哪里都好,就是心太軟,膽子太小。
半夏不怵他。
景大人嘆了口氣,溝壑縱橫的臉上寫滿了哀求,“他的主子,姓李!唉,怎么講不通呢!算了算了!反正...”
...反正李家和白微終究是穿一條褲子的,他們自家的事情,一個要放,一個要殺,景赫然官小福薄,是管不起了。
又勸了半響,紋絲不動,景赫然只得連連嘆氣走了。
“來人,把茶具撤了!”
稚嫩的聲音響徹死寂的大牢內外,與方才的可愛判若兩人。
牢房中人意想不到地一顫,臉上帶著一條刀疤的王三微微抬頭,三寸魚眼白惡狠狠地盯著半夏的臉。
一旁的獄卒唯唯諾諾,三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進去,匆忙把門鎖一開,到半夏身后嘟囔了幾句,就匆匆地跑了。
“說說吧,”半夏翻開自己的筆記簿子,杏眼瞥了一道,“認真交代!”
王三是趙王的親信,多年來一直跟在趙王獨子李銘炌少爺?shù)纳磉呑鍪虖摹?
趙王名叫李霍,是當朝皇上的親舅舅,位高權重。這些人仗著威勢,為非作歹已經(jīng)不是一兩天的事情。
王三咧嘴一笑,“看妹子的官職,似乎不是個問詢的呢,朝廷花重金請的按摩師,難道不應該提供點正經(jīng)的服務?”
說著,猥瑣的笑容爬在臉上,越發(fā)猖狂。
半夏呵呵一笑,“你敢再說一遍?”
王三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大笑起來,“不是吧,腦子不好使,耳朵還不好使嗎?”
啪!
?
!
半夏上前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王三驚愕,“你***找死是吧?”
未等半夏招呼,身后的六個小徒便健步上前一把摁住蠢蠢欲動的惡徒。
半夏把本子摔在案幾上,單腳踩著榻,“嘿小子,你再敢瞎說一句,本大人就再賞你一記!”
王三死命掙扎,卻無奈敵不過,眼神狠毒地盯著半夏,“告訴你,老子的東家是你八輩子祖宗都不敢惹的人!識相的,趕緊學學你們景大人,把我放了!不然爺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半夏深吸一口氣,心中暗暗念了幾句,盯準了王三的臉就是三記耳光,統(tǒng)統(tǒng)打在左臉上。
王三疼地嗷嗷叫喚,半夏雖瘦,打起這種人渣絲毫不手滑。
“你***...不是說好一個耳光嗎?”王三撐舌頭頂著左邊紅腫的頰。
半夏笑了一聲,“怎么腦子不好使,耳朵也不好使嗎?我說的是再說一句,就打一記,你說了三句,理應三記。缺斤少兩可不是好習慣哦...”
原本囂張跋扈的王三被這氣勢嚇了一通,感覺出半夏和景赫然那個和稀泥的不一樣,為求自保,便多一句話也沒了。
那被撞死的老婆子,的確是王三故意推的。李銘炌少爺與那婆子有怨,心頭覺得晦氣,便讓他教訓。
誰知那老婆子不禁撞!
說好了盡快來贖,現(xiàn)在的形勢,讓王三心里敲起鼓來。
半夏對了案子和口供,點頭批了文書,六人拉著王三就要往外去。
王三見勢不對,趁人不備,上前兩步勒住了半夏的脖子,“誰都別過來!少爺!我要見少爺,我要出去!”
六個小徒不知所措,半夏眼神示意穩(wěn)住,勉強憋住一口氣,胳膊肘沖著王三的腹就是一擊,緊接著壓住他的前臂,一個過肩摔就把高出她一個半頭的王三撂倒在地。
旁徒忙上前死死束縛住。
“你...你敢斬我?”王三還不死心,聲音都哆嗦起來。
半夏哼了一聲,“別說什么少爺老爺,耶穌都留不住你,我說的。帶走!”
身后五個徒兒手腳利索,不顧那王三鬼哭狼嚎,三下五除二就拖走了。
一個徒兒有些擔憂,耳邊輕嘆,“師傅,他身份不一般,白大人會不會...”
“隨他。”半夏杏眼炯炯,心里早已想好退路,“我等維護國法,王三有錯在先,我可忍不了。這事兒老百姓都看著呢,就算趙王再恨我搏他面子,這個賢王的名號,恐怕他也不舍得丟。”
這邊兒熱火朝天,鎮(zhèn)撫司卻火燒眉毛。
青衣黑披掛,一雙黑筒靴,急匆匆穿過衙門前小路,三步并作兩步跑。
手里那封寥寥數(shù)行的信,冷冰冰地擺在紅木精雕的桌上。
骨節(jié)分明的手驀地一翻,劍眉皺起,本就清冷的面色添了幾分愁思。
“多派幾個人,一個去王府,剩下的把小姐抓回來,關我房間。”
磁音乍響,摻著怒氣,更多是擔憂。
先楚輕輕啊了一聲,小聲央求道,“大人,不是我們不想抓,是真抓不著呀...”
半夏雖不會功夫,卻最是機靈,沒個三五十人,抓她?就跟鬧著玩一樣。
白微抬頭,眼中凜冽的殺氣噴涌而出。先楚忙訕訕地退出去了。
怎么就不能忍呢?
唉。
若是王三死了,那些事兒...白微攥緊了拳頭,拇指和食指來回摩梭,食指上一顆銀鑲翡翠的戒指,閃著斑駁的影。
...可該怎么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