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典里，拂曉是指天快亮的時候。能在這個時間醒著的人。要么是夜班出租車司機，要么是準備下夜班的工人，要么是忙碌在電腦前剪片子的自由職業者。

早餐鋪子排隊買包子豆腐腦的人有點多。花白頭發的老板估摸這個點小林也該到了，剛抬頭就瞧見那輛熟悉的出租車停下，從駕駛位車窗伸出一只手跟他打招呼。老板拎著一大袋包子三盒豆腐腦小跑過去遞給她，叮囑道：“趁熱吃！記得常來！”

小林放好吃的，回頭對老板認真的說：“老板缺人手嗎？你雇我干活吧！我這邊馬不停蹄熬了兩個晚上剛進市里，家里那兩個金主打電話讓帶著早飯回去。唉…”

……

頂著黑眼圈跟老板說話的姑娘叫林奐。三天前開車出城是為了核實一份求助信息，出租車是她臨時包的。她口中的兩個金主，一個叫郭曉一個叫周福，是兩位英俊養眼的帥哥。

郭曉有留學經歷，酷愛旅游交友廣泛，回國后選了一棟二層洋房居住。屋內陳設以白色系為主，智能聲控，掃地機器。每處都透著滿滿科技進步感。偏巧他有個愛挑剔的毛病，蹲在家里跟著裝修師傅們研究怎么排線切割，怎么干活省時省料。好在他出手大方又不趕工期，師傅們都挺喜歡在他這忙活，到了晚上還能吃到小伙子親手做的飯，擱別的房主根本沒有這種待遇。又是秋初裝修，免不了晚上啤酒燒烤來上幾輪。郭曉想做個花圃，又跟建材店老板要了一些木料準備親手做。

約定上午十點半送的木料，時間一到門外響了三下喇叭。從駕駛室跳下的人叫周福，建材店老板的獨生子，剛被辭退不久榮登行業黑榜前十位。依他的話說能在漩渦中全身而退已經很幸運。沒人愿意聘用就留在家里幫忙，也不耽誤吃喝。

“請問您是郭曉……？”周福拿著送貨單正準備讓收貨人簽字，看見郭曉的瞬間愣住了，“居然是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回來后一直弄裝修。晚上一起吃飯吧！”郭曉簽了驗收單，把手機遞給周福留了號碼。

郭曉送周福走到車邊，由遠及近跑來一男一女。看樣子跑在前面的男人很慌張，后面的姑娘助跑一腳飛踹，男人趴在地上被準確擒獲。緊接著從后面呼啦圍上來三個男的把趴在地上的人拉起來帶上車。“小奐，今天謝謝你啦！我們先帶人回去，有時間過來玩。”那幾個人坐上車，跟彪悍的姑娘打完招呼直接開車走了。

“嚯…”周福感嘆的搖搖頭，“想不到還能在這見到她。”

“你認識？”郭曉問。

周福目送姑娘騎著電瓶車離開，才解釋說：“她叫林奐，以前開公交的女司機。起因在車上呵斥小偷盜竊。當天下午小偷找了兩個朋友蹲她那趟線路，等乘客都下了車，叫囂著讓她停車賠償損失。這姑娘抄起座椅下面的扳手裹進工作服里。要說她也是挺有心眼的，車停在監控區。下車就被其中一個人正面拍了腦袋，誰也沒想到她一手捂著頭上的傷，另一只手握著扳手教訓了那三個人。接他們三個人的車都來了，愣是一個也爬不起來。被抬上車送醫院拍片子，那三個小腿骨骨裂。林奐輕微腦震蕩，休息幾天回去上班。沒多久就不干了。”

“為什么？”郭曉聽的津津有味，故事的走向卻不是他心里想的那樣？他吃驚的瞪圓眼睛等周福說下文。

周福靠著車門，撇撇嘴惋惜道：“隊長怕出事唄。林奐身手好，家里只有一個老父親專門修自行車。兩個人擠一個平房改造的地方，半修車半住人。我剪片子的時候聽他們說，林奐不讓說被辭退的事，也是不想給她爸找麻煩。她爸五年前從醉酒者手上救人，胳膊被劃傷留下15厘米的疤痕，推搡之間醉酒者仰躺撞在馬路牙子上。直接沒了…后來視頻改成了文字發了出去。還是去年冬天的事。”

郭曉若有所思點點頭，叫周福等自己電話晚上一起吃飯。車走的稍遠，他撥通一個號碼報上林奐的名字和經歷，叫對方把資料發到手機，轉身對干活的師傅們說晚上早點回家休息。他回到二樓房間換了身衣服，把停在門口那輛黑色大狗給開走了

林奐推著電瓶車到了胡同口。她家這片去年剛翻修，胡同里只有她們一家。前面的房主擴大面積改造后就變成了現在這樣。以前還能在門口擺攤修自行車配鑰匙，后來不允許就在墻上掛了牌子。依老林的話說，已經退休的人，擺攤就不覺得寂寞。五年前發生那件事，老林很少見人，跟林奐一天也說不上幾句話。要說最愜意的時刻，還得是他們倆各捧著一壺茶水，搬椅子坐門口看著胡同外經過的路人。

自從林奐結束在車隊的工作，老林一直陰沉著臉，覺得是自己給女兒帶來了霉運。

林奐新接了一盆涼水，把右手掌發黑紅的污血沖干凈，又擰開一瓶藥水沖了兩遍，“宇哥的車修好了嗎？省的他下班總蹭車。剛抓的那個人是老手，待不了多長時間就能交代。我一會送過去，晚上煮速凍餃子吧。”

“修好了。”老林遞來一袋創可貼，望向門口站著的男人，“有事？”

林奐轉身看過去，對老林說：“他是來找我的。”

老林回屋繼續打磨冬天用的火鉗子。林奐靠墻邊站著，瞥見路邊停的大狗，“怎么跟到這？我欠你錢還是碎你家當了？說不清楚可不行…”

“你記得我？”郭曉覺得這姑娘有點意思。那種亂糟糟的環境都能對他有印象，說明她一直保持警覺狀態，應該跟她曾經的經歷有關。

“您別誤會。我幫宇哥盯人過過眼，不是去你們那片看誰有錢。之前被一個開大狗的砸了風擋玻璃，所以印象深刻。”林奐上下打量郭曉，“老板需要我做什么？”

郭曉神秘的笑了笑，把車鑰匙扔給她，“上車！帶我到附近菜場買菜，晚上跟我和朋友吃頓飯。別多想啊！順便談談給你多少報酬。”

林奐也沒多想，上車系安全帶有條不紊，“真不知道你開這車是勤儉持家，還是故意跟我們小白丁拉近關系。我叫林奐，目前無業，會點拳腳，保護自己沒問題。”

“郭曉。歸國待業青年，目前裝修焦頭爛額，想多認識你這樣的朋友。出發買菜！晚上給你們露一手。”郭曉歸國之前專注做理財方面的事，閱人無數的他喜歡話少做多的人，能不能說服林奐跟他干，就看今晚這頓飯了。

開到菜場附近停車，林奐讓郭曉跟在身后，拐到一家攤位指了筐里的蔬菜，伸出三根手指，青年小老板迅速捻出幾個塑料袋往里裝。“你先弄著，我去買肉。裝好了跟他結賬。”林奐指著郭曉，跟小老板囑咐道。

郭曉也懵了，他沒見過這樣買菜的。不用挑揀？不用問價？不用……

“大哥放心，林姐帶朋友過來都會拿最好的。”

“為什么？不覺得虧嗎？”

“她常來，欺負我的人就不敢來了。你別看她好像性格麻木，其實很照顧我們這些不懂事的小孩。也因為保護我們，她連公交車也開不了了。”

“放心吧！有哥在，不會讓她吃虧。”

郭曉付了錢接過兩袋蔬菜。林奐也在這個時候返回，“明天早上我來菜攤盯著，你去醫院陪阿姨手術，有人在身邊她能踏實一點。好好吃飯，走了。”

小老板紅著眼睛面向林奐背影感激的雙手合十。郭曉看的一清二楚，在后面嘟嘟囔囔裝慫，“小老板太熱情，兩袋菜太沉了。你放到后面，我到前面開車。”

林奐也沒反駁，順從的接過他手里的東西放到后排。打開副駕車門，一邊打手機一邊系安全帶，“宇哥，電瓶車修好了。我沒在家，一會你叫人取一趟吧。”

郭曉見她掛了電話，隨口問：“宇哥，是三個人中的哪一個？”

“最后上車的。”林奐一臉疑惑的看著他，“你愿意雇我是因為宇哥？那你打錯主意了。他偶爾來我們家修車，工作上的事閉口不談。”

“我還沒淪落到從你這開渠道的程度。朋友說你一個人擺平了三個男的。我就好奇這姑娘經歷過什么，既有不襯年齡的沉穩，又敢獨自面對危險。你臉上看不出一點害怕，還是你根本不知道怕是什么感覺？”郭曉踩下剎車，看著前面的紅色信號燈。“想跟我說說嗎？”

林奐煩躁的扭頭看著車窗外，“好奇心那么重，你是做什么的？”

“做理財的。”綠燈亮了，郭曉向著家的方向開去，“你眼里的東西很像三年前的我。別擔心，你要是討厭我。就當晚上這頓飯，我跟你賠不是！行嗎？”

天剛擦黑，洋樓院子里。三個人在煙霧繚繞中，開始他們初見的第一頓飯。林奐撈著鍋里煮好的肉，郭曉盯著新買的空氣炸鍋等小酥肉。周福幽怨的切菜往鍋里續。他們仨互不影響。保安遠遠看著還挺和諧，以為是郭曉的朋友來看他。

“終于好了。”郭曉激動的倒滿一盤子，又往里續了薯條，是特意給林奐準備的。

周福給她遞了一罐雪碧，“你也不問問郭曉做什么就敢答應。他是我高中同學，我都不敢保證他一定會怎么樣。話說回來，你怎么不開公交車了？”

林奐端著碗扒拉兩口，回答道：“經理直接打給我，說上面的老板點名叫我滾。郭曉說你也被開除了？為什么？”

周福對郭曉翻了個白眼，把郭曉手里的酥肉搶走塞進自己嘴里。對林奐解釋說：“跟你差不多。排除異己需要什么合理借口？現在這樣也好。沒人約束，自由自在……郭曉，你還沒說呢！幫外國人做理財，也是不順心才回來的？”

郭曉裹緊外衣，舉著一瓶啤酒灌了下去，“差不多。大四那年秋天，我媽睡個午覺就再也沒起來。當時心煩不想繼續呆在國內，跑到國外讀書之后工作。當我以為快要忘了以前的事，一個電話又把我拉回現實。回來酒店住滿20天找到了這個房子。送走靠呼吸機維持生命的父親，參加異姓弟弟開庭。碰見你們，好像對明天有了點想法。這理由還充分吧？”

周福接過郭曉剩下的半瓶啤酒，直接喝到見底，“兄弟信你，需要我做什么盡管吱聲！”

林奐舉起飲料，“隨叫隨到！”

“干杯！”三個人的緣分從這一刻正式開始了。